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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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確定的旅遊路線是西藏,韓耀給定下的。

韓大老闆認為,介於張楊想去的地方不是一般的多,西藏那邊兒海拔高容易缺氧,必須趕在體力充沛心情愉悅身體健康的階段先去為妙,不然以後今天上班明天有事兒的去不成,拖來拖去,明日復明日沒個頭兒,萬一等到身板老了,再想去健康狀況又不允許,這扯蛋不扯蛋吧。

當時正好電視裡不久前才報道過青藏鐵路全線開通的新聞,張楊一看更是按捺不住,決定趁這個機會,去走一回“天路”,坐在火車裡一路看藏區沿途的風景。

西藏曾經對人們而言既神秘又神聖,張楊對書籍和電視中講述的藏區都不甚清楚,更別提真正的西藏。

直到張楊和韓耀面對面坐在火車裡,途經進入青藏高原的門戶之後,他們跟車廂裡所有旅客一樣從視窗向外眺望,凡入眼之一切,張楊腦海中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天堂。

一路平靜美好,靠著軟墊喝喝小茶,用相機抓幾張特別漂亮、招人喜歡的景色,日頭在不知不覺間推移。

走過青海湖和金銀灘時,韓耀和張楊正準備吃中飯,這時一個與他們背對而坐的綹長髮和絡腮鬍的男人對跟他對面的人說:“《在那遙遠的地方》,連唱出來的任何一個字都何其遙遠,而現在,那個遙遠的地方離我們只這麼近。粉紅臉蛋的姑娘,白馬,草原上的露天電影,已經全在我的眼裡了。”

他說完,闔眼動情的唱起了那首歌。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們走過她的帳篷都要回頭留戀的張望……車廂中眾人目光皆轉向他,他卻旁若無人,兀自沉浸在他的世界中,唱到中間一段,他驀地停了歌聲,緩緩朗誦道:

“我願流浪在草原,跟她去放羊。我願做一隻小羊,跟在她身旁……”

韓耀饒有興趣的聽了一會兒,從正回頭看那人的張楊一側錯開視線,與男子對面的乘客挑了挑眉,以口型問:兄弟,你們往哪兒去?

“拉薩。”那人低聲回答,無奈的笑著聳了聳肩,看了眼那男人,說:“我們不是一起的。”

男人聽見他倆說話,轉身看著韓耀,手臂隨性的搭在椅背上,笑道:“不是一起的,我獨自上路。去找我的愛人……我剛還說過,我願跟她去放羊,我甚至願意做她的羊。”

韓耀抽出一根煙遞給他,那人接了夾在耳朵窩上,從褲兜裡掏出一包皺巴巴的人參煙皮,將裡頭最後一隻抽出來給了韓耀,手指插-進發縷,從額頭往腦後捋順了一把,又望著窗外的草,旁人看不透他心裡在想什麼。

張楊低笑,湊近韓耀壓低聲音道:“新新就喜歡這類人,怎麼說的來著?文藝。乍一看特別不正常,說上幾句話之後又讓人確信他不是神經病。”

韓耀掰開筷子,特別不文藝的張開熊嘴咬住雞腿骨頭棒一端,用筷子抵著把肉撕下來放進張楊的餐盒裡,用氣聲哼道:“新新那孩子忒麼欠教育,文藝當飯吃?還是我這樣的好。”

越往高海拔行進,沿途的植被越少,空氣愈發稀薄。克魯克湖和託素湖,青藏鐵路恰好就從這兩湖之間穿過,在那一帶還有金陽映在湖面,湖水繽紛五彩的景緻,野花牧草,岸邊遊走覓食的牛羊,鳥島棲息的候鳥…… 鹽湖白茫晶瑩,一眼望不到邊際;往後又有崑崙山六月雪,雄峻延綿;一旦出了崑崙山脈到達荒漠草原的無人區,只有遍野荒涼。

野生動物通道附近,張楊沒見著藏羚羊的影兒,有些遺憾,不過這不妨礙他接著很快就睡了過去,在火車上況且況且總共需要兩天才到地方,即使車廂舒適也著實夠累人的。他和韓耀輪流看管包,隔著玻璃看不要錢的風景,兩天之後在拉薩下車,第一件事兒就是隨便找一家甜茶館,衝進去稀哩呼嚕一人幹掉了兩碗藏面,飽足後喝著甜茶,溜溜達達去藥店買氧氣袋,找到旅店昏天暗地睡一覺。

翌日早晨他們倆做好準備出去遊玩,窗外隱約傳來慶典聲,韓耀順著窗戶往外望,道路上成群結隊的老少男女。

下樓時,韓耀蹲在門口逗弄別家的小黑狗,張楊隨口問了前臺小妹一句,“今天外面人不少啊。”

小妹的臉紅撲撲,笑著說:“今天人最多!你們去轉經路上,更多!今天是薩嘎達瓦節,第一天。”

張楊點頭,問:“可不是……你不去轉經祈福?”

