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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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馬不停蹄,天邊露出蟹殼青的時候,便接近夔洲渡了,從山坡上望下去,天江在遠處像一條白色的綢帶,橫躺在兩山之間,江面上霧氣彌散,夔洲渡口看不清人,只有船隻的桅杆在霧氣裡若隱若現。

兩人互相望望:神農山莊武林大會上全是一群野心勃勃的草包,渡口官船上的士兵,民船上的漕幫幫眾,這些人都手中有拿著玉、石二人的畫像等待多時,糾纏起來可佔不到絲毫的便宜。

準備好了麼?他們互相無聲地詢問。沒有退路,只能前進。無論如何要到西瑤去。

正打算深深吸一口氣,策馬直奔渡口,卻忽然聽到有人喝道:“站住!”兩人一驚,就看到見幾條人影閃了出來,一例海青色的短打,都是很結實的漢子,霎時就把玉、石二人給圍在中央:“你們是何人?”

“我們是虎威鑣局的鑣師。”玉旒雲照樣撒謊,“你們又是何人?”

“虎威鑣局?”為首的漢子跟同夥交換個眼色,“你們押鑣走這條路,怎麼沒和咱們漕幫的人先打招呼?”

是漕幫的人!玉、石二人心裡都是一緊。

玉旒雲繼續撒謊:“我們只是臨時走這條路,來不及通知貴幫,還請多包含。”

漕幫中人顯然不信,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們,包圍圈沒有絲毫放鬆的意思。

石夢泉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要是動起手來,解決這幾個人當然不是問題,但是夔洲渡還有多少漕幫幫眾,多少官兵?一旦暴露身份,後果不堪設想。

“兩個人鬼鬼祟祟的,”為首那漢子道,“跟咱們去見幫主。”說時,就要動手來拉他們。

“嚴幫主在這裡麼?”玉旒雲只在神農山莊聽到漕幫的幫主叫“嚴八姐”,趕緊就現學現買稱呼上,道,“我正要找她!”

漕幫的人聽她這樣說,便暫時不上前來,抱著兩臂問道:“你要見幫主做什麼?”

玉旒雲道:“昨夜在神農山莊開武林大會,為何不見嚴幫主?”

聽到她從武林大會來,懷疑就又減少了兩分,漕幫人答道:“武林大會就是商議著如何抓玉旒雲,咱們幫主說了,抓玉旒雲不是光憑嘴。他們愛商議就商議去,我們漕幫卻要守好天江的每一條船,一定不讓玉旒雲過江去。”

“嚴幫主一心為了大業,”玉旒雲道,“我對她敬佩得緊,這才要把這事告訴她――你們漕幫在這裡為國效力,他們四方盟主和各大門派就聚在神農山莊推選武林盟主。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武林若讓他們這些自私自利之徒領導,還那成何世界?”她見識了姜廣軒等追名逐利之徒,猜想“權勢威望”的誘惑用到漕幫人身上也一定奏效。

果然,漕幫的幾個漢子臉上都顯出了吃驚之色:“有這種事?”

玉旒雲道:“我們就是看不慣他們滿口仁義道德,實際做得都是見不得光的勾當。隨便抱怨了兩句,就被北義師的姓嶽的胖子給趕了出來――也不知他們這會兒吵沒吵出結果了。不管他們中哪一個做了武林盟主都是災難!”

漕幫的漢子道:“哈,讓他們吵去。誰當武林盟主幹我們屁事?咱們漕幫是江湖人,但是不算武林中人,盟主反正也指揮不到咱們頭上。”

玉旒雲一愕:可惡!竟還有這一層關係。豈不是白費唇舌?

漕幫漢子道:“咱們嚴幫主關心的只兩件事:一,弟兄們有沒有飯吃;二,樾人會不會打到咱們的地盤上來。其他的事情跟咱們都沒關係。這和你們崔女俠倒有些像吧?呵呵。”

玉旒雲笑了笑,道:“崔女俠沒有弟兄們要照應,所以她心裡只有國家。”從她掌握的訊息來看,崔抱月早已不走鑣了,依然在虎威鑣局掛名,只表示自己不忘本。“你們有事要忙,我們也要趕路,就此別過吧。”她說。

漕幫的漢子們對她已經完全沒了戒心,也笑道:“那好。回贛洲若見到崔女俠,替咱們嚴幫主問聲好。也替咱們弟兄們打個招呼。咱們走很佩服他,她的民兵要是缺人手,咱們漕幫都願意去加入。“

原來打著崔抱月的旗號這樣好辦事,玉旒雲暗笑。禮尚往來,她也讚一讚嚴八姐:“崔女俠也敬佩嚴幫主是巾幗英雄,若是有機會,一定來拜會。”說知,她向漕幫的人拱了拱手,和石夢泉舉步朝夔洲渡口去。

可不想那漕幫的漢子們面面相覷一下,接著“嗆嗆嗆”全都拔出了刀來:“你們究竟是什麼人?在這裡招搖撞騙?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玉、石二人不覺大驚:怎麼突然暴露了?不過這卻不是深究的時候,眼見著明晃晃的鋼刀朝自己斬了下來,兩人只得各自先閃避應付。

石夢泉看準對手的來勢,一把抓住人家的手腕,發力猛甩,喝道:“撒手!”同時又招呼玉旒雲:“接著!”這人的兵器就不偏不倚,落到了玉旒雲的手中。

玉旒雲一翻腕子,“唰唰唰”已舞出了數朵銀花,只聽兵刃撞擊之聲不絕於耳,攻到她面前的殺著被一一化解。漕幫的漢子啐了一口:“他娘的,還有點兒本事!”

