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畸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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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薛業緊緊攥著傑哥的手, 想勸他別著急, 最後草草說了幾句還是閉嘴了。

別著急, 神他媽別著急。薛業一直看著路邊一閃而過的紅燈籠,過春節, 北京的大街小巷都會掛上紅燈籠, 給每一盞路燈增添喜氣。

車裡,兩隻青筋暴起的手交疊。

路況一路暢通,計程車停在東四環的小區門口, 到了。薛業一直都知道傑哥的家庭條件很好,但他沒想到是泛海國際的別墅區。

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傑哥的家庭住址。高中三年, 傑哥隻字不提。

各式各樣的精品別墅沒空欣賞,薛業跟著一路狂奔,看到兩張熟面孔。

“幹, 你倆再慢一點, 我倆就凍死了。”張釗抱著胳膊,倆人短袖, 誰也沒穿羽絨服,“不是我罵你, 祝傑你的腦子呢?你爸打人, 過春節你把小不點的妹妹送回去,自己跑了?”

陶文昌不想開口,已經不知道該罵什麼。

“你丫會說人話嗎?”薛業立馬躥火,下巴昂得很高。傑哥不是壞人啊, 不是冷血的人,為什麼沒人信呢?

“薛業,你在外面等著吧。”祝傑懶得解釋,從不解釋,“我們三個進去帶祝墨,你等著。”

“傑哥!”薛業很失望。祝墨把自己當哥哥看,居然不讓他進去。

“你就在外面等著!”祝傑很久沒這樣疾言厲色地罵薛業。祝振海脾氣上來,薛業不會打拳的手腕子就撅斷了。

薛業負氣地扭了個臉:“嗯,我聽你的。”

“你倆說夠了沒有?”陶文昌突然開口。

“我開門,你倆去樓上找祝墨,找到就帶下來,不要管我媽說什麼,她不敢報警。”祝傑拿出備用的家鑰匙,很邪性地頓了一下,“找到我妹,立馬帶走,不要管我和我爸。”

張釗活動著肩,把頭一歪:“你爸這麼厲害啊?”

“你們真打不動他。”祝傑脫掉羽絨服,和薛業情侶裝的黑色短袖,“我爸,祝振海,他是蟬聯過的散打王,比我還高呢。前年在路邊見義勇為,他一個人撂倒好幾個。”

“我操……”陶文昌笑了,“寶刀不老啊。”

“雖然我不一定打得過。”張釗用運動發箍攏了攏頭髮,三個體育生像流氓要債似的集體活動,“但是,我如果打他一下撒腿就跑,散打王絕對追不上長跑冠軍。”

“那你試試。”祝傑掃了張釗一眼,太二了。鑰匙插進鎖眼,然後才是指紋驗證,門咔噠一聲開啟了。祝傑已經做好和這個家長期抗爭的準備,但沒想,回來得這樣快。

為了祝墨。

客廳的擺設經過上次大鬧,被砸得慘不忍睹,現在煥然一新。

“氣派。”張釗和陶文昌唏噓不已,“有人嗎?拜年來了!有鑰匙不算私闖民宅啊!”

祝振海正下樓,電子門衛提示門被開啟了,料到會是兒子。他穿一身穩重的灰西裝,看到兒子身後還有兩個同齡人的時候,腳步開始放緩。

“我以為你在外頭知道辛苦了,就會回家認錯。”祝振海解開西裝扣,衣服輕輕掉在臺階上,他邊解腕扣邊下樓,“你姥爺說得沒錯,你真是長大了,翅膀硬起來了。現在還帶人回來,你還想幹嘛?”

“你打祝墨了?”祝傑迎著他問,“我妹呢?”

“打她?我不和女人孩子動手。”祝振海走下最後一節臺階,比面前三個剛成年的大學生都高,“我不可能打她。”

“狗屁!”陶文昌怒不可遏,“墨墨的後腦勺以前有個水腫包,我他媽還以為是保姆沒帶好,你是不是人啊?”

水腫?祝傑看著祝振海,用眼神質問。

“我永遠不和女人孩子動手,你們闖進我家還呼三喊四?”祝振海看著面前的不速之客,用非常輕視的表情,“你們是我兒子的同學,還是他找來的幫手?哪個大學的?”

張釗就看不得大人裝逼:“你管這麼多幹嘛?人口普查啊!”

