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奕奕——”

江奕奕挪開注視著手機螢幕的目光, 將視線落到對面人身上。

肖仁在屋裡轉悠：“從我進來，你可就沒正眼看過我, 光盯著手機了。”

白滄：我發現了我的計劃存在一個小小的疏漏。

江奕奕一邊打字, 一邊隨口問道：“找我幹嘛？”

【什麼疏漏？】

肖仁彎腰湊近觀察展示架上的微雕藝術品：“你最近沒做新的微雕？”

白滄：這個世界科技落後的水平超出了能用黑科技彌補的程度。

江奕奕貼心的把他的話翻譯成人類能聽懂的地步。

【實體化的計劃受到了這個世界科技的限制？】

江奕奕：“在忙別的。”

“你那一手微雕真是絕了，不說別的，刻刀簡直跟長你手上似的，雕刻的本身就是一項藝術……”肖仁滔滔不絕的誇江奕奕。

白滄：在不對這個世界造成影響的前提下。

【影響？】

白滄：比如說，開啟進化？

【想都別想。】

白滄：當然, 你不會允許。

白滄：所以，我不會這麼做。

“不是？我誇你半天了, 給個反應？”

肖仁滔滔不絕的彩虹屁在沒有得到江奕奕的任何反饋之後, 終於停了下來, 他狐疑的打量江奕奕：“我說, 你好像真的不太對勁啊……”

他湊近江奕奕, 試圖去看江奕奕的手機螢幕：“到底在看什麼？”

江奕奕伸手輕鬆按住他的腦門, 讓他無法靠近：“因為你誇的沒有誠意。”

“怎麼會？”肖仁無力的扒拉了下手, 沒從江奕奕手下掙脫出來, 遂放棄了原先的想法, 站在離江奕奕一米遠的距離上道：“不可能有人比我更有誠意了……”

【所以, 關於實體化的下一步, 你打算怎麼做？】

江奕奕打完字才撩起眼看向肖仁：“說吧，有什麼事求我。”

肖仁臉色一正：“你這不是要離校了嗎？”他觀察著江奕奕的表情：“還是打算做自由職業？”

江奕奕揚眉。

“我知道我們談過這件事了, 不過教授那邊最近有個新專案……”肖仁撓頭道：“人工智慧方面, 正好跟你的專業相關, 教授的意思呢，你要是感興趣，可以試一試……”

手機輕震了一下。

白滄：如果黑科技不能彌補科技之間的差距的話，其實我們也可以不用黑科技。

江奕奕低頭打字【你從一開始就想好了吧？】

白滄：如果醫生是指，我知道醫生涉足的專業之後。沒錯，確實。

白滄：比起隨手完成它，我更想讓醫生為我設計一個屬於我的身體。

白滄：而且能直接推進這個世界的科技……我覺得醫生會喜歡它的。

江奕奕打字速度飛快【以目前我國在人工智慧領域的水平來說，離真正意義上的“身體”還有很大的差距。】

“奕哥，你談戀愛了？”

肖仁眼睜睜看著江奕奕晾著他，打了半天的字，忍不住冒出了一個非常大膽，但很難不讓人聯想的猜測。

江奕奕看了他一眼。

肖仁心臟猛的一跳，本能反應遠比思維運轉的更快：“隱私，隱私，我懂，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奕哥你覺得怎麼樣？”

他清楚江奕奕對這件事的態度，早就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故而一點都不著急：“不要急著拒絕，這是個好機會，你看微雕事業那麼漫長，你可以稍微抽出那麼一點精力，來聚焦我國科技發展嘛……”

白滄：確實，但醫生擁有我，不是嗎？

江奕奕眉梢微動。

白滄：而我能為醫生做到一切，包括以一己之力推動人工智慧時代的到來。

【聽上去是作弊。】

白滄：談戀愛這種事情，怎麼能叫作弊呢？我想讓醫生為我設計一具身體，醫生難道不想嗎？

江奕奕盯著手機螢幕上的小人看了幾秒。

白滄晃悠在簡訊介面最上方，q版小人沖淡了白滄自帶的捕食者氣質，反而顯得有些莫名的萌，此刻他坐在簡訊框上，晃悠著腳，透著股成竹在胸的篤定。

他瞭解江奕奕，比所有人都要瞭解。

這是他唯一的執念，超越生命的重量，也是他之所以存在於此的唯一原因。

他所矚目的少年，在這個世界。

江奕奕將手機揣進了兜裡，打斷了肖仁的滔滔不絕：“好。”

