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 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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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旒雲所期盼的這一場仗沒有打起來。

她興奮了一夜沒有睡著,天不亮就起身,趕在朝會之前先到議政處看看動靜。和她猜想的差不多,官辦票業的訊息已經在夜裡飛遍了西京,廉郡王等幾人都得了訊息,因為他們欠著鉅款,一旦追繳利息怕要傾家蕩產,所以都不贊同,看到玉旒雲進來就一齊瞪眼睛。玉旒雲只想看看悅敏的反應,然而卻不見,她暗道:莫非還在家裡思考對策?

她料得倒是不錯,只不過趙王和悅敏所想的對策卻大出她預料。

前夜譚方跌跌爬爬地將玉府發生的事情報告到趙王府,趙王父子兩人有半晌沒說出話來:他們陪著玉旒雲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沒想到只把自己繞了進去,而玉旒雲劍走偏鋒,出奇制勝,他們發覺時已經招架困難。

“設立票業司程式複雜,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打發走了譚方,悅敏思考著怎樣應對,道,“而且她這樣一個只曉得帶兵打仗的人獨立制定如此龐大的計劃,一定漏洞百出。雖然我們現在來不及聯絡百官一起反對,但是明□□會上據理力爭,也應該可以得到支援,制止玉旒雲的計劃――不過可惜,譚方對玉旒雲的設想只聽懂了十之一二,我們實在很難想出具體的辯駁之策――父王,你看如何?”

趙王深鎖著眉頭,沉默半晌,突然陰陰地開了聲:“不,我們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不能反對玉旒雲。”

悅敏一怔:“為什麼?”

趙王道:“你看到她改變了皇城的禁軍巡邏制度,就猜到她是想擺一個陷阱等著我們朝裡跳――戶部這件事,本來我們是想讓她做惡人,進一步削弱她和皇帝的勢力,如今她提出這麼高明的計劃,凡有腦子的靜下心來想一想,哪個不支援?我們一反對,就成了惡人了,就算不掉進她的陷阱裡,也會被她削弱了實力。我們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悅敏道:“可是,她既解決虧空問題又給了官員們一條活路,在朝中聲望必然大漲。許多還不為我們所用的官員得了她的恩惠,就不會投靠到我們這一邊來了。”

“誰說那是她的恩惠?”趙王道,“如果我們也支援,那這恩惠不也是我們給的麼?寧可水漲船高,大家到浪尖兒上一起再比一場,不能由著她揚起一個浪頭來把咱們淹沒了。”

悅敏想想,玉旒雲下好了套子,自己怎麼也不能朝裡鑽,但是被這個一年前還被自己玩得團團轉的小丫頭挫敗,他心裡十二萬分的不甘。“父王的意思兒子不太明白,”他道,“同到浪尖兒上再比一場,要怎麼比?”

趙王冷冷一笑:“設立票業司,說得這麼好聽。我不管她弄得有多麼花哨,肯定是一邊追虧空一邊向有錢的人借錢,想辦法把國庫裡的窟窿填起來。我們跟她比,就比誰填得快,比誰得罪的人少。”

聽語氣彷彿已經有了高招,悅敏即問道:“莫非父王想出了反擊的法子?”

趙王看了他一眼,責備之意流露無遺:“你要是把花在博西勒身上的精神花一半到正事上,也不會被玉旒雲踩在頭上!”

悅敏垂下頭。

趙王嘆了口氣:“你這麼大人了,我總以為你可以獨當一面,現在看來你還難成氣候,多跟著我練練吧。”當下就把自己的想法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跟兒子說了一回。末了,道:“總之第一件事就是明□□會上你帶頭支援她。這必然大出她所料,迎頭一棒把她打懵。然後,咱們再一步一步收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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悅敏將父親的話細一體味,不得不佩服他姜還是老的辣。點點頭道:“兒子這次一定不讓父王失望。”

趙王道:“失不失望不是靠嘴說出來的,你還不寫條陳?”

“是。”悅敏答應了,挑燈夜戰,寫下條陳二十――這也就是第二天讓玉旒雲在朝會上大吃一驚的那些話的出處,雖然悅敏並不是完全瞭解玉旒雲的設想,不過他在官場的經驗畢竟豐富些,又有趙王從旁指導,這二十條有一半都派上了用場――七條正好是陳述了官辦票業的好處,三條是玉旒雲並沒有想到的,悅敏提出來正好作為補充。

本來玉旒雲是預備好了在朝會上先打上一場口水仗,不料敵人竟成了自己最大的支持者,她預備好的所有陳詞最終變了和悅敏一唱一和。文武官員許多看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是既然這兩個人都支援設立票業司,其他人也不敢反對,紛紛表態,願意為官辦票業出力。唯一公然反對的就是廉郡王等幾個人,理由是,向官員追討虧空或者抄家抵債都沒關係,但是此法不應適用宗親。這一點阻滯被悅敏疏導通了――反正票業律還沒有制定,這些都可從長計議嘛!最終,滿朝官員一致贊同票業官辦,設立戶部票業司,慶瀾帝當堂口述,翰林院立刻筆錄潤色,上諭既出,當天傳郵全國。

玉旒雲本來滿懷興奮,這時就像吃了蒼蠅似的感覺窩囊――其實趙王會有如此應對她早就應該考慮到,無奈百密一疏,一番心血變成為他人作嫁。石夢泉知道自己現在幫不了什麼忙,只能開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才一個回合,勝敗還不知道呢。今晚送鬼大放煙花,大人不放輕鬆一下,也許就想到對策了呢?”

