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落櫻吹雪(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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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深秋, 小屋裡卻還熱鬧,水色衣裳的侍女捧著瓜果奉上, 果香很是好聞。

花滿庭開了口,陸小鳳就大大方方的坐了下來, 不僅如此,他還取過茶碗,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道:“不錯,好茶。”

花老夫人居於主位,左右則是花家幾個兄弟,他們身旁皆伴著一個秀美端莊的女子, 梳著婦人髮髻, 舉止間很是親暱。

花滿樓一一介紹過去, 溫聲道:“這是我幾位兄長,還有幾位嫂夫人,從業廣泛, 遍佈於廟堂江湖,對我很是關照。”

“花家七子, 果真個個人中龍鳳。”

陸小鳳饒有興味的揚了揚眉毛,細細分辨之下, 果然叫他給看出一些門道來。

五子風流瀟灑,系錦帶、戴玉冠,衣衫鞋履皆是當下最時興的款式,摺扇上掛的扇墜子都價值千金, 想必是隨父從商。

而三子淵渟嶽峙、不怒自威,藏藍色的外衫下還套著鎖子甲,應是禁軍在職。

待他記下幾位兄長,花滿樓唇上亦現出三分笑意,摺扇一開,悠悠的道:“幾位兄長,這個人,便是你心心念念的兩隻眼睛、三隻手和四條眉毛的陸小鳳了。”

聞言,花四哥微微一笑,道:“今日之前,我還當陸小鳳是什麼妖魔鬼怪,竟還生了四條眉毛,原來是他唇上這兩撇整齊、漂亮的小鬍子,也算做兩條眉毛。”

花五哥亦哈哈一笑,從袖口抽出一柄價值千金的摺扇來,道:“四哥你不問江湖事,自然不瞭解陸小鳳的有趣之處,總之七童這個朋友,交的很是合我心意。”

說到這裡,他眼珠一轉,似是想到了什麼一樣,促狹道:“陸小鳳,我在百花樓下埋得那幾壇好酒,都被你喝了罷。”

陸小鳳一臉無辜,坦然道:“花五哥也是好酒之人,自然知道一個酒鬼在一罈好酒面前,通常是沒有什麼自制力的。”

花五哥給他鼓了鼓掌,道:“不愧是陸小鳳,若論油嘴滑舌,你是第一名!”

陸小鳳實在是一個很有魅力、很會說話的男人,這種魅力不僅吸引女人,也會吸引朋友,花滿樓如此,花五哥也如此。

因而此刻,男人的目光都定格在他身上,而女子麼,則是望著十九移不開眼。

粉白衣裳的美人,靜靜的立在花滿樓的身側,溫婉秀美,似一株亭亭玉立的芙蕖,身在紅塵,卻不染半分人間煙火氣。

一名美婦人凝視著她的容光,不由心生感慨,撫過面頰,柔聲道:“真是好俊的姑娘,出閣之前,我還當自己是少有的美人,誰想今日才知竟做了井底之蛙。”

這美婦人,正是花家長子花滿軒的髮妻,未出閣前也是千家求娶,說媒的人險些踏破門檻,乃是遠近聞名的絕色美人。

又一秀美女子以錦帕掩面,銀鈴似的一笑,道:“大嫂說笑了,若是只同這位姑娘相比,天下女子誰不是庸脂俗粉?”

她生了一張笑面,桃花眼柳葉眉,很是溫柔可親,笑吟吟道:“從不見七童帶女子回來,本以為他無心姻緣之事,沒想到是早有了意中人,今日才帶回來呢。”

美婦人幽幽一嘆,微蹙黛眉,憂心忡忡的道:“恐怕沒那麼簡單,這位姑娘確是對七童一往情深,柔情盡付,可惜……依我所見,恐怕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有情人之間,發乎情、止乎禮自然並無不妥,可男女情意,又豈只在於舉止之間,郎情妾意,自眼角眉梢亦能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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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美女子聞言,亦是驚訝的“咦”了一聲,仔細凝視了二人片刻,道:“大嫂果真心細如髮,如此俊俏的姑娘,粉面含春眉目含情,七童竟仍是矜持守禮,半眼都不多看,難道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許是怕未來弟媳聽了羞怯,這幾位花家嫂嫂不約而同的放輕了語聲,可在場之人,都是武功高強之輩,自然聽的清楚。

陸小鳳看向身旁的美人,發覺她白玉似的的耳尖有些泛紅,清凌凌的眸子有些驚訝似的,盛滿了瀲灩的水光,卻並無羞澀之意,顯然是對花滿樓只有感激之情。

花老夫人抬了抬手腕,止住幾個兒媳的私語,道:“也不一定,樓兒既將她帶了回來,想必關係非同尋常,他一向內斂穩重,許是不好意思同女子太過親近。”

老夫人如今不過五十出頭,身子還算硬朗,眼睛也不錯,看向十九的時候溫和又慈愛,顯然對這秀美的女子頗有好感。

美婦人陪在她身邊,柔聲道:“希望如此,書上都說美人情路坎坷,我看卻不一定,花家的男子,沒有一個納妾的。”

