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6 章 女鬼絕色(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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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隱秘,不如說它是天子的禁忌。”

無情的手掌垂下來,指尖蒼白而脆弱,他的神色如一口老井,講述道:“盛世之時人氣鼎盛、四海昇平,妖鬼自然也不敢作祟,可一旦世道將亂…”

亂世之中,必有妖物橫行,甚至可亡一國。

沒有任何一位天子,可以容忍在百年之後,青史之中,史官三言兩語,以“昏君”論定他的一生。

追命“唔”了一聲,濃而黑的眉一挑,立時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道:“莫非這世道又要亂了嗎?!”

他一邊說,一邊脫下深色的外袍,在床上利落的鋪開,坐下去試了一下,頓時聽到“嘎吱”一聲。

無情一抬眼,眉心蹙了一下,道:“也不盡然。”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冷熱,道:“宜州的百姓,這一次是受苦了,婁萬生壓下了上報的摺子,若非汴京與宜州的商路斷了,有人報到神侯府,恐怕…”

追命嘆了一口氣,道:“不錯,若是再被這狗屁知府拖上幾個月,宜州恐怕真會變成一座死城。”

他想了一下,問:“世叔知道這邊的情況麼?”

無情點了一下頭,道:“接到傳書之前,世叔就已經知曉了這裡的情況,畢竟仁宗在位之時,益州出過一隻蝠妖作祟,與這一次的宜州案十分相似。”

只不過蔡京又有動作,諸葛正我分身乏術,所以令無情前來,為了應對不知名的妖鬼,他甚至取出了一片雪色蛇鱗,交給了無情,以防萬一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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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命神色一震,道:“大師兄是說,茶樓裡常說的包公鬥蝠妖?我小時候就常聽這出戏,沒想到竟然不是杜撰,那白蛇星君,莫非也真的存在不成?”

無情把鱗片與他看過,道:“不錯,包龍圖的手札之中,有隻言片語提過益州一案,世叔也多次前往益州,去過白蛇長生祠,確認那並不只是傳聞。”

追命“咦”了一聲,道:“是白蛇星君的鱗片?”

無情道:“正是。世叔年少之時,曾在一起案件中救過一個老嫗,她是白蛇祠的廟祝,去世之前命人將鱗片送來了神侯府,也是在她的信中,世叔得知了星君的存在,這才開始蒐集資料,以備它用。”

紅葉幽幽一笑,道:“什麼星君,不過是只修行不足的白蛇,化形都不全,如何就被當成了星君?”

她眨了一下眼,眸子裡的血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悵然,彷彿只是隨口提起久別的故人。

無情抬起了眼簾。

他的眸子極黑,有一種刀鋒淬火的明亮,不疾不徐的道:“對於人類而言,神與妖的界限,並非因形貌、出身而定,而是它們用這超脫於人世的力量做了什麼而分明,妖之所以是妖,就是缺了人性。”

白蛇之所以被稱為星君,是她捨身而出,救了益州的百姓,而不是因為公孫先生對眾人的說辭。

紅葉道:“可惜對於妖鬼來說,有了人性,也就離死不遠了,比如那只白蛇小妖,失去了一身的道行,救了一城百姓,最後落得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她一掀開輕紗,笑容明媚,輕柔的道:還不如回到從前,混混沌沌不知善惡,也就不會痛苦了。”

無情的薄唇動了一動,廣袖下的指節蜷了下。

他是無情,卻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儘管不好美色,可這樣近的距離,讓他的心臟倏地一跳。

紅葉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又道:“我記得,她叫清姬,妖鬼的世界裡有一種說法,名字是最短的咒,她以清為名,也難怪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了。”

追命十分好奇,酒都不喝了,興致十足的湊了過來,道:“我在酒樓聽過這一出,說御貓的紅顏知己也叫清姬,紅葉姑娘這樣說,莫非認識她不成?”

紅葉撫了一下青絲,道:“認識談不上,不過見過一次罷了……仔細一想,還是在幾百年之前,妾身未被封印之時,差一點就將她當做了血食吃掉。”

追命一口氣嗆在嗓子裡,叫道:“血食???”

