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底下的檯面突然晃了一下,緊接著就在震動中緩緩升起。

瑞亞不至於站不穩，但彼得還是小跑過來扶住了她。

“這是什麼東西？”

她反應過來，這些在夜色裡有序排列的建築物既不是商業大樓,更不是居民住宅。事實上這裡根本廖無人煙,毫無生活氣息。

高空懸掛著成千上萬的人造星星，地面卻只有零散的光亮。

離馬洛尹越遠，周圍就越暗。

瑞亞只能模湖地感知昏暗裡的環境。她看著那些像是樓房的輪廓影子，便下意識地用自己熟悉的認知去構想。

然而這些甚至都不是建築。

“安防裝置。”彼得這麼形容：“這裡算是城市的邊境,需要一些防禦手段。”

其實瑞亞不確定他到底知道多少,但彼得都在乎瑞亞的感受。他盡力把所有的事情都描述得委婉而柔和。

安德裡·維特的話就更直接。他說：“你正踩在一臺武裝機甲的背嵴上。”

“你的弟弟幫你挑了一臺初級的，適合你這種未經開發的新手。”

遠端傳聲裝置讓安德裡的聲音變得音啞了一些，但不會改變男人傲慢的語氣。他的冷嘲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賣弄。

就算到了十年後,這傢伙也很擅長讓人生氣。

瑞亞不想露怯,但還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你該不會是要讓我和彼得駕駛這玩意吧？”

她看著腳下這個正在啟動中的龐然大物,心臟直跳。

“不然呢？邊境離市中心有好幾千公裡。

還是你想讓我調動一隊星船來接送你,給你一個符合身份的未來歡迎會盛大場面，再向全世界直播，邀請所有人觀看！”

這可真夠尖酸刻薄的。

瑞亞以為安德裡·維特已經變得聽話了,畢竟他是第一個品嚐過她DNA的人，雖然那是無奈之舉，安德裡必須延長自己這具克隆體的壽命。

在那之後,他們的合作就變得順利很多。

十年後他的權職也在“主神”之下,甚至是在馬洛尹之下。

但這一點也不影響安德裡諷刺“上司”,尤其還是一個來自過去的瑞亞。

瑞亞立刻就想到了怎麼反嘲回去，可她沒有開口。

因為她正親眼看著一場高科技武器變形。

頂層的邊緣抬高，升起閃著豎條電子數據流光一樣的安全屏罩,將他們包裹在內部。

隨後平面變得向上傾斜，從建築物的正面揚起應該是機甲頭部的巨大器械，快速地立起一個完整的、有四肢的機體。

瑞亞看得目不暇接。

好在彼得是掌握了一些操作的，他拉著瑞亞走到一個像是天台入口處的地方，打開門，就能直接進入座艙。

她瞬間覺得自己不是來到十年後，而是進入了詹姆斯·卡梅隆和史蒂芬·斯皮爾伯格聯手打造的科幻電影。

瑞亞不敢置信地去摸駕駛艙的全息顯示儀，她全然陌生，微微用力，手指就穿過了虛擬觸屏。

“你會嗎？”瑞亞問彼得。

“中學必修課程之一，誰也不能逃課。”

他又說：“我本來也想到了用它帶你去找安德裡·維特……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地找到我們。”

“你真的會用？”

彼得自覺地坐在主位上，“真的。任何十一歲以上的公民都知道該怎麼操作——雖然實踐的機會並不多。”

他表現得比瑞亞還興奮。

螢幕彈窗突然發光跳動了一下，顯示接收到了新的地圖座標。

瑞亞慶幸英文字母並沒有進化多少。

她看得懂文字，傳送人是安德裡·維特。

職稱顯示為管理。

她是有點一驚一乍了。

因為這根本不像是十年後的世界，如果告訴她時間已經推進到一百年以後，瑞亞說不定會更買賬。

彼得摸索一陣，按下幾枚按鈕。

下一秒，這足以承載更多人的機械物一躍而起，從地面飛昇到空中，很難想象這麼大的傢伙能同時完成變速以及轉向，靈敏得可怕。

儘管瑞亞還沒有機會見識它的火力。

但這臺機甲表現出來的靈敏變形、高速飛駛等等功能，已經充分展現了先進技術的威懾力。

瑞亞皺起眉。

一個新的問題在她腦海裡浮現——這是用來防禦什麼的？

“我們到新城市了。”

彼得突然開口，為瑞亞開啟了一扇透明高畫質的懸浮窗。瑞亞向外面看去。

“哇哦。”

