埼玉和陳安心重新趕回現場的時候, 出發前往芬蘭灣海底的潛艇以及小隊已經完成了第一步分配。

總共五個人的位置，除去之前的兩個操盤海軍高個和矮個，賀茂深時和希爾菲斯已經一人佔了一個位置, 中間空了一個應該是給埼玉的, 兩人一左一右坐著, 都是臭這一張臉誰也不願意理誰。

埼玉看著潛艇僅剩一個的位置，停在入口。賀茂深時適時也看到了兩人, 愣了一下，看向站在光頭身後被圍巾圍得嚴嚴實實就露出一雙眼睛的青年：“你也要去嗎？”

陳安心把圍巾往下撥了撥，好歹露出半張臉：“嗯。”

希爾菲斯聽到青年的聲音，陰陽怪氣地往這裡打量了一眼, 被陳安心察覺以後輕飄飄地瞪了回去。賀茂深時為難地看了一眼內艙：“但是位置滿了，如果你要跟來的話——”

男人大拇指向後指了指身後的希爾菲斯：“我就把他丟出去。”

以為賀茂深時好歹會提出“那我就不去了”或者“那你們就坐一起吧”類似建議的希爾菲斯直接愣在了原地, 剛想出聲抗議，人已經被拎著後脖領提了出來。

禿頭研究員不滿地抗議：“你這是私人報復！賀茂隊長，我是上面派來的，你不能這麼做！”

希爾菲斯撲騰著，在要被拖出去的時候發現賀茂深時坐在原地，動作一頓，偏過頭看見拎著他領子的人不是賀茂深時, 而是一個長著死魚眼的大光頭。

希爾菲斯：“......”

你tm又是哪位！現在是個人就可以踩在研究院頭上拉.屎了嗎？！

沒人在意希爾菲斯心裡想什麼, 在把人丟出去以後埼玉拍了拍手，走進潛艇，潛艇的入口順勢關上, 隔絕了外面希爾菲斯氣急敗壞的咒罵。

“幫大忙了。”賀茂深時等潛艇門徹底關上以後，放鬆地往後一靠，“我都不知道上面到底什麼意思，這種場合也敢放這些研究員出來。”

坐在最前操控潛艇面板的矮個子看到埼玉以後，激動地一鞠躬，伸出手：“您好！”

“哦。”埼玉面無表情地伸手跟他握了握，“中午好。”

陳安心坐到了中間的位置。潛艇還是原來那一臺，只是不再是原來全副武裝戒備的模式，圓形的窗戶開啟不少，能清晰地看見外面湧動的暗潮，長長的海草浮動，隨著潛艇的深入，光線也變得愈漸稀薄。

沒有了異種的顧慮，潛艇前行速度飛快，不一會就停在了那個快被錘成平地的研究院前。高個給三人遞了三枚魚泡裝置，安在胸口一按開關，就會在體表覆蓋一層魚泡一樣細薄的透明薄膜，依舊是斯塔克工業出品的黑科技，甚至自帶了自動換氧的功能，完美解決了海底作戰問題。

“裝置裡的空氣最多能迴圈三個小時，到時間以後一定要回潛艇。”

隨意應了一聲，潛艇的第二道門開啟，三人有序鑽了出去。

一百多米深的海底，能見度已經低到了極限，依靠裝置上穿透性極強的燈光才勉強能分辨清楚位置。

大概是被上面下了死命令，下了潛艇以後賀茂深時就開啟了個人直播，陳安心還是第一次看到賀茂深時的直播道具，一枚指甲蓋大小的黑曜石水晶，看上去比埼玉手機上掛著的那個普通小圓球要高階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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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院變成一片廢墟，慘雜著許多異種的殘肢碎肉，濃血還沒完全散去，即便聞不到那股令人作嘔的腥臭，手底下海水的觸感也變得粘膩。賀茂深時一臉嫌棄地掀開堵住了入口的那扇鐵門，露出研究院裡唯一沒有被破壞的地方。

巧的是，這個位置剛好就是研究院的主控室。

“異種女皇再生計劃......”輕易地重啟了主腦上的大資料，賀茂深時看著上面的資訊，狠狠皺起眉頭，“這群研究員到底在搞些什麼，簡直是瘋了——”

