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時間都被神靈停止, 超人來了。

他像只大鳥，像架飛機。他帶著無人能擋的氣勢，有著強大無比的力量。這個剛滿二十五歲的氪星人神靈般、幽影般的瞬間出現，為他的愛人擋下了攻擊。

他總是如此閃耀，總是這麼無私。他毫無疑問是世上獨一無二的珍寶, 他是值得任何美麗事物襯托的真神。

他是克拉克·肯特。他是卡爾·艾爾。他是超人。

…………拉娜·朗用盡全力也沒能令自己的抬起頭顱。她只能勉強著自己別顫抖起來、別弓起身子。女人好像發出了一道無聲的尖叫……今天的她是如此的感情充沛——畢竟這是最後一天了。畢竟這就是她要的‘劇終’了。哪怕她的確心如鐵石, 也沒法在此時此刻完全摒棄真心。

人說到底還是軟弱。

自厭的情緒再次翻湧, 令她恢復了些許正常。而此刻的超人也並未看她。克拉克倒不是不敢，他只是-

“你還好嗎？有受傷嗎？有任何地方痛嗎？”

超人的胸腔裡好像埋著一團火焰, 這團燃燒著的東西正吞噬著他往常並不需要的空氣——這讓克拉克感到了窒息。

好在這不過是緊張過度的生理反應。但很明顯, 緊張過度的不止他一個。鋼鐵俠面甲後的臉前所未有的嚴厲，甚至還帶上了點兒薄怒。在超人試圖給他來個全身x光之前便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臂，隨後本能般的向後推著克拉克：

“離開這兒！”

“現在！”

“離開這兒, 卡爾！趁-”

託尼斯塔克從未以這種態度驅趕過他的男孩兒。這一瞬他的確方寸大亂，沒能做出最合適的選擇。如果他立即抱著超人飛走, 說不定還能停止這一切的發生。

但這未免太過苛求。

畢竟這對拉娜·朗來說, 就只是動一下手指的時間。

‘嗒’

朗纖細的食指毫無猶豫地按下了那個按鈕。女人雙目無神的直視著前方，無以倫比的像是一具行屍走肉。但這具活屍的動作依舊利落敏捷, 她在按完的同時便丟開了筆記本，拖著辦公椅上的盧瑟向後退去。

而在她完成後續動作之前的那個瞬間。刺眼的、溫熱的紅光便照亮了整個地下區域。也照亮了鋼鐵俠與超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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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克驚愕的瞪圓了眼睛。他‘看’這面甲後瞬間臉色蒼白的鋼鐵俠………然後便身體一重，向下掉去。令人不適的墜落感讓他一驚, 這是種陌生的、他從未有過的奇怪感覺。

但沒等克拉克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沒等不安湧上他的心頭。鋼鐵俠就猛地抓住了他的男孩兒, 並立即將對方面對面地抱進了懷裡。

憤怒的、驚懼交加的、敏銳的鋼鐵俠比他懷裡的‘無敵之人’醒悟的更快, 託尼·斯塔克幾乎是本能的做出了選擇。

————他抱起克拉克就跑。

被抱緊護住的克拉克直到他們即將進入剛剛的走廊才徹底醒悟，在紅太陽影響下的他連思維都變得有些遲鈍。直到此時超人才意識了自己遭遇了什麼——然後他便感到了難以言喻的驚愕與不解：

拉娜對他使用了紅太陽。

陰森可怖的地下室被赤紅的顏色染的更加不詳，這其實是個根本不用動腦就能得出的結論。但完全化為凡人的克拉克的關注重點卻並不在此——他不明白，這和他想的不一樣。

……或許其他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認為是自己的估計出現了錯誤。‘克拉克認為拉娜對他還有愛意’一事本身就是他在自作多情……但哪怕到了此時，克拉克也沒懷疑這一點。

此時此刻已稱不上是‘超人’的青年緊緊摟著一心帶他離開險境的愛人。一邊不甘的回望了那個已經退到建築物另一邊的女人一眼。

他的額髮被鋼鐵俠蹭亂了，這讓身穿超人制服的他看上去格外的‘克拉克’。

他想怒吼，想指責。他不明白她為何一定要把這一切變成這樣。

他想告訴她，自己已經成長；他想告訴她……他是超人，他能揹負這一切、保護這一切。

這就是他的選擇。

他能原諒她的罪責、寬恕她的背叛；他只希望她能回頭。

……他就只想……

那個曾經年輕又憂傷的女孩兒，也能得到救贖。

……他本是來解決這件事的。

…………他本是來了結這一切的。

————為什麼不讓我幫你？

————為什麼不肯相信我？

……

………

……………

這一眼帶著強烈的不甘，但不甘以外卻似乎再無其他任何感情。

他看上去既不恨她更不愛她。這一眼的感覺比起看著發瘋的前愛人更像在看一個無可救藥的朋友……

這一眼幾乎將同樣也在看他的拉娜·朗徹底擊垮。女人忍耐不了似的張口抽氣，好像隨時都能放聲尖叫……

她就差那麼一點兒就想跪地痛哭，咒罵這整個該死的世界；她差那麼一點兒就想向他懺悔、為這一切的一切道上一千萬次歉……但就差、就差那麼一點兒。

———畢竟她事前早已將一切計算清楚。甚至都沒給自己留出個反悔的時間。

一道赤紅色的衝擊波毫無徵兆的從幽紅色走廊中直直射-出，瞬間便貫穿了鋼鐵俠上方的一條管道。這一下險些令託尼·斯塔克心臟驟停，他瞬間便猛一回身，以脊背衝著可能將要殺出的敵人。

