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樂遊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一片小小的方盒空間, 空中懸浮著二十枚大小形態不一的蛋。

一束和煦的光從盒頂照耀下來, 在蛋殼的表面折射出淡淡的紋路。

他集中精神選取一枚蛋細看時, 蛋殼上的紋路便如同液體般流動起來, 匯聚成一塊小小的虛擬螢幕, 懸浮在蛋的一側。

在夢裡還要讀程式碼啊……白樂遊有點感慨, 但還是敬業地看了下去。

看看看著，忽然覺得這段程式碼有點眼熟。

白樂遊往下滾了滾螢幕。鎖定到了熟悉的字元，b-01。

將關鍵詞高亮處理後, 字尾為b-01的變量名、方法名和函式名更為清晰地凸顯了出來，穿插出現在數個程式碼塊中。版本記錄顯示這段程式碼很新，建立不足一個月, 最新修改時間是當前。

他回想起來這段程式碼眼熟的原因了。在他初次覺醒異能的時候，分明糾正過這段程式碼裡不少的錯誤呼叫關係, 重寫過一些函式的迴圈模組。這段程式碼的b-01，代表的正是身為b組1號的白慄，他難道在夢裡又連上了白慄他們的智腦嗎？

白樂遊連忙遠離螢幕不敢亂動了。千萬不要糊里糊塗改出什麼問題來呀！

一旦遠離之後，小小的螢幕重新消融, 變成了波紋重新流淌到了蛋殼表面。

白樂遊在夢裡用力眨眼, 催促自己醒過來。在他不知道第幾次眨眼後, 一絲光亮進入了他的眼皮, 夢裡的眨眼動作影響到現實, 他終於把自己眨醒了。

剛睜開雙眼的白樂遊驚訝地發現自己被俯視圍觀的大人包圍了。

他坐起來，疲憊地打了個哈欠——做夢可是非常消耗精力的。

“你終於醒了！”身著短袖t恤的大人頗為著急地向他伸出手，“請同我來一下, 有一臺手術需要你的幫助。”

白樂遊往後躲了一下，身後立刻有人把他撐住了。

是白禹！白禹替他攔了一下那個著急的陌生人。將手掌安撫式地按在白樂遊的背上。“寶寶覺得身體怎麼樣？你從昨晚睡到現在了，已經快要中午了呢。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居然睡了這麼久嗎？連什麼時候在睡夢中被帶了出來都不知道呢。不過想想，帶他出來的人肯定是白禹啦。在爸爸翅膀底下睡了這麼多天，他對白禹的氣息早就完全不設防了。

白樂遊搖搖頭，又打了個哈欠。白禹對他貪睡卻睏倦的狀態有些擔心，對陌生人猶豫道：“要不讓他休息一會兒醒醒神。白慄那邊的手術已經開始了麼？”

白慄的名字敏感地引起了白樂遊的注意。剛才在夢裡還在看他的程式碼呢。“爸爸，白慄要做手術嗎？什麼手術呀？”

由於身高差的原因，陌生人直接單膝跪下來陳懇地注視著白樂遊的眼睛，“白慄在做一個分離金屬支架和臟器的手術，但是分離智腦的最後一步出了點問題。他手術前說過，如果有問題可以找你。你們是好朋友嗎？你會幫忙的是嗎？請你一定要幫幫他！”

由仰視改為平視之後，白樂遊清楚地直視了對方的眼睛。那是一雙佈滿血絲、疲憊焦慮的眼睛。那種眼神他在白禹眼中也曾經見到過。在冰隙下重逢的時候，他看著白禹的眼睛，踮腳將翅膀環在了父親的脖子上，心裡滿溢著酸酸軟軟的情緒。那是父子倆自相認後少有的十分親暱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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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他又看到了這種眼神，來自一個另一位關心孩子安危的家長。

他幾乎立刻點了點頭。“我真的能幫上忙嗎？我要幫他！請帶我去吧！”

白禹於是摸了摸他的頭，把他抱了起來，快步跟上這位家長。

白樂遊靠在父親懷裡回想著剛才在夢裡看到的程式碼，對白慄的情況有了大致的瞭解，忽然抬頭說，“分離金屬臟器的手術的話，把烏喆弟弟一起叫上吧。或許能幫上忙。”

——

手術室門口，桀已經等在那裡，正和穿綠色衣服的醫護人員說著些什麼。

抬眼看到睡了好半天但好像有點萎靡不振的雛鳥，他伸出手擼了擼兒子的頭毛。“盡力而為。不要逞強。”

這個有點矛盾的勸勉隨著白樂遊進入了手術室。白禹和桀一起被攔在了門外，只能和b組其他家長一起透過螢幕遠端觀察手術室內的動態。

“上呼吸機，起搏準備。”

手術檯前的主治醫生分出一點注意，看到了進來後乖巧站在一邊的白樂遊。他用對成年人的口吻解釋了白慄現在的狀況，似乎不太相信這樣一個沒滿月的小孩子能對他的工作幫上什麼忙。

“智腦對外來的傷害有很強的防禦意識，即便在低功率休眠中進行手術也會招來反抗。徹底關機的話，可能會導致進入假死狀態，這段時間內臟器如果全面停止工作，很大可能會導致腦損傷和全面衰竭，不一定能撐到進入修復艙引導進化的階段。這些我們在手術前的知情書裡都已經寫好了。小病人留下的遺言裡說，出現意外情況由你定奪。現在已經遇到了非常危急的情況，病人呼吸心跳剛剛全面停止，我們正在全力搶救，為了尊重病人的意願，現在問問你——”