玉旒雲冷笑道:“沒本事也就不出來走江湖了。你們就這點兒能耐,也想去殺玉旒雲麼?”

漕幫漢子道:“玉旒雲自有我們幫主對付。而你們兩個,爺爺我就夠了!識相的,快快棄械投降,隨我們去見幫主。”

玉旒雲道:“真是莫名其妙。你們漕幫和我們虎威鑣局井水不犯河水,怎麼一時稱兄道弟,一時又要拼死拼活的?你說投降就投降,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將來我們虎威鑣局還怎麼在江湖上混?”

漕幫中人“嘿嘿”冷笑:“你們怎麼混,爺爺就管不著。虎威鑣局裡可沒有你們這號人物!”說話時,手上攻勢不停。

玉旒雲也不懼他,他劈她就格,他斬她就擋,攻中有守,守裡帶攻,招式靈巧犀利,一時竟叫對手眼花繚亂。

石夢泉這時自己也奪了一柄刀來,將另一個漕幫漢子逼得只有招架之力,全無還手之功。為首的漢子見佔不到便宜,即叫道:“回去通知幫主,這裡有人冒充虎威鑣局的鑣師,說不準是玉旒雲的奸細!”

外圈的一個漢子立刻應聲而去。

石夢泉心中焦急:再拖下去,就一定走不了。於是手上招式加快,立刻就在一名漕幫幫眾的胳膊上開了一條血口子。那人拿不住刀,踉踉蹌蹌退後幾步。石夢泉又追上去“啪”地用刀身打在他的天靈蓋之上,這人立刻仰天摔倒,失去了知覺。他的同伴槍上前來相救,又被石夢泉反手一刀劃在胸口――還算他躲閃及時,只是被劃破了衣服。要是稍微再遲一點,恐怕整個人已被切成了兩半。他理會得石夢泉的厲害了,不敢再輕易交手,轉臉看看玉旒雲和那為首的漢子打得難解難分,就撲上去幫助自家弟兄。

玉旒雲本來不常與人交手,又是習慣使劍的,被兩人夾擊,難免就有些吃力。石夢泉看到她險象環生,立刻上前救護。卻不料,自己背後露出了空門。玉旒雲呼了聲:“小心!”並且揮刀搶了上去,卻是不及,一個漕幫幫眾的鋼刀已經斬在了石夢泉的肩頭。鮮血立刻噴湧而出。

“可惡!”玉旒雲怒斥,舉刀猛砍,將那兇手的一條胳膊整個兒斬了下來。

石夢泉傷口疼痛難當,每一個動作都彷彿要將身體撕裂一般。不過他知道,在這關頭,自己決不能倒下,因此,咬緊牙關繼續戰鬥,幾個回合,將一個對手砍倒。

玉旒雲由於發了怒,招式更加凌厲狠辣,沒多少工夫也將為首的漕幫漢子逼到了死角。石夢泉欺身上前來,斜挑一刀――本來是衝著那人肚腹而去的,但他受傷之下失了準頭,只砍到了大腿。那人慘叫一聲,跌坐在地。

“蟊賊,有膽殺了爺爺!”他大罵。

玉旒雲正要補上一刀,卻看渡口那邊火急火燎來了一大群人,想是漕幫的救兵到了。不可戀戰。她將刀往腰上一別:“往回走!”就和石夢泉上了馬,朝原路返回。

漕幫的人是徒步追,當然一時趕不上。不過從這裡到神農山莊,只有一條路,一直往回總不是長久之計。因此,行了大約十來裡,玉、石二人就下了馬。玉旒雲在兩匹馬臀上各刺了一刀,畜生吃疼,悲嘶著狂奔而去――既有蹄印,又有血跡,希望能騙過漕幫一時。兩人即棄了大路,鑽進了山裡之中。

石夢泉的傷口還在流血不止。玉旒雲見他面色蒼白,額頭上沁出冷汗,便道:“停下來休息休息。”

石夢泉搖頭:“不行,萬一被他們追上來就麻煩了。再說,我們的行程不能再耽擱。”

玉旒雲可不管,撕了一幅衣衫先幫他扎住傷口,又道:“一時也追不上來。行程的事,你不要擔心。要是沒有你,還要行程有什麼用?”

石夢泉強顏笑道:“這點小傷打什麼緊?大青河時比這重得多,我也……”

玉旒雲一把捂住他的嘴:“就是大青河。我一看到你這樣子,就想起大青河。我很多年沒有害怕過了。在大青河,我……”

石夢泉怔怔地望著她,連疼痛也忘記。

玉旒雲道:“所以你的身體不是你一個人的――你不要忘記你答應過我什麼。”

一定不死,一定不丟下他一個人。石夢泉自己伸手按住那傷口:血啊血,快點兒止住吧!

