青山裡一場危機解除, 山沒塌，山裡的花花草草飛禽走獸也沒有被波及……而那些鮫人、內力，卻都消失不見了。
展昭那一隻金燦燦的魔王眼合上, 一切恢復了平靜。
霖夜火去叫鄒良進來, 把那幾個被大皋選來做腔子的江湖人送回開封府，給公孫醫治。
鄒良也挺疑惑，剛才天空中紅光閃閃的，他還以為這青山今日就沒法要了, 結果山一點事兒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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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尊其實也沒太看懂，邊扶著樹, 邊問殷候, “那大皋呢？”
殷候對著一旁展昭努努嘴。
天尊眨巴眨巴眼睛, 問，“被你外孫吃啦？”
殷候白了他一眼。
“那內力和鮫人瞬間都沒了，是去哪兒了？”天尊仰著臉鬆開手, 發現樹已經很穩了，就跟殷候去扶旁邊那棵。
那樹上住著松鼠一家，估計正冬眠呢, 睡得好好的“樓”突然歪了，一隻胖松鼠探出頭來對著殷候吱哇直叫。
殷候伸手摸了摸松鼠的腦袋, 跟它說抱歉。
松鼠甩著大尾巴瞅著殷候和天尊。
天尊伸手摸了摸身上，兜裡有一袋小四子給的杏仁餅, 就拿了兩塊給松鼠。
松鼠捧著餅，看著像是消氣了，轉身進洞繼續睡覺。
“因為無字陣法吧。”殷候給天尊解釋了一下, “其實很簡單, 昭兒用無字陣法, 將束縛解除了。”
天尊點點頭，表示這一步他看見了。
“束縛一旦解除，那鮫人和內力就分開了。鮫人如果沒有內力沒有主人，它們很快會消散。內力也是，就算是邪靈，在沒有宿主的情況下，堅持不了一會兒，也會消散。”
天尊繼續點頭——所以都聚集到一起衝著你外孫去了啊，要找新的宿主麼。
“其實大皋為什麼想找宿主，你想過沒有？”殷候問天尊。
天尊摸了摸下巴，鷹王朝的子嗣被關進黑塔的時候，其實都是小孩子……小孩子麼，跟他說什麼皇權什麼能力都沒有意義。他們被關在黑房子裡，想的應該只是回家，回到爹孃身邊這麼簡單。
鮫人的情況其實也差不多，在主人死後，鮫人不能存在多久，他們大多會躍入水中，然後被衝入大海，一直順著洋流漂到極北，最後冰封進冰川之中。說到底，鮫人也是一種極寒的內力……是內力，都會消散！
“哦……”天尊想明白了，“貓貓崽是在大皋的內力衝向他的時候，製造了一個幻境影響了大皋？”
“他給了他們最想要的歸宿，所有邪靈怨魂的怨念都是一點點累加起來的，可它們真正的心願，應該就是他們最初的那個心願而已，讓他們回家就行了。”
“就跟貓貓崽晚上製造的夢境一樣，他是用魔王眼，製造了那些內力和鮫人記憶中的家園和親人。大皋在進入幻境的那一刻，願望就已經實現了。所以它們停留在了那個夢境裡，也就是停留在了原地……之後內力就消散了。”
殷候點了點頭——同樣是送他們上西天，自己用的方法是讓其毀滅，昭昭用的方法是讓其安息。
殷候看著一旁舉著巨闕劍柄，給白玉堂和霖夜火解釋剛才發生了什麼的展昭……
其實，老爺子比誰都能理解大皋。
被關進黑塔是一種什麼感覺？殷候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可能因為他進去沒多久就找到了萬字典籍，又或者他天生就對恐懼和孤獨有很強的忍耐力，但即便如此，殷候依然清晰記得那一道白光出現的時刻。
殷候一直覺得自己的人生並不是從出生那一刻開始的，而是在黑塔被擊碎，白光中，妖王說出那句，“我跟小遊來接你了”的時候開始的。
困在黑塔裡的每一個人，大概都在等待這樣的一刻，但是他們沒有等到。
黑塔塌陷的時候，自己等來了家人，而那些經過長久等待終於離開了黑塔的怨靈，卻發現家已經不存在了。可能在大皋看來，找到萬字典籍，就能找到一切的答案，就能找到最終的歸宿吧……
殷候知道一切的道理，也知道大皋在追求些什麼，但是他能給它們的解脫，只有毀滅……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沒有這個能力。
展昭的魔王眼和無字陣法，從武學的角度看，非常的“無用”。
然而這種“無用”的技能卻能解決很多超強武功根本解決不了的問題。
