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個瘋子。”

這不是瑞亞·諾倫第一次得到這個評價。

但這次的評價來自一位外號叫做x教授的超能力者, 具有的意義又似乎非同凡響。

就算變種人有一百種方法可以救回一個中槍的普通人類，x教授也想不到瑞亞會這麼果斷地讓她的經紀人對自己開槍。

他潛進瑞亞內心深處星光閃耀的好萊塢世界，感受那些光怪陸離的夢想和欲/念，剝開大明星的光壞，瑞亞·諾倫和他讀心過的所有世人似乎一樣。

x教授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但他確實發現這個名揚世界的金髮女星有一種詭異的、幾近殘酷的執著。

當瑞亞真的中槍受傷時，x教授都讀不到她的痛苦，在那具屬於凡人的身體被子彈撕裂胸口時，他讀到的意識，依然是跳躍的、旋轉而生生向上的。

似曾相識, 又全然不同。

直到被斯科特送出劇院很遠，馬修·馬洛伊掌控的時間又重新開始流動，尖叫和喧譁再次沸騰, 名和利重歸人世間。

x教授才後知後覺, 那是和統治世界毫不相干卻又殊途同歸的——野心。

“為什麼我不是變種人？”

這是瑞亞·諾倫被送進急救室裡搶救幾個小時後，從麻醉劑裡醒過來的第一句話。

馬洛伊守在床邊，沉默地注視她，看臉色就知道肯定一刻也沒有休息過。

瑞亞扯出一個虛弱的微笑, “我很意外, 你竟然還能守在這裡，外面應該已經瘋了吧，看來那些媒體還沒把你煩死。”

男人僵硬許久才開口：“……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就真的死了。”

他夾緊眉頭，“我也是瘋了, 竟然真的答應你這麼做。我們怎麼能相信……”說到一半馬洛伊就停下來。

如同顧及什麼隱晦的宗教忌諱。

但x教授不是天神，就算他能夠時時刻刻地監視每一顆大腦，也肯定需要消耗更多精神力。

瑞亞知道他的意識不在這裡。

可是她不知道，x教授在不在馬洛伊的腦海裡。他一定在馬洛伊的腦子裡放了什麼東西。

所以最終瑞亞說：“選擇就那麼幾個，我只是挑選了最有利的那個。”

馬洛伊伸出手把瑞亞額前的金色髮絲順到耳後，這個動作讓她有點驚訝，不過瑞亞沒有出聲。

然後她就看著馬洛伊的手一路向下，滑到白色枕頭，從底下翻出一樣迷你電子設備。

“哈。”瑞亞挑起眉，“為什麼我一點也不奇怪呢。”

馬洛伊臉色難看，他按掉手裡的裝置收了起來，“我已經把這裡查過一遍了，結果還是被鑽了空子。”

“敬業的狗仔都很難防住，更何況是那些專業人士，我猜我早就是重點觀察物件了。”

說完瑞亞一頓，她感覺到馬洛伊身上的變化，“你的感知進化了？”

男人從瑞亞床邊的椅子上站起來，像是在展示自己，“也許吧，但我確實覺得對，從來沒有這樣好過。”

他再一次伸出手來，探向瑞亞的胸口，這次瑞亞叫停了，“我們之前說好的，你不能再隨便使用你的能力，我們也不能露破綻。”

馬洛伊思考的時間比以往都漫長，他以前都會聽瑞亞的，這次他想了很久才順從，露出點狡猾的笑意，“好吧好吧，想讓你早點好都不行。”

瑞亞沒有留心，“我家裡……”

“我已經報備過了，往媒體誇大事實那方面引導，你放心好了。”

想了想瑞亞還是撐起身體，“讓我和他們打個電話。”

“不用了。”馬洛伊按住她，“你們2個小時前已經透過影片了。”

瑞亞一激動不小心觸碰到傷口，“你對我的家人用能力了？”

細密僵持的疼痛感讓她退開了馬洛伊的攙扶，瑞亞迫不及待地追問：“你怎麼做的？你還有別的超能力？你為什麼不先等我醒過來？”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用出來的，我就是想讓他們放心。然後我發現我可以在螢幕裡編出一個‘你’，只要我想。”

馬洛伊一句一句回答，“等你醒來，梅和本就要飛到洛杉磯來了。我不試著用的話，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到底有多少種能力，到底能強到什麼程度。”

稍稍冷靜下來，瑞亞就被說服了。只是有一個盤旋在她心底深處已久的念頭又浮出了影子。

為什麼她不是變種人呢。

為什麼，她真的就只是一個普通人呢。

和這些詭異、古怪有身懷獨特天賦的人相處久了，有些時候瑞亞自己都要相信了，相信她的不平凡，相信她被怪事纏上，都是有理由的。

“有人來找我嗎？”

