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情人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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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院的學生要冬訓,宿舍寒假不封樓。薛業上午跑步, 中午回來補覺, 下午睡得正香被敲門聲吵醒。

“412有人沒有?”

薛業從衣服堆裡支稜起來, 搖晃著爬下床梯:“誰啊?”

“隔壁屋的!”門外是一個男生,薛業不認識, 剛下球場的裝扮渾身是汗, “咱們學校南門有個快遞取貨點,知道吧?”

薛業搖了搖頭。

“412有個快遞,好幾天沒人取了, 取貨點的門衛說讓你們宿舍派個人拿回來。”男生把話帶到,鑽進了隔壁的門。薛業還傻站著, 如果不是因為太困一定把這人捶飛。

神他媽快遞。他爬回上鋪,拉好床簾,重新躺入一床衣服的懷抱。每一件都是黑色, 從傑哥的衣櫥裡拿出來的。

衣服凌亂地鋪滿床褥, 領口敞開,釦子、拉鍊全部解開, 十幾件運動服裹在薛業一個人的身上,像是給他造了一層繭。

有的領口是溼的。

傑哥什麼時候回來……薛業睡不著了, 乾脆穿上羽絨服出去溜達。自從傑哥跟著姥爺走了, 薛業就沒有記日子,不知道過了多少天,也不知道今天多少號。反正冬訓已經開始了,田徑場上熱火朝天, 都在為3月份的報名做準備。

“怎麼著,下午練不練?”陶文昌下場,一塊吸汗的毛巾圍在脖子上。

再多情的眼睛也沒工夫亂瞄,太累了,競技體育使人不撩妹。

“練,我醒醒,醒醒就練。”薛業面朝太陽開始光合作用,曬得不想睜眼,緩衝著沒睡醒的大腦,“剛才,好像有個人找咱們宿舍,說南門有快遞。”

“呦,可能是我的。”陶文昌立馬掏出手機,“不對,還在派送中呢。孔玉不在學校,不是你的就是祝傑的。”

薛業還愣著:“我沒買。”

陶文昌從他包裡順薯片,趁薛業反應慢半拍再順一片:“那就是祝傑的啊。”

“傑哥的?”薛業瞳仁裡的睡意朝眼白散開,慢慢清醒了,“哦,傑哥的,那我去取。”

“幫昌哥帶瓶紅牛回來啊!”陶文昌吼著,薛業像一具飄著仙氣的遊魂朝他比了中指。

南校門的取貨點,薛業對南北校區都不熟,又不愛問路,摸索很久才找到門衛。門衛留下他的身份證號和學生證件號,又打電話查了體院樓大一年級的宿舍登記簿,交給他一個又扁、又方的大紙盒子。

什麼東西?薛業拿出家門鑰匙,劃開膠帶徒手拆盒。不拆不要緊,裡面的東西很眼熟。

michel cluizel,一整盒的巧克力。薛業瞪著禮盒包裝和金箔蝴蝶結,如同瞪著一個素未謀面的情敵。

這人誰啊?連著三年給傑哥送巧克力也就算了,還追到大學來了?

知不知道傑哥現在已經不是單身了?

是不是找捶飛?

薛業好酸,以前自己沒資格問,現在不一樣了他底氣十足。包裝盒拼好,按照發貨方的電話打回去,一個甜甜的女孩子聲音。

“喂!”薛業給自己打氣,自己是傑哥男朋友,不怵,但是說完這一個字就進入語塞狀態,“喂,喂,我……”

“您好?”女孩子很熱情,“春節期間不接受預訂了,最快也要過了正月十五。”

預訂?薛業站在風裡,腦子反應不過來:“哦。”

哦完之後,他總得說點什麼:“哦……春節快樂。”

“春節……”那邊明顯也懵了,“快樂?您是哪位?”

“我是……我是薛業。”薛業自報家門,傑哥每年在一中收巧克力,那她肯定也是一中的學生,“你是不是給祝傑送過三年巧克力?傑哥現在不單身了,不要再送了。還有,你以前送的michel cluizel,傑哥都給我吃了,不好吃。”

“michel cluizel?”女孩緩了一下,“哦,查件是吧?您報個收件聯繫方式,我查一下。”

收件聯繫方式?這不對勁吧。薛業不假思索報出傑哥的手機號,那邊安靜了半分鐘。“哦,您說的是祝先生啊,對,他是連續訂過三年michel cluizel的情人節禮盒,今年的……這邊顯示已經簽收了呢。”

薛業神色迷惑:“聽不懂。”

“是祝先生訂的,已經簽收了。這回禮盒包裝破損了嗎?因為是貴价禮盒,破損退款100塊。”

“貴价禮盒?”薛業終於有點懂了,“您是誰啊?”