這一反應完全只為了保護變為凡人的超人，卻令被保護者氣得差點就爆了粗口。

……但正因如此克拉克才看清了襲擊者的面貌。氪星之子驚愕的看著緩緩從黑暗中現身的銀色‘鋼鐵俠’，看著對方那一身與託尼今天裝備別無二致的戰甲……

“……亞魔卓。”

克拉克捏緊了拳頭，遺憾的是這一次他再無那能撼動山石、保護摯愛的力量。甚至就連‘亞魔卓’這個複製機器人的名字，都幫不上鋼鐵俠任何的忙。前所未有的無力感令克拉克焦躁的同時也更為憤怒-

‘嘭——’

但不等鋼鐵俠抱著的超人整理好自己的思緒，金紅色的英雄便已做出了選擇。託尼·斯塔克早就清楚自己和懷裡這個小東西有著本質上的不同——他就只是個凡人罷了。

———鋼鐵俠抬起右手衝拉娜·朗發射了一枚脈衝炮。

………這一記突襲毫無疑問是劇本外的展開。甚至沒人能猜到那金色面甲下的男人此時有著什麼表情。

就連被命令要困住鋼鐵俠的亞魔卓都驚愕地呆在了原地，被迫硬抗了鋼鐵俠接下來的三枚炮彈。只有化為凡人的克拉克完全不知所以，沒意識到為何對手突然出現了破綻。

……

…………

但遺憾的剛剛的突襲並未能夠將拉娜·朗解決。那道蒼白的身影又一次毫不猶豫的突然出現，宛若真正超人般擋在了金髮女人身前。‘異魔’又一次的保護了那個厭惡他、恐懼他、不願直視他的‘母親’，令鋼鐵俠默默的握緊了右拳。

隨後他不死心的發出幾枚炮-彈，射向了那些該死的紅太陽射燈……但那些小小東西卻紋絲未動，閃都沒閃一下。這讓託尼·斯塔克不得不默默地落回了最初他踏上的那條長廊。

克拉克也終於跟著雙腳落地。但託尼不肯放棄保護超人的重任，只側著身瞪視著比扎羅胸口那個倒著的s。彷彿這樣就能洞穿對方，看到他後面的那個女人。

他想殺了這個女人。

……他想掩埋這一切。

——他想炸掉這棟樓。

鋼鐵俠在這通紅的地下陷入了沉思。他已不再像最初那樣慌張。託尼很清楚瞭望塔上的蝙蝠俠與火星獵人不會在他們鬧出這麼大動靜後還意識不到出了問題……但他也很清楚自己這架戰甲的火力，想在破壞了承重牆後還能順利逃生，他得……

但沒等他徹底想完，被比扎羅擋在身後的拉娜·朗便再次開口。這女人的聲音古怪的發悶，但說出的話卻冷酷依舊：

“比扎羅，亞魔卓，”

“你們不記得計劃了嗎？”

朗的語氣非常的平淡，但話音未落託尼便聽到了一聲巨響。這讓他提高了警惕，但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產生了少許迷茫。

———這地下的天花板竟然裂開了。

………他想做的事，對方替他做了。

這成功的令鋼鐵俠迷茫了不到一秒。但也就是這一秒，他身後的亞魔卓便仿照著他剛剛的那下偷襲，朝著超人射-出了一記脈衝炮。

但託尼早有準備。立即毫不猶豫的將臂甲化為盾型，替克拉克擋住了這次攻擊。但下一秒他就被撞飛了出去——比扎羅竟沒繼續站在原地保護拉娜·朗，反而選擇了繼續攻擊他。

超人克隆體的這一擊差不多撞斷了託尼·斯塔克兩根肋骨，但鋼鐵俠依舊在撞上背後的建築物前舉起了右手。託尼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嘶吼出聲——他的胸口與右手一同射-出了威力巨大的兩炮。一炮將靠近了克拉克的比扎羅都擊飛出去，另一炮則穿透了亞魔卓的肩膀。

