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需要考慮的事。”

清晨的陽光透過落地窗, 投射在大床上。

程子儀翻了個身, 拖過一旁的枕頭捂住腦袋, 試圖遮蓋住刺眼的陽光繼續睡覺。然而有道女聲時不時響起，傳入她耳中, 如同用來冰酒的冰塊, 沁人心脾，不知不覺間將所有睡意驅逐一空。

翻了個身, 拋開枕頭，程子儀抓了把頭髮，從床上站起來，走到窗邊一把拉開落地窗簾。

雖然宿醉剛醒，但程子儀仍舊一眼認出，窗外樓下小花園裡正在打電話的高挑女人是沈鳳璋。她頭髮披散在肩上, 穿著乳白色的針織開衫, 裡邊是一件藏藍的襯衫，配著一條黑色長褲。隨意簡單的打扮，在她身上卻好看得出奇。尤其是她打電話時, 那張英挺的側臉上無意間流露出的冷漠神情, 更是帶著一種奇異的魅力。

細碎的聲音穿過沒有關嚴實的窗, 順著風傳到程子儀耳中。

“如果簡單……我又怎麼會來……幹私人偵探這行的……”

程子儀聽到幾個關鍵詞，又聽不清完整內容, 心裡好奇得緊，索性推開窗，想要聽個清楚。然而, 她完全沒想到，只是一個開窗的動作，便驚動了站在窗下的沈鳳璋。

程子儀被陡然轉身的沈鳳璋嚇了一跳，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等她回過神，再靠近窗邊時，發現樓下小花園裡已經不見了沈鳳璋的身影。

清脆的腳步聲順著樓梯從屋外傳來。程子儀扭頭，就見方才還在樓下的沈鳳璋推門進來。

“子儀，感覺還好嗎？”

沈鳳璋微笑著朝程子儀關心道。

程子儀怔了一怔，呆愣了大約幾秒鐘時間，才朝沈鳳璋點點頭，“還好，頭不痛。”她望著神情溫柔，氣質平和的沈鳳璋，腦中浮現的卻是沈鳳璋方才被驚動，轉頭朝樓上看時銳利如利刃的眼神。

那一瞬間，她只覺得自己像是被猛獸盯上一樣。

程子儀本來還想留下來和沈鳳璋聊會兒天，然而因為這件事，一下子沒了興致。匆匆洗漱過後，不顧沈鳳璋的挽留，離開了沈家。

沈鳳璋站在門口，臉上帶著溫和的笑，目送載著程子儀的黑色轎車朝遠處駛去。轉過身的那一刻，她臉上的笑如同遇到太陽的初雪，悄無聲息間消失無痕。

程子儀躲過一劫，說明她也可以改變他們一家人的命運。

想到這裡，沈鳳璋握著手機的手再度忍不住收緊，用力到指節發白。

……

李成屹一直在等沈鳳璋把電話再度打回來。

他坐在沙發上，眼睛一錯不錯盯著茶几上的手機，雙手交握在一起，心裡猶豫不決。半晌，他長長呼出一口濁氣，盯著手機，下定決心，待會兒沈鳳璋打電話過來，他一定要回絕掉這單生意。

一動不動的手機突然間震動起來。李成屹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

他趕緊拿起手機，接通電話。

電話一接通，就見對面的女聲用再冷靜不過的聲音丟擲三個字，“三百萬。”

李成屹胸口一滯，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緩過神來之後，他舔了舔唇，啞著嗓音，“老闆，這不是錢的問題。”

這是命的問題！

柳家人他能查嗎？查了柳家人，就算能拿到三百萬，他還有命花嗎？

他不知道僱主到底想幹什麼，但是柳家人是萬萬得罪不得的。看在先前那一百萬單子份上，李成屹反而朝沈鳳璋好聲勸道：“老闆，我知道你有錢。但有些人不一樣。柳家人做事不講規矩，就算老闆你再有錢，碰上這種亂來的黑道，也要吃虧。”

