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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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來量一□□溫。”醫護人員帶著口罩, 露出一雙柔軟帶笑的眼睛。

白慄掃了眼這位叫“阿笑”的助理醫師的工牌, 轉頭把臉貼在家長的胸膛上, 拒絕了醫師往奇怪的地方塞體溫計的請求。

他身上套著家長的黑色t恤, 寬大的衣服垂下來, 像個襁褓似的裹住了他的全身。

背後被輕柔地拍了兩下。□□著上半身的家長左手環著他的背, 右手隔著衣服捏了捏的他的小手,“不怕。”隨後騰出右手接過了醫師的體溫計。

“我幫你量好不好?”

衣服掀起來一點點,隨後體溫計被一巴掌推開了。

“體溫41.8度。”白慄埋著頭甕聲甕氣地說。“身高90釐米。脈搏110次/分。”

這些根本不用量, 智腦都有讀數。

棉衣料很舒服,懷抱很舒服,撐在背後的手臂很舒服。不想動。不想掀衣服。不想發生變化。

他往後靠了靠, 仰頭說,“拍拍。”

他看見過白樂遊這樣被拍背, 眼睛會眯起來,心率放緩,尾羽下垂,姿態傾斜, 有時候拍著拍著就睡著了。他問過白樂遊, 這叫“舒服”。

他能透過身體資料變化來判斷“舒服”狀態, 但這還是他首次自己感受到“舒服”。

不用擔心產生太多冗餘資料造成記憶體溢位, 不用擔心臨時儲存的情緒資料會被清理, 可以想怎麼“感受”就怎麼“感受”。

抱著他的人果然開始“拍”他了。一下、兩下……輕拍的手落下,會順著背心往下捋按一小段。比“輕拍”更舒服的,是“拍撫”。

他感覺身體在輕顫, 有過電一樣的感覺。但完全不想去檢查體內哪裡是否又發生了漏電,只想眯起眼睛,放鬆肌肉,任由海量的資料沖刷著智腦的資訊中樞。他感覺腦內在放煙花,可能哪裡燒焦了吧。

壞掉就壞掉好了。請多拍一會兒吧。

門輕輕響了一聲。午歇過後兩隻雛鳥回來了。

白樂遊驚喜地發現白慄已經離開修復艙了。“感覺怎麼樣?”他跑到陌生家長身邊,踮腳去摸了摸弟弟的額頭。白慄睜開眼睛,把身體資料傳了過來。

看樣子恢復得不錯。

“謝謝你們。”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家長起身抱著白慄半蹲下來,方便兩隻幼崽探望自己的孩子。精壯的腰側有一道酷炫的鳥形紋身,被褲腰遮去一半。看起來像是某種鷹。

看雛鳥們看得直勾勾的,這位家長甚至笑著打趣,“看看可以,不要扯我褲子。”他點了點烏喆的腦袋,心情很好地說,“尤其是你,小烏鴉。”

鴉形目智商極高,多多少少有些古怪的癖好,譬如有些鴉族愛扯人尾巴這種事,可謂星系皆知。

烏喆聞言只是歪了歪腦袋。

這位叔叔從凌晨的焦慮無助,到現在已經能笑著開開玩笑,看來白慄沒什麼事了。

果然跟著哥哥又做了件有意義的事。小烏鴉滿意而矜持地昂著頭。

白樂遊笑呵呵地看著弟弟從大大的衣服下掙出兩隻手,伸向自己,“父親,抱。”

叔叔笑到一半的嘴角僵住了。

白樂遊伸出去迎接的手也僵住了。

他拉過白慄的手,按在這位叔叔的掌心裡,大手一下子攥緊了。“叫錯了。這是你父親。”

白慄不解地望著他,“為什麼要叫他父親?是要轉移許可權嗎?”

怎麼還有許可權?白樂遊又檢查了一下白慄智腦的狀態,忽然明白了過來。

“沒有許可權了。”白樂遊耐心地開導。“許可權解除了。白慄,你就是你的許可權所有人。沒有人可以強行凌駕於你的意志之上。”

“解除許可權,是否確定?”白慄問。

“確定。”白樂遊爬到叔叔膝蓋上和他碰了碰頭。“你自由了。”

“沒有規則要遵守了嗎?”白慄迷茫地環視四周。

“當然是有規則的。”白樂遊捏捏他軟嘟嘟的臉,和雪牙樂天一樣,滿滿都是膠原蛋白,“這位是你爸爸,我是你哥哥,未來你還會有老師,還會有班長,還會遇到許許多多人。大家會慢慢告訴你規則是什麼。但是——”白樂遊看著他,“規則不是死的,規則制定是為了讓我們都有更好的生活,必要的時候,規則是可以打破的。”

白慄等b組雛鳥畢竟受智腦的邏輯影響太深了,這種伴隨著病痛折磨的影響塑造了他們最初的世界觀和價值觀。這種影響也是要慢慢來消解和引導的。

白樂遊並不擔心他是否能適應這個社會的規則,他只擔心他如指令時期那樣,死板地恪守規則。畢竟規則是人制定的,他需要慢慢解放天性,適應規則背後的人情。

白慄似懂非懂地點頭,又回到了之前的問題,“那為什麼你是哥哥,他是爸爸呢?”他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並沒有抽回被家長攥在掌心裡的小手,而是依戀靠在大人暖暖的胸膛上。

白樂遊一看就有數了。

“這位叔叔的懷抱舒服嗎?你喜歡他抱著你嗎?”