“我必須在這裡。”小妹靦腆的笑了,說:“我和阿媽早上去寺前磕了等身長頭,今天磕一個,相當十萬個,誠心祈福祈願就可以實現,誠心悔過,罪過可以消除,你們也去大昭寺麼?”

張楊問:“大昭寺往哪邊走?”

小妹走到門口指了一個方向。

整座聖城瀰漫籠罩著桑煙香氣,路上人影憧憧,走到八角街和林廓路上更是摩肩接踵,只是藏人的店鋪和攤位全關了門,原本應該熱鬧的八角街變得零零落落,冷冷清清。路上的幾乎所有人都左手或撥動佛珠,或搖動轉經筒,臂彎夾帶柏枝,嘴裡喃喃念著真言佛咒,其中不乏轉成趕來拉薩的藏民,身上揹著食物和飲水,磕頭轉經在額頭上留下灰印。

轉經路上的經幡隨晨風獵獵飄揚,韓耀張楊來前沒制定過旅遊計劃,只是想來這地方親眼看一看,隨便什麼時候去哪都好,於是信步跟隨轉經人潮一步步挪動,走到巴廓路上,道邊有一溜人靜靜坐著,老人婦幼,形形色-色。

一些香客和家境殷實的人給他們發放施捨,很公平的,同一個人每次發給的施捨都一樣,無論面前的人如何;接受施捨的人沒有對好心人滔滔不絕的讚美,也不躬身言謝,只是平靜的接受,無論佈施者遞到他們手中的錢是多還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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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楊靜靜看了一會兒,對韓耀說:“哥們兒,你等我唄,我回酒店破零錢。”

韓耀問:“不去大昭寺了?”

“我先……那什麼,完了再去。”張楊有些不自在,“施捨”兩個字他總覺得說不出口,他認為這不是尊重人的話。人活在世上,從來不分誰施捨了誰,每個人一定都接受過旁人的佈施。但他仍想跟那些佈施者一樣,既然趕上了,自己的條件也允許,就應該去做這件事。

韓耀抬頭看了看太陽,說:“行,你去吧,我在大昭寺等你。”

於是張楊著急忙慌回旅店跟小妹破了一塑料袋的老式五毛錢紙幣,再氣喘吁吁地跑回來,眼界一人一人挨個發過去,最後一張紙幣發完時,正午的日頭上來了,張楊累得眼冒金星,蹲坐在馬路邊吸氧。低垂著頭緩了一會兒力氣,忽然看見有人往他腳邊放了一瓶水,他忙抬頭,面前已經沒人了,不知道又是哪個正在佈施,或者接受佈施,又或轉經祈福的人,看他難受,送給他解渴。

雖說腦袋還是暈乎,也使不上力氣,但是張楊心裡舒暢,高興,他覺得佈施給別人之後,他沒失去,反而同樣得到了。

大昭寺前,張楊小心翼翼的躲過跪地叩拜,轉八廓的虔誠信徒們,四處亂望尋韓耀的身影,找了一圈沒見到韓耀,倒是看見個熟人――火車上那個長髮絡腮鬍的男人。

他就靜靜站在太陽底下,仰望大昭寺璀璨光華的金頂,雙手握著一個拍立得。

張楊朝他走過去,那人察覺到了,含笑看向張楊。

張楊想起火車上的情形,也笑了起來,挪揄道:“你找到你愛人了沒有?”

男人也用挪揄的語氣答道:“現在還沒,等我路過高原上的每一朵雲彩之後吧。你呢?你找到你的愛人了沒?”