玉旒雲哪裡有心情:“每年還不都是那個樣?還不如回去睡覺。”

石夢泉拉住她道:“我就不信大人能睡得著!一張一弛,文武之道。再說,大人怎麼知道永澤公忽然來打了你一悶棍,為的不是亂你的陣腳,然後乘機發難?中元節放煙花歷來是皇城最混亂的時候,可不能大意,大人還是陪在皇上身邊為宜。”

玉旒雲倒不覺得趙王想趁亂加害皇帝,只想:輸拳腳輸口舌也不能輸氣勢,就算一時扳不倒趙王,實現了官辦票業也是一件好事,怎麼也不能再悅敏面前示弱。因道:“好吧。”當晚還按往年的規矩來到宮中,看焰口鬼王,和尚道士做水陸法事,以及女眷們放蓮花燈――從頭到尾什麼異狀也無。她和容貴妃匆匆地打過一個照面,這位迅速得寵又迅速失寵的蠻族公主消瘦了許多,比先前更顯得高鼻深目,很符合這鬼森森夜晚的氣氛。玉旒雲並沒有多想,只記掛著下一步要怎樣行動,看那千萬盞蓮花燈位孤魂野鬼照亮了前程,知道詭異又熱鬧的中元節至此告一段落,就早早地向慶瀾帝告辭,只留石夢泉繼續監管當夜的防務。

她回到府中其實時辰還早,不過已經有客人在等著了。讓下人一一帶到書房來見,頭一個是羅滿和盧進派來送信的。羅滿升任東海總兵之後按照玉旒雲的吩咐,收編鄭國陸軍水師,陸軍凡願意繼續當兵的,一邊操練一邊參與鄭國戰後的修建,而鄭國水師則由盧進負責和鐋國水師統一重新編隊為大樾水軍,分別在蓬萊城和神女關操練,目前已經初有成效。只不過,許昌率領工兵營研製火炮和灌鋼技術遇到了很大的困難――按照西瑤提供的圖紙和《鑄造秘要》的描述,無論是製造火炮的炮筒還是堅硬的箭頭都需要“重石”。玉旒雲雖然從西瑤帶回了幾枚重石作樣品,可許昌和工兵營所有工匠以前都沒有見過這種礦石,也不知道樾國何處能夠開採。目下他們正一方面尋訪各地礦山有經驗的工匠,看看能否勘採此礦,另一方面試圖以其他成分取代重石,只是兩下裡都還沒有什麼進展。

玉旒雲聽到這個訊息,立刻臉色更加陰沉了:可惡的段青鋒和孝文太后――她早該想到世上沒有這麼便宜的事,尤其是遇上了這兩個精打細算之人!哼!她不禁暗暗咬牙,就不信我大樾地大物博還開不出重石礦――即便真沒有,也不信我精兵良將以現在的裝備打不下楚國。等楚國一滅,下一個就輪到這可惡的西瑤。

需要好好考慮一番才好回覆羅滿並佈置新的任務,玉旒雲便叫那兵士先去休息,自己會見第二個求見之人。這個人她不認識,並非軍中人士,問了問,原來是驛站的,說了有一件很重要的禮物從楚國送來。

“楚國?”玉旒雲奇怪,接過盒子來一看,上面有一封信的確是寫給她的。信封上已經屬上了寫信人的名字,乃是程亦風。信里程亦風說,那對獅子已收到,感謝她將張至美夫婦送來涼城,又說既然她對這夫妻二人能有惻隱之心,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大興戰事,以致生靈塗炭呢?程亦風探花出身,文採斐然,一封信寫得不卑不亢,既懇切又略帶責備,本來是洋洋一篇大作,但玉旒雲看來迂腐可笑:這書呆子怎麼也想不到她送那對獅子的真正目的――他想不到,那麼公孫天成呢?

吩咐來人把盒子開啟,見裡頭還有兩個小錦盒:“怎麼,程亦風這麼闊氣,送我兩件禮物?”再仔細一看,小盒子上貼著紙條,上面“敬呈玉旒雲大人”幾個字和信的字型相同,應該是出自程亦風之手,而另外一個大盒子上的紙條則有送禮人的署名,乃是公孫天成。

哼!她冷冷一笑,先看程亦風送的禮――是一部《論語》。聖人以仁義治天下,書呆子想說什麼,她不用猜也知道。再看公孫天成的,是一面紅木小屏風,上面用極小的字刻了一部《女孝經》。這老頭兒!玉旒雲又好氣又好笑,做這麼無聊的事情,哪裡像是個謀臣,簡直像是潑婦!

