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凜白城卻是不厭其煩的，沒話找話，一味的追問下去，常常是一句話問完了，便又翻來覆去的再問一遍。

羅營長坦坦蕩蕩，毫不心虛，自然也不怕他問，只是，全不明白他到底是要問什麼，想得到些什麼，問的那些問題也是莫名其妙的，全沒有一點兒道理，簡直像是要逼著他暴跳如雷似的。

何況，他一個人，他們卻是一堆人。輪流上陣，反反覆覆，全不讓他有一分的空閒，便是他渴了，要一口水喝，又是一輪的威逼利誘，餓了，飯也不給，累了，更不讓他休息，直把人拖得心神俱疲，怨氣沖天。

他心裡又惦念著肖勁生，不知道他那邊情況是怎麼樣了，肖勁生不比他，學都沒上完，對逼供這一套路數全不熟悉，人又單純，不知是要被折騰什麼樣子了。一個人喜歡一個人，大約總是覺得他傻，笨的，沒他護著是不行的。

思前想後，越發焦躁。

那屋子裡也是黑，四面都沒有窗子，分不出個日夜黑白來，唯一的一盞燈亮在了桌子上，閃閃爍爍的。讓人分不清是過了多久，一天，兩天？

羅營長坐著，躺不下去，略微一閉眼，便被人晃醒了，眼花，頭暈，一陣陣的厭惡反上了來，壓不住了，火燒火撩，人要裂開了似的，他一手抓緊了桌面，咬了牙。

那凜白城卻還不肯放過他，在他眼前晃過來了，又晃過去，說著，笑著，問他，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聲音放大了，雷鳴一般的，就耳邊轟轟炸裂了他，他想擺脫他，他卻如影隨形，步步緊逼，那聲音便大了，越發的大了，就在頭頂上凌空而下，炸開了一聲又一聲，羅營長抱著了頭砰的一聲便撞在了桌上，竟也不覺得疼，人像是瘋了，雙手掀起了桌子就往上飛，撞到了牆壁上，嘩啦碎了一地。

那些人驚叫。嚇得站起了身來，直往後退，一人退不及，便被羅營長抓在了手裡。

那人還來不及說話，只覺得那手揮過來了，一巴掌便被打了七竅流血。羅營長仍不罷休，抓緊了那人，往牆壁上撞去。

那人嘶聲慘叫，便有人喊了凜白城：“開槍……開槍啊……”

凜白城只不過稍一猶豫，便聽撕拉一聲響，那人慘聲叫破了天，竟然是被羅營長生生撕了一條手臂下去，一瞬之間，鮮血飛濺，牆壁，桌上，到處都是。

人都嚇瘋了，再顧不上去圍攻羅營長，拽開了門就往外跑。

凜白城到這時候才把槍掏出來，可槍法卻差，啪，啪，兩槍，竟然都打在了牆壁上，反而激得那羅營長狂性大發，鬆開了那人便向他撲過來。

凜白城一見情形不好，轉頭就往外跑。

羅營長追在了他後面，縱身一躍，把他撲倒在地了上，雙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掙扎，卻掙不開，只覺得那雙手力大無窮，彷彿是要把他的脖子生生給捏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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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盯在了旁邊想開槍，又怕傷到了凜白城，只拿了槍一時晃到了左邊，一時又晃到了右邊去。

砰的一聲，終於，是有人忍不住開了一槍。

混亂之下，全不知道打到了哪裡去，那羅營長聽到槍聲卻越發狂亂了，按住了凜白城，往死裡掐。

“住手……”人們靠不上前去，只能扯開了嗓子嘶喊。

凜白城卻是連喊都喊不出來了，眼見那一屋子的人只站在了旁邊，加油似的吶喊，他越發是喘不過氣來，方才是有多威風，如今便有多狼狽。

大廳裡亂作了一團，砰的一聲，便有旁邊屋子的門被人撞開了。

“站住……”裡面人伸出了手來要拉住他，肖勁生一把甩開了他的手。聽見人喊，下意識的他便往前去，眼見人圍作了一團，叫個不停，那凜白城被按在了地上，按住了他那形狀若狂，眥目欲裂的人可不正是羅營長嗎？

