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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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都科倫納的地牢中,今天迎來了兩名不同尋常的人物。

埃文親自押著凱爾來到地牢中,按理他們本該例行檢查記錄,在審判官確定了之後才能夠進入監|禁;但當埃文直視著他們,並說道“我是埃文·帕拉丁,我是否需要諭令?”的時候,沒有人有勇氣點頭。

凱爾極為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別糾結了,按例,紅衣主教親自在場,也能夠預先關押住嫌疑人,對嗎?”

衛兵們面面相覷著點了頭。

“那就把門開啟,把我關進去。”凱爾舉起被埃文綁住的雙手說道,“凱爾·斯賓塞被懷疑和一場刺殺案有直接關係。”

埃文好笑道:“我從沒押解過如此乖覺的犯人。”

“我也沒有這麼乖過——沒辦法,與其被你直接碾壓在地,還不如選擇一個能維護自己臉面的方式。”凱爾點了點頭,兩人像朋友似的互相看了一會兒,只差說一句“保重”了。

這或許是科倫納地下監牢的護衛所見過最離奇的一幕了,衛兵們瞠目結舌,眼睜睜看著一名紅衣主教用自己的命令把自己關了進去,而押他過來的聖騎士溫柔地與他告別。

接著凱爾乖乖走了進去,問道:“我被安排在哪個囚室?”

埃文離開地牢後,門口的結界立刻落下,現在不虞凱爾會伺機逃脫,因而埃文便繞路走向議事殿。

現在科倫納的聖十字路口大廣場人聲鼎沸,人人都在仰著脖子看向議事殿的上空,然而那裡始終沒有白色的煙霧出現——距離上一任教皇被刺身亡已經超過兩個月了,新的教皇始終沒有誕生。

人們的不滿因此逐漸累積,廣場上到處有人站在高處演講,寫著“我們需要教皇”字樣的橫幅高高飄起,就連這裡負責維持秩序的守衛也有些心不在焉。

光明教會的行政能力隨著紅衣主教被抽離而陷入了停滯當中,執法部門甚至已經完全沒有能夠處置一個紅衣主教的權力,只能暫且將凱爾·斯賓塞的嫌疑記錄在案,然後尷尬地看著埃文表示:我們真的無能為力。

埃文並不打算為難他們,只是隨口問道:“斯賓塞家族的地位很高是麼?”

“哦,是的,當然。斯賓塞被稱為南方的劍齒虎,是卡薩帝國最高貴最有聲譽的家族之一呢,您知道女公爵大人就是斯賓塞家族出身的,她現在還在北方奈瑟特省平息那場高地人的叛亂呢。”一名執事回答道。

埃文若有所思地問:“這麼說來,凱爾本來該是一名大貴族,為什麼會自小在教會長大,現在一心做神職人員?”

執事有些尷尬,左右看了一會兒後說道:“帕拉丁閣下,這些話我只敢和您說。但是……這些大家族其實都會有孩子被寄養在教會學校的,他們長大好會自然成為一名地位不低的主教,但是……呃,他們一般不會有再回家族中的機會了。”

他說得極為隱晦,但是埃文已經大約明白了:這個時代的貴族常常會將除長子以外的子嗣寄養在別的家庭中,有時送去做別的騎士的學徒,有時就送到教會學校,也有時候會做皇室子嗣的伴讀之類。這種寄子的制度,既是一種用質子來牽制家族的方式,也是一些家族的次子獲得教育的唯一途徑,因為相當多家族是根本不想在長子以外的子嗣身上花費任何資源的。

凱爾·斯賓塞大抵就是斯賓塞家族的女公爵大人交給了教會的一名寄子,隨著她的勢力和實力都愈發強大,凱爾也就漸漸獲得擢升;當女公爵被動員前往北方平亂的時候,她帶著上萬大軍在外面具有獨自指揮權力,聖廷也就將凱爾召回了科倫納,表面上予以提拔,這樣他就該在本地任職,而沒有理由回到賽比倫教區去了。

這種地位的存在是極為尷尬的,埃文已經大體明白了凱爾為什麼會說出那樣一番話來。他不由為其嘆了口氣,繼而想道:藍鈴花會選中凱爾,可能也是因為他的身份;而凱爾選擇加入了藍鈴花,也許也是他實現自身價值,而非一枚棋子的唯一途徑……

無論是高地人叛變,還是斯賓塞女公爵平亂,亦或者藍鈴花進行刺殺,還有法師選擇援助高地人和藍鈴花,教會作出種種對策反應……

一切源於政治博弈,而政治源於各自利益。

這個時代的人身處在漩渦中,埃文也許是唯一站在高處俯瞰一切的人。

離開中央大殿後,埃文在名為金刺的道路上見到一場遊街。

在數名衛兵的包圍下,中間以鎖鏈串聯起大約七八名穿著白袍的圓環法師,他們的額頭上都刺著紫黑色的“罪”字來進行區分,腳上沒有鞋履,就這樣被牽著走在道路中央進行遊行;道路兩旁的人們紛紛義憤填膺,向他們投擲臭雞蛋、爛水果,但不被允許傷害他們。

有人喊道:“就是這些邪惡的異端!他們害死了教皇大人,是他們把神聖的科倫納變成了這幅樣子!”