“刑事案件被害人，犯罪電影女主角，想找你的人，多到你無法想象。”馬洛伊哼哼，“你那個女助理，她從昨天到現在，接的電話就沒有斷過。”

瑞亞側過頭看他，“馬修，你知道我說的是哪些人。”

脫水、虛弱，這張年輕美麗的臉在槍傷後蒼白寡淡，但是突然多了一種輕淺繾綣的柔軟，柔化了瑞亞·諾倫從出道以來就過於攝人的鋒芒。

馬洛伊不自覺地注視許久，才開口回答：“沒有，一個問候也沒有。”

她安靜地躺了一會兒，然後笑出聲音，“真是一群混蛋。”

“我就知道，我這樣的‘重點人物’，都能被一個普通罪犯近身。果然，他們一個個都逃不了關係。”

砰——

離這家診治瑞亞·諾倫，私密性最好的醫院3.8萬公裡以外的地方，沉重的大門又一次被開啟，意味著新一輪的審訊再次開始。

一個男人帶著檔案坐到了審訊桌一側，問起無數人都重複盤問過的那個老套問題。

“艾莉森·喬利爾，22歲，出生於加利福尼亞洛杉磯，現住於馬薩諸塞州劍橋市。說說吧，你和瑞亞·諾倫是什麼關係，你為什麼想要殺她。”

這個問題，艾莉森早就回答過無數遍，她的狀態也從剛犯下殺人罪行的激動混亂，變成了意識清醒後的惶恐不安。

尤其是她已經發現，事情的走向完全不對，這個衝動、厭世的女孩還很年輕，她不應該這樣一次又一次地被審訊。

當艾莉森被帶到這裡，她見到的根本就不是警察，得到的也不是常規的罪犯待遇。不能保釋，不能申請律師，甚至不能休息。

8個小時？還是12個小時？

從進來的第一個時間起，艾莉森就一直在被審問，最讓她恐懼的是，審問人在不停地變換。

有時候對方是一個，有時候是一群。

到現在為止，艾莉森還沒有見過第一批訊問她的人。說明他們人很多，並不是什麼輪番逼問的把戲。

是真的有很多人，並且有很多問題要審問她。

艾莉森幹成功了今年最轟動的案子，她不是沒有腦子，她知道這不對。

她深吸一口氣：“我已經說過了，我其實沒見過瑞亞·諾倫，我只是里奧的粉絲，我就是——”

“你就是嫉妒她。”

這次，對方是一個白種男人，套著一件西裝，看上去並不打眼，還對艾莉森露出一個目前為止最友善的笑。

“你說了你是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的粉絲，但你帶著槍追到劇院去，卻朝著瑞亞·諾倫開了槍。”西裝男人笑得很斯文，“是因為嫉妒嗎？”

艾莉森下意識地就想反駁，本來她鎮定下來了，這下她腦子裡又騰地炸開了瘋狂的怒火，“嫉妒？我嫉妒那個biao/ .子什麼？一個十四歲就和老男人演床戲的蕩/ .婦，她本來就該下地獄！我殺她是——”

男人的笑瞬間隱沒，沉默得滲人。

艾莉森被嚇住，竟然收住了憎恨的詛咒，反而開始坦誠：“……我發現他們的關係不對。”

她又像是在喃喃自語：“這不正常，我瞭解里奧的，他不會這樣追著誰的屁股後面跑，是那個賤/人，是那個……”

“你開槍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攝像頭和監控都失常了？是你做的手腳嗎？你親眼看到瑞亞·諾倫中槍了嗎？你是朝著她胸口那個位置開槍的嗎？”

發現不對，男人快速站起來，發出一連串提問。

然而艾莉森已經精神恍惚，一個問題也沒有接收到。

西裝男人用力捶了一下桌子，才拿起檔案走出這間隱秘的審訊室。守在門口的人打了招呼。

“進展順利嗎，科爾森特工。”

“那群該死的英國人，他們竟然給她注射了藥物，真是瘋了！”菲爾·科爾森整理了下西裝，剋制住焦躁和怒意。

“他們很急。”守門人解釋：“聽說邁克羅夫特給他們下了死命令。”

科爾森看他，“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嗎，不要告訴我，這是把那些英國特工排在我前面的理由？瑞亞·諾倫的任務是我負責的。”

“你知道為什麼，是你們的計劃出錯，瑞亞·諾倫差點就真死了。”