肖勁生簡直不敢信自己的眼睛。

這才多久。

好好一個羅營長好好走進了那屋裡去，就被他們弄成了這副樣子了！

“營長……”他叫了一聲。

羅營長全不理會，似乎已經聽不到他的聲音了，他都沉下去了。

那些人竟然還勸他：“別說了，快攔住他，這要出了人命，你們負得起責任嗎？”

活該！肖勁生簡直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羅營長性情爆烈，跋扈了小半輩子，偏偏卻是在自己人手裡受盡了委屈，天津大牢關了他幾個月還不算，到了西安，這幫狗腿子依然不肯放過他。上前線的時候沒看見他們的身形，如今一個倒比一個本事起來了。

羅營長要那王八蛋死，他便讓他死。

死，死，死，索性，都死了乾淨。

肖勁生不但沒有阻攔他，反而撲上去，助紂為虐，一腳便踹進了那凜白城心窩裡。他啊的慘叫，人往上挺，然而羅營長掐住了他的脖子，他臉憋成了通紅，連叫都叫不出來了。

那肖勁生卻一不作二休，緊接著一腳猛踹上去。

“住手……”那些人嚇壞了，一個凶神也就罷了，另外一個看上去倒好擺佈，竟然又是個惡煞。一群辦公室裡的人員便是作威作福，又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全身發抖，眼見凜白城是要被人活活踹死了，這才反應過來，撲上去，從身後抱住了那兇手。

然而肖勁生的力氣又哪裡是他們攔得住的，後面抱緊了他，他卻依然是一腳接一腳的，踹得那凜白城雙眼翻白，終於是張開了嘴，哇的一聲，一口鮮血便噴在了羅營長身上。

羅營長怔了一下，終於，人是漸漸清醒過來了。

見肖勁生又一腳踹向了凜白城，他一手抓住了他，肖勁生腳落在了他手裡，試探著叫了一聲：“營長……”

“算了……”羅營長便攬住了他的腰，“留他一條狗命吧……”

凜白城不能死的，他若死了，肖家，羅家，後患無窮。

一見羅營長清醒過來了，肖勁生才不管什麼凜不凜白不白的，誰死了也與他無關了，只管蹲下去抱緊了他：“營長，他們怎麼你了……”

羅營長摟著他，摸了他的頭髮，軟軟的，因為自己卻變成了這麼兇的：“沒事了，沒事了……”他安慰他。

肖勁生撇了嘴，要哭出來了。又是那副人軟毛順的樣子了。羅營長只想笑。

笑，虧他還笑得出來，肖勁生紅了眼瞪他。

鬧了這一大場，那凜白城半死不活，一時是爬不起來了。旁人又沒有這麼大膽子與他們為難，便把他們關在了一處，人善被人欺，人要兇殘起來了，那水，糧，什麼都有了。肖勁生卻顧不得那些了，撲上去先把羅營長上上下下的給摸索了一遍。

“別摸了……”羅營長按住他的手，再摸要出事了。

肖勁生卻不依：“營長，你到底是怎麼了？”

“怎麼了……”羅營長一味的裝傻，卻笑，“你又怎麼了，這麼兇的？”

不對，羅營長越是顧左言他，肖勁生便越發覺得不對了。自從出了天津城他便陰陽怪氣的，肖勁生還以為是因為自己搶了他的位子和人，他氣他。如今想來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

什麼奇遇，什麼好事，根本都是他騙他：“那姓藍的是不是對你動了什麼手腳？”他眼又紅了。

奇怪，他越發兇了，可眼窩子似乎都淺了一些，以前也沒這麼愛哭的。羅營長總覺得他越來越像個小動物，爬在懷裡也是咻咻的，像他們那個不記名的毛兒子。可愛。

“哭什麼？”他刮他鼻子，“這麼大個人了……”

“你騙我……”

“沒有……”羅營長卻不承認。

“有……”

“沒有……”

“有……”

兩個人有沒有的便爭了半個時辰，肖勁生是執著的想知道些什麼，羅營長卻是看他那副樣子有趣的很。他笨也有趣，笑也有趣，哭也有趣，哪裡都好，可愛。

便是他踹著那凜白城暴跳如雷，若沒有自己攔著大約是把人活活踹死了那也是再可愛不過了。

（此處省略五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