“人工智慧的發展意味著……啥？什麼好？好什麼？等等？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肖仁迷惑了兩秒，飛速反應了過來，也不跟江奕奕繼續確定，刷刷刷的掏出一疊意向確認書：“那趕緊簽字吧。”

簡直是生怕江奕奕反應過來，又跑了的模樣。

江奕奕接過意見確認書，沒忙著簽字，坐到沙發上，一頁頁看了起來。

“還是教授帶隊？”

“教授是總負責人，下轄幾個小組，師兄師姐們也會加入。知道你的脾氣，教授跟我說了，你加入的話，咱們這組，他直轄，當然，你是主要負責人。”

肖仁壓低聲音道：“之前都鬧成那樣了，誰還想壓你一頭。”

對江奕奕，肖仁沒有別的詞能形容，畢竟牛逼這個詞已經足夠形容對方了。

但人無完人，每個人都不可避免的存在一些小小的缺陷。

比如說江奕奕，凡是他參與的領域，他不可能接受除去他以外的領導者。

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性格缺陷。

如果沒有與之相匹配的實力，那麼現實會幫他治好這個小小的缺陷，

而它之所以沒被治好，是因為大部分時候，事情發展的最終結果都證明了，讓江奕奕做領導者是一個無比正確的選擇。

就如同教授說的那樣，“他的骨子裡天生流淌著主導者的血液。”

只是這個性格缺陷，無疑是在挑戰社會的潛規則——年紀、經驗、甚至於人情，都是其他人需要考慮的東西。

不過這對於江奕奕來說，並不存在問題，他毫不在意的退了一步，將這一切棄之如敝履。

這對接觸過江奕奕的人來說，反而成為了一個更大的問題——目睹江奕奕浪費自己的天賦，足以讓人痛心疾首。

所以，肖仁出現在這裡，在江奕奕離開學校之前，發出這個邀請。

江奕奕翻閱著確認書，手機震動了下。

白滄：所以，醫生也想親自為我設計一具身體。

江奕奕拿出手機。

【如果你想要一個肯定的答案的話，沒錯。】

白滄：我當然想要一個肯定的答案。醫生太過剋制，雖然我很清楚醫生對我的感情，但如果醫生不說出口，那麼其他人或許會誤以為，我在單相思。

江奕奕停頓了數秒。

【是什麼讓你產生了你不是在單相思的錯覺？】

白滄：當然是醫生本人給予我的信心。

白滄：對醫生而言，我跟其他人相比，具有與眾不同的意義不是嗎？

白滄：畢竟，如果醫生不喜歡的話，沒有人能自以為是的留在醫生身邊。

白滄：醫生？

江奕奕按滅手機，看向肖仁。

“關於這個專案詳細的資料你等會發我一份。”江奕奕稍稍停頓了兩秒：“至於接下去的研究方向，我有新的想法。”

“不愧是奕哥。”肖仁精神一震：“什麼想法？”

“我們把目光矚目在……”

研究本身無比枯燥，而人工智慧這種在沒有實質性的進展前，幾乎都是在跟理論和假設打交道的領域，更加枯燥。

江奕奕敲擊著鍵盤，注視著飛快輸入的程式碼，平靜的旁觀著演算過程以及演算失敗的場景。

“對了，肖仁你之前不是去做主播了嗎？”有人趁著運算再一次失敗的間隙，打探起了他們好奇許久的事情：“《星獄風雲》到底怎麼回事？真自動解除安裝了？”

“前段時間閒著也是閒著，我給自己放了個假，不過這款遊戲確實很有意思。”肖仁說道這裡，扭頭跟江奕奕道：“奕哥，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的那款遊戲嗎？”