“但也總不能就在這兒坐下吧?”他說,“好歹找一個隱蔽的地方。”

玉旒雲點點頭,上前把他的一條胳膊搭在自己肩頭,也不管他需不需要,就扶著他朝山林深處走去。

也不知行了多遠,聽到一陣奔騰怒吼的水聲,似乎已離天江甚近了。又走了一會兒,樹林突兀地消失,兩人才發現是到了夔洲渡上游的白虹峽附近,楚國境內的秦山和西瑤境內的郢山看來彷彿遠古時原為一體,卻被天江劈開兩半似的,峭壁筆直地插在江的兩岸。江水疾衝而下,白浪濤濤。

玉、石二人見過大青河的飛龍峽,但是壯觀遠不及此,不禁都呆了呆――玉旒雲慣於叱吒,曾經對著《萬里山河圖》有把天下都握在掌中的豪情,但是看到這奔流不息的江水,她陡然覺得自己的力量是多麼的渺小。

“這裡是過不了江的吧。”石夢泉道,“看來得去白虹峽的上游――不過照咱們的地圖,恐怕要過白虹峽有百餘里才有渡頭。而瞧這水勢,咱們離白虹峽還有十多裡地呢。”

“現在才管不了渡頭。”玉旒雲道,“你這血怎麼止不住了?得要重新包扎才行――咦,看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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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夢泉順他所指望過去,見峭壁邊上竟有一座茅草房。

“走,咱們上那兒去!”

“大人!”石夢泉謹慎地,“住在這樣的地方,恐怕不是普通人。小心為上。”

玉旒雲蹙眉一想:也有道理。她又四下裡望望,有一株粗壯的松樹,樹冠如棚,而樹根從土中突起,又好像是一張坐椅。便道:“先上那邊去坐坐,我看看你的傷口如何。”

石夢泉始終還是覺得此處危機四伏,不宜久留,但是自己失血過多,腿腳一陣陣虛脫,逞不了強,只有答應了,隨她到松樹下暫坐。

先前包紮的布條現在已經浸透了鮮血,玉旒雲看得直是皺眉。她嘗試著拿手壓住傷口,可是全不奏效。彷彿受傷痛苦的人是她自己似的,緊咬著嘴唇,直到咬出了血來,才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將手移到石夢泉鎖骨上窩內,摸索到一處脈動,就緊緊地壓住,傷口的血果然漸漸止住了。

石夢泉覺得頭昏眼花,看世界都好像漸漸暗了似的。但見到玉旒雲找到了止血之法,不忘鼓勵她:“大人救了我的命了。”

玉旒雲面上又是血又是汗,已經成了個小花臉。“別得意!”她說,“這法子是我從軍醫那裡偷學來的,不是長久之計。得用草藥使傷口合上才行。現在我沒法□□去找草藥,只有這樣按著,賭一賭運氣,讓傷口自己合上了。”

“大人幾時又學了醫術了?”

“還不就是大青河?”玉旒雲道,“你沒醒過來那會兒,我什麼醫書也都看過了――不過我不是做大夫的材料。自己學那個,倒不如找個好大夫來……”住口不再說下去――好大夫林樞,最有嫌疑害他們至此的人。

石夢泉也不說話――現在不是浪費精力的時候。玉旒雲所謂“賭一賭運氣”指的當然不僅是傷口會不會癒合,而是在傷口癒合、她可以鬆手之前,漕幫的人不找到他們。他便合上眼想休息一下,可是一瞬,卻見到一個人影在玉旒雲的身後,即呼道:“小心後面!”

玉旒雲一驚,一手還壓著石夢泉的傷處不放,另一手抄起刀來就向後斬去。不過卻劈空了。她身後站著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手裡拿著根竹竿,正好立在她的攻擊範圍之外――或者是眨眼之間就閃到了她砍不著的地方。這人能無聲無息地到她身後,顯然是個會家子。

“你是什麼人?”玉旒雲冷冷地問道。

老人不回答她的問題,用竹竿在地上探索著,道:“你……你們到這裡來幹什麼?”

原來他竟是個瞎子?玉旒雲輕輕地把刀晃了兩下,老人全然不覺。這就好辦些,她想。因道:“我們是路過的,在這裡歇息。一會就走。”

“哦。”老人道,“既然遇上了,能不能請你們幫個忙?我就住在哪上面――”他一指那小茅屋:“剛才在林子裡扭了腳,這石頭滑得很,能不能扶我上去?”

你還用得著我們扶麼?玉旒雲看著老人纖塵不染的草鞋――玉、石二人穿過林子而來,身上都沾滿了爛泥和青苔,這老人簡直好像是飛過來的。

既然是瞎子就應該認不出他倆的真實身份。不知其用意,最好不要輕易得罪。石夢泉因道:“老人家,不是晚輩不想幫的忙,實在是因為晚輩受了傷,一刻不按住這傷口,就會流血不止。”

“哦,是麼?”老人上前矮下身來――這動作看似從容,但玉旒雲竟然來不及阻止,他的手已經探到了石夢泉的身上,一觸到鎖骨處,就笑道:“咦,小姑娘你倒很聰明啊!”說時,手指飛快地戳出,在石夢泉傷口附近點了幾下,又輕輕一拂袖子,揮開了玉旒雲的手――傷口竟然不再流血了。

玉、石二人都驚訝萬分:“老人家,您……”

老人道:“我幫你們一個忙,你們也幫我一個忙吧。”

玉、石二人互望了一眼:若是他要取他們的性命簡直易如反掌。石夢泉就支撐著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攙著老人的手臂,道:“老人家小心。”引著他朝那小茅屋走。而玉旒雲見石頭果然難行,就從旁邊扶著石夢泉――她手一碰上去,立時大吃一驚:好像有一股奇特的力量拉著他們,腿腳竟似不沾地一般,飄飄然就已經到了小茅屋跟前。

老人微微一笑,推開了門:“過門都是客。我老頭子一個人住在這裡很久了,年輕人,陪我喝杯茶好麼?”