正想叫人把這屏風扔了,可當她看到屏風下襯著的淺黃色絲帕,她的心不由猛地一跳。“你出去領賞吧。”她打發那驛站的人。

等那人去了,她即倒了盆清水,將黃絲帕往裡一浸便顯出字跡來。看那開頭處塗著三個葡萄大小的實心圓點,正是和細作約定的記號,她不由松了口氣:開始還擔心是公孫天成識破機關特來挖苦她呢!便細看那信的內容,一讀之下,不禁大喜:原來她交代偷取楚國官票印版的事已經得手,為免被人識破,現在交上的是印版的副本。又因為害怕運輸途中出差錯,所以假裝是公孫天成臨時要送禮給玉旒雲,當程亦風的“外交”禮物已經運出涼城,再追趕上去裝在一處,保證無人檢查。作幌子的屏風乃是細作依照公孫天成平日在人前對玉旒雲的議論而選擇,希望玉旒雲不要介懷,云云。玉旒雲看了,不禁大笑:“這猴崽子,也不枉我栽培他一場!”當即將信再看一遍,確信內容都記住了,就湊到燈上燒了,然後撬開大禮盒的夾層,內中果然躺著木雕印版――楚國戶部官票原印版乃是銅板,但是為免銅板太重引人懷疑,所以做了木板的副本,細作信上說了,請玉旒雲自尋巧匠,重新按此製造銅印版。樾國各票號也要印製自家的銀票,製版的巧匠不難尋覓,玉旒雲想著,拿起木印版來數了數,一共有十二張――楚國官票要十二張印版套色印刷,在防止偽造上真是花足功夫,但萬萬想不到會整套印版落到敵人的手中吧!

低沉了一天的情緒又好了起來:俗語說“有錢使得鬼推磨”其實也很有道理。在戶部的這場交鋒中,趙王砸進去了多少銀兩?他幾乎就是靠銀子來籠絡人心,最後還是妥協到玉旒雲票業官辦的提議上來,才扭轉敗局。官辦票業其實也還是在銀子上下功夫,只不過以一種溫和的方式追虧空、籌銀兩,還不要玉旒雲自己掏腰包。如今有了這套楚國官票印版,玉旒雲可以掏楚人的荷包來填樾國的虧空――不僅如此,她還可以從楚國買糧食,買礦石――如果楚國也不出產重石,就跨越楚國到西瑤去買……

彷彿一個死結被解開,玉旒雲的思路一下子變得開闊,先要如何、再要如何,派什麼人、做什麼事,所有的對策一一湧上心來。

好!她把那部《論語》當扇子搖著:就這麼辦!

第二天,票業官辦的事就正式啟動了。票業司郎中的人選暫時還沒找到合適的,就由議政處直接管理。玉旒雲是這項新政的締造者,理所當然從戶部清賬欽差變成了票業司總理欽差,悅敏作為重要的“支持者”順理成章作了她的副手。兩人雖然背地裡都恨不得把對方吃了,表面上還是合作無間。悅敏說玉旒雲鑽研票業行規已久,最適合把握大方向,所以應該主持編定票業律,而他願意一邊追繳虧空一邊和商家、票號協商以求籌得甘州的賑災錢銀。

玉旒雲懶得花功夫去揣測他的每一個小動作,就依了他,自己招了刑部、禮部、戶部幾處的官員來,將早就擬好的提綱交給他們,又吩咐他們儘快挑時間照會西京票業會館,商議細則,寫好草稿再拿來給她過目。待眾官員都領了命,又問罷了各種雜項問題,她就離了衙門到鼎興來找晉二孃。

晉二孃正親自出馬在總號櫃檯上忙著,一看玉旒雲進來立刻迎上來迎她來到後堂。“我想王爺也該上門了。”晉二孃道,“現在要求到我們票號借款的人還有很多,這種事我們不能再做下去。王爺的大事辦妥了麼?”

玉旒雲笑道:“上諭已經傳郵天下,你怎麼還沒聽到訊息?如今朝廷設立票業司,本王的這間票號算是開張了呢!”當下就把最終寫進上諭的官辦票業計劃略略說了,因晉二孃早先也給玉旒雲出過主意,所以全不陌生。

“上諭雖發,但都是先發到官府,傳到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的耳朵裡還需要好些時候呢。”晉二孃笑著道,“小婦人有心要恭喜王爺,不過實在也不能裝出笑臉――第一,王爺的票業司要再向我借銀子,我可借不出來,第二,王爺若不儘快讓人把我這兒的欠款還上,萬一有人使壞讓存戶上門取現,鼎興可就麻煩了。”

玉旒雲笑了笑:“難怪你能打理這麼大一間銀號,原來你眼裡只有錢。放心,我就是給你送錢來的,只是要看你有沒有本事賺。”

“做我們這一行跟王爺你打仗也差不多。”晉二孃道,“不怕沒本事,就怕沒膽子。只要膽子夠大,沒有做不了的事。”

玉旒雲道:“打仗可不是只靠膽子。”

晉二孃道:“沒膽子也學不了本事。”

牙尖嘴利!玉旒雲笑笑:“好,不管你是有膽子還是有本事,只要你能把這事辦成了,你鼎興銀號一定成為天下第一大票號。”說著就把隨身帶著的匣子開啟,取出裡面的十二塊木印版,以及細作隨版送來的真正楚國戶部一百兩的寶鈔一張,道:“錢嘛,多印一些就有了。”

“十二印版套色印刷?”晉二孃吃了一驚,捧著那寶鈔細細觀察,“票業會館通用三色套印已經很難仿製,以前我也兌換過我們自己朝廷的官票,是五色套印的,簡直不可能偽造。誰的本領這麼高,能根據這張寶鈔做出這十二印版來?”