這是兩個充分主觀的問題,好在白慄的詞庫裡已經有了“舒服”和“喜歡”的定義。他回想這個人“拍撫”他的時候的身體資料和感受,點了點頭,被攥著的小手動了動,努力從內部包住了這個人的小手指頭。

“叔叔,你愛白慄嗎?”白樂遊接著問。

家長皺眉看著他們,他從這番對話中聽到了很多的資訊,他的愛人就是個頂級駭客,他們家堆滿了科技產品,他自己是職業玩家,本身也是資訊學院畢業的。智腦,許可權,規則,他熟悉這裡面的每一個詞。一想到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有人曾經用許可權控制過兒子的思想,讓自己的兒子叫那人“父親”,他簡直牙都要咬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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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叫白慄嗎?”他用複雜的眼神看著懷裡的兩個孩子,非常鄭重地說,“我愛白慄,我愛你兒子。我願意為你獻出生命。我會把我會的一切都教給你,撫養你到離巢,到你成人之後,這份愛都不會消失。我們可以一起制定家裡的規則。我愛你。我是你父親。”

“我不要你獻出生命。”白慄忽閃著眼睛,“你會經常這樣拍拍嗎?”

“會的兒子。”

“好吧。”白慄握緊了他的手指,“父親。”

“也可以叫爸爸。”白樂遊從叔叔膝蓋上又爬了下去。“從現在起,你們是屬於彼此的了。”

——

“你兒子……真是會說話。”藍思玩味地看著螢幕。

他們和其它b組的家長三三兩兩地坐在候診區的椅子上。原本的嗡嗡交談聲隨著剛才監控螢幕上這一幕,不知何時全都消失了。看到這一幕的家長臉上次第閃過憤怒、不安、沉思、感佩種種情緒。

b組的孩子們究竟經歷過什麼,直接向他們提問並不會得到任何答案。一者孩子們受許可權控制,二者這些參與了整個孵化期的家長,對現在的孩子們而言還是些認識不到一天的陌生人。

但是看孩子們身上的傷,看智腦對他們的影響,聽到剛才的那番對話,揭開了曾經黑暗的一角。

誰給他們設的許可權?

誰逼他們喊的“父親”?

哪個越俎代庖制訂的狗屁規則?

如果紅眼首領現在出現在他們面前,恨不能生啖其肉!

但同時一些人心裡也隱隱恐懼。

恐懼自己是否能全心接受這些被改造過的孩子,心無芥蒂地相愛、相親、相待,繼續為他們奉獻一切,視他們為掌上明珠,視他們高於自己的生命。

還能挽回嗎?還能感化嗎?愛永不變嗎?

除了是對孩子的強烈疼惜,也有對自己的愛和未來的不自信。

但隨著監控螢幕中那番對話的進行,這點深埋在心,這絲從黑暗裡隱隱浮起的恐懼,被安撫抹平了。

“從現在起,你們是屬於彼此的了。”

小白隼輕輕巧巧的話音裡,彷彿蘊含著神秘的審判力量。一錘定音。

所以藍思感慨說,“真是會說話。”

白禹默不作聲地攥著愛人的手。

藍思從前座回過身看向他們,笑眯眯地說。“又暖又聰明,難怪我兒子喜歡。”他想起兩隻雛鳥互相分食的場景,愉快地提議,“我們聯個姻怎麼樣?”

“……”,眯起眼的桀。

“……”,莫名替兒子招到一朵桃花的白禹。“我們還管不到孩子在求偶季向誰展示羽毛。”他儘可能禮貌地回答,手下使勁按住即將爆發的伴侶。

藍思趴在椅背上,繼續笑眯眯地建議,“可以讓他們多處處,以後不就順其自然了嗎?我們家隨時歡迎他來呀。”

桀鋒利的視線從墨鏡下迎上這個自說自話的傢伙。

業界被藍思惦記上的傢伙,經常感覺每個毛孔都在他的掌控之下。狹長的鳳眼彷彿能看穿人心。

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重重擦了一下。藍思原本揚起的嘴角放平了。

他的腰上搭上了一條手臂,烏天南把他拖下來按在椅子上坐好。藍思不得不轉過來,看似不高興地把臉埋在了站起來的愛人的腰上,遮住了自己眼底的情緒。

烏天南轉過身來和白禹客氣地握了握手,“孩子們喜歡誰,到時候讓他們自己追吧。”他瞥了一眼依然墨鏡口罩的桀,“家長們不要過多干預的好。”

白禹點點頭,“是啊。到時候各憑本事吧。”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第一鍋鳥糧。(笑眯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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