這裡遍佈監控，很快就有人在通訊設備裡回答，“科爾森特工，你特地安排了鷹眼貼身保護瑞亞·諾倫。艾莉森·喬利爾這種程度的威脅，神盾局應該就發現了，你們偏要按下來去做試探瑞亞的工具。”

“我很好奇，你真的是瑞亞·諾倫的影迷嗎？”

被抓住漏洞諷刺，科爾森皺起眉，“這是組織的決定。也是我們所有人默許的，況且神盾局只是在找到死亡威脅信後壓下了送信人的身份資訊，沒有給艾莉森·喬利爾‘輸送’武器，也沒有給她潛進首映式的機會。”

“你是在指責我嗎，科爾森特工？”

“沒有。”科爾森接得很快，“我只是認為，這個案件存在太多不合理的地方。可是因為摻雜了多方勢力，我都不知道該懷疑瑞亞·諾倫還是其他人。”

“……30分鐘前，她已經醒過來了。”

得到這個訊息，菲爾·科爾森情緒外露地松了一口氣。

儘管瑞亞只是他一手負責的任務物件，雖然她情況複雜甚至另有秘密，但是科爾森並不希望那個年輕的女孩真的因為這個計劃出事。

知道現在審問艾莉森·喬利爾沒有價值，科爾森打算離開彙報，卻被守門人攔住，“你要是還需要這個女犯，下次最好早點過來。”

“怎麼，你們拿出去應付的‘假艾莉森·喬利爾’已經擋不住那些瘋狂的好萊塢媒體了？”

“不，我是想告訴你。”對方聳了聳肩膀，“排在你後面的，是安德裡·維特。”

科爾森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他也要來，他瘋了？”

其實他們有一個最早的猜想，就是艾莉森·喬利爾其實是安德裡·維特安排的。安德裡很早以前就想殺瑞亞，不是第一次了。

但很快，這個猜想就推翻了。

因為就目前審訊下來的線索而言，這很有可能就真的只是一起狂熱粉絲衝動殺人案，卻被他們這群糾錯交雜的勢力複雜化了。

事實就是這麼荒誕，又莫名其妙。

不過還是有地方不對。

罷工的攝像監控、模糊的記憶時間差，一定還有什麼被忽略了。

現在所有人都在找這處不對的地方。

“我不知道安德裡·維特會不會親自過來，但是我知道，那個艾莉森，她活不了多久了。”

科爾森臉色變得難看，這根本不是正常的審訊流程。

罪犯是罪犯，但艾莉森·喬利爾承受的刑法和待遇顯然已經超過了她原有的罪責，不合法，也不合理。

現在她明顯是在非常規手段下被注射了藥物，然而艾莉森還是得不到休息，接下來她很可能還要面對安德裡那個冷血的瘋子。

安德裡的手段，只會更糟。

科爾森萌生出一點錯亂的憐憫心，“也許我應該再和她談會兒，給她爭取休息的時間。”

但他被攔住了，“你知道規矩的，科爾森特工。你的審訊時間結束了。瑞亞·諾倫的事情，這次鬧太大了，唉，誰讓這個女孩，偏偏還是個巨星呢，你別忘了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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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幫得了艾莉森這一次，也還會有下一次，她死定了。”對方咧開一個詭譎的笑，“瑞亞·諾倫可是那些大人物們的夢中情人啊，這不就是，我們不得不找個局外人來做戲的原因麼。”

“拿著吧。”兩張電影票被遞過來，“首映式劇院《天才雷普利》的中間排，現在這部電影在普通影院的票都難買，一部犯罪電影賣到這個份上，真是絕了。原著整個系列大概都不會有它接下來一個月賣的票房多。”

“這是補償嗎？”

菲爾·科爾森的眉頭越皺越緊。

“不是，這是我自己找關係弄到手的。我聽說你也是她的粉絲啊……”

接下來的話科爾森沒聽，因為他真的看到安德裡·維特了。

他竟然真的親自過來。

那個男人，還是穿著一身昂貴考究的絳色西裝，淺金色的髮絲被髮蠟抹得一絲不苟，和那雙冷漠的藍眸一樣，閃著無機質的光。

傲慢、嘲弄。

現在科爾森必須得離開了，他拿過票和安德裡·維特問好。當然，只得到了一個冷淡的點頭致意。

擦肩而過的剎那，科爾森因為警惕的特工意識，竟在無意識間竄起脊椎上的寒意。

科爾森知道，這就是他能見到艾莉森·喬伊爾的最後一面了。

他心中職業規則、道德譴責、自我約束等等各種思緒錯亂，科爾森的心情複雜，然後他若有所思……

起碼，瑞亞·諾倫和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的戀情，是徹底終止了。再也不會有公開，也再不會有後續。

這項任務，他和鷹眼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