他到底是何用意?玉、石二人好生不解。然而就在此時,聽到遠處一陣擾攘之聲,有人叫道:“看,這裡有血跡!一定是逃到這裡來了!”接著就見到漕幫的人從樹林裡鑽了出來。

玉、石二人不由大驚。但說時遲那時快,老人輕輕一推,他兩人就進了茅屋。門在他們身後關上了。

漕幫眾人轉眼到了跟前。“看到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沒有?”一個彪型大漢向老人發問,“男的好像受了傷的。”

老人擋在門前,竹竿在地上划著半圓:“看?我瞎了十幾年啦。”

漕幫的人盯著他仔細看,發現他的眼珠子果然是不會動的。為首那大漢道:“老人家,那兩個可不是什麼好貨色,打著虎威鑣局的旗號在外招搖撞騙――”他向緊閉的屋門望了望,道:“您眼睛不方便,或許賊人進了屋也不知道。讓我們看看――”邊說,邊要繞過老人。

“哎――”老人從容地一移就擋住了他的去路,“我雖然眼睛瞎了,耳朵卻還不聾。我今天一天都坐在家門口,要是有人進了屋子,我總曉得。”

“這兩人很是狡猾。”大漢說,又再次想繞過老人。可是老人還是稀鬆平常地一挪,又將他擋住。漕幫其餘的人見狀,就要從老人的另一側強行闖到門前,但老人忽而向左移移,忽而向右擋擋,也不見他怎麼深手抬腿,彷彿是多走一寸都懶得似的,但偏偏每一次移動都恰到好處,時間空間分毫不差,把漕幫眾人牢牢地攔在門外。

漕幫中人見他如此舉動,一發肯定玉、石二人是在茅屋裡了,但是看老人的身手,就是他們全都加起來,也敵不過。那為首的大漢便示意眾人先退下,自己朝老人恭恭敬敬地抱拳道:“前輩,在下漕幫嚴八姐。”

嚴八姐?玉、石二人相視一愕,雖身在險境,也不禁無聲地笑了起來:這個大男人竟然叫做“嚴八姐”,他們還以為那必然是個女子呢?難怪方才被人識破!

老人並不還禮,只淡淡道:“哦。”

嚴八姐道:“我們漕幫和四方義師在此攔截樾國大將軍玉旒雲。剛才那裡個年輕人形跡可疑,我等懷疑他們是樾國奸細。請老前輩以大局為重,把這兩個人交給在下。若有什麼得罪之處,他日定登門謝罪。”

“四方義師?樾國?”老人喃喃的,“不明白――你們抓到這兩個年輕人,要如何呢?”

嚴八姐道:“自然是會同四方義師的英雄審問,讓他們交代出玉旒雲的行蹤,好抓住這惡賊。”

老人道:“你們抓住了玉旒雲又要如何?”

嚴八姐道:“這惡賊佔我河山殺我百姓,當然是就地正法了。”

老人似乎輕輕地冷笑了一聲:“幾十年了,原來還是一樣。”

眾人都不明白他所指何事,可就見他用竹竿在身邊劃了半個圈兒。玉、石二人從門縫裡看去,覺得他的動作漫不經心,而漕幫眾人卻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像是無形的手一般,把自己朝後推。大家全都站立不穩,踉踉蹌蹌直退出了丈餘。心下無不駭異。

“妖法!”有人嚷道。

嚴八姐在江湖上打混已久,當然曉得世上沒有妖法,這老人只是內功極為高強罷了。但是這一條也不比“妖法”容易對付。如果老人今日決意不把玉、石二人交出來,漕幫人用強攻,根本起不了絲毫作用,只會給自己多找麻煩。

好漢不吃眼前虧,他想,於是招呼手下:“咱們走。”帶著人原路鑽回樹林裡去了。

玉、石二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老人還在門口站著不動,似乎要用瞎眼監視著漕幫眾人走遠,過了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轉身推門進來,道:“一天到晚哪兒來這麼多事?也不嫌麻煩。”

石夢泉知道漕幫人必然會去而復返,是他和玉旒雲牽連了老人,因道:“老人家,晚輩們連累你了。這就走。”

老人道:“走?你拖累都已經拖累了,難道一走了之,他們就不會來找我的麻煩了麼?”

玉旒雲只覺老人行事古怪,猜不出他究竟為什麼要幫自己,道:“我們不走,他們也會來找麻煩。既然本無區別,老人家您何苦留我們在這裡?你這屋子可不寬敞,多兩個人要喘不過氣來了。”

老人呵呵一笑:“小姑娘的嘴巴倒厲害。那要多麼寬敞的房子你才能喘過氣來?將軍府麼?樾國將軍玉旒雲……原來現在有個樾國了……”

玉、石二人聽他這樣說話,都吃了一驚:什麼意思?難道他居於此地消息閉塞,竟不知道樾國麼?那這也太不可思議了!樾國自□□建元以來,已經有三十年了呀!