這幕場景經典而古老,從不知多少年前圓環建立開始,被捕獲而沒有處死的法師,就這樣承受著各種各樣的罪名,被拉著進行遊街;在到達目的地後,會有一名審判官,根據他們的互相指證,選擇出其中罪名最重的一個人,當場處刑。

街邊站立著的埃文眉頭一皺。

最令他感到吃驚的,其實是隊伍的前列有兩名聖騎士。這兩名聖騎士沉默地騎著戰馬前行開道,看不出具體是什麼表情。

埃文上前攔住了這支遊街隊伍。

隊伍為首的人開始還以為他只是不小心擋住了路,但當看清埃文之後,大吃了一驚,恭敬地問道:“帕拉丁閣下,請問您有什麼指示嗎?”

但他並沒有得到回答。這是四周的人們也全都靜了下來。

面對著沉默屹立的埃文,戰馬自發後退了兩步,兩名聖騎士立刻下了戰馬,接著他們便聽見埃文沉靜的聲音:“是誰讓你們參與遊街?難道你們進入聖殿騎士團時,沒有人教你們背誦過規矩,聖騎士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都不參與對異教徒的審判、追殺,或其餘程式?”

兩名聖騎士面露羞愧之色,低下了頭。

這條規矩是埃文最初就訂下。他絕不希望自己一手建立的聖殿騎士團會淪為另一個世界中那樣,以追殺異教徒作為第一職責,參與各種以正義為名的戰爭,將不正當的殺戮作為榮耀,卻忘記了騎士理應銘記的仁慈和公正。

“是誰讓你們參與的?”埃文沉聲問道。

聖騎士答道:“是來自聖職部的命令,雨果閣下沒有反駁。”

埃文眉頭微皺,繼而說道:“現在立刻回到駐地,作為懲罰,你們必須面壁三天,揮劍一千次,仔細想明白我們的規矩。”

兩名聖騎士低下頭領受懲罰,沒有任何人對埃文的命令有所異議,哪怕是遊街隊伍的長官也避開了埃文的視線,儘管後者沒有任何實際職務在身。

埃文不免在心中嘆氣:一萬年的時間過去,再強悍再獨立的騎士團,也不免會陷入到權力鬥爭當中。也許我在再次離開之前,可以再次整頓一下聖殿騎士團……

埃文回到聖殿騎士團的駐地當中,見到了聖城監察長雨果。

在大團長的位置空懸了超過一百年,牧師長又在近期遭到刺殺不幸殞命之後,雨果作為第三號人物,已經在實際上有了指揮聖騎士的權力。然而他畢竟沒有官方賦予的象徵,因此不能做出真正重大的決定。

埃文見到雨果後,開門見山地問道:“最近有人對聖殿騎士團施加了壓力?”

雨果為他突如其來的問題而一頓,良久後與他分別對坐,苦笑著道:“對不起,帕拉丁閣下,我……有愧於前輩的託付,也更加有愧於你。聖殿騎士團現在已經不復從前的榮光了……”

埃文搖了搖頭,淡淡問道:“教皇早就不滿於聖殿騎士團獨立於教廷其他軍團,不受總廷指揮了,是麼?”

雨果無奈地點頭,說道:“大團長的位置已經被刻意空出了一百多年,我們沒有大團長帶領,從最早的不斷抗爭,到現在只能妥協……牧師長的這個位置已經不再是由團中決出了,而是由教皇冕下直接任命。我們的成員也正在逐漸消減,最近我……我們還在面臨很多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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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林,”埃文沉吟了許久,還是問道,“你那時在賽比倫省被誣陷是同性戀,不是第一次了是嗎?他們能夠以這個罪名直接逮捕你,根本就是醞釀已久,並且有恃無恐,聖殿騎士團……被以這個罪名質疑過多少次?”

聽到這個罪名,雨果痛苦地閉了閉眼,接著說道:“我們的規矩一直沒有更改,每一個新入團的成員都會有一名老成員指導,這段期間他們互相幫助,同吃同住,直到新成員參與第一場真正的戰鬥……但這成為了他們構陷我們的最直接理由。他們認為我們的力量,我們的犧牲,我們的信念……都只不過是,狹隘的愛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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