玉旒雲道:“這個你不必關心,我只問你有沒有辦法根據這十二塊木版做出相應的銅版來,然後大量印刷這種銀票?”

晉二孃皺了皺眉頭:“印製□□會造成混亂,王爺初辦票業,為什麼……”

“我幫你發財,又沒有叫你殺人放火,你問這麼多幹什麼?”

晉二孃道:“有多少銀子在流通才能印製多少銀票。如果銀票太多,最終就會成為一疊廢紙,倒黴的是老百姓。老百姓倒了黴,就寧可把白銀留在身邊,或者以物換物,那我們做票號的就沒有生意可做了。”

玉旒雲輕笑了一聲:晉二孃對銀票過剩的警惕倒和郭罡的說法一樣。“你看清楚,這是楚國的戶部官票。”她嘴角掛著冷笑,“我在落雁谷和大青河兩次和楚軍血戰,你不會以為我只是打著好玩吧?將來楚國被我拿下,這種寶鈔也自然就作廢了,不管真假都不再流通。而你們鼎興會得到大樾票業司的特許,專營楚國境內的票號,這宗買賣,你不想做嗎?”

晉二孃又仔細將每塊木版看了一回,思考片刻,道:“雖然困難,但是花點時間一定能做出銅版來。不知王爺所謂‘大量印刷’是多麼大的量?”

聽她答應玉旒雲心裡就松了些,道:“我要賑濟甘州旱災,還缺二十萬銀子。這印版是一百兩的銀票,算來也就需要兩千張。你也知道,這是楚國的寶鈔,要兌換需要去楚國,來回需時,所以月底之前我希望這兩千張寶鈔能印好。”

晉二孃道:“甘州旱災要銀兩也是為了向別的州縣或者米商買糧食,王爺何不用這些寶鈔直接到楚國去購買糧食呢?豈不可以省些周折?”

玉旒雲當然也考慮過,只是從楚國運糧食過大青河太顯眼了,須得在南方購買然後從天江運出海,然後海運北上從東海三省登陸再在樾國境內運輸。以後也許可以這麼做,但是現在要運救命糧去甘州,花不起這個功夫。何況,和趙王交手的第二回合打的就是銀兩仗,她要讓新成立的票業司能夠有足夠的銀子週轉,不再追虧空追得那麼緊,這才能夠讓官辦票業的新法立穩腳跟,也讓自己牢牢把握住國家的銀錢命脈。不能和晉二孃細細解釋,只道:“我有我的考量,不讓你吃虧就好。你只回答我印得出還是印不出。”

晉二孃將那張真的一百兩寶鈔遞到玉旒雲的面前,指著道:“印銀票製版是第一道防偽,如果版差得太遠,一眼就能看出破綻來。而套色就是第二道了,套色越多越難印,一旦對不整齊,圖案和文字就會參差。這裡十二塊印版,有一塊出差錯,整張銀票就印廢了。一般我們票號的師傅印三色套印一天印二百張也不在話下,但是十二套色就……”

“就怎麼樣?”玉旒雲道,“你給我一個確數,我好計劃。”

晉二孃道:“辨別銀票真偽我很熟練,可是套色印刷我不是行家,要問我們那負責印票的師傅才行。”

玉旒雲道:“那還不請他來?”話出口了,又道:“等等,你手下的人,你能保證他嘴巴牢靠麼?”

晉二孃道:“印票和管理銀庫都是我們做票行的最重要的工作,不信任的人怎麼會讓他做?王爺想到用假官票擾亂楚國,我難道不怕別家票號偷了我們鼎興的印版弄些假銀票來坑害我嗎?”說著已經起身到後面去叫人,不多時就帶了一位彎腰駝背的老頭子出來,向玉旒雲介紹名為全友,就是鼎興的銀票師傅。

晉二孃並不說明玉旒雲的身份,只道:“全師傅,這裡有十二張木印版,把它們都做成銅版需要花多少時間?”

全友完全不問緣由,湊到跟前仔細地看了看,豎起三根手指。

“要三天這麼久?”玉旒雲微微蹙眉,“那麼做好之後十二銅版套色印刷,每天能印幾張?”

“就我一人印?”全友略一沉吟,“三十張。”

“才三十張?”玉旒雲道,“三四一十二――三套色你一天印兩百張,十二套色少說也要印五十張吧?怎麼才三十張?”

“會印錯。”全友簡短地。

“那能不能多找些人手?”玉旒雲問。想到套色的確是很複雜的工藝,又補充道:“比如,全師傅你有沒有徒弟?”

“有,不過沒出師。”全友一句一句頂過來,雖然說得是實事,但還是讓玉旒雲心裡很不痛快,覺得他好像是存心潑自己冷水一樣。

“不過如果掌櫃的你急著要用,也不是沒有辦法。”全友並不看玉旒雲,只和晉二孃說話:“清音寺的幾位印經師傅都跟我交情很好,如果讓他們幫忙,每天印一百多張也沒什麼問題。”

“讓和尚來印銀票?”玉旒雲訝異,“這……這是什麼說法?”

