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0 章 女鬼絕色(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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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打更人忽的“哎呦”了一聲,抱著頭醒了過來,一睜眼,先看見眸子狼一樣幽綠的冷血。

打更人:“……”

他嚇得一個激靈,一下子跪了下來,不住的對冷血磕頭,哀求道:“大王,大王!!別殺我,我年紀這樣大了,骨頭硌牙,肉也酸,真的不好吃!”

冷血一把扶住他的手臂,道:“你起來說話。

他的名號是“冷血”,實則對百姓一向寬和,先前怕打更人受了涼,將他扶到了榻上,見他這會兒又一頭栽下去,不住地磕頭,忍不住又攙了一把。

打更人看了他一眼,瑟瑟發抖,道:“大王,小的在您跟前,實、實在是腿軟的很,站不起來了。”

他先前在路上,才遇上口吐人言的大蟲,這時又看冷血,一對招子竟是狼似的幽綠色,生的也俊俏,不似常人,自然疑心對方是山君洞裡的小妖。

冷血塑像般的臉容不變,道:“我不是大王,而是個捕快,將你帶到這裡來,則是要問一樁案子。”

他一身冷峻的氣勢,比起捕快,更像個一條人命三文錢的殺手,哪怕放軟了神色,也讓人骨頭縫兒裡滲風,打更人哪裡敢信,又是好一陣兒求饒。

鐵手無奈,拍了下他的肩膀,道:“我來罷。”

他安撫一笑,伸出一隻有力的臂膀,攙起了知天命之年的打更人,這一會兒的功夫,又將一股柔緩的功力注入一些在對方體內,叫他暖和了起來。

打更人身上有了點力氣,道:“謝謝,謝謝。”

他偷偷看了一眼二人,見冷血退下一步,這才松了口氣,有點敬畏的望向鐵手,喝了一點茶水。

鐵手見他喝了熱茶,身子也不抖了,這才開始詢問,道:“老人家,我們不是什麼山大王,而是外地的捕快,昨日執行公務路過宜州,想在這兒休整幾日,方才見你倒在路上,這才扶你回來喝口茶。”

他的神態溫文,一點也沒有官架子,反而像個剛洗過熱水、正要做點好事的青年人,聲音也不如何震耳,十分寧定溫和,讓人一聽就忍不住信任。

打更人賠了個笑,說道:“原來大人是公差。”

宜州知府婁萬生,是蔡京手下的走狗之一,他手底下的官差,除了薛邵龍和他的親信,幾乎都是一個樣子,老頭兒見得多了,下意識的討好一笑。

鐵手抱了手臂,也報之一笑,道:“老人家不必如此拘謹,我們師兄弟二人並非歹人,只是想問一下,方才街上的飛虎是什麼情況,您可看清了??”

他生的一派氣宇軒昂、豐神俊朗,一雙眸子笑起來暖意融融,很有親和力,實在不像是個壞人。

打更人才受了驚嚇,這時一見鐵手,也生出了幾分傾訴欲,後怕的道:“什麼飛虎,呸呸,要叫山君大人,萬物有靈,當心山君聽見了尋你的晦氣。”

古人有言:山中有猛虎成精,則謂之為山君。

他雙手合十,對上天拜了三下,這才道:“公差大人有所不知,方才小老兒照舊出門打更,才走到街口,背後忽的一下,刮來一陣陰森的大風”

這風也怪,穿了三四件棉衣都不頂用,刀子似的,直往人骨頭縫裡鑽,好似生人站在了墓門口。

老頭兒一向膽兒大,左右琢磨了一下,自己已經一把老骨頭了,還怕個什麼,於是提了銅鑼往街上去,才走了七八步,就跟一隻大蟲打了個照面。

說是大蟲,實則不然。

這虎身長足有五丈,一身青色皮毛,有如鋼針一般鋒利堅硬,且肋下生有一對羽翼,行走之時輕如鴻毛,一張血盆大口,咬著一個人事不知的人。

老頭兒駭了一跳,叫道:“妖、妖怪啊!!”

大蟲本展翅欲飛,誰知老頭兒一開口,它卻停了下來,如同被觸怒一般,將口中人事不知的男子一囫圇吞入肚中,向雙腿一軟的打更人走了過來。

它橫眉豎目、口吐人言,威嚴的道:“妖怪?!”

老頭兒一個哆嗦,一聽這大蟲口吐人言,臉色都嚇白了,嗓子好似被堵住了一樣,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心中苦不堪言,跪下來就行了一個大禮。

它高有三丈,俯首看下去,就如同一尊巨大的石像活了過來,一雙虎目比燈籠還明亮,在夜裡散發出幽幽的青紅色光亮,簡直能嚇出人一身冷汗。

老頭兒顫抖的哀求道:“饒了我,饒了我吧!”

