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4 章 月中姮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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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外又下雪了,這十幾年來,還是第一次下這麼大的雪,雪原共長天一色,大片大片的玉絮落下來,如鵝毛一樣潔白。

在一片孤寂的銀白色之中,出現了一個小黑點,那是一輛馬車,滾動的車輪碾碎了冰雪,以一種不算快的速度在前行。

風雪之中,依稀可見趕車的是個滿面虯髯、目光就如鷙鷹般銳利的高大漢子。

不多時,馬車忽的停下了。

趕車的漢子下車轉了一圈,又抬起馬蹄子看了一眼,道:“碎冰嵌進了馬掌,怪不得馬兒不願意趕路,少爺,我先把碎冰清了,外頭冷,你在馬車上千萬別下來。”

他們從關外回來,一路上就這麼一匹老馬作陪,勤勤懇懇,蹄鐵長久未換都踏破了,冰碴子嵌進去,難怪馬兒不舒服。

車窗開啟了,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掀開了貂皮簾子,這是一雙男人的手,可哪怕是女子的柔荑也不如它完美的令人驚嘆。

“無妨,在車裡這麼久了,我也想下來透一透氣,就在這兒休息一下吧。”

這是一個不再年輕的男人,似乎是剛飲過酒,蒼白的臉上泛起病態的紅,看起來似乎一直都帶著病容,身體已很差了。

他微微一笑,眸子如被春風吹動的柳枝,溫柔而又靈活,使得整個人忽又年輕了不少,有一種教少女怦然心動的魅力。

這個人,正是江湖人稱“小李探花”的李尋歡,在百曉生所著的“兵器譜”上排名第三,一旁的大漢則是他的僕人鐵傳甲。

二人在關外隱居了十年,近日才重回中原,剛巧一入關就下了一場鵝毛大雪。

李尋歡下了車,這麼大的雪,他竟然連一件斗篷都不披,肩頭不一會兒就落滿了雪花,將手指與臉頰凍的死似的冰涼。

天已黑了下來,前面的路卻還很遠。

鐵傳甲去清理馬蹄子上的碎冰,而他病弱的主人下車之後,也去檢查了一下年久的車輪,一主一僕相處時如多年老友。

一片鵝毛似的雪花落下來,李尋歡伸出冰冷的手去接,眸子不自覺去看它來時的方向,這一眼也徹底讓他的視線定格。

在深海一樣漆黑的夜空之中,一輪皎潔的圓月高懸,天地間所有的雪都來自於那裡,來自於如雪一樣冷寂的圓月之上。

月宮之中是否有神妃仙子呢?

應當是有的,不然這在月色中乘雲而來,與鵝毛大雪一起落到塵世中的、皎潔如月、靈動如鹿的少女又該如何解釋呢?

“……”

李尋歡一時說不出話來,他實在是見過太多江湖上的風浪了,可遇上這樣超出認知的事還是頭一回,也難怪一時怔住。

鐵傳甲安撫了馬兒,也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如何,這一抬頭險些讓這惡犬一樣的漢子叫出聲來,驚道:“少爺,這、這是…”

雲駕之上,走下了一個手握玉枝的美人,穿一件柔軟的、如芙蓉花苞一樣的雪色衣裳,身上還有淡淡的月桂樹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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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俠士,請問這裡是中原嗎?”

少女的眼眸清如朝露,帶有一種初生幼兔一樣的天真與純然,似乎連最罪大惡極的傢伙,也能用一句話獲取她的信任。

這時,李尋歡已恢復了平時從容的姿態,聞言微微一笑,緩聲道:“這裡才剛入關,要再向南走上一段時日,才是中原。”

倘若一個人經歷過人心叵測,見過了很多江湖上的風浪,就會知曉這小鹿一樣乾淨的目光有多麼珍貴,多麼令人喜愛。

少女吃了一驚,道:“還要往南呀?”

她苦惱的皺了一下眉,尤帶幾分稚氣的面龐之上更多了一層凝重的風姿,動人的容光重增華瞻,肌膚白得像透明一般。

李尋歡是一個男人,還是一個心有所屬、抑鬱於心的中年男人,見她稚氣秀美的面龐露出猶豫之色,也不由心下一軟。

他目光之中隱有關切之意,不是一個男人在關懷一個女人,而是一種年長者所獨有的溫柔,柔聲道:“是有什麼難處嗎?”

少女認真的點了一下頭,道:“是呀,我要到中原去,可是雲駕都已經散了,羽衣又只能飛回月宮,從這裡走到中原不知道要多久呢…”

一聽到“雲駕”和“羽衣”,鐵傳甲終於忍不住了,不可置信的道:“你是從月亮上來的嗎?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仙子?”

這鐵塔似的漢子雙目圓睜,如一對銅鈴一樣有趣,雲駕上的少女一下子笑了出來,道:“什麼仙子呀,我是月中的姮娥。”

她的語聲十分動聽,不是閨閣少女黃鶯一樣的嬌軟,而是如環佩相擊似的清脆悅耳,有一種令人耳目一新的清靈之感。

“……姮娥?”

鐵傳甲是個粗人,可年輕時也讀過幾本書,聽過茶樓裡的話本子,知曉住在月中的仙女被稱之為姮娥,那不還是仙子?