張楊一愣,猛地心裡突突了下,看那人臉上的表情,絕對是看出自己的韓耀其中的事了,張楊不由得十分尷尬,斜眼咳了聲。

那人卻絲毫不在意的,彷彿只是單純打趣張楊的那個問句而已,抬手遙遙一指,道:“他在那兒。”

“……哪兒?”張楊順著手指的方向看,茫茫無際的人海,肩背和頭顱此起彼伏。

男人示意他走近些,張楊於是走上前細看,還是沒有;張楊遲疑的看了眼那人,再近一些,逐個掃視跪地的藏民,目光觸及一角,那兒跪著一位老阿媽,頭髮蒼白,繞著大昭寺,重複起身,跪地前撲磕頭,復而緩緩起身,再跪地的動作。

她身後有個男的,亦步亦趨隨著老阿媽的節奏跟著磕等身長頭,襯衫在後背處溼了一片。

磕到正對寺門前,男人踉蹌起身,抹了把汗,晃晃悠悠的往廣場邊沿走,影子投在因常年的信徒跪拜而深深凹陷,滿是印痕的地磚上。

張楊怔著看他,猛然大步朝他跑去。

“誒我的媽啊!你湊這熱鬧幹啥啊你!”張楊雙手捧住韓耀滿頭大汗臉頰發紅的大腦袋,連片嘴的罵他唬,這忒麼要是昏在這兒了咋整!

“……張楊……快快快吸氧……不成了我要……”韓耀扒在張楊身上,沉甸甸的一大只,有氣無力哼道。

長髮男人舉起拍立得,咔嚓一聲。相紙慢慢滑出來,影象在日光下逐漸清晰可辨。

相片上有張楊的背影,腳步揚起的塵煙,驕陽之光奪目,還有遠處燈杆下彎弓著脊背,手拄膝蓋喘息的韓耀。

長髮男人食指中指夾緊照片迎著風使勁兒甩了十來下,高高舉起端詳片刻,轉身走了,嘴裡絮叨著念:“佛吉祥日做一件善事,等於平常做三億件,念一遍六字真言,等於平時念三億遍,磕一次等身長頭,等於平日磕十萬個……餓了。來一碗齋飯吧,誰給我一碗齋飯,誰就是我的愛人,無論男女老少,貧富貴賤……”

“沒想到你挺man啊爹,還真跟著磕長頭來著?沒缺氧暈過去?你猛。”張容暑假回家,聽聞了韓耀的勇猛事蹟後如是說道。

韓耀毫不在乎的一揮手:“嗨――我也就是試試,眼瞧著繞大昭寺一圈好像沒幾步路,我尋思到地方了就親身體驗一把,不磕不知道,一磕嚇一跳……而且,”他湊到兒子跟前低聲道:“你爸賊迷信,我這把這麼一弄,以後要是他遇上什麼鬧心事兒在家作妖,我就告訴他我磕頭許願就許的這個,佛祖保佑讓他不用愁,他不就消停了麼。”

張容直勾勾瞪著他,湊過去問:“你祈的到底是什麼願?”

韓耀目視前方,裝走神。

張容追問:“你告訴我唄!你祈的什麼願?不會沒祈吧,那不白磕頭了麼!”

韓耀拍桌,嚴厲道:“鬧什麼,我能許啥願,不就是希望你倆好麼,瞎問啥玩意兒,坐那兒老實點兒!揍你信不信!”

張容撇嘴,問:“你們帶啥東西回來了?給我看看。”

韓耀往嘴裡扔了顆葡萄:“帶啥?啥也沒帶,就走那天買了兩杯甜茶,上飛機之前喝沒了,一會兒給你看照片。你還想要啥?”

張容:“……”

張容深深地鄙視兩個爹,費勁八力去了趟拉薩,居然什麼都沒往回帶!藏刀啊青稞啊犛牛幹啊酥油啊啥的腫麼就不往回帶吶混蛋!

三秒鐘鄙視期過後,張容順氣覺得應該開始談正事了,於是平地拔蔥熊撲過來按住他爹,討好的嘿嘿嘿笑個不停,說:“照片啥的咱等等再說。爸,你能不能借我點兒錢。”

“……”韓耀挑眉:“借多少?”

張容張開手掌,“先來一千塊。”

韓耀:“你自己拿不出一千塊?兒子,你要錢幹嘛?”

“其實錢是次要的,”張容倒回沙發上坐好,一本正經道:“這麼講吧,我在學校發現一個商機,我需要啟動資金和運輸上的支援。”

“哦?”韓耀一聽覺著這可真有意思,架起腿饒有興趣問:“怎麼個商機先給我介紹介紹,我再考慮幫不幫你。”

張容道:“我打算在學校裡賣人參。”

韓耀頓了一瞬,撲哧樂了,奇道:“賣人參,在學校裡,你怎麼賣?”

“就這麼賣!”張容豁然起身,一腳踩在茶几上,卷個報紙筒往前一甩,咴咴生風,激動地高聲道:“東北人參它真的貴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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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下班開門回家的張楊一抬眼瞧見兒子的瘋癲狀,嚇得木在門口,鑰匙咣噹一聲砸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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