老人好像不用眼睛也能看見他們的驚訝,笑了笑,道:“幹什麼?這麼些東一個西一個個國家,英雄狗熊一大堆,到頭來不過就是一本史書罷了,究竟是能吃還是能喝?”

這叫什麼話?玉旒雲驚得張口結舌:天下霸業,多少人把一切都拼上了,就是為了在史書中佔個一席之地,但老人卻嗤之以鼻。然而話說回來,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的事也多得很――看這老人身手了得,當年說不定也是楚國武林中響噹噹的人物,現在不能呼風喚雨,卻要隱居於此,肯定有隱情。

她正想著要不要接人家的話茬兒,老人已道:“怎樣?你們是走是留,想好了沒有?”

石夢泉以為多留在楚國一刻就一分危險,當然主張立刻走:“我們趕著要過天江去。還是早些動身為上。”

“過天江?”老人道,“你的肩膀傷成這個樣子,還想過天江?”

石夢泉覺得莫名其妙:他又沒打算遊過天江,也不會自己撐船過去,關肩傷什麼事?

“隨便你們。”老人道,“要走就趕快――遲些那夥人就又要來找你們了。”

玉旒雲雖然還是好奇這老人為什麼要施以援手,但此刻並不是刨根究底的時候,望了石夢泉一眼:你真的能走麼?

石夢泉點了點頭。

玉旒雲即道:“老人家,大恩不言謝。晚輩們日後若有機會,一定來報答您。”

老人擺了擺手:“朝上游走七里路就是過江的地方了――不要說日後報答,將來的事,誰也說不準。等你老了,就知道了。”

玉旒雲才沒功夫聽他教訓人生的大道理,同石夢泉出了茅屋,按老人的指點朝上游走。山路崎嶇難行,兩人又要一直提防漕幫的人,所以行程相當緩慢,大約到了正午時分才走完了那七里地。

可是,山勢依然險峻,水聲隆隆如雷,――已經接近白虹峽了,懸崖外的江水奔騰咆哮這樣疾的江流,怎麼可能有渡口?就算有渡口,又要從哪裡下到江灘上去呢?

玉、石二人都不解。又朝前走了一陣,忽然看到幾個奇裝異服的人――有男也有女,男人頭上都裹著包頭,外插一根絢麗的野雞毛,女人則戴著精緻的繡花頭飾,手腕腳踝上套著亮閃閃的銀鈴,走起路來叮噹做響,顯得歡快無比。他們有的揹著揹簍,有的抱著孩子,說說笑笑,朝一條山間小路走去。

看起來不像是中原人氏,玉、石二人皆想:莫非是西瑤人?從哪裡來的?難道這附近有渡口麼?他二人也到近前看個究竟,只見小路一頭是往山下去的,另一頭顯然是通往懸崖邊――莫非是飛過來的不成?怎麼可能!

思量間,又有三五個異族打扮的人走了過去,嘻嘻哈哈的,其中一個還抱了只山羊,咩咩叫喚。玉、石二人一發好奇,便逆著人潮朝懸崖那邊走,到了近前,不由大吃一驚――

只見一條繩索橫跨天江兩岸,西瑤那邊略高,楚境則稍低,一個西瑤少年用一條皮帶掛在繩索上,正由對岸滑過來。玉、石二人探頭朝懸崖外望望,底下正是天江上著名的白虹峽了,江面只有四丈多寬是天江全境最窄之處,上下游落差又大,所以奇險無比,上游的船隻若不小心接近了這裡,立刻就被捲入水底,撞擊礁石而屍骨無存。不過這西瑤少年卻絲毫不擔心會掉落山崖,表情悠然自得,一邊滑還一邊哼著山歌,不時就到了楚境,站定了,看看驚愕不已的玉、石二人,用生澀的中原話說道:“過那邊去,不走這裡,往前。”說時朝更上游處一指。玉、石二人望了望,看見另一條繩索橫跨江面,只是楚境略高,而西瑤處偏低,也有幾個人正朝西瑤境內滑。

他們真是既驚且喜:這種凌空飛渡的法子他們在大青河之戰時也用過,不過動用工匠和士兵,花了好大力氣架鐵索橋,似西瑤人這般一根繩索一條皮帶就解決問題,實在也太巧妙了。

玉旒雲上前摸了摸那繩索:“這是什麼做的?就不會斷麼?”

西瑤少年咧嘴一笑:“鐵,牛筋。”

這兩樣東西怎麼能混到一處?石夢泉也上前仔細看那繩索。西瑤少年從旁打著手勢:“鐵,裡面,牛筋,外面。”玉旒雲在繩索釘入岩石處看看,才明白了過來:用十幾根馬鬃般粗細的鐵絲擰成一股鐵繩,再將十幾根細鐵繩擰成一根粗鐵繩,外面包裹上牛筋,防止日曬雨淋的生鏽,難怪堅韌無比經年不壞!

西瑤人的鍊鐵技術竟如此發達!玉旒雲驚訝又佩服:這樣的鐵絲別說的樾國,就是一向以工藝精良而著稱的楚國也是造不出來的。

“你們……”她問那西瑤少年,“為什麼有船不坐,要這樣過江?”