因為用的是專門防水材質，即便整個空間都浸泡在了水中，主控室裡電子檔案和紙質檔案都儲存完好。陳安心伸手在書架上翻了翻，最後抽出一本人員名冊。

名冊封皮用的是很復古的材料，摸起來卻很新，應該是復刻版。翻開第一頁，裡面以一個年輕男人為首，往下貼了無數參與人員的大頭照。

每一個人他都叫不出名字，但每一個人的樣子他都無比熟悉。

捏著紙頁的指尖開始泛白，察覺到青年情緒的變化，大光頭偏過頭，拽著桌角飄了過來：“怎麼了？”

陳安心在埼玉靠近那一刻就啪一聲合上了名冊：“沒什麼。”

埼玉看著陳安心臉上的表情，依舊淡淡的，眼睛低垂著不知道在看哪裡，眼尾原本因為生病一直帶著的潮紅顏色更深了，臉色也變得非常難看。

不遠處在這時傳來一聲沉重的吱呀聲，以及賀茂深時的呼喚：“你們來看看這個。”

像是在平復情緒一樣，陳安心深吸了一口氣：“走吧。”

說完轉身往賀茂深時的方向走過去，腳步很穩如履平地。埼玉站在他身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被青年緊緊攥在手中的名冊一眼。

賀茂深時發現了一個通往地下的暗道，被掩埋在破碎的牆體裡，覆蓋在暗道上的暗門跟研究院的地板一個顏色，是被完全封死的，如果不是因為這次意外坍塌研究院整片地面完全碎裂，沒人能發現這裡還有一道完好無損的暗門。

長風支隊隊長搬開暗門上的牆和鐵皮，雙手提在暗門上搬了好一會，暗門紋絲不動。斜裡在這時伸出一隻細白的手，單手按在暗門邊緣，就像提被子一樣，輕巧地把暗門提了起來，彎成一個l形。

賀茂深時：“......”

暗門下是僅容一人通行的通道，白色的強光在適應了海底微弱的光芒以後顯得有些刺眼。從上面往下看，通道通往的是另一個深埋在海沙地底研究院的走廊，不知用了什麼材質，即便通道大開，海水也完全被隔離在了外圍。

“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去跟總部報備——”

賀茂深時剛說完，眼前什麼一閃，青年和埼玉已經穩穩地落在了通道下方的走廊上，大光頭還回頭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趕緊跟上。

賀茂深時無法，只能跟著跳了下去。

研究院走廊無論是地面還是牆壁都是無菌的白色，腳踩在上面以後傳出來的迴音很有質感，可以推測得出兩邊的牆面到底厚到了什麼程度。陳安心一路一言不發地走在最前，埼玉也什麼都不問，雙手向後抱著腦袋，懶散的表情看起來就像老大爺吃飽了以後出門逛逛公園。

全程只有賀茂深時出於良好的職業素養，走得非常小心謹慎，然而一直到三人停在一扇厚重而巨大的門前，什麼都沒發生。

一路上沒有異種，沒有守衛，一個連走廊都能做到這種規模的研究院裡，他們甚至連研究員也沒有看見。

研究院大門邊有一枚瑩藍色的按鈕，按鈕裡時不時閃過一串複雜的程式碼。賀茂深時在總部見過這種型別的防護措施，包含了十六位進位制每秒都在變換的輸入碼，指紋解鎖，虹膜解鎖，採血基因解鎖，這是目前全球保護系統最完善的全套安保系統。

就他所知能用得起這種安保系統的勢力不超過三個，而其中，深埋在芬蘭灣海底的研究院，他聽都沒聽過。

“這個密碼鎖後面安裝了十庫倫的液態炸.藥。”支隊隊長緊皺著眉頭，“如果有一道密碼輸入有誤，安全紐的導索就會迅速被引爆，到時候整個芬蘭灣和芬蘭灣上的西國市就會被炸成灰——”

話還沒說完，轟地一聲，面前超過十米厚的鈦金大門已經被埼玉一拳轟出了一個偌大的出口。旁邊的安全紐在這一刻發出劇烈警報聲，導索就像賀茂深時說的那樣被迅速引爆。

支隊隊長還來不及做出合適的應對表情，站在大門前的青年面無表情地伸手插.進了牆裡。十庫倫液態炸.藥的體積不過雞蛋大小，青年五根細長的手指細密地合攏包裹，眨眼之間。

非常微弱地一聲“嘭”過後。

炸藥就像啞火一樣，往外吐了口不大不小的黑氣。

陳安心收回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塵，跟埼玉並肩走了進去。兩人往前走了幾步以後，似乎發現沒人跟上來，又不約而同地轉過頭看向賀茂深時。

賀茂深時：“......”