“你以為天下套色印刷手藝最好的是給戶部印官票的人麼?”全友一副教訓無知少年的語氣,“這張寶鈔十二套色,看其來好像很複雜,但是跟清音寺的《天花亂墜圖》比起來,這簡直就是兒戲。”

“啊,是了,我怎麼沒有想到!”晉二孃指著廳堂南牆上掛著的畫卷道,“這就是《天花亂墜圖》,請看――”

玉旒雲走到跟前,見那畫卷色彩鮮豔,淺深濃淡,陰陽向背,無不精細入微,哪裡像是印的,竟像是手畫出來的一樣。

全友道:“這幅《天花亂墜圖》是六十四色套印,銅版刻好之後,開始每印一張大概用一天的時間。後來諸位大師們手法熟練,彼此合作,一天也可以印十來張。照這樣看,印區區十二套色的銀票,怎麼能難得倒他們?”

玉旒雲不禁大喜,但又皺了皺眉頭,對晉二孃道:“不過,印銀票畢竟不比印普通圖畫,讓清音寺的人插手,會不會節外生枝?”

晉二孃知道她擔心機密外洩,想了想,就有了主意:“放心好了,十二張印版,其中九張都無關緊要,只是圖案而已。我們將有字的三張抽下來,等清音寺把九色套印的圖案印妥,再在票號裡印字,不就成了?”邊說邊看看全友,徵詢意見。

全友便又將寶鈔和印版仔細看了一回,道:“掌櫃的這個主意可以行得通。那我就不耽擱時間了,這就去雕銅版。”說著就將寶鈔印版都收拾了,退出門外。

畢竟是一件大事,玉旒雲始終沒那麼容易放心,一直盯著全友的背影。晉二孃見了,忍不住道:“王爺何必擔心?他在梁家做了一輩子工,他孫女兒是我的貼身丫鬟,又和我們梁新青梅竹馬,現在梁新還握在你的手裡,他孫女兒也握在我手裡,真要有個萬一,誰還逃得出王爺的手掌心?”

聽她這話頗有埋怨自己的意思,玉旒雲笑了笑:“誰又真想出什麼‘萬一’呢?梁公子聰明伶俐,在夢泉家裡住得很開心。你幫我把官辦票業的事做成了,我怎麼會虧待他?之前答應你要提拔他,現在就兌現。”

“果真?”晉二孃狐疑地,“王爺你不會當真讓他去做侍衛吧?”

玉旒雲擺擺手,笑道:“小孩子哪裡有定性?學武做侍衛,也都是看著好玩兒而已。他是你梁家的獨子,自然要繼承梁家的生意。你不是很想他能夠成為官商麼?我自然會讓你如願。”

“哦?”晉二孃道,“既然王爺也打算讓他做生意,何必還要讓他繼續打攪石將軍?難道他能跟著石將軍學生意嗎?”

玉旒雲道:“你說對了一半。我不是要他跟著夢泉學做生意,我是要他跟著夢泉,替我做一樁大買賣。”

“他?”晉二孃皺了皺眉頭,“王爺別消遣小婦人了。那小子是個實心眼兒,生意上的事,他只知道皮毛,王爺的大買賣交給了他,肯定會賠本。他賠了本,小婦人就要照單賠給王爺,到時候就是賣了鼎興也賠不起。”

玉旒雲斜睨了她一眼,帶著幾分冷光:“你究竟是不放心他給我辦事,還是根本不想他給我辦事?”

晉二孃一寒,暗罵自己糊塗,怎麼能因為幾次和顏悅色地對話就忘記玉旒雲是怎樣的一個人?趕緊道:“小婦人怎麼敢。我們家梁新能給王爺辦差,是他的福分。但我實在是怕他年少無知,壞王爺的大事。”

玉旒雲笑了笑:“他年少無知,你鋪子裡就沒有能夠提點他的人麼?記得當日我會見票業各大財東,你說什麼揚長避短,大吹大擂用人之道,不會真的到了用人的時候,你連一個合適的人都沒有吧?”

晉二孃的三角眼又恢復了櫃檯上的精明:“王爺得要先告訴你想做什麼事,我才好看看店裡有沒有能派得上用場的人。”

“難道你還猜不到麼?”玉旒雲道,“這麼多的戶部寶鈔,如果只是拿到楚國境內去兌換,很容易引起懷疑,當然是開辦一間商號買進賣出,才可以掩人耳目。如今印出來的寶鈔就是本金,我希望到八月底的時候能夠拿回二十萬兩現銀,其他如果還有賺,那就是你鼎興銀號的――你看做什麼生意能夠達到我的目的?”

一個月的時間要將二十萬假銀票全部神不知鬼不覺地變成現銀,這可不是件容易事。晉二孃想了想,才道:“要我看,只有做黃金珠寶買賣,而且不能怕賠――反正王爺這幾乎就是無本生意,哪怕我用四十萬兩假銀票給你換二十萬兩銀子回來,還是有賺的。”

玉旒雲想想,也對,便道:“那麼黃金珠寶買賣你打算怎麼做?”