他的表情有一絲怪異,頗有一種荒謬之感。

在追命的認知之中,人牲與血食,都是妖鬼對獵物的輕蔑之稱,紅葉的言下之意,自然是幾百年之前,她與其他食人的妖鬼一樣,也會獵殺血食。

紅葉輕輕一笑,道:“三爺為何如此驚訝?弱肉強食,本就是妖鬼的本能,妾身也沒有什麼不同。”

她的笑意很冷,冷的不像提到自己,而是在說什麼不相干的人,顯然對“鬼”這個身份十分不喜。

追命一聽這話,立時曲起一雙長腿,盤膝在床上坐好,道:“這當然不一樣!從前我不認識你,可這幾日發生了什麼,全都看在眼裡,旁人是怎麼想的,我一概不曉得,但我可決不守這個成規——”

追命飽歷世故,比常人看的通透多了,在他的眼中,紅葉就是個陰森森的漂亮女人,除了不能見到光,每天要咬他一口,跟正常人也沒什麼區別。

他的眼睛是明亮的,年輕的,充滿信任和善意的,道:“我嘴笨,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麼說,反正就算人死了,也是人,紅葉姑娘可不是什麼妖怪。”

紅葉怔了一下,似是沒有想到追命會這麼說。

她用一種動人的、溫柔的目光,一瞬不瞬的望向這個豪邁、風霜的男人,柔聲道:“像你這樣想的人實在很少,能聽到這樣的話,妾身心中很高興。”

追命的心跳停了一拍,喉嚨乾渴的要命,要知道紅葉從未這樣笑過,他一直壓下的悸動,這時全都迸發了出來,在腦子裡大叫:崔略商,你完了!

他痴看了她一會兒,忽的回過神來,給了自己一巴掌,暗罵道:真驢,這可是小師弟的心上人!

三人各懷心思,不過這麼一會兒過去,破屋倒是整潔了一些,只是頭頂與門板漏了幾個洞,不時就有陽光投進來,紅葉只得收了傘,躲在最內側。

現在也才剛到下午,屋子裡打不開傘,也不能一直這麼站著,追命索性拆了半隻凳子,去修補頭頂和門板的窟窿,反正只是暫避,擋一下就成了。

無情開啟輪椅的機關,取出幾隻暗器,交給他當釘子用,淡淡的道:“人鬼殊途,這話不無道理。”

他的心思縝密,只看了一眼追命,就知道他心繫於紅葉了,出於師兄弟的情誼,不得不點到為止的提示這麼一句,“壽命”是橫在他們之中的難題。

追命苦笑了一聲,道:“哎,問題不在這裡。”

他可從沒覺得“人鬼殊途”,不過感情一事,一向是得之他命,失之他幸,也沒真打算和冷血爭一爭,把心上人放在心裡想一下,他就覺得知足了。

無情坐在輪椅上,不時給追命搭一把手,他看向天際的浮雲,道:“你知道,她為何會被封印麼?”

追命一用力,一根釘子就按了下去,苦中作樂的道:“這我上哪裡知道去?不過紅葉姑娘不說,我就不問,不令人高興的經歷,還要回憶它做什麼?”www.

無情沉默了一下,嘆息道:“不錯,你說的對。”

·

義莊。

死人越來越多,陰森森的義莊裡頭,又多了兩排方方正正的棺材,足有四五十具,就這麼在院子裡放著,看守的兒子出了事,心灰意冷沒再來過。

不過這會兒,除了幾十個死人,義莊裡頭又多了幾十個活人,包括十來個灰頭土臉的小孩兒,以及七八個骨瘦伶仃的成年男子,都縮在角落裡頭。

鐵手提過來一包饅頭,分給他們,道:“儘量不要出聲,吃過之後就藏起來,千萬不要離開這裡。”

他的神色十分溫和,把一個饅頭遞過去,看著小孩子警惕的接過去,狼吞虎嚥的吃,一邊吃還一邊憋住了哭泣聲,心中不由得充滿了憤怒與悲傷。

這時,一陣風聲響起,一個矯健的影子狼一樣的縱身一躍,悄無聲息的從外邊牆頭上翻過來了。

“沒有人,還好在衙役來之前就清掉了痕跡。”

冷血一落地,目光落在鐵手的面頰上,濃厲的眉峰動了一下,問道:“二師兄,你的傷怎麼樣?!”