“我做奢侈品代購啊,這是我的工作號,老客戶才有。要不您還是加我微信吧,微信下單打95折。”

祝傑在病房裡醒來,吃過午飯,洗漱的時候發覺鏡子裡的圓寸長長了,問陳啟要電推子。

“收拾一下頭髮,電推子又死不了人。”祝傑說。陳啟這才去請示範教授,片刻後,帶著一個電推子回來。

“你自己行嗎?”

“行。”祝傑接過,全身脫光,站在浴室的鏡子面前收拾圓寸。發茬留非常短,硬得扎手,祝傑卻遊刃有餘,理出一個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圓寸。

薛業總誇這個髮型巨帥,帥麼?祝傑撣掉肩頭的發渣,從右耳上方斜飛著,剃了一道槓,轉身去洗澡。

真沒覺得圓寸帶槓有多帥,但能把薛業迷住。

陳啟按照教授的吩咐發營養素,祝傑這次卻不接:“我想見我媽。”

又見?陳啟直接帶他去了隔離病房,教授的外孫比想象中配合得多,並不抗拒療程。唯一的要求就是每天要見範姍姍。

祝傑又一次坐下來,眼睛露出從未出現過的情緒,不捨。

“媽。”他一開口,陳啟和特護就退出病房。陷入深度昏迷的範姍姍始終安靜,像回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和現實再無關聯。

她逃走了。

祝傑靜靜看了半小時,寬健的肩背在母親面前像個小孩,和狂躁的運動員毫不沾邊。“媽,躺著累麼?”

範姍姍不回答,只有檢測儀的聲音,和通風管道常年保持恆溫的運作聲。

祝傑緘默不言,右手蓋住媽媽14年沒有做過家務的手,她的食指上還夾著血氧,姥爺很怕唯一的女兒稍有不測。

他把那個夾子摘下來,螢幕上的血氧資料消失。

“有時候我想,你這麼活著還不如死了。你躺在這屋一天,我就得回來,怕自己見不著你最後一面,也怕他們拔管。”祝傑說,但這只是猜測,姥爺不會拔了媽媽的管子。

“你躺在這屋,我都替你累了。”祝傑說,鬆開媽媽的手,抓住胃造瘻的引流管。

範姍姍仍舊躺在病床上,臉蒼白,白得像化開一層霜,是長期不曬太陽捂白了的膚色,毫無健康可言。眼窩很深,給了兒子一雙深邃的眼睛,鼻子和下巴,母子如出一轍。

“可我真的記不起來你什麼樣子。”祝傑看著她,像看陌生人,5歲之前的記憶是真是假儼然分不清,或許還有自己幻想出來的。

“媽,我必須要走,今天小業過生日。和姥爺一鬧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所以我這幾天陪著你,以後可能就不會來了。”

祝傑下意識地捏緊引流管。“我真的替你累了。怪我麼?你兒子是不是特自私?”

胃造瘻是直接傷口,只要拽下來,失去全營養液的供給和傷口感染可以把媽媽送走。曾經灰暗的記憶也一起被送走,再也不用擔心什麼。

祝傑輕輕地捏著,十分努力地回憶,希望能回憶起一張清晰的臉。可是沒有,他能記起來的只有一個決絕的背影。

手很用力,手背明顯的凹陷是自己和自己在角力。

突然祝傑憤怒了,他仍舊捏著管卻不動它,像忍受世界第一痛的三叉神經疼痛。他並不善良,想親手結束母親的生命換取和原生家庭的徹底分離,不捨、痛苦、執拗、仇恨,構成了他性格的每一面。

“我是不是特自私?”祝傑質問,挖出自己最想問的問題扔給一個植物人,“你不自私麼?你憑什麼不要我了?”

範姍姍躺著。

“我今天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你再也別想見著我。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

那根引流管在他手裡彎曲,幾乎折成了直角,只要輕輕一拽。

可是最後祝傑鬆開了,他做不到,怔愣地看了範姍姍的臉許久。這不是他和姥爺、父親之間的抗爭,這是兩個世界、幾代人的抗爭,不可能和解,只能決裂。

“媽,我真走了。小業爸媽沒了,我不管你了,我以後要管他。”祝傑重新把血氧夾給她戴上。

他放下那隻手,意識裡有兩股敵對的力量對撞。放下這只手他才可以去牽薛業。

除菌室門口,陳啟察覺出不對勁:“你要去哪兒?”

“走。”祝傑很平淡地告訴他,“我該回家了。”

“範教授馬上就到。”陳啟攔在門口。正說著,範萬國拄著柺杖到了,狠狠地戳一下地面,聲音大到祝傑心臟緊縮。

“胡鬧!”病房裡有監視,範萬國看出外孫在和女兒告別,“你這孩子為什麼就不聽話!為什麼不明白我們的苦心!”