少年傻傻地一笑:“坐船,十文,交稅,好多。”

原來是為了省船資且逃關稅!玉旒雲才明白過來:也就是斤斤計較的西瑤商人才會想出這種法子。

她和石夢泉謝過了少年,即往上游那去到西瑤境內的滑索走。不多時就到了,才發現西瑤人都是自帶皮帶,他們卻沒有。“攀過去也是一樣。”石夢泉道,“不過幾丈遠而已。”說著,就抓著繩索意欲過江。

但是這一動作卻牽動了傷口,冷汗立刻涔涔而下。

玉旒雲見了,道:“你行麼?”

石夢泉勉強一笑:“我又不是紙糊的。這點小傷都扛住,以後也不要再上戰場了。”邊說,邊勉力抓著繩子朝懸崖邊走。

“等等!”玉旒雲一把拉住,“不要冒險。”

“沒事……”嘴上雖是這麼說,不過心裡卻已沒有底:老人封住了傷口附近的穴道,雖然止了血,卻讓他手臂一點力氣也沒有,這樣真的能過天江去麼?啊,難怪老人給他們指路時要提到他的肩傷……

“咱們回去。”玉旒雲攔在他的面前。

“要不……我們往白虹峽上游的渡口去?”石夢泉不想再耽誤時間。

玉旒雲搖搖頭:“你現在這樣,到上游再遇到漕幫的人,咱們佔不了便宜。”

怎麼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拖累她?石夢泉感到萬分懊喪。

玉旒雲笑笑:“西瑤皇宮又不會飛了!咱們就遲幾天也無妨。走吧!”說時,竟率先朝來路返回。

石夢泉愣了一會,才追上她:“大人……”

“你不要再說啦。”玉旒雲打斷他,“我剛才不是說過了麼?叫你不要擔心行程,沒有你,我到了西瑤也沒用。”

石夢泉心中百感交集,千言萬語卻只化成了一聲“是”,便再也無話,默默地跟著玉旒雲朝回走。

堪堪回到第一道滑索處,就見那神秘老人拄著竹竿站在路中央,雪白的鬚髮隨風飄舞,彷彿仙人。“呵呵,”他笑道,“如何?要不要跟老頭子我回去歇歇?順便敷點草藥?”

石夢泉皺著眉頭:他真的是瞎子麼?

玉旒雲也暗自思索:這老頭兒真是古怪――若有惡意,我們何能逃出他的手掌心?根本不必搞出這許多花樣。但若沒有惡意,我們與他素昧平生,他何必來幫我們?前思後想,都說不通。不過,在軍中歷練得久了,她有膽色在一片混亂中做出“快刀斬亂麻”的決定,便想:也罷,反正是鬥不過他,也走不了,且看看他要幹什麼!當下道:“老前輩盛情,晚輩們怎好推辭?”

老人聽言,哈哈大笑:“年輕人就是這樣,老人家跟你說過的話總是不信,非要自己走了彎路,才發覺。不過你們兩個娃娃還算聰明,不固執己見,那些似茅坑裡石頭一般明知道行不通還要去撞牆的,最叫人討厭了。”

玉旒雲一向心高氣傲,最恨別人教訓自己,但在這老人面前卻也不敢發作。

老人招了招手,道:“跟我來吧!”轉身邁步往山林中走。

玉、石二人一驚:怎麼不回那茅屋去麼?可又無其他選擇,只有跟上。

老人在前健步如飛,玉、石二人奔波已久,加上石夢泉又受了傷,走著走著就微喘了起來。好在沒半個時辰,他們已經在一個山洞前停下。看洞口有一小方菜地,又有個架子晾了幾件衣服,顯然是住人之處――原來老人的住所不是那茅屋,而是此地。

“跟我進來吧。”老人說,同時自己就鑽進了洞去。

石夢泉憂慮地看看玉旒雲,而後者只是四下裡張望,這便看到山洞旁邊有一個墳塋,前面矗立著一塊不規則的石頭,上刻“華重翦”三個字,雖然天長日久,日曬雨淋,但研究銀鉤鐵劃,遒勁非常――但是不像是悉心雕琢,倒似用利器一次書寫而成。

華重翦?不知和這神秘老人是什麼關係。玉、石二人互相望望,愈來愈好奇,真不知洞裡等待著他們的什麼。可是兩人忽然又同時一訝,道:“難道是――”把這三個字倒過來,可不就是“翦重華”麼!神農山莊裡聽那人提到過,似乎是多年之前在中原武林“一人獨大”的一個人物,在江湖上引起了不小的動亂。他竟然歸葬於此?還被人把墓碑上的名字倒過來寫?

又或者他沒死?也許這神秘老人就是翦重華?一念及此,玉旒雲不由興奮得心跳加快:那他制住這幫武林匹夫可不就像踩死螞蟻一般的簡單?有他相助,自然再不怕漕幫。不過,她細一思量:聽那嶽掌門說,這事連他自己都沒經歷過,那豈不是過去了五十多年?看這老人的年紀,倒不像有七十歲呀!

石夢泉輕聲道:“大人,真的要跟進去麼?”