話音未落,陶文昌的餘光內黑影一閃,祝傑用生撲的架勢衝了過去。

我操,話不好好說完直接動手,這麼野的嗎?陶文昌也顧不上了,強闖民宅、搶奪民女、室內搶劫……所有能安在身上的罪名依次過了一遍,拽起張釗往樓梯上跑。

這他媽要是捅到學校去,別說春季校聯賽,他們的下場和祝傑一模一樣,直接禁了。

“幹!”張釗一步邁三節,往後一看冷汗滿頭,“說打就打啊,祝傑他爸是不是想揍死他?”

“別看了釗哥,快找找……”二層面積更大,還有三層,陶文昌一扇門一扇門地找,直到最底端的門怎麼都擰不開,“奇怪,這屋鎖著的啊?”

“他爸不會是神經病,把女兒給關起來了?”張釗哐哐哐地砸門,“有人嗎?裡面有人嗎?有人就喊救命!我們是警察!”

陶文昌一聽,完了,偽裝警務人員,罪加一等:“別喊了,不在這屋,上樓!”

祝傑沒戴拳套,裸拳的傷害更大。他原本想趁其不備迅猛地出擊,擊中祝振海的下巴或耳根邊直接ko,痛快地解決戰鬥。可祝振海充足的對戰經驗不是一個沒學過散打的人能攻破的,閃開、回身、絆腿、肘擊,一連串連貫的泰拳招式,確實寶刀未老。

“翅膀硬了是吧!”祝振海飛踢一腳。他真是不明白,為什麼好好的兒子非要喜歡男生。

祝傑不再說話,從前,他總想和祝振海爭出一個是非對錯,現在他知道,動手就行了。他放棄防守,迎著祝振海的拳風抱住纏鬥,像打戰斧,攻擊人類脆弱的鎖骨。

兩拳下去,祝振海已經發覺,兒子和從前不一樣了。

速度、力道和擊打精準度,像是脫胎換骨。但僅僅這些還不夠當自己的對手,祝振海左腿滑步,微弓,右腿跟一步前進,利用散打近身攻擊的優勢將身體左旋。

左手曲肘,抱拳,右手鉗制祝傑的小臂反關節內旋,緊跟一個直衝拳,朝著兒子的下顎刺去。

他的拳心是向下的,勁道全在拳面上,標準完美的散打招數。這一下擊中重則當場暈死。但祝振海不會對兒子下死手,只想把兒子打服,讓他知道家裡人的苦心,讓他知道所有的治療都是為了他好。

讓他知道,父母只想他回頭是岸,只要小杰願意認錯,改正,這個家永遠對著他敞開。

沒有哪個父親是願意打兒子的,除非兒子不正常。不管著他,他就會做違背人倫道德的事。

突然之間,祝振海控制住的人抽身而退。

祝傑長了太多的記性,從前仗著自己拳擊的基礎好,硬碰硬,一點便宜都佔不到。拳場教他的招數太多了,拳頭臨近的瞬間他假裝低頭閃避,偷偷用左腿蓄力。

蹬地、前趨、上勢、左旋,踹到祝振海的同時調換重心,右腿從右向左橫掃一次。沈欲教的招數,為了練這一招,他把薛業戴著手靶件的兩條小臂全踢青了。

連續擊打之後,祝傑使出拳擊的動作,橫貫著,鉤擊親生父親的兩側耳廓。

太陰了,沒有人會這樣打自己的親人,可祝傑還是出手了。左右連環擊打,練過拳擊的身體僅僅學了一些散打的皮毛,甚至雙腿還不協調。

但是他不得不打。

祝振海會打祝墨麼?肯定不會,他不是會家暴的人。正相反,祝振海在工作崗位上從未與別人動過手。

他崇尚武力但不濫用。

他打自己,僅僅是為了糾正自己的性取向。如果,如果自己是異性戀,他會把自己捧在家庭最高的位置,把他所有能給的資源全部給到位,像每一個真心渴望兒子做出一番事業的父親,心甘情願給兒子鋪路。

祝振海負責鎮壓,趙雪負責監視,對外都是口碑不錯的人,不是瘋子。他們都是正常人,卻無比堅定地認為同性戀是精神疾病,這一點讓祝傑真正感受到家庭內部的絕望,和無解。

第一次,祝傑打到了祝振海的臉。

三層房間不多,每一間的使用面積都很大,大得陶文昌目瞪口呆。有書房和衣帽間,還有看著像辦公室的地方,甚至規模齊全的家庭健身房,還有一塊空中小菜園。找到祝墨的時候,她身邊的大人正在收拾行李。

這一定是祝傑的媽媽了。

“昌子哥哥!”祝墨驚喜萬分,“你要來接我了!哥哥來了沒有啊?”