“我是同性戀。”祝傑仍舊很平淡,“高一的時候喜歡上薛業,別治我了,治不好。”

“能治!我說能就能!”範萬國渾身戰慄,“你不要和你媽一個脾氣,以前你不是好了許多嗎?你說還想試著交女朋友……”

“假的,從沒喜歡過女生。”祝傑朝陳啟伸手,要他的手機,“姥爺,別治了,沒用,一點用都沒有。你治了我三年多,我還是喜歡薛業。”

範萬國瞪大了眼睛。

“以後也不可能結婚,更不可能為了生孩子找女人。我看著我媽和我爸天天吵架就知道自己結婚的下場。”

“小杰!”

“逼死我媽的,不是她搞同性戀。”陳啟不動,祝傑也不要手機了,“姥爺,你別治了,一點用都沒有,你再厲害也治不好一個根本不存在的病!”

範萬國氣得說不出話,只有柺杖噔噔噔敲著地面。陳啟匆忙扶住他,給教授順後背。

自己小看這個孩子了。陳啟回憶著,原來祝傑根本不想和姥爺妥協,或者和解,他幹的是多少人不敢幹的,徹底脫離原生家庭。

太艱難了,多少事業有成的人都不敢幹,他還是一個大學生怎麼敢?

“真的沒用,別治了,我從來沒變過。”祝傑慢慢地朝後退,看了一眼特護,又看了一眼陳啟,“照顧好我姥爺,還有我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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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轉身開拔,用最快的速度向著應該去的地方跑。心率在過速,耳洞裡有脈搏聲,他把所有纏繞他、糾纏他的過往全部扔了,換一個自由的身份,去找那個笑彎了眼睛叫他傑哥的男生。

薛業坐在南校區的某個休閒椅上,一塊接一塊剝巧克力。路邊經過的女生抱著大捧玫瑰,他才記起來今天的日期。

2月14號,情人節。

又是情人節了啊。薛業把巧克力嚼碎,懷裡還有一大盒。他不知道自己猜的對不對,也許高中三年,傑哥從沒收過女生的巧克力,每年都是他花錢給自己買的。

專門買給自己的生日禮物。薛業又塞了一塊,很苦,可是再苦他也吃。一來這是傑哥買的,二來這一盒非常貴。

訂製的禮盒,差不多是一部iphone手機的價格。吃光它。

薛業像個流浪漢,坐在馬路邊上剝著昂貴的金箔巧克力紙,每一張重新壓平再收起來。原來是傑哥買的,留作紀念,19歲生日禮物。

匆匆行人彷彿與他無關,薛業笑著嘬手指頭,誰說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自己不僅把傑哥舔彎了,還應有盡有。

陶文昌練完第二組,在跑道旁邊拉伸,送俞雅的玫瑰花顯示已接收。正巧,一個陌生號碼打進來,他接起來,心率瞬間跳上180。

“你他媽還活著啊!”陶文昌怒罵。

“在東校門,你過來一趟,快點。”祝傑的聲音,“給薛業打電話,問他在哪兒。”

陶文昌不明所以,但趕快和白隊請假朝東門跑,其間打給薛業,薛業說剛到操場熱身,就把電話掛了。

這倆人,真他媽絕。陶文昌跑到東門,十米開外是另外一個一身全黑,圓寸帶槓,靠著一輛計程車的後門,酷得一逼。

“叫我來幹嘛?”陶文昌呼呼喘氣。

祝傑短袖,確實有點冷:“薛業呢?”

“田徑場呢,你快去吧,再不去壞事了,你不回來薛業折騰自己,馬上要剃圓寸。”陶文昌想象不出來薛業剃了頭髮的模樣,“叫我來就問這個啊?”

“幫我付一下車錢,手機沒帶。”祝傑敲敲車玻璃,軍訓之後長了記性,與其找路人借手機打給薛業,不如找陶文昌快,“你不是說一個好漢三個幫的?”

“我幫你大爺的……”

還沒說完,祝傑跑成一道黑色的側影,留下目瞪口呆的陶文昌。

“你缺不缺德啊!”陶文昌朝他的背影喊,看看,這就是和野逼當朋友的下場,他彎下腰問司機:“師傅,多少錢啊?我微信付。”

“1605塊。”

“多少!”

“105塊車費,1500塊損失費。”司機指了指車前蓋,“原本我都要交活了,不想來市裡,你朋友丫拿板兒磚給我車機器蓋子砸了,說開到學校他朋友墊1500塊。”

“朋友?我啊?”陶文昌問,決定今晚就換宿舍。

作者有話要說:  至此傑崽徹底和家庭掰斷,要起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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