他敬畏的看了一眼少女,不知又想到了什麼,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向李尋歡小聲道:”少爺,你聽過七仙女和董永…”

李尋歡一聽,就知曉鐵傳甲是什麼意思了,遂止住了他的話,道:“不可冒犯。”

他在風雪中站的久了,忍不住低咳了幾聲,蒼白的面龐也染上了一絲病態的嫣紅,道:“姮娥姑娘,我與老甲也要到中原去,倘若你不介意,可以捎帶姑娘一程。”

少女的眼眸明亮又清澈,看起來十分驚喜,道:“可以嗎?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她沒有一點神仙架子,可一身超脫於凡塵的高潔氣質,已十分不食人間煙火。

李尋歡見少女玉雪可愛,也不由失笑一瞬,道:“怎麼會呢,有你這樣一位月中來的仙子同行,是在下該感到榮幸才對。”

他實在是一個很大度,也很體諒別人的人,對這樣的奇事竟然一句話都不問。

就這樣,李尋歡又一次回到了馬車之中,可這一次,在關外寂寞又漫長的路途之中,陪伴他的卻不再只有酒和木雕了。

外面風雪連天,可馬車之中卻十分溫暖,也十分舒服,車廂裡還鋪上了一層柔軟又厚實的、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皮毛。

李尋歡脫下沾滿雪花的鞋子,放在一邊的小凳上,他本不想在一個女人面前做這樣不雅的事,可更加不能踩溼了毛毯。

少女效仿他的動作,也脫下了潔白的鞋襪,她纖塵不染的玉足在皮毛上踩了一下,似乎很驚訝似的,呼道:“好柔軟呀。”

李尋歡非禮勿視。

“和織女的雲錦一樣柔軟,原來人間和月宮也沒有什麼不同,姐姐們在騙我。”

她歡喜的坐下來,一點也不知道什麼叫做男女有別,柔軟如天鵝的身子與李尋歡挨在一起,親近的如認識了許久一樣。

“……”

李尋歡清咳了一聲,少女的身體近在咫尺,可以清楚的聞到她身上月桂樹的清香,感知到少女的體溫在一點點的蔓延。

她手中的玉枝晃了晃,眸子天真的像只小鹿,道:“你沒有吃掉我,還願意帶我到中原去,我就知道,霓裳姐姐說的不對,凡人才不是壞人。”

李尋歡啞然失笑,道:“人性也是有好有壞的,不過莫非在令姐的眼中,我們凡人都是洪水猛獸不成?怎麼還會吃人了。”

少女確認的點了下頭,道:“差不多,反正凡人會吃人,聽說被吃掉的姮娥,就會失去飛天的羽衣,再也回不去月宮了。”

“這話倒也沒有說錯。”

李尋歡輕嘆了一口氣,心道這位小姮娥沒離開過月宮,不說的可怕一些,恐怕凡人男子三言兩語就能把她騙得團團轉。

他喝了一口酒,凍僵的身體一點點溫暖了起來,詢問道:“方才聽你說,另一位姮娥姑娘的名字,叫做霓裳,那麼你呢?”

小姮娥不太好意思的咬了下唇,似乎有一點羞怯,道:“我還不到年紀,還沒有被太陰星君賜名,姐姐們只叫我小十九。”

說完之後,她立刻補充:“不過等我尋回星君丟失的妖靈,一定可以得到自己的名字,在這之前麼……你可以叫我姮娥。”

李尋歡注意到了她話中的妖靈,不過二人相識不久,他一個陌生男子也不好多問,於是微微一笑,應道:“在下李尋歡。”

小姮娥想了一下,改口道:“李大哥!”

話音方落,也回以一笑,她本就生的絕色清美,白如鴿羽,這麼一笑更有如瓊苞初綻,簷落新雪,令人不由心生喜愛。

路途漫長,李尋歡又一次取出了未完成的木雕,他的指間有一把刀鋒薄而鋒銳的飛刀,雕刻的動作嫻熟的像是個木匠。

顯然對這個女人的樣子已銘記於心。

少女支起下頜,在一旁饒有興趣的看了一會兒,小鹿似的眸子一亮,道:“好厲害!簡直是栩栩如生,可以雕一個我嗎?”

她用指尖戳了下李尋歡的手,又好奇的摸了下飛刀,像一隻第一次見到雪地的小貓,對什麼都感興趣,想要留個爪印。

李尋歡溫和的應了一聲,對上小姮娥清而亮的眼眸,心中繚繞不去的愁思散去了,道:“當然,不嫌我的手藝粗糙就好。”

他收起林詩音的木雕,重新取出一塊堅實的松木,飛刀劃過紋理,不多時就雕出了一隻栩栩如生、眼眸羞怯的小鹿兒。

小姮娥好生喜愛,把木雕小鹿放在手心裡親了又親,開心的問:“這是我嗎??”

李尋歡眼眸含笑,說道:“不像嗎?”

他雕完了一隻小鹿,還不停手,又用餘下的木料刻出了一隻狼崽子的雛形,不疾不徐的道:“在你之前,我還遇見了一個有趣的少年,他日有緣,介紹給你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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