蹲在潛艇裡觀看直播的高矮個：“......”

已經被媒體直播在各大廣場大熒幕上的路人觀眾：“......”

由於損傷過重被迫修養只能靠看直播打發時間的西國市職業英雄和隨後趕來結果事情已經被解決了只能靠看直播瞭解現場情況的中心市職業英雄：“......整個人生都重來算了。”

賀茂深時撥出一口氣，抬腳跟上。穿過研究院的大門，裡面是一個類似於大廳的地方，通往各個部門的路線劃分井然有序，呈圓形放射狀往外擴散，一如既往的規模龐大，也一如既往的安靜。

所有器材都還在，裝置也都沒關。總檯監控開著，試管裡的藥劑還在沸騰。

場景是陌生的，陳安心確定他沒有來過這間實驗室。但在印象裡，對於聯邦建築師總是喜歡把最重要的實驗室建在中空牆體的詭異習慣——

埼玉看著青年在大廳中央站了一會，忽然十分具有目標性地朝一個方向走去。他看了不遠處還在研究電腦上監控的賀茂深時一眼，最後還是沒有出聲提醒，沉默著跟了上去。

青年看似漫無目的地在各個走廊間穿梭，在經過最西面的拐角的時候，他忽然停了下來。

鼻翼間隱隱傳來一股若隱若現的，藥劑混合著血腥氣的味道。

陳安心伸手摸上面前的牆壁，觸感冰涼細滑，還帶著一點難以形容的彈性，就像人類的皮膚。

“埼玉。”他忽然喊了大光頭一聲。

青年從進了這間研究院起就非常沉默，埼玉理解地沒有出聲。在喊到他的時候，也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嗯。”

陳安心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什麼也沒有說出來，但手上原本猶豫的力度在聽見埼玉的聲音以後變得果決起來。那雙手驟然用力，整個牆體瞬間倒塌。

露出了裡面幾十米後的中空牆體裡，整座研究院的唯一安全艙。

——也是這個研究院最機密的實驗室。

實驗室裡光線不如外面強，唯一的光源是整個天花板上錯綜複雜的路線閃爍出來的藍光，裡面豎直排著許多實驗體，是一個個姿態形狀各異的異種。它們由人類基因改造，卻完全不具備人類的樣子，面目猙獰，兇狠，醜陋，明明已經被作為實驗標本死亡，眼底卻閃爍著濃烈的憤恨和不甘。

大熒幕上反覆播放著一段畫面，冷漠的研究員拿著一管紅色的試劑強制性地喂到了作為異種女皇計劃下唯一一個成功的實驗體嘴裡，那名實驗體在嚥下試劑後，在極短的時間內渾身變異爆裂，變成了他們見過的異種女皇的樣子。

研究員們歡呼，雀躍，鏡頭在這時候瘋狂抖動。

實驗室隔間在這時候傳來響動，站在門口的兩人像是早就發現裡面還有人一樣，沒有動作，隔間裡的人手忙腳亂地砸壞了許多試管，在一陣陣玻璃碎裂的聲音中急切地開啟了隔間的門。

“救援，是總部的救援到了嗎？謝天謝地你們終於來了，你不知道那個異種女皇到底有多可怕，我建議立刻停止實驗，那已經不是我們人類能夠操控駕馭的——”

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從隔間外狼狽地跑了出來，他眼鏡裂了，渾身沾滿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誰的血跡，頭髮亂糟糟的，脖子上掛著他的名牌。

芬蘭灣研究院異種女皇課題研究主教授。

話音戛然而止，在看到門口站著的兩個人以後，研究員愣在了原地。門口青年的身影讓他莫名覺得熟悉，於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們是誰？”

一本名冊在這時候被丟到了他的腳邊。

逆光站著的青年表情冷漠：“這個名冊裡，還有多少人活著？”

研究員喉嚨動了動，他表情猙獰了一瞬：“你不是總部趕來的救援，你到底是誰！”

陳安心往前走了一步，瑩藍色的光芒打下來，那張背光的臉終於暴露在研究員面前。

當初參與了有關帝國元帥基因研究的研究員到底還存留了多少連他也不清楚，但他毫無疑問是其中一個。能讓人細胞再生從延長壽命接近三百年的藥劑是他們無論什麼時候都能跟外界炫耀的資本，而面前這位研究員，也是當時課題的受益者。