張釗一看,愣了。祝傑的妹妹這麼小啊,他還以為怎麼也要十多歲呢。旁邊站著的女人很瘦,瘦成狹長的一條了。

“你哥哥……”陶文昌語塞,總不能說你哥哥和你爸爸在樓下打得你死我活,“你哥哥……啊,阿姨好,我倆是祝傑的同學。”

“滾出去。”趙雪說,手指像冬天的枯木,“從我家滾出去。”

“我們來接您閨女出去避一避,大人別當著小孩吵架,對吧。”張釗沒心沒肺地說。

“滾!都給我滾!”趙雪朝他們吼,骨頭彷彿難以支撐這副身體,臉色難看,像失溫人群,“這是我家,你們這叫犯法,都給我滾!”

“媽媽你別怕……”祝墨在她後面拽,“昌子哥哥是好人,他墜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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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不怕,媽媽不怕。”趙雪力竭,癱在地上,癱著看她撐了十幾年的這個家,瘦成一具皮包骨。為了兒子,她的眼睛變成鷹,哨兵一樣盯著小杰,怕他發病。

那孩子,為什麼就非要喜歡男生呢?為什麼就不聽話呢?趙雪搖搖欲墜。

這個場面是陶文昌和張釗意料之外的,他們以為祝振海那個王八蛋把女兒打了,但目測孩子沒受傷。只是……祝傑的媽媽精神不對,隨時都能暈過去。

這樣下去不行吧?陶文昌試圖接近,生怕她一下子崩了。“阿姨?阿姨好。”

沒有回應。

“阿姨,您這樣,照顧不好墨墨,讓祝傑帶幾天再送回來,行嗎?”

還是沒有回應。

“祝傑他對這個妹妹很好,您放心,墨墨跟著他不受苦,等您身體好了,我們再把墨墨送回來?你看行嗎?我們沒惡意。”

趙雪恍若未聞,但怒視的眼神從沒離開過他們。

“昌哥你不行啊,我來。”張釗大咧咧地擠開他,這情形多明顯,祝傑的媽媽快崩潰了,再把小姑娘嚇壞。他上前兩步,直接從大人懷裡拉孩子,才發現大人早已沒了力氣,手臂一碰就松下去,像是沒有生命力的人皮。

還真是搶孩子了。陶文昌萬念俱灰,祝傑媽媽一報警,誰也跑不了。

“阿姨,您是不是不放心啊?”陶文昌開始鋪後路,“這樣吧,我和您約個日期,初五,或者初七,親自把墨墨送回家,您看行嗎?您別生氣,墨墨今天打電話,就是給我打的,她一哭,我們幾個以為她出大事了……”

“小杰對妹妹好嗎?”趙雪突然問,像是不信。

陶文昌的感覺,像是死刑立即執行變成了死緩。只要孩子媽媽不報警,未來還是一片光明。“好,為了祝墨專門租了房子,祝傑打.黑拳賺錢,還在找幼兒園。”

趙雪有些不敢相信。但她一閉眼,就是眩暈。一動也不想動,什麼都不想管了。

“走吧,都走吧,兒子走了,女兒也走吧。都走。”

“不走,我想要媽媽。”祝墨突然說。

趙雪木然的眼珠突然移動。

祝墨跳出張釗的懷抱,像個天使,重新回到媽媽的身邊。哪怕媽媽總會發脾氣,也總喂自己不好喝的白粥,還要幫著媽媽殺小白兔。可媽媽就是媽媽,媽媽高興,自己才會高興。

“媽媽墜好。”祝墨抱著趙雪,親她的臉,天真爛漫的笑容。

一個脆弱的母親的心,在兒女的手裡,輕而易舉捏碎了。趙雪替祝墨整了整劉海:“墨墨先走吧,媽媽過兩天去接你。”

“真的啊?”祝墨搖搖頭,哥哥也是這麼說,但是哥哥跑了,“媽媽你和我一起走吧。”

“媽媽先不走,這裡是媽媽的家。”趙雪說,很痛快地推開祝墨,“你們把我女兒帶走。”

“您別耍賴啊,別等我們帶走她又報警。”張釗問。陶文昌什麼都不問,彎腰抱起祝墨。

作者有話要說:  並不是替傑爸傑媽洗白,他們深度恐同,對祝傑造成的巨大傷害是事實,是明知故犯,也是沒法彌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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