主治醫生看著眼前顯示平直線的生命監測儀器，冷靜地問，“是選擇現在放棄恢復心跳，直接開腹取出金屬臟器；還是暫時放棄手術，進入喚醒程式？”

他其實不太想聽白樂遊的意見。這種決策不是由孩子的家長來做，而是由一個和病人同樣年齡的小娃娃來做，顯得過分兒戲和草率了。

白樂遊也看向了生命監測儀，他本能地感覺白慄的生命力正在迅速流逝。

“喚醒他！”他沒有猶豫。

主治醫生皺眉。他其實更願意放手一搏，開腹後嘗試將孩子送入修復艙，因為現在喚醒的話傷害業已造成，下次再要手術風險也就更大。他嘆了口氣，在旁邊的機器上選擇了喚醒。

生命監測儀沒有反應。

喚醒中斷了。

這下所有的成人都緊張起來。

這還是第一個孩子，就和墨菲定律似的，所有手術中能碰到的最壞的情況都被他們碰到了。不知道後面的19個孩子要怎麼辦。

白樂遊連忙上前檢視，一名好心的醫護人員把他抱上了手術檯。

智腦即便在低功率運作下也會本能反抗來自外界的傷害，那麼關機這條指令應該是白慄自己給自己下的。可能關機操作違背原本的設計，或者設計智腦根本沒有考慮這群維生都艱難的克隆體還有需要關機的一天。總之現在啟動程式明顯遇到了異常。

怎麼辦？

他回想起夢裡看到了那些蛋。靈光閃現，忽然響起了白慄在夢中向他提出的兩個請求。

是建立存儲空間和上傳資料！

桀說過他的異能類似一臺虛擬主機。白慄在主機上留下了自己和其它智腦的資料作為備份。現在要做的，就是重新下載這些備份數據恢復到存檔前就可以了！

這種操作換一個人都進行不了，不說這些智腦的埠設計和黑鷹星系有明顯的區別，單說白樂遊是這些智腦的許可權所有人，擁有最高讀寫許可權這一點，就得天獨厚了。

他迅速替換了白慄紊亂的系統。強制喚醒了這個小夥伴。

白慄虛弱地睜開了眼睛。

“結束了嗎？”

“還沒有啦。還沒開始你差點就不行啦。”白樂遊湊上前，卻被醫護人員攔住。將他抱上無菌手術檯就已經違反手術流程了，沒想到意外救了這個孩子一命。

白慄目光閃了閃，垂目看著自己。如果現在去他的快取區讀一讀，大概能讀到些代表沮喪的情緒碎片吧。

沉默中，手術室大門再次開啟。

“你是誰家的小孩？這裡不能隨便進！阿笑你快抱他出去。”主治醫生吃驚地說。

阿笑正是剛才抱白樂遊上手術檯的醫護人員。

“烏喆，來這邊。”白樂遊向門口揮了揮翅。

聽到呼喚，小烏鴉直接從名叫阿笑的醫護人員腳背跳了過去，躲閃著他的捕捉，撲騰翅膀跳上了半人多高的手術檯。

“醫生叔叔，讓他試試吧。烏喆可以操控金屬的形狀，或許不需要進行開腹的大手術，直接讓白慄進入修復艙，讓烏喆把他體內的金屬融掉排出體外。我是白慄的許可權所有人，我可以控制智腦不主動防御。”

這麼小的孩子，沒有化形的孩子，居然具有異能！還是罕見的金屬熔鍊異能！要知道由於範德華力的存在，固態分子的操控難度要遠遠高於液態和氣態。

不過比起這個，聽到白樂遊這麼個小不點是白慄的許可權所有人，才是最讓全手術室感到震驚的。

白慄出於保護許可權人的本能，瞞著所有人都沒有說。沒有想到白樂遊會主動站出來。還帶著一個全新的治療方案。

“你能控制金屬到什麼程度？”主治醫生嚴肅地看向小烏鴉，倒轉刀柄把手術刀小心遞了過去。手術刀在靠近孩子們之前，彷彿被無形的力量一陣揉捏，刀刃如同捲筒紙一般慢速卷了起來，隨後變成液體一滴滴淌到了無菌臺上。

令人窒息的操作。

——

手術室外，追著兒子趕來的藍思挑起了眉毛，烏天南開啟智慧裝置，仔細記錄了整個能力釋放的過程。感覺又是一個能震動學界的能力。此前大部分人都只能勉強控制結構不算緻密的分子團，還沒有人能對金屬做到這種地步。烏天南能將自己身體金屬化，但也做不到這樣對人工合金揉捏自如。藍思的能力是磁吸，之前隔空抓兒子那麼多次，更是根本沒想過兒子居然這麼早就覺醒了能力。

短袖t恤的家長虛弱地撐了一把牆，白禹和桀一邊一個想要攙扶他。

“別擔心，看起來有解決方法了。”白禹安慰道。

“謝謝你們！”自己堅強站直的家長後退一步，深深向大家鞠躬。白禹和桀讓開了他的這一大禮。這位家長再次轉向白禹，再次深鞠，“特別感謝閣下，感謝你給他起的名字，感謝你將他帶回我的身邊，感謝今天的這一切，恩情永銘在心。”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就讓這些遲到的小寶寶和家長們開始親子活動~

謝謝各位的鼓勵，昨天休息得很好~臉上都睡出小褶子啦！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