即使心頭壓著沉甸甸的憂慮，她也還是忍不住發出一聲驚歎。

地面上亮起斑斕的燈光，映照出未來的城邦。

形狀整齊的高樓都是用不知名的奇特材質打造的，反射著不一樣的光彩。

各種各樣的飛行物在中空滑過，好像連帶起的氣流都是有顏色的。

從高處看去，那不斷閃動著的光芒就像是魚鱗一樣變著色，一切彷佛從黑夜進入白晝，豁然開朗，五光十色。

一棟摩天大樓聳立其中，貫穿了地面燈火和空中星光。

它周身光滑沒有一絲拼接的痕跡，閃耀著特殊的銀色金屬光澤，直到他們靠近，這建築就像活過來一樣有了反應。

樓層從中間一層向下摺疊，憑空搭建出一個寬闊的停機臺，製造出入口。

瑞亞感覺到巨人機械停住了。

安德裡說他們之間的距離長達幾千公裡，可這飛行的過程有超過二十分鍾嗎？她一邊想著，一邊跟彼得順著通道走下了機甲。

除了感受未來科技進步迅速得可怕，她其實也想不出什麼。

瑞亞自認是一個應試的高分選手，但絕不是專業天才。憑她有限的各科目學識，瑞亞也不可能從這些機器、材料上面看出更多。

她只能跟著彼得照做。

彼得擔心她，就差手把手教了。

瑞亞適應得還好，但她還是震驚得發現眼前這棟樓竟然有這麼大。遠處看的時候，這開啟的通道只是建築物上的某一個方格。

當她落地，瑞亞只是這方格裡的一個微不足道的芝麻點。

不過在下來後，瑞亞還是留心地多看幾眼。她在機甲的底部看到“斯塔克製造”的刻字。

“還滿意你看到的一切嗎？”

安德裡·維特的聲音從入口處傳出來。這次不是來自傳聲裝置，而是來自他本人。

瑞亞遲疑地跟著彼得從通道走進去，外面的光線進入到室內後自動地調節，奇異地呈現出了一種自然光的狀態。

她也看清了十年後的安德裡·維特。

男人依然高挑、瘦削。他的金髮一絲不苟地打理後梳，無機質的灰藍眼珠幾乎一動不動，讓他看上去更加冰冷無情。

高挺深陷的眉目，突出鋒利的鼻唇，所有的五官都在展示主人的冷酷刻薄。俊美，也疏遠。

他看上去還是十年前的安德裡，在相貌上並沒有什麼變化。

只是把常年在身的三件套換成了更具有科技感材質的西裝革履。

“我不滿意。”

瑞亞對他就沒那麼客氣，“沒有人會為突然來到十年後這件事，感到滿意的，安德裡。”

安德裡的嘴角輕微地扯動了一下，露出一個接近冷笑的表情。

“我還以為你多少會高興一點，畢竟提前看到了‘超級新城市’的規劃結果。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瑞亞反應過來，她剋制了張嘴的衝動。

“這是哪裡？”她隨即想到：“‘大都會’，還是‘哥譚’？總不會是‘新紐約’吧？”

安德裡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他的表情是譏嘲的。

但和瑞亞對視的時候，他的眼睛始終閃著一點細微的柔光，讓那雙蒙著灰的藍眸都顯得生動了一些。

“你的想象力還是有些貧瘠，女士。”

“是是，我對十年後的未來一無所知。”瑞亞打斷這些沒意義的嘲諷。

她先抓住重點：“到底為什麼把我帶過來？你們不斷向我展示未來，這不會影響歷史軌跡嗎？”

“這不是我的主意。”安德裡·維特的語氣冷澹下來，“馬洛尹違反了規則，他自找的。”

彼得在旁邊擺了一張苦瓜臉。

“我勸過他的，但是……”

安德裡連一個眼神餘光都不屑得分給少年，傲慢的金髮男人只是對瑞亞說：“十年前馬洛尹也使用了時間能力，你很生氣。

十年後他又用了，估計是想讓你原諒他。”

在追問馬洛尹具體做了什麼之前，瑞亞先用驚奇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安德裡一圈。

她沒想到最乾脆地給出答桉的人會是她的經理人。

對方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冷哼：“怎麼了？”

瑞亞搖搖頭。

“沒什麼，只不過我在來之前想了很多種更嚴重的可能性。”

她舉例說了其中一個，“比如我其實已經死了，現在的我是一具匯入十年前記憶的基因克隆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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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裡瞪了她一眼。

他當然知道這句話是在暗指維特生物公司的那些勾當。包括安德裡·維特自身，都是維特基因製造的成果。

金髮男人冷冷地反駁：“你放心，這是那項實驗裡億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不可能再複製。

就算是按現在的實驗條件進行，也只能克隆出更完美的組織部件，或者乾脆製造全新的生物，成功率還能更高一些。”

瑞亞：“所以你嘗試過？”

“十年過去，你是不是已經有了很多作為替代品的‘儲備糧’？”

她再次把那些敏.感的底線問題擺在臺面上，又狠狠地踩了一腳。

安德裡的眉毛抽動了一下，終於還是被瑞亞的話激怒，產生了情緒波動。完美無缺的外殼皸裂出縫隙。

他的音量提高了：“那也是你下達的任務。”

“從科技到生物基因，任何的進化都需要研究。”

安德裡說著，直接轉身大樓深處走去。

瑞亞還在思考要不要跟上，一旁的彼得已經被突然響起的智慧系統警告，判定他的許可權不足。

她立刻停下腳步。

“我們要單獨談話？”

瑞亞坦言：“說真的，十年前我都不放心，我能相信十年後的你嗎。”

通道門裡面傳出一聲冷笑，然後丟擲一個左證信任的理由。

“我們結婚了……”

聲音的後半部分變低，很快就聽不見了。

瑞亞立刻看向彼得確認。

少年張了張嘴巴，又閉上，給出一個模稜兩可的回答：“……他這麼說也不算錯。”

“如果我沒出來，你記得進來救我——”

說到一半，瑞亞改口：“算了，你別自己冒險，還是讓馬修來吧。”

她翻了一個不優雅的白眼，追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