玉旒雲眯起眼睛,笑道:“難道你想要咱倆變成‘茅坑裡的石頭’麼?”說著,已經走進了山洞去。

石夢泉跟著她,一直朝裡,越走越黑暗,漸漸已是伸手不見五指。但好在並無岔路,約莫半柱香的功夫,又看到天光,再行片刻,便豁然開朗,到了山石環抱中的一片空闊之地。那裡建有三間木屋,雖簡陋卻也齊整。老人就坐在當中一間的門口,道:“小姑娘,這裡夠寬敞了吧?”

玉旒雲笑笑:“前輩將我們從漕幫人手中救出來,又這樣招待我們,晚輩們哪裡還敢嫌棄?”

老人哈哈而笑:“小姑娘,你不老實。別以為老頭子我看不見,你就可以騙我。你現在心裡一定想:這老兒騙我們來這裡做什麼?一定沒安好心――是也不是?”

玉旒雲不待答,石夢泉已搶先道:“前輩誤會了。您施以援手,晚輩們怎麼敢胡亂猜疑?只是,晚輩們也實在不解,咱們萍水相逢,前輩何必要因我們和漕幫結下樑子?”

老人拈了拈鬍鬚:“還是你這小夥子比較老實,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好吧,那我也跟你直說――我就是看不慣漕幫的人,遇上他們就要跟他們過不去,行了吧?”

這叫什麼理由?玉旒雲想道:你說我不老實,自己還不是一樣講糊話?然而怕被老人聽出了� �思,這次不敢輕易開口。

但老人還是猜透了,道:“信也好,不信也好,你們兩個娃娃身上沒什麼是我想要的――其實這天下也沒什麼我老頭子想要的東西。六十年來我插手的第一件江湖事,不能讓它有頭沒尾。你們就在我這裡把傷給治好了,然後該上哪裡上哪裡去。我管你是什麼樾國也好,什麼也罷,都不幹我屁事。”

六十年!玉旒雲計算:看年月,倒和嶽掌門說翦重華的事對得上,不過橫看豎看,這老人也沒過七十歲呀!

“小夥子!”老人叫石夢泉,“我左手邊那屋裡有傷藥,你自己去拿了用。”

石夢泉還不及答應,又聽老人叫玉旒雲:“小姑娘,我右手邊那間是廚房,什麼都不缺,你且做飯來吃。”

什麼!玉旒雲差點沒跳起來:難道看她是女子就理所當然差遣她燒飯麼?別說她打小男裝長大,就算不曾如此,以她貴族小姐的身份,也絕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這老頭兒,真是欺人太甚!

石夢泉當然明白這其中是隱情,趕忙使個眼色,表示自己先去敷藥,然後就來準備吃食,讓她不要著惱。

玉旒雲點頭,不過表情還是憤憤,一動不動地站著,考慮如何從這老人的口中套出話來。石夢泉則自己去找了金創藥來處理傷口,唯包紮不易,所以走出門時還顯得狼狽萬分。玉旒雲見了,就幫他把繃帶結好。他說聲“謝謝”,又自到廚房去。

老人坐在門口,直搖頭。

“你只要有得吃就行了,”玉旒雲知道說謊遲早會被看穿,所以也懶得假裝客氣,“管是誰做的呢?”

“呔!”老人竹竿一敲地,“我老頭子當然有得吃就行。你這死丫頭將來嫁得出嫁不出,我才懶得管!”

什麼話!玉旒雲心中怦然一動,不過旋即又恢復常態:“既然懶得管,大家都消停。”便不再盯著老人,自己一邊打量周遭的環境,一邊繼續計劃著下一步的行動。

可是沒多久,她就聽見一陣清脆的淅瀝譁啦聲。回身看看,老人不知何時在屋前擺起了一張桌子,上布棋盤,正自己和自己下棋。

這可真是希奇了!她想,圍棋棋子都是一樣大小,無論黑白,老人自己和自己下棋,怎麼能知道何處是黑子,何處是白子呢?即使記性極佳,能記個十幾二十手,到了百手之後就怎麼也不能記住了呀。

一時好奇,她走到了老人跟前。看棋盤中已經落了百餘子,黑子從容不迫,白子步步進逼,正是鬥得激烈。老人左手落下一枚白子之後,棋盤中央形成一條近四十子的“大龍”,黑子的形勢頓顯危急,所以他右手持著黑子,凝神思考,久而不決。

玉旒雲當然學過棋,不過並不精通,也不喜好,只是想看老人怎麼能記住這樣複雜的一個棋局。她靜觀了片刻,見老人把黑子在“去二八”位上輕輕一放,頃刻間,大龍被圍成了一條死龍,黑子反敗為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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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玉旒雲並不好此道,也驚地不由“呀”地叫了一聲,暗歎這一著的厲害。

老人皺了皺眉頭,沒理她,左手復又拿起白子來,思索如何扭轉局勢,良久,將棋子一丟,嘆道:“輸了。”

“怎麼這就認輸了?”玉旒雲道,“還有餘地呀!”

“觀棋不語。”老人道,“你這丫頭,你說餘地在何處?”