儘管那時候他只是一個負責理論報告的教授。

那張臉上在這一刻終於露出驚訝的，惶恐的表情。

“元、元帥？”他下意識吐出了這個久違的稱呼，然而在稱呼過後，他又立刻否定到，“不，不可能，這不可能發生——”

他後退了一步，這一刻完全錯亂的大腦讓他一瞬間不知道自己是該要逃跑還是先否定眼前這個看起來完全不接近現實的事實，他難以置信地搖著頭：“不會的，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我當初明明親眼看見——”你已經葬身火海了。

後面那句話他沒有說出來。

他不敢。

聯邦研究院對於研究員來說，最讓他們有背德感又自豪的一件事，就是他們拿了聯邦的元帥作為實驗體，課題還得到了無與倫比的成功。但在骨子裡，無論多少年過去，他們都忘不了。

那是他們的元帥，他們的上級。

給他們帶來和平的救世主。

青年往前走了幾步，研究員膝蓋一軟差點就要往後倒去。接著，他看到那只纖細好看的手撿起地上的名冊，脖子上的領子驟然收緊，研究員被整個提了起來。

名冊貼在臉上：“這上面，還有多少人活著。”

研究員整張臉被擠壓成扭曲的形狀，鼻涕眼淚在這一刻全部糊在一起。長期躲在陰暗地下室做實驗的人當然不可能有什麼無比強大的心理素質，他看著名冊縫隙外青年面無表情的臉。

崩潰了。

“我不清楚，我不清楚，他們已經很久沒跟芬蘭灣研究院聯絡過了，也從來不會給我們留下聯繫方式和號碼，總之我這間研究院的人的都死了，都被異種女皇殺死了。”研究員聲音變得嘶啞，“昨天我們實驗成功，今天早上所有人被召集到地底外的研究院觀看成果，結果異種女皇暴動，她生出來的異種都繼承了她的意志，它們殺了所有人，我是因為手裡的課題沒有上去才活了下來，其他的我不清楚，我真的不清楚——”

“當初抓你做實驗的人不是我，元帥，是局長，我們只是聽從命令行事，放過我吧，求你，你放過我，我做什麼都可以——”

研究員被像垃圾一樣丟到了一邊。

他以為他的求饒奏效了，逃過一劫，畢竟從以前開始所有人都知道元帥雖然不好相處，但實際上是個非常心軟的人。他掙扎著想從地上爬起來，然後就看到陳安心轉身，從實驗室中心的桌面上拿起了一管紅色的藥劑。

其實沒人知道，他們早就製造出了能讓人類批次生育異種的方法，而且性別不限於男女。之所以還在繼續這個課題，是因為找到的實驗體都太脆弱，製造一管試劑要花上他們極大的精力，然而那些實驗體在跟試劑融合以後所生產的異種不超過五十只，這才是他們一直苦心尋找、克隆異種女皇的真正原因。

現在，看著青年拿著試劑一步步走過來，研究員徹底愣在了原地。

他試圖爬起來，但掙動了好幾次，手腳就像完全脫力一樣，連支撐他從地上站起來也做不到。

青年大拇指在試管口一頂，熟練地頂開了開口。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研究員，依舊是面無表情的那張臉，你甚至沒辦法從裡面看到有關報復的情緒。

研究員搖著頭，試劑卻不容拒絕地被灌進嘴裡。他想要吐出來，青年要伸手去捂，半路看到他滿臉的鼻涕眼淚，一頓，只能伸手撿起旁邊的名冊把研究員口鼻完全按住。

那張臉重新背了光，眸子卻在發亮。

埼玉全程站在破碎的牆體外面，看著這一幕，雞蛋一樣的臉上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試劑如同影片裡一樣短時間內生效，研究員發出痛苦的哀嚎，接著整個形態急劇改變，肚子猛地漲大，骨骼裡異種的皮膚頂開他人類的皮肉，整個人眨眼之間變成了跟異種女皇一模一樣的生物，只是體型要小上許多。

賀茂深時在這時匆忙趕來，看到房間裡的景象以及第一只從研究員身體裡誕生出來的異種以後，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他第一時間掏出電話想要連線總部，卻被一隻帶著紅色橡膠手套的手攔了下來。

“不用麻煩別人了，幾隻異種而已。”

大光頭這麼說著，扭了扭手腕上的拳頭：“打得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趕上了。

晚點來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