他自覺自己已經仁至義盡，甚至是冒著極大的風險，將柳家人的情況透露給僱主。誰料，電話那頭的僱主卻半點都聽不出焦急和害怕。

她甚至輕笑了一聲。李成屹怎麼聽怎麼覺得，那笑裡帶著幾分譏誚。

向來能屈能伸的李成屹在沈鳳璋這一聲笑裡，莫名有些窘迫，“老闆，你別覺得黑道聽上去不可思議，但對方的背景就是這個！”

電話另一頭，沈鳳璋屈指在膝蓋上敲了兩下。

黑道。這種用詞真像哪部三流小說。然而——她彎唇笑了笑，連沈雋所在的世界，都能是小說，說不準她所在的這個世界，也只是一部三流小說的世界。

沈鳳璋完全不知道，她無意間已經猜到了世界的真相。

威逼利誘，威逼利誘。當一個人用財無法打動的時候，那就只能出下策了。

“李先生，城南二小實在不是什麼好學校。”

沈鳳璋的聲音帶著笑意，傳到電話另一頭，卻讓李成屹猛然變色，彷彿被當頭澆了一桶冰水。

“你！”

李成屹心臟猛然收縮，他穩住心神，佯裝鎮定，“老闆，你在說什麼。”

相比先前砸錢的時候，沈鳳璋現在的聲音反而更溫和一些，然而聽在李成屹耳中，卻不啻於魔音。

“你的女兒，很久沒有見過爸爸了吧？”

電話那端傳來一陣兵荒馬亂，東西被撞掉打翻的聲音。沈鳳璋安靜又耐心地站在窗前，望著窗外逐漸高升的太陽，彷彿已經看到獵物掉落到陷阱中。

電話那頭平靜下來的時候，李成屹滿是怒意的聲音也隨之傳來。

“我會去查！但是你要是敢動我女兒和老婆一下，別怪我魚死網破！”

“李先生放心，我們並非敵人。恰恰相反，我一向認為我們是合作伙伴。”

電話那頭，李成屹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出口問道：“你既然自己有能力查到這些，為什麼還要我去查柳筠。”

沈鳳璋垂眸，鬆開手掌，掌心已經被掐出幾個淡色的月牙痕。

李成屹以為她手下有其他人，實際上，她根本沒有人手。上輩子，李成屹在私家偵探圈子裡很有名，不僅因為他能力強，還因為他下場慘。

他不知道得罪什麼人，對方找到了他妻子和女兒，將兩人綁架撕票。當時這個案子還鬧得挺大。

雖然真相如此，然而沈鳳璋開口時，聲音卻氣定神閒，“我當然有我自己的打算。”模稜兩可的回答，帶著幾分高深莫測。電話那頭的李成屹不知想到了什麼，緘默半晌後，說了一句我明白了。

接下來的幾天，沈鳳璋表面上一切如常，實際上心思始終未曾離開李成屹那邊。她有種預感，自己似乎已經觸控到了上輩子真相的一角。

可惜的是，她尚未等到看清上輩子真相的機會，就接到了李成屹匆忙打來的電話。

電話那頭，李成屹聲音慌慌張張，聲音尖銳刺耳，“老闆！對方派人來警告我了！不能再查了！”

電話這頭，聽清楚李成屹的話後，沈鳳璋握著手機的手微微一收。

柳家的勢力比她想的還要厲害。

她早已想過可能會有這樣的結果，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沈鳳璋垂下眼眸，淡聲，“既然如此，你把你現在查到的資料發給我。剩下的，你可以收手。前。錢，我會按說好的價格打到你賬上。”

聽到沈鳳璋說會一分不少，電話那頭的李成屹在滿心焦急之中，終於感覺到一絲快慰。他臉上不由露出幾分笑意，剛想謝謝老闆，就聽見平靜中略帶冷酷的女聲透過電流傳入他耳中。

“從我這邊，你就足足賺了幾百萬。如果我是你，我就拿著這幾百萬，帶著老婆孩子離開a市，隱姓埋名，退出私人偵探這個行業。”