晉二孃道:“只要能夠到達楚國,就先買下一間黃金珠寶鋪子來,然後大肆蒐購珠寶,這時,一部份的假銀票就可以變為珠寶,而人人都知道我們在蒐購珠寶需要現銀,我們再去票號兌換寶鈔也就不足為奇。這樣,很快就可以把剩下假銀票統統兌換成現銀。這時候,如果珠寶能賣出去,自然很好,若賣不出,我們就假裝周轉不靈,將珠寶賤價變賣,自然又變成現銀了。”

聽起來倒是不錯。玉旒雲知道晉二孃做生意很有一手――用人之道,貴在揚長避短,自己何必來多操這個心?因道:“好。我不管你是買賣珠寶還是田產,只要能把假銀票給兌換回來,反正就是你鼎興的錢,我會讓票業司來跟你借。其中一部分有借有還,就是你的報酬,另一部分,你很會做人,應該知道怎麼辦。”

“捐款賑災嘛――偽造寶鈔始終是一件缺德事,怎麼能不做善事來補償?”晉二孃道,“不過,偽造楚國戶部官票寶鈔,在西京算不得什麼,但是到了楚國可是要掉腦袋的。就算我有做生意的人才借給王爺用,可身為樾人卻到楚國做買賣,本身就引人懷疑,恐怕還沒做什麼就已經被盯上,更何況樾人怎麼可能掌握那麼多楚國寶鈔?這不是明擺著要人家來查我們麼?”

“這個你可以放心。”玉旒雲道,“你出幾個懂生意的人做掌櫃,告訴我的人要說什麼,買什麼,賣什麼。一切要拋頭露面的事,自有我的人打點。至於我的人如何在楚國站住腳,不需要你操心。有一點,為了方便你們在兩國間往來,你們的身分都將是西瑤商人。”

“西瑤商人?”晉二孃道,“那可省了不少麻煩――西瑤商人在離開楚國之前把楚國的官票換成現銀,順理成章。”

“那真是好極了。”玉旒雲道,“你出人負責想辦法兌換銀子,我出人確保你們來往安全,生意安全,以及銀子能平安無事運回樾國――你看這生意如何?”

“差不多就是沒本生意,”晉二孃道,“雖然缺德,不過算是為皇上一統天下出力,也說得通了。只是……”她頓了頓,似乎考慮了一下,才道:“沒必要讓我們家梁新卷進來吧?我會派幾個精明能幹嘴巴也牢靠的人給王爺,請王爺不要讓梁新來冒險。”

“我不是要他來冒險。”玉旒雲道,“你鼎興銀號的生意狀況如何,莫學仁他們比我清楚。你究竟有多少銀子能夠拿出來又借又捐,他們不用打算盤也算得出來。你已經脫離了票業會館,又做了些暫時回不了本的交易,突然再拿出二十萬兩銀子,他們能不懷疑你有鬼嗎?無商不奸,你也許並不在乎人家知道你用什麼手段得到這些錢,可是本王的計劃以及本王和你的關係,不可以讓外人知道――否則我沒有好日子過,你也沒有活路走,你明白麼?”

晉二孃點點頭,並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玉旒雲接著道:“本王當然不想自己沒好日子過,也不想你沒有活路走,所以本王才一定要提攜梁新――你想一想,鼎興銀號面臨危機,少東家決心開創一番新事業。虎父無犬子,他本來以長隨的身份跟夢泉南下辦事,卻正好見到了絕佳商機,於是與西瑤商人合作,短短時間就獲得巨額利潤――這是不是可信得多?”

“這……”晉二孃果然無言以對,不知道是該佩服玉旒雲考慮周到還是該恨她陰險狡詐。“原來只是要我們梁新作幌子。”她道,“王爺說的提拔是這樣提拔嗎?小婦人可看不出這對他將來的前途有什麼好處。”

“怎麼沒有好處?”玉旒雲道,“起碼這以後商場上的人都知道了他的名字,將來他繼承家業,誰能不給他面子?何況,他還有你這個好二孃悉心教導,又有我這個內親王做靠山,還怕將來他不雄霸票行?說不定票業司郎中他也能做上呢!”

晉二孃清楚,這些承諾不能全信,玉旒雲堅持要讓梁新陪在石夢泉的身邊,重要目的之一就是繼續以他為人質。所以,哪怕玉旒雲提出的計劃對鼎興毫無利處,也由不得她不答應。當下道:“王爺為我們梁家想的這麼周到,小婦人一定盡心盡力為王爺做事。不知我家梁新南下之前能不能回來一趟?她娘很惦記他呢!”