有毀滅一切的能力根本不能給人帶來幸福，有治癒一切的能力，才可以……這世上，可以完成大皋心願的，可以安慰那些怨靈和鮫人的，只有展昭。
或者說，有這個心思，會覺得一群已經死去很久的冤魂會傷心，想要給它們安慰帶他們回家的，也只有他家那個愛管閒事的傻孩子。
殷候很高興妖王當年是等他找到了萬字典籍之後才來帶走他，這些年，他雖然沒有對典籍許過願，典籍也沒有實現他的什麼願望，但他曾經的遺憾，卻都被展昭給“彌補”了過來……某種意思上，這是屬於他的，心想事成。
……
另一邊，聽展昭說完自己一通操作之後，霖夜火歪著頭看著劍柄，問展昭，“那有沒有這塊石頭，都不影響結果的吧？”
展昭微微一愣，歪過頭，這麼說的話……
白玉堂也點頭，“萬字陣法沒巨闕你也能使出來，魔王眼雖然只睜開了一隻眼，但也是你的功夫。至於夢境……有沒有巨闕貓兒你都能製造夢境的吧。”
火鳳和五爺就湊到一起討論，說了半天，那塊石頭是不是騙人的？這麼小一塊石頭能藏那麼多陣法？聽著像是賣石頭的編的段子！
展昭著急——不準這麼說我家闕寶！我家寶是掛著心想事成牌子的寶！
火鳳看了看自己的寶劍，嘀咕，“要不然我也去掛塊牌子，就寫‘絕世美人’。”
五爺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寶刀，霖夜火說，“你這個柄長應該能掛塊長點的牌子，可以寫個‘富甲天下、相好放假’什麼的……”
五爺微微一挑眉，心說——“相好放假”倒是不賴，再加個“師父聽話”就圓滿了！
……
這邊樹都種完了，老爺子們拍著手上的土說回去吃飯，餓死了。
展昭興匆匆往青山外跑，跑出幾步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麼，回頭看看白玉堂。
五爺也問他，“鬧了半天，荷花呢？”
展昭也皺眉——對啊！大皋都昇天了，那個躲在幕後殺人拋屍的擋臉舞娘，荷花在哪兒呢？
……
與此同時，皇宮內。
銀妖王激動了一陣之後，穩穩妥妥地坐下，心滿意足喝起了茶。
趙禎跟小四子都觀察了一下妖王的臉色，老爺子心情不是一般好。
南宮則是問妖王，“那……危機解除了麼？”
妖王點點頭，一擺手說沒事兒了，大皋的內力都已經消散了。
“可是……”南宮卻覺得事情還沒結束，“那個舞娘呢？不說兇手是個舞娘麼？”
妖王笑了笑，“這就是兩回事了，大皋只有一個，舞娘能有很多，明白這意思麼？”
南宮看了看趙禎。
趙禎端起茶杯，跟南宮解釋，“意思是，大皋那種是要特殊法子才能應對的，一般守衛防不住，所以要留著人質在身邊。舞娘只是利用了大皋的能力，一旦沒了大皋的內力，舞娘只是個普通的殺人兇手，可能很兇殘也可能很難抓，但她並不需要特殊的法子去應對。”
妖王點頭啊點頭——聰明人就是好溝通……
“對了。”妖王記得剛才聊天聊了一半，“皇上是不是對這個舞娘荷花，有什麼瞭解？”
南宮聽到此處，也有些驚訝地看趙禎……就見他這會兒臉上志得意滿的，就估摸著是有戲。
南宮回想了一下，皇上這幾天並沒有調查過什麼跟舞娘有關的事情，就是剛才後宮祭祀鬧了一通之後，皇上找太后聊了幾句。後來就有幾個宮女抬了一箱子書過來，皇上翻了挺久，找了幾本仔細看。南宮也瞟了一眼，發現都是戲譜。宮裡存有大量的戲譜，歷朝歷代的都有，堆在春堂閣的箱子裡也沒人看……
太后吧，是戲迷，老太太平日沒什麼大愛好，就是愛聽戲。
之前聽小四子講了鬼戲，就有些心動。但太后也不好在後宮看鬼戲，這說出去多不好聽啊。所以她就讓丫鬟去春堂閣找找，有沒有鬼戲的戲譜，看看戲譜也能過過癮。
別說，還真找到不少。
宮女給拿了幾本回來，太后一翻閱，嚇得她老人家兩宿沒敢熄燈睡。那戲譜寫得老嚇人了，這要是演出來，不得嚇死看戲的啊！
這事兒趙禎聽龐妃提了一嘴，他就去問了太后，說也想看看……太后讓幾個宮女把能找到的所有鬼戲戲譜都整理出來，裝了一箱子，給趙禎抬來了。
南宮剛才就看到趙禎一直在翻戲譜，也沒太在意……
趙禎放下茶杯，笑問妖王，“老爺子可有聽過一出戲碼，叫做‘無面鬼荷’？”
妖王聽完愣了一會兒，盯著趙禎看。
良久，就見老爺子撫掌而笑，點頭誇讚趙禎，“聰明絕頂！”
南宮一臉疑惑，小四子和香香也很好奇，大小糰子捧著大小杯子呼嚕嚕喝茶，邊看著相視而笑的趙禎跟銀妖王——‘無面鬼荷’是什麼嘞？
……
說到這個案子，趙禎是怎麼想的呢？