李成屹臉上笑容逐漸消失，他沉默了一會兒，朝沈鳳璋說了聲謝。這一聲謝，李成屹說得再誠心不過。

他原先還在猶豫，沈鳳璋這話，幫他下定了決心。

李成屹在準備收拾東西，帶著家人跑路的時候，沈鳳璋正在瀏覽他發過來的檔案。資料上的柳筠非常簡單，小時候出國，近兩年才回國，平時生活就是逛逛街，去各地旅遊，和朋友聚會等等，日子和其他白富美並無差別。

看著文件上柳筠的照片，沈鳳璋卻沒有完全相信這份資料。比起這份資料，她更相信自己的預感，柳筠絕不是普通白富美。

只可惜，走李成屹這條路是走不通了，眼下，她還能從哪裡去查清楚柳筠呢？那晚跟著柳筠，曾經在他們家失火事故中佔據重要角色的男人，始終讓她放心不下。

正在沈鳳璋沉思之時，兩聲敲門聲打斷她的思緒。

“進來。”

沈家的阿姨拿著一個快遞文件袋走過來，她把文件袋遞給沈鳳璋，笑著說道：“阿璋，這個是剛剛送過來的快遞。上面是你的名字。”

“謝謝阿姨。”

接過文件袋，沈鳳璋起身笑著道謝。

等到阿姨出去之後，沈鳳璋捏了捏文件袋。裡邊非常薄，像是只要一張紙一般。

懷著好奇，沈鳳璋拆開文件袋。

一張薄薄的邀請函從文件袋裡掉了出來。

沈鳳璋彎腰撿起邀請函，在看清邀請函內容的那一刻，臉上表情漸漸沉下來。

“尊敬的沈鳳璋女士

過去……誠摯邀請您於12月3日晚參加海上宴會，地址……期待您的到來。”最後的落款，正是柳筠的名字。

沈鳳璋盯著這封邀請函半晌，長長呼出一口氣。不得不承認，柳家人確實厲害，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他們居然能夠查出她的身份，將這封邀請函送到她手上。

很顯然，這是一場鴻門宴。

不過，就算明知山有虎，她也要偏向虎山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a市有個老小區，從外表上看，不管是建築還是設施，都顯出幾分陳舊，和高速發展的a市不相符合，然而，這個小區裡的住戶實際上都是a市有權有勢的人家。

雖然設施陳舊，然而小區綠化非常好。

綠樹成蔭的小區花園裡，坐著一老一少。

沈雋收回搭在老者腕上的手指，一邊收起腕枕，一邊朝對方開口，“病情基本上已經穩定了。不過這段時間仍舊要戒酒戒菸。”

沈雋說完，收拾了東西，便打算離開。

“等等。”

穿著中山裝的老人放下捲起的袖子，朝沈雋喊道：“小時，先別急著走，陪我聊聊天。”

說著，老者從石凳上起身。

慢慢走在林間小道上。費老注意到，時霄臉上不曾流露絲毫不耐，也沒有絲毫諂媚討好之色。他心中暗自點頭。

小時這個年輕人，是很不錯的。醫術高超不說，品性也非常純善。先前不知道他的身份，就願意救他這麼一個糟老頭子，後來知道他的身份了，對他的態度也不曾改變。

費老用眼尾餘光去看時霄，越看越滿意。

“小時，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沒有成家？”費老一邊往前走，一邊以過來人的身份，語重心長教導沈雋，“成家立業，成家立業。男人想要闖出一番事業，就要先成家。”

走在一旁的沈雋神情不變，心裡卻明了，這是劇情來了。

原劇情裡，時霄四個大老婆中的一個，就是軍區大佬費老的孫女。

果然，下一秒，他就聽到費老開口。

“我大孫女年紀正好比你小一歲，模樣還算整齊，你什麼時候有空，我把她叫回來，你們兩個年輕人認識一下。”

畢竟身居高位多年，往日裡說一不二，哪怕是在牽線搭橋，相親介紹，費老說來，也帶著幾分理所當然，頒佈命令的意味。

費老也不覺得自己說出來這話會被拒絕。

就算小時不貪慕權貴，但只是認識一下而已。

然而——

“多謝費老好意，不過我暫時還沒有成家的想法。”