玉旒雲微微一笑:“當然能。你只管先準備他南下所需的一切,等你把人挑好了,寶鈔印夠了,讓梁夫人為兒子也收拾好行裝,本王自然安排梁新回來拜別你們。”

中元節後,夏天的日子流逝得飛快。玉旒雲照舊上朝、下朝,面上和地下,打點著她的兩套事情。各部官員會同十二大財東商議擬定了票業律草案,交到玉旒雲手上時,七月已經過盡了。玉旒雲並沒有時間仔細研究,因為石夢泉奉旨到賀城縣修葺祖墳並建立武備學塾,欽天監定下八月初三為吉日,慶瀾帝委派玉旒雲送行到戚縣。

八月初一晚上,玉旒雲就按照和晉二孃的約定,帶了梁新回到梁家辭別親人。梁新之前說喜歡學武,但是真正開始練了,叫苦不迭,成日悶在石夢泉家中也無聊得很,得到南下的機會當然喜不自禁。對於這個兌換假銀票的事,他絲毫不知。玉旒雲告訴他,自己有一批西瑤朋友專做楚樾間的貿易,將樾國特產販賣到楚國,然後再把銀子帶回樾國來;如今西瑤人選擇鼎興來存錢,而鼎興在南方還沒有開設分號,所以晉二孃決定派梁新帶幾個坐櫃一起到賀城縣開設分號。

梁新本來就頭腦簡單,玉旒雲早就在軍中養了一批細作,本來都專學楚國方言,自玉、石二人西瑤之行後,玉旒雲洞悉西瑤野心,即令細作們找各地西瑤商號模仿西瑤口音,目下這批細作已經學得惟妙惟肖。他們又帶了些西瑤特產作為禮物送給梁家各位。梁新只顧著好奇,哪裡還關心這些人究竟去楚國販賣什麼?更加不會知道他的二孃已經把四十萬兩假銀票交給了這些人。

晉二孃挑選的幾個坐櫃玉旒雲也都一一見過了。想來行動的緊要性,晉二孃已經同他們交待過,玉旒雲也就不來再做惡人。倒是看到晉二孃身邊跟著的小丫鬟,知道那就是全友的孫女兒,便笑著問了她的名字。原來也很有新意,名叫“全心”。玉旒雲便道:“你家少爺很有‘良心’,而你就‘全心全意’對� �,真是一對璧人。晉二孃,不如就讓這個小姑娘跟著南去,伺候梁少爺的起居吧?”

此言一出,羞得這一對少男少女恨不得地上裂條縫兒好鑽下去。不明就裡的梁夫人也道:“妹妹,我瞧著也好。新兒長這麼大,也沒出過遠門,原是有個人照應的好。”

晉二孃卻清楚玉旒雲的意圖:這個鐵血將軍冷麵王爺若不把鼎興所有關鍵人物牢牢捏在掌心裡,是決不罷休的。即使是突然,也要爭取一下,因道:“姐姐,你忘記老爺生前說過,新兒成年之前只能有小廝不能有丫鬟麼?都要像莫家、柳家的那些少爺,沒娶媳婦倒先弄個人在房裡,可要學壞的。”

梁夫人不知道晉二孃的苦心,道:“你怎麼看定了人家全心就只能做通房丫鬟做姨奶奶?她怎麼就不是做少奶奶的料了?全師傅也在我們家這麼多年,全心就像我們自家的女兒一樣。何況我們梁家也是白手起家,哪裡就有什麼門第之見?全心,夫人給你做這個主,你就跟了少爺去,等他把王爺的差事辦妥當了,成了材,就給你們兩人把親事辦了。”

梁新和全心二人聽了這話,不由得羞紅了臉。晉二孃卻暗暗跺腳著急。玉旒雲哈哈笑道:“梁夫人真是明白事理。不知道本王算不算得一個媒人,到時候有沒有喜酒喝?”

“王爺肯賞臉,是我們梁家的福氣。”梁夫人道,“還要多謝王爺提拔犬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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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不必。”玉旒雲笑看了晉二孃一眼,繼續同梁家人把盞言歡。過了一會兒就說時辰已晚,帶著梁新、全心、晉二孃挑選的四名坐櫃,以及自己的手下離開。

梁家的人,她自然都送到石夢泉處,而自己的細作們則帶回府中再次確認了行動的細節,直到確定所有能想到的情況都有了應對,才讓他們去休息。當時已經快到五更天了,與其睡不沉整天無精打采,倒不如索性熬個通宵。於是剔亮了燈,叫坐夜的重新沏一壺濃茶來,推敲那票業律的草案,一直看到天色大白要出門送行的時候。

便換上她全副內親王的服色,等下人回報儀仗備好,就到城門口去見石夢泉。

她這次是替皇帝送行,所以必須隆重其事,一切都要依足規矩,石夢泉要行君臣大禮,而她則要訓示“用心辦差,勿負聖恩”等等場面上的話。大隊人馬起行向南,一直走出了五里地,禮部的官員先調頭回城,兩人才能說些私己之話。

石夢泉看她面帶倦容,知道必然一夜未眠,因道:“整個計劃你已經佈置得很妥當了,我在南方也會幫你看著,總這麼不休息,當心京裡出事,你不夠精神應付。”

玉旒雲笑道:“我有什麼應付不來的?倒是你,嘿嘿,我覺得你會出事。”

石夢泉不解道:“為什麼?”

玉旒雲道:“你不覺得每次我們兩個分開行動你就會出點事嗎?去年在大青河你大病一場,害人家擔心得要死!”

聽她這樣說,石夢泉不禁心神盪漾,記起那時她曾明令過自己絕對不能死,絕對不能丟下她一人,後來又數次說過要他永遠陪伴身邊之言,雖然無關私情,卻也彷彿生死盟約。此生此世,得她如此相待,真是死而無憾!