玉旒雲道:“總之未到最後就有餘地。”她拿手一指“上九二”位道:“白子為什麼不走這兒?上九二。”

老人輕蔑地一笑,道:“就依你走這裡。那我黑子走這邊――”說著又指了指“平十八”位。

玉旒雲想了想,出個意想不到的怪招,走了“上二二”位,老人冷冷一笑,道:“胡來。那我走入二七。”玉旒雲不服他小看自己,又繼續在棋盤上比畫下一步棋。老人卻全然不把她當一回事,有時連想都不用想,就有了應對之策。老少二人也不真用棋子,就靠口述手劃,較量起棋藝來。

大概走了二十餘手,玉旒雲一邊要思考對策,一邊要記著棋局,已經有些力不從心。她看白子似乎的確氣數已盡,再難有轉圜的餘地,但又不肯就推盤認輸,依然苦苦尋找黑子的破綻。終於在右下角尋到一片黑棋,只有一□□氣,即大喜道:“我下這裡。”

老人問了方位,呵呵而笑:“小姑娘,那裡老頭子我落過子了。”

玉旒雲道:“怎麼可能?”

老人道:“你不信?我來指給你看――你走的‘上九二’是第一百八十七手,我走的‘平十八’是第一百八十八手,接著……”他果真如此這般一步一步算給玉旒雲看,分毫不差,到這時,黑子是不認輸也不成了。

玉旒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人道:“怎麼樣,小姑娘?你服了沒有?”

認輸可以,服輸可不是玉旒雲的作風。她嗤笑道:“這又如何?那前一百八十六手都是你自己精心佈置好的。你早就想讓黑子贏,我再怎麼補救也無濟於事。”

“嘴硬!”老人喝道,“輸了就輸了,還強詞奪理。”

玉旒雲就偏要強詞奪理:“是你自己輸給你自己,左手輸了右手。我可沒有跟你下。”

“你跟我下就能贏了麼?”老人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

玉旒雲這樣的性子是最容易被人使激將法的。她自己也知道這個缺點,是以行軍打仗的時候,每每遇到這種情形都要再三考慮,有時還得要石夢泉一再勸阻,才能剋制一時的衝動,不至妨害大局。但今日不過是無傷大雅的遊戲,就放任一下也無妨。因道:“下就下,難道還怕了你!”

老人道:“哼,年輕人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邊說,邊去收拾棋盤上的棋子,只見他左手取黑子,右手取白子,一行取,一行往缽裡放,沒有一個拿錯的。這樣的記性,叫玉旒雲不得不佩服。

“我跟你比試可以。”玉旒雲道,“不過咱們得用棋子,不能光拿手比畫,那可不叫下棋。”

老人“哼”了一聲:“隨便你,便是要我讓你三四子你也贏不了。”

玉旒雲也“哼”了一聲:“別把人看扁了,沒聽說過‘後浪推前浪’麼?”

老人嘿嘿一笑:“當然聽說過,老頭子今天倒要看看你這小丫頭有沒有本事叫我‘前浪死在沙灘上’,哈哈!我不欺負小孩子,你執白先行。”

玉旒雲也不客氣,就拈了兩粒白子到對角的“四四”位上落“勢子”,這是圍棋開局的規矩。可是老人卻一把攔住了她:“那種下法太單調了,只能在中盤決勝負,不過癮。咱們不要落勢子,隨便下,那才有意思。”

玉旒雲愣了愣:她少時學棋時就是從落勢子開始的,然後“起手三六,應手九三”都是前人總結的經驗,如今竟不要勢子了,那該如何下法?但她只是猶豫了片刻,即豁然開朗:沒有規矩那才好,可以殺個痛快淋漓!當下就想把棋子找個離奇古怪的位置隨便放下去,好好刁難一下這老人。但將落子時,轉念一想:“他不愛人家下四四位中盤對決,說明他不擅長在中盤拼殺,我就偏偏來逼他到中盤,看他奈我何!”因“啪”地一下,將第一子落在了“去四四”上。

老人哈哈大笑:“你這小丫頭竟有牛脾氣。老頭子陪你玩!”便在“上四四”上落下一子。

玉旒雲並不怕他威脅,繼續在“入四四”上落子。老人也就果真陪著她,在“平四四”上下了第四手。接著玉旒雲走“平三六”,老人應“平六三”,玉旒雲走“入十四”,老人應“去三六”……一步接一步,轉瞬就下了三十來手,雙方都在周邊各自佈局,沒成什麼氣候。

這老頭兒,老不跟我交鋒,也不知轉的是什麼主意?玉旒雲暗想:棋局如戰場,不過又怎及戰場上那樣瞬息萬變生死一瞬?想我堂堂樾國大將軍,千軍萬馬也應付得來,在棋盤上玩點兒小把戲,還能難得倒我麼?我總要逼他來決勝負才好!

便細細將局勢考量了一番,想出一記狠著來。

“怎麼樣,年輕人?”老人道,“你不是現在就要推盤認輸吧?”

“笑話!”玉旒雲道,“哪有三十來手就認輸的?”她將棋子輕輕在瓷缽邊上敲著:“老人家,要是我贏了,你當如何?”

老人哈哈笑道:“八字還沒一撇就開始飄飄然了!你這小丫頭,老頭子今天要好好修理你。”

玉旒雲道:“你也不要先說大話。要是我贏了,怎樣?總要賭點什麼吧?”

老人拈了拈鬍鬚:“雖然老夫什麼也不需要,不過跟你賭一賭也無妨。你要是贏了,只要是老頭子我能做得到的事,你可以說一樣,我一定給你辦到。要是你輸了……哈哈,這個不說也罷。我可以跟你下三百局,你只要贏一局,就算你贏了。”

“好!一言為定!”玉旒雲落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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