鐵手在牢裡待了一夜,第二日,婁知府帶柔柔去暖香閣,請閣主復原她的手臂,他就趁機與薛邵龍打暈了守衛,救出了一同關在水牢中的失蹤者。

二三十個人,要躲藏可一點都不容易,還好有薛邵龍的親信幫忙,先瞞過了守衛,這才轉移到了義莊,這地方常人都覺得晦氣,守衛都不來搜查。

“我沒事,本就是皮外傷,再說都上過藥了。”

鐵手說的輕鬆,柔柔下手了一點都不留情,他見到冷血的時候,一身狼狽,幾乎每一道鞭傷都見了血,即使不影響到身體,可疼也要疼上半個月。

師兄弟二人與薛邵龍一起,分工合作,鑑於冷血一抬眼就能嚇哭小孩兒,薛邵龍又沒個正行,最有親和度的鐵手挺身而出,安撫受了驚嚇的小孩。

冷血與薛邵龍一人一邊,就在院子裡警戒,沒過多大一會兒,薛邵龍就坐不住了,他對諸葛正我十分敬仰,尤其是對鐵手的兄弟們,就更加好奇。

冷血由著他看,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

薛邵龍沒話找話,苦中作樂,道:“冷兄弟,抱著個什麼東西那麼寶貝,能不能給小弟開開眼?”

他比冷血還大幾歲,自稱小弟卻十分順口。

冷血看了他一眼,對於鐵手的朋友,他還是十分友好的,於是道:“兩本書,有一本是你送來的。”

說罷,大大方方的遞給薛邵龍去看,果不其然一本是他送來的《妖譜》,一本是紅葉前幾日在書齋買的《夜審鬼嬌娘》,都是離開客棧帶出來的。

薛邵龍道:“你要說這個我可就不困了啊!”

他與冷血一樣,生的一張冷峻陰驁的臉,不笑的時候像一隻銳利的蒼鷹,目光炯炯,可惜太過自來熟,破壞了冷峻只剩下親近,道:“你看過沒??”

看過什麼?

冷血第一反應是《夜審鬼嬌娘》,一想到書中的內容,臉立刻就紅了,實話實說,道:“沒有。”

薛邵龍一看就明白了,頓時露出了一個“好兄弟都懂”的笑容,哈哈笑道:“什麼沒有,大家都是男人,有什麼不能坦誠說的?我就直說了啊——”

他理直氣壯,道:“我最喜歡千姬和三尾狐,鮫人月下泣珠,狐狸美人身嬌體軟,是男人就要勇於面對自己特殊的審美,對了冷兄弟,你喜歡誰??”

冷血沒怎麼聽明白,不過還是說道:“紅葉。”

薛邵龍豎了個大拇指,道:“不愧是你,看來我們審美不同,我不太喜歡食譜不一致的,紅葉活著的時候倒是很好,可惜死的太早,經歷也太慘了。”

冷血的臉色變了,道:“什麼叫做經歷太慘?”

他一下子反應過來了,《妖譜》之中記錄了許多妖鬼的來歷,這本書一直放在紅葉枕下,他和鐵手都不曾看過,莫非其中也記載了紅葉的過去麼?

薛邵龍也很奇怪,道:“你是沒看到這章麼?”

他把《妖譜》翻到其中一頁,遞給了冷血,只見分卷之上,正是“鬼女紅葉”四個小字,配圖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楓葉林,累累的白骨之中,立著一個明豔動人的女子,只是一個背影,一頭烏髮如瀑。

冷血垂目看去,每看一行,唇就又抿的緊了一分,他的牙齒咬的很緊,也不自覺的握緊了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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