“嗯？”江奕奕側頭看了他一眼。

“那款遊戲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連遊戲公司都宣佈倒閉了，正版自我解除安裝，盜版居然也自我解除安裝了，太神奇了。我覺得這個遊戲公司是在搞行為藝術，透過這種行為，讓我們關注npc的心理健康，不要不把npc當人看……”

肖仁絮絮叨叨的說著說著，忽而停下了話，盯著江奕奕的側臉看了幾秒：“我說怎麼感覺有點奇怪，奕哥你跟遊戲裡一個npc好像啊。”

江奕奕揚眉。

肖仁條件反射的找補：“當然，好看的人總是相似的，這很正常，很正常。”

肖仁訕笑著避開了江奕奕的視線。

白滄：確實很有意思，我查了下這個遊戲公司的廠商，沒查出問題，一切都很正常。

【沒找到問題？那看來問題真的很大。】

白滄：不過我對這個不感興趣，醫生想繼續查下去嗎？如果醫生想的話……

江奕奕盯著螢幕上的運算程式看了幾秒，低頭敲擊鍵盤。

【既然它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那就這樣吧。】

白滄：畢竟平靜的生活來之不易。

江奕奕嘴角微勾【關於你的身體，你做好準備了嗎？】

透過連結著整個世界的網路，白滄朝某個忙碌的超機密工廠投去了一瞥。

白滄：我已經做好了足夠的準備，只等醫生這邊，完成人工智慧的“劃時代”進展，然後建造一個最初簡陋的仿生體。

白滄：不過我不覺得這會是一個終點，畢竟，科研永無止境，不是嗎？

【我沒有打算作弊到這種程度。】

白滄：拔苗助長，確實不是一件好事。

白滄：醫生總是對的。

江奕奕看了眼螢幕上的演算資料，資料不斷重組，尋找著億萬分之一的機率，在機械和程式碼之間，創造出一個具有無限發展潛能的人工智慧。

他沒打算走到最後，這只是一束在人工智慧領域燃起的無比微弱的光。

用來跨越侷限白滄實體化的鴻溝，以及一個小小的引導。

如果人類足夠幸運，那麼他們將會在幾百年之後，走到這條路的盡頭，研發出另一個種族。

如果人類不夠幸運，那麼他們在這條路上要走的路還足夠遙遠。

但對於江奕奕來說……

他按下了開啟鍵。

“我國近日在人工智慧領域取得了巨大進展……”

“這是一個劃時代的發現，智慧時代從未如此近距離的出現在我們面前……”

“江教授作為主要代表，領取了獎章，並發表了感言……”

那些撲面而來的新聞宣傳以及各種榮譽，對江奕奕來說，並沒有什麼額外的意義，準確來說，除去讓他不再受到其他人質疑之外，沒有任何意義。

“不是？奕哥，你認真的？”肖仁繞著江奕奕團團轉：“你要去開微雕店？”

“那接下來的專案怎麼辦？不是，教授怎麼會同意啊？”肖仁想不明白：“就算教授同意了，國家那邊能放人嗎？”

江奕奕的東西不多，要用的東西他早就打包快遞回去了，手邊就一個行李箱，直接可以動身返程。

“為什麼不同意？”江奕奕拉起箱子，朝門外走去：“我又不是叛國。”

肖仁跟上江奕奕：“那也……”

江奕奕瞥了他一眼：“有教授為我作保，再加上這本來就只是運氣好，其他人不清楚，你應該清楚，這種巧合能複製的可能性有多小。”

理智上來說，肖仁明白江奕奕說的沒錯，但情感上來說，他不覺得除了江奕奕之外，其他人身上能出現這種巧合。

“我就是覺得……”肖仁緊跟在江奕奕身後：“萬一這種巧合還會出現呢？而且奕哥你對這個專案的重要性，所有人都清楚……”

肖仁的話突兀的斷在了嘴裡。

他看了眼伸手從江奕奕手中接過行李箱的手，順著那雙手看去，鋒芒過盛的陌生人映入眼眶。

肖仁下意識的往後退一步，跟對方拉開距離。

“這傢伙怎麼還跟著你？”白滄摘下墨鏡，瞥了眼肖仁，挪回視線看向江奕奕道：“走吧，上我的車。”