首先，那荷花為什麼要唱著鬼戲班的歌兒來拋屍？
一開始，眾人都懷疑她跟火月班有關係，可能是從那兒學的。
可反過來想一想，桂班主也說了，所有戲都是按照戲譜來演的，戲譜可能是幾十年前甚至幾百年前傳下來的，雖然流派不一定一樣，但每個流派內部的戲譜都是一樣的，大家都是照著譜來排戲的。
那麼有沒有可能，荷花並不是從火月班學的戲，而是從戲譜上學的戲呢？
其次，大皋是從哪兒來的？鷹王朝的黑塔裡……
殷候都離開鷹王朝一百多年了，展昭都二十多了……那大皋為什麼一直等到現在才來尋他們的麻煩？
表示是最近才有人去指使他、幫助他來的。
最後，龍膽樹是長在魔獄島的，一般人不知道更加沒見過。
那麼什麼人既知道鷹王朝的舊事，又去過魔獄島，知道什麼時候能偷盜龍膽樹呢？
……
每一段戲譜，都不是憑空編造的，那都是從一些民間的故事演變而來的。
當年的鬼戲班遊歷西域一帶，很受歡迎……
據趙禎所知，西域一帶的一些歷史，並不像中原一帶會用紙本史書的方式來流傳。
因為西域多遊牧的部族，居無定所，帶著一堆書不方便遷徙儲存。所以很多歷史很多故事都是透過詩詞歌曲之類的法子，口傳下來的。
如果說內容太過龐雜，一首歌一首曲唱不明白，就編一段戲來演繹吧。
很有可能曾經就有關於鷹王朝黑塔秘密的一些戲譜，講述過鷹王朝國寶萬字典籍相關的東西。
而魔獄島時常會有鬼戲班去唱戲，戲班子裡的人也會知道魔獄島的事情，見過龍膽樹知道龍膽果。
那麼一切，就都跟鬼戲班有關係了。
火月班雖然是鬼戲班，但並不是鬼戲班只有火月班。
或許還有更古老的鬼戲班，雖然戲班可能已經不存在了，戲班裡的人卻還在，這些人儲存著古老的戲譜，一些老人會跟後代講這些故事。
那個舞娘荷花，沒準就是某個鬼戲班的後人或者弟子，她可能不止學著戲譜裡的歌兒拋屍，還會按照戲譜裡寫的內容來殺人、來控制黑塔遺孤，來尋萬字典籍……
而有了這個想法之後，趙禎還聯絡了一下本案裡的一些容易被忽略的細節。
比如說，被殺的更夫！
這更夫有什麼異於常人之處呢？他好色爛賭，但這都不是重點，趙禎覺得重點是，此人畫畫很好。另外就是，他家裡有魔獄島的裝束，他可能自己或者祖上有人去過魔獄島，還見過地獄之地，所以他畫的地獄之地，不是親眼所見，而更像是聽人描述的。
每個戲班子裡，都一定會有會畫畫的人，因為要製作道具。
桂班主提起過，他們戲班有幾盞祖上傳下來的燈被偷了，現在是沒人做得出來的。
打更的老王天天往火月班跑，大家都覺得他是好色，可問題是，他還爛賭，缺錢的他家業都敗光了，手頭應該很緊。
他為什麼偏偏要去花費那麼高的火月班？會不會就是去偷那幾盞燈呢？
在一般人看來，戲班子的燈能值幾個錢？但如果老王家學有淵源，他知道這個燈的價值，偷了來，他肯定還知道應該賣給誰……
開封城裡，除了火月班沒有其他鬼戲班，老王那肯定是急需用錢的，不可能走去外地很遠的地方賣燈。
所以買他燈的人應該就在開封城內，又跟鬼戲班有瓜葛的人。
那會不會就是荷花？
老王之所以招來殺生之禍，會不會就是因為這幾盞燈呢？
而至於謝飛花和孫落葉，荷花其實掌控了很多江湖人。
大皋再強，他終究是內力，它哪兒來的宿主？那些江湖人都是被荷花用什麼方法控制住之後，再提供給大皋的。
謝飛花和孫落葉可能也是那些江湖人中的兩個，只是他倆因為某種原因，被荷花殺了，也許是滅口，也許是為了掩蓋老王真正的死因，這就不得而知了。
總之，趙禎想來想去，就想到了一個很“簡單”的方法，既然荷花是學得戲譜，那戲譜裡沒準有荷花的線索。
要說當皇帝就是這點好，宮裡什麼沒有啊？
趙禎找來一箱子鬼戲譜一翻閱，就是這麼巧，其中一本，就叫做“無面鬼荷”。
這是一本多古老的戲譜呢？據說是編寫於南北朝時期的。
趙禎覺得這就對了啊！那個時期的鬼戲，那鐵定是真鬼戲……那會兒華夏大地上鬼比人都多，素材有的是啊！
這個戲講的，就是一個叫做荷花的青樓女子，是一個無面鬼，利用無人能記住她容貌的計策，殺了無數嫖客，分屍且拋屍。而那首分屍歌呢，和火月班演的那個鬼戲的拋屍歌特別接近……換言之，火月班那個鬼戲的歌，沒準還是從這個戲裡借鑑演變而來的。
看完戲譜，趙禎覺得一下子思路就清晰了……他們要找的荷花，應該就是一個會演“無面鬼荷”的，鬼戲班傳人。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