費老腳步一頓，他轉身眯起眼，直直地盯著沈雋，眼神銳利得如同從沉睡中醒來的老虎，半點不像年過七十的老人。

“是不想還是不願？”

沈雋神情不變，臉上是與方才一樣的沉穩。無視腦中發出銳利尖叫聲的系統，他沉聲平穩地回答道：“確實還沒有成家的想法。”

他抬眸，朝著費老苦笑了一下，語氣放緩，“費老，您對我先前的經歷，估計有所瞭解。我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

想到沈雋先前被退婚的經歷，費老臉上神情逐漸緩和下來。他點點頭，重新開始往前走，“既然如此，那先不急。”

沈雋離開小區時，系統還在他腦中喋喋不休。

【宿主！你怎麼能這麼做？！你這不是在破壞劇情嗎？萬一時霄少了一個後宮怎麼辦？】

系統唸叨了一路，一直到沈雋快回到家時，它還在繼續。實在受不了系統的嘮叨，沈雋終於紆尊降貴，回了系統一句，【急什麼。就時霄的桃花運，後宮人數只會多，不會少。】

更何況，他接觸費老，絕不是為了什麼後宮。

系統還來不及反駁，就見一道女聲突然響起。

“時霄！”

沈雋恍若未聞，徑直往前走，根本不想搭理對方。

見到沈雋這幅模樣，特地來找沈雋的柳筠心裡頭竄起怒火。她大步走到沈雋跟前，攔住沈雋去路，昂著頭盯著沈雋，試圖將一張精美的請柬塞到沈雋懷中。

沈雋眉眼間滿是冷淡，他淡淡地瞥了柳筠一樣，身體一撇，避開柳筠，繼續朝前走去。

“時霄！我勸你還是拿著請柬！”

望著時霄的背影，柳筠大聲喊道，“我還邀請了了一個人——你的前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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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筠喊出這話的時候，系統恰好也在沈雋腦中說道：【宿主，前任宿主也收到了這份請柬。】

沈雋這段時間雖然在走劇情，在處理他自己的事情，但並未忘記沈鳳璋。藉著系統，他對沈鳳璋近況瞭解得一清二楚。

想到沈鳳璋最近的動靜，沈雋腳步一頓。

見前面那個背影停了下來，柳筠臉上不由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

她雙手環胸，唇角帶笑，朝著沈雋高興道：“時霄，我到時候請你看一場好戲！”

柳筠口中的好戲，聽在沈雋耳中，卻滿是惡念。劇情中，時霄的這個後宮柳筠就是朵惡之花。看過劇情的沈雋很清楚，造成沈鳳璋慘劇的罪魁禍首就是柳筠。

原著裡，柳筠既是為時霄出氣，又是出於對沈鳳璋曾經是時霄未婚妻這件事的嫉妒，利用她手下的人手，佈局陷害沈鳳璋一家。

這次的宴會，以他對沈鳳璋的瞭解，她絕對會去。

然而，柳家的勢力……

想到此，沈雋轉身，毫不猶豫撿起地上的請柬。

柳筠見狀，高興極了，她快步走到沈雋身邊，剛想向他稍微透露一點自己替他出氣的法子，誰料撿完請柬之後，沈雋理都沒理她，直接轉身離開了。

“你！”

柳筠氣極反笑，她盯著時霄的背影，想到宴會上的佈置，眼裡露出幾分勢在必得。

……

冰涼的海風肆虐，雖然天色已暗，但碼頭上燈火通明，停靠在碼頭上的那艘巨輪更是被燈光照亮，如同身處白晝一般。

流線型的黑色轎車在碼頭上逐漸減速，最終停下。司機從駕駛座下來，繞到後座，微微彎腰拉開後車門。

身著黑裙，長髮披肩的年輕女人從後座上下來。

不停移動的白色強光燈正好移過來，籠罩住對方，強光之下，那張年輕的臉龐精緻又冷淡，如同蒼灰色的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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