玉旒雲見他突然失神,伸手過去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做什麼?還沒分開,你就要出事給我看麼?”

“哪兒有!”石夢泉道,“誰說每次分頭行動我就出狀況?去年大青河只是被毒煙燻著了而已。前年你讓我去南方七郡督糧,我可什麼事也沒出,還抓住了康申亭這只大老鼠。”

玉旒雲“撲哧”一笑:“你還好意思說前年沒遇上大麻煩?你喝了那麼多黃連水都忘記了?還是因為那是人家親手整治的,再苦你喝起來都甜如蜜糖?所以你也不覺得她是麻煩了?”

知她說的是愉郡主,石夢泉道:“果真,這個麻煩是夠大的,大到連王爺都老要掛在心上。看來她給王爺惹得麻煩,比給我惹得麻煩多。”

玉旒雲一愣:“什麼……啊,那可不是麼?她追你追到大青河前線,是沒有煩著你,都煩著我了呢!她又時不時送你點兒這個那個的……呶,那個荔枝,也是只吃壞了我。果然她給我惹的麻煩比給你惹的多!”

石夢泉笑著不插話,聽她數落愉郡主的不是。卻忽然看到玉旒雲手一指:“啊呀,說曹操,曹操就到,你看,這個麻煩她又找上門來了!”

石夢泉的腦袋立刻發昏,趕緊順她所指去看,可是半個人影也不見,才知道是被她耍了,氣也不是,笑也不是:“王爺,玩笑不能這麼開。當心‘好的不靈,壞的靈’。如果大麻煩真的追上來,死纏爛打要跟我一起去南方,我說不定真把差事辦砸了呢!”

“那個我可不管。”玉旒雲瞪了他一眼道,“你是我的下屬,我交代你辦差事,你就要給我辦妥當了。不管什麼原因,出了岔子,我一定會罰你的,絕對不講情面。”

“屬下惶恐!”石夢泉誇張地作揖,“不知道王爺要怎麼罰下官?”

“我當然是罰你……”玉旒雲斜睨著他,轉了轉眼睛,“罰你把大麻煩娶回家去,然後把你們兩個遠遠地派到天塔城去,讓你一輩子被她煩死,我好耳根清靜!”說著,哈哈大笑,一夾馬腹,疾馳向前。

石夢泉愣了愣,清風拂面而來,彷彿把玉旒雲的笑聲也都吹到了他的身邊,像蒲公英的種子,有細小的鉤子,粘上了身就再也甩不開。但是他寧願這樣被纏住――不,光是隨風吹來的還不夠,他要追上去,一路蒐集她的笑語。於是,也一揚鞭,策馬趕上。

畢竟不像微服楚國時那樣自由,兩人並沒有離開大隊太遠,就重新放慢了速度,並轡而行。陽光已經失去了盛夏的猛烈,燦爛卻又輕鬆,兩人心裡都知道前面是一條更難走的路,於是更要抓緊機會享受片刻的愉悅。

“喂,這個給你。”玉旒雲突然丟過一個匣子去,“是送給程亦風的禮物。”

“什麼東西?”石夢泉問。

“自己看看。”玉旒雲說著,又解釋,“其實是我給那暗樁子的一封信,有關重建細作網路的。我怕叫我們的人帶過去,會引人懷疑。所以借還禮的機會,讓你這個‘親信’透過驛站光明正大地傳遞,反而好。何況,程亦風這個書呆子,他損我,我不損他怎麼行?來而不往非禮也!”

“這暗樁子本事也夠大的,居然在公孫天成的眼皮子下面能送信回來。”石夢泉道,“官票印版也能偷到,實在厲害。”他開啟了匣子,見裡面果然有秘密通訊所用的絲帕,而絲帕包著的,正是程亦風送給玉旒雲的那本《論語》,只不過已經被切成了兩半,不禁奇道:“這是什麼意思?”

“他送我一部《論語》要我以聖人之言治天下。”玉旒雲笑道,“難道他不知道昔日的一代名相是‘半部《論語》治天下’的嗎?好歹他身為大學士,把變法搞得紅紅火火,怎麼也算是一代名相了,應該也是半部《論語》治天下。而我和他打了兩次平手,算得不相伯仲,我又怎麼會需要一整部《論語》呢?所以,我把這兩個半部《論語》送給他,讓他先挑,挑剩的那半部再給我。”

真是小孩子脾氣。石夢泉道:“可是,人家那半部《論語》是把《論語》分成了上下兩部,都還可以讀。你這樣把書切開兩截兒,兩截都不能讀了。”

玉旒雲嘿嘿一笑:“史書上只說是‘半部《論語》’,又沒有說是怎樣的半部。再說了,程亦風自詡學富五車才高八斗,敢來教訓我,他因該夠本事讀這‘半部《論語》’吧?要是讀不通,那就讓他告老歸田吧。”

“好,好。”石夢泉笑笑,“王爺說的都有道理。”他重新將殘破的《論語》包好:“放心,一定會交到程亦風手裡的。如果真把他激得告老歸田,王爺正好一舉攻下楚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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