這傢伙摘下墨鏡之後，鋒芒更甚，簡直跟……

肖仁絞盡腦汁的思考著合適的詞，來形容對方給予他的微妙熟悉感——簡直跟醫生給他的感覺一模一樣。

等等？可是醫生只是個npc啊？

肖仁還沒想出個結果，眼看江奕奕跟著對方邁出了腳步，瞬間將多餘的想法以及恐懼拋到了腦後，一把拽住江奕奕：“奕哥……”

江奕奕回頭，瞥了眼他的手。

肖仁瞬間收回了手，聲音低了幾度：“你真就這麼走了？”

“不然呢？”白滄提高聲音：“留下來給你們輔導作業？”

肖仁沒懂他話裡的意思，乾脆忽視了白滄：“那之後的表彰……”

“你也是主要負責人。”江奕奕拍了拍肖仁的肩膀：“這些都交給你了，加油。”

肖仁的背下意識的挺直了。

“那等之後有空了我來找你玩……”說道這裡，肖仁瞥了眼白滄，忽而想起了另一個疑惑：“不過，奕哥，他是誰啊？”

江奕奕側頭看了眼白滄。

白滄拎著箱子，站在他身旁，笑而不語。

江奕奕平靜的吐出兩個字：“朋友。”

肖仁的視線在白滄和江奕奕之間來回。

白滄收起了笑，眉梢微揚：“我覺得你漏了個字。”

江奕奕沒搭理他，轉身朝外走去。

白滄跟在他身後，不緊不慢道：“醫生？”

肖仁站在原地，隱隱約約聽見了個詞，醫生？

肖仁撓了撓頭，江奕奕還做過醫生嗎？為什麼這個奇怪的傢伙，會這麼稱呼江奕奕？

不過這點小小的疑惑很快被他拋到了腦後，畢竟比起這種不值一提的小問題，他有更重要的發現：江奕奕果然談戀愛了！

江奕奕那些奇怪的行為得到了合理的解釋，能讓不喜歡玩手機的江奕奕手機不離手，那這個人對江奕奕來說，一定與眾不同。

看來，這是一場非常浪漫的戀愛。

這場非常浪漫的戀愛雙方，此刻正在對話。

白滄握著方向盤，抱怨道：“醫生，我覺得，朋友兩字不能很好的形容我們之間的關係。”

江奕奕眉梢都沒抬：“好好開車。”

“醫生……”

江奕奕從兜裡掏出了什麼，扔給了他：“好好開車。”

白滄低頭看了眼安靜躺在他腿上的獎章，悶笑了一聲，如他所願的閉嘴了。

雖然並沒有閉嘴太久。

“這是國家發給醫生的最高表彰……”白滄側頭看向江奕奕：“醫生就這樣送給我了？”

“不喜歡？”

“我很喜歡。”

比起江奕奕對此的不坦率，白滄顯得過分坦率：“就像我很喜歡醫生一樣，我也很喜歡醫生送我的所有禮物。”

江奕奕揉了揉眉心：“不是送給你，這本來就屬於你。”

“又來了，醫生高尚的道德約束。”

白滄摩挲了下獎章，冰冷的質地傳輸冷硬的觸感：“如果不是醫生，他們根本沒有發出這個獎章的機會，它不是屬於我，而是屬於我們。”

“就像是醫生跟我一樣，我們屬於彼此。”

白滄盯著江奕奕看了幾秒，稍稍靠近了些。

江奕奕側頭看了他一眼，視線相接，白滄蜻蜓點水般的親了下江奕奕，然後以更快的速度躥回了原位——活像是怕江奕奕下一秒就暴起揍他般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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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奕奕嘆了口氣：“過來。”

白滄扭頭，柔軟的觸感一閃而逝，帶來屬於另一個人的氣息。

生活總是如此，平凡而又美好。

沒有人知道街角那家不起眼的店面內，有著怎樣熠熠生輝的靈魂。

他曾照亮深淵，也曾改變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