聞言,那秀美女子莞爾一笑,八面玲瓏的道:“美人的情路才順呢,大嫂不也和大哥夫妻恩愛,舉案齊眉?我看這漂亮姑娘是個有福氣的,身子也好,七童指不定多喜歡呢,來年就給娘添個胖孫子。”

老夫人嘆了口氣,道:“子孫福氣不能強求,只要樓兒喜歡,夫妻和順就好,這姑娘溫柔貌美,我見了也喜歡,只是不知道她和樓兒之間,可有夫妻的緣分。”

花滿樓:“…………”

花滿樓神色微妙,他本想等花如令到來,再將鐵鞋大盜和莊姜姑娘之事和盤托出,未曾想幾位嫂嫂竟已想到如此地步。

他對好友的心思心知肚明,因而有些歉意的“看”了過去,卻不想陸小鳳竟對他促狹的揚了揚眉毛,眼中還帶了些微妙的笑意。

陸小鳳這個人,追女人一向是光明正大,又怎麼會去介懷這些“細枝末節”呢?

“花兄,別光看我啊,來喝茶喝茶。”

陸小鳳一杯熱茶灌下肚去,給花滿樓倒了一杯,又給身旁的美人倒了一杯,揚眉一笑,說道:“借花獻佛,花兄勿怪。”

十九端了茶盞輕啜一口,細白的指尖撩了髮絲在耳後,柔聲道:“謝陸公子。”

這一句“陸公子”,陸小鳳真真是十分受用,換做尋常男人,恐怕骨頭都酥了。

花滿樓亦失笑搖頭,端過茶杯一品香茗,又取來三二糕點,擺在十九面前的玉盤上,道:“抱歉,莊姜姑娘,母親不知你的身份,若有唐突之處,還請勿怪。”

做這糕點的廚子,乃是宮中出來的老師傅,說這花糕能補氣養顏,是女子都愛的清甜口味,十九嘗了一嘗,入口即化。

她柔情似水的望著花滿樓,輕輕的搖了搖頭,道:“公子於我有雨露之恩,莫非夫人就沒有麼?桃花堡中一花一木,無一不是老爺和夫人的心血,妾身亦然。”

這話一出,老夫人坐不住了,甚是欣喜的起了身,道:“雨露之恩?樓兒,莫非你同這位姑娘已……成了那夫妻之好?”

莫說是老夫人,就是花滿樓的幾位兄長,此刻也不由看向這位幼弟,紛紛感嘆不愧是他家七童,不出手則已,出手就迎來了一個國色天香、溫柔多情的大美人。

花滿樓的笑意僵了僵,就是陸小鳳也一口茶水嗆在嗓子裡,瘋狂的咳嗽起來。

“母親誤會了,此雨露之恩非彼‘雨露之恩’,七童於莊姜姑娘並無男女之情。”

花滿樓一時啞然,在幾位兄長同嫂嫂關切的目光之中,他將摺扇一收,對老夫人搖了搖頭,溫聲道:“此事緣由著實有些匪夷所思,七童不好直對母親講明。”

花滿樓態度坦然,花老夫人也覺得愛子不是負心薄幸之人,思忖一番之後,她對幾個兒媳道:“家主壽宴將至,一個人怎麼忙的過來?你們到外間幫襯去吧。”

幾個美婦人紛紛稱是,隨即,又同夫君說了些體己話,這才嫋娜的出門去了。

待幾位夫人離去,花滿樓起了身,略帶歉意的對幾個兄長拱了拱手,道:“非是七童不信幾位嫂嫂,只是莊姜姑娘的身份特殊,不宜旁人知曉,而且幾位嫂嫂都是閨閣女子,恐怕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無妨,都是自家人,不講究這個。”

花五哥擺了擺手,饒有興味的瞧了一眼十九,笑道:“七童還不介紹一下這位姑娘,我看母親已經急得抓心撓肝了!”

花滿樓微微一笑,對花滿庭道:“五哥,你平日常在桃林賞景,還在桃樹下埋了不少美酒,或許曾見過莊姜姑娘呢。”

花五哥一頭霧水,道:“啊???”

十九目光盈盈的望著他,道:“臨近水榭處那片桃林,左數第三棵樹下就埋了壇女兒紅呢,五公子,你說是也不是?”

花五哥的眼眸之中閃過一絲訝色,奇道:“姑娘怎麼知道我埋了女兒紅?這壇酒,可是我前些年好不容易得來的五十年窖藏,就等著七童成親時再挖出來呢。”

當然是4870的小地圖標註出來的。

她抿了唇,嫣然一笑,道:“五公子有所不知,妾身並非人類,而是混入桃林中的一株櫻木,近些時日才化作人形,五公子埋酒之時,妾身就在旁邊看著呢。”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

花五哥舉杯的手一頓,上上下下、不可思議的看著她,道:“七童你說,這位莊姜姑娘並非人類,而是桃花堡中的一株櫻木化作了人形,天下真有此等奇事?”

花滿樓微微一嘆,確認的道:“莊姜姑娘的本體確是一株櫻木,如今就種在百花樓的小院之中,實不相瞞,昨日之前那精怪報恩之說,我也只當是話本雜談。”

誰知,花五哥的接受能力極強,竟半點都不需反應時間,頗有興趣的道:“莫非狐妻鬼妾、花精石怪之說,並非酸腐秀才的妄想奇談,而是真實存在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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