大蟲嗅了下他的脖頸,呼出一股陰森森的、如同墓葬裡的陰風似的氣,又像是一具屍體,伏在打更人的脊背上,讓他驚懼不安,血液都僵硬起來。

每一次呼吸,都如同過了一百年那麼久。

就在打更人幾近絕望之時,大蟲走開了,它森白的獠牙收了回去,自言自語的道:“罷了,這個不成,氣血虧空,就是生吃活吞了,怕也對它無用。”

說罷,它一展青色的羽翼,飛向了夜色之中。

打更人回憶之後,仍是心有餘悸,向飛虎離去的方向拜了一拜,這才猶豫的對鐵手道:“差爺…”

他掙扎了一下,道:“你們是好人,救了小老兒一命,沒叫我在外頭凍死,咱們也說一句掏心窩子的話,這宜州城……若是想活命,就不要久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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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手與冷血對視了一眼,在心中震驚不已。一時之間思緒如同亂麻,不信世上真有神鬼的存在。

神鬼之說,畢竟太過遙遠,除了話本子上的香豔故事,包公請星君的戲摺子,誰也不曾聽說過。

鐵手在心中思忖了一番,這才定下神來,繼續問道:“老人家,這話有些嚇人了,又是怎麼說??”

打更人苦笑了一下,幽幽的道:“差爺,咱們宜州死的人,可都是氣血充足的漢子,山君許是有好友受了傷,就到處捉壯年男子,拿人去當補品呢。”

他抹了兩下眼淚,道:“方才,小老兒也看的真真兒的,山君吞下肚中的人,正是武館的林二當家的,他一身功夫,鋤強扶弱,真真是沒有天理了。”

冷血的氣壓低了一度,說道:“我沒有追上。”

他追出去之時,其實已經有些晚了,並未見到什麼插翅的青色飛虎,也沒見到林二當家,只是冷血一想到,有一條人命消逝,心中就十分的煩悶。

“差爺也別自責,如今這世道,死的早了說不定還是福氣,也省的再擔驚受怕,惶惶不可終日。”

打更人嘆了口氣,道:“說句大不敬的話,咱們宜州,已經是爛到根兒了,連衙門裡頭也是蛇鼠一窩,跟外頭府衙不一樣,宜州這幾個月死了這麼多人,一點風聲都傳不出去,真可惜了薛捕頭……”

薛邵龍熱心快腸、俠肝義膽,卻被困在了蔡京的走狗手裡,一腔熱血抱負不得展,十分的憋屈。

問過了話,鐵手讓出了自己的房間,讓受了驚嚇的打更人先睡下,明日太陽出來,再回家中去。

紅葉見打更人離去,這才從軟帳之中出來。

她的釵環已卸了下來,青絲如瀑,水藻一樣細密的落在脊背與胸膛,朱唇翠眉,膚若羊脂,分明是再素淨不過的素衣,一見之下卻猶如滿室生輝。

鐵手的唇動了一下,溫和的道:“紅葉姑娘。”

他對於感情一事,一向是拿的起放不下,哪怕對冷血心中有愧,也割捨不下心上人,只能將愛意深藏在心中,絕不讓她、讓冷血知曉或因此為難。

紅葉嫋娜的走上來,給二人倒了一杯茶,她的眸子裡有盈盈的笑意,呵氣如蘭,對鐵手道:“二爺先前不信神鬼之說,如今證據確鑿,可相信了??”

“應該說是信了一半。”

鐵手思忖道:“一人之言,算不得證據確鑿。”

比起“山君”現身,他更相信是人為,或許有什麼人使了藥物,叫打更人生出了幻覺,又或許是老者受了驚嚇,意識不清,所以回憶之時誇大其詞。

並非親眼所見,鐵手很難相信這離奇的一幕。不過捕快說話講證據,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話是這樣說,可二爺在心中也起了疑心罷。”

紅葉端了一杯茶水,也不喝,指尖兒有一下沒一下的,挑起一片青色的茶葉,道:“方才那個人有一句話卻是沒有說錯,若是想活命,就不要在宜州久留……二爺你也說了,捕快可管不到妖怪頭上。”

她似是笑了一下,苦澀的、悵然的垂下眼簾。

鐵手不卑不亢,道:“捕快管不到妖怪的頭上,可若是妖怪害了人,就另當別論了,我吃了朝廷的俸祿,自然要為百姓做事,況且我這個人一向是閒不住的,倘若見到了不平事,定然要去管上一管。”

他是個沉著穩定的人,從來不怕犯難,也不怕涉險,更不怕失敗,所以他才去做捕快這吃力不討好的行當,哪怕對手是妖鬼,也沒有一丁點畏懼。

紅葉望了他一眼,道:“二爺要管這案子麼?”

鐵手溫柔的看著她,他雄壯的胸膛之中,滿是不可訴說的情意,說道:“是,我已然深陷其中了。”

柳城案之中的飛虎紋身,源頭就在宜州,只是不知是真的“山君”降世,還是有人藉著名頭,修煉某種類似於血霜妃的邪功,又或是有其他的陰謀。

可無論如何,這樁案子都已經到了他的手上。

“我就知道……”

紅葉撩起一縷髮絲,苦惱的在指上繞了繞,輕輕的道:“你偏要蹚這趟渾水,我有什麼法子,誰叫你是鐵手,他是冷血呢……我是不能讓你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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