接著他便狠狠的撞上了背後的管道，發出了一聲不詳的、可怕的悶響……託尼斯塔克感覺自己的眼前一片空白，鼻腔與嘴角都流出了血液——他肯定有內出血，甚至可能傷到了內臟。

“……i am ok。”但在克拉克·肯特焦急的呼喊中，他迅速的給出了回應。

大約有那麼7-8秒鐘，託尼感覺自己渾身冰涼，似乎已經死了。但8秒過後，鋼鐵俠便意識到情況並沒有自己想的那樣糟糕。

儘管他還是像一罐被砸向了牆面的罐頭肉，但他這具特質戰甲的抗擊打能力還是非常強悍的——他只是斷了幾個骨頭、有些內臟移位、還在內出血而已。這一下並沒打斷他的脊椎，讓他再起不能。

所以是的。他還好。他還能再戰。

在這被赤紅充滿了的地下室，鋼鐵俠那獨特的戰甲運轉音再次默默響起。託尼·斯塔克掙扎著把自己從碎裂的管道中拔了出來……而克拉克·肯特已忍無可忍。

“你怎麼敢——你怎麼能？”

超人方寸大亂，失去了風度。

克拉克·肯特的那雙藍眼明亮不再，反而染上了淡淡的微紅。他憤怒的樣子本該氣魄十足，但在這時卻莫名的非常悲傷。

克拉克的身體正在微微發抖。他幾乎不忍再看孤軍奮戰的愛人，卻也不敢不看這位金紅色的英雄。氪星之子憤怒的捏緊了欄杆，但還是做出了選擇。

失去了一切力量的英雄轉身走向了那個惡徒。而此時殺死超人就只需要一顆普通子彈，或一塊落下的碎石。但小肯特怎能准許自己什麼都不做？！他從來、從來都做不到在危機中袖手旁觀。

“停止這一切吧！停止你的宣洩！你還可以挽回，你還可以……拉娜！！”

他靠近著朗，他甚至還張開了雙臂——就和託尼想的一樣，此時克拉克也希望自己能控制住這個驅使著兩匹怪物的女人，哪怕是與她一起從這兒墜入更深的地下也都在所不惜。這一刻的他再不抱任何還能善了的希望……此時的他終於清楚的認識到了：

他們比他想的還要更像彼此。

…

……

………

這本該是個非常可怕、非常悲哀的結論。但克拉克的心中除了痛苦卻只餘慶幸。他和拉娜·朗是真的非常相似，若非如此也不會彼此相吸……

但遺憾的是兩個負極湊在一起也不能負負得正。他們都曾無以倫比的接近著那個禁區，他們都曾踏入那個無限接近瘋狂的可怕領域。

……但最終，克拉克走出來了。他有了託尼，有了夥伴。

……而拉娜，則是陷進去的那個。

已有了同歸於盡心理的超人步步逼近著那道纖瘦的黑色身影。他臉上的表情悲傷又同情，但卻沒有哪怕一絲的畏懼。這是已有覺悟的神情，這是…超人的神情。

拉娜·朗彷彿已不需要呼吸。

她的目光並沒放在展開雙臂、向她走來的克拉克身上。

她的目光甚至也沒放在遠處‘激烈’交火的那三人身上……這一瞬他們好似回到了從前……但這一次她的男孩兒卻已經徹底失望。

她的目光如鬼火般脆弱地閃動著……當克拉克躲閃著掉落的石塊走過到了差不多中間的位置時，她才終於說話了。

這是她這些年來第一次，直接與克拉克·肯特對話：

“這真是個糟糕透頂的世界。”

她的聲音不再冷酷，反而帶著點兒小女生似的鼻音。

“沒人真的在乎你，沒人真的尊敬你。”

“他們從你這兒獲得幫助，卻反過頭來指責你太高傲、太強大。”

“沒人愛你。”

她指責的聲音顫抖了起來。

“所有愛你的人都會先你一步離開世界；所有你在乎的事物都將迎來毀滅。我總會感到痛苦，克拉克，我總會你為心痛。”

她努力地講著背好的臺詞。卻依舊感到心痛不止。她總希望自己能幫上些許小忙，希望成為他漫長人生中渺若塵埃的一小段不快回憶。他對她而言簡直像是永遠都觸不到、也不該觸到的陽光。他的出現將她徹底點燃，讓她心甘情願的成為神座下的焦土。

“我把你當做我唯一的心靈寄託，你是我靈魂中缺失了的某一部分。”

“我愛你如愛我自己……克拉克……可是”

“可是太苦了！”

拉娜突然弓起身子，留下了眼淚。女人撕裂空氣似的將這句話吼了出來，隨後終於抬起了頭。

這一刻肯特與朗終於再次的、真正的四目相對。兩雙藍眼睛碰到了一起，一人滿臉淚痕，一人突然醒悟。

“拉娜——”

“這世界不配擁有你。”

“我們一起死吧。克拉克。”

隨著女人不詳的話語，這地下一層的天花板內再次傳來了一聲屬於爆炸的轟鳴。接著幾處埋入了炸-彈的牆面也跟著傳出了悶響。

隨著刺耳的玻璃破碎聲，這棟純黑的大樓在六秒內便徹底垮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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