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蕭慕尋將手裡的信紙逐漸捏緊, 臉色變得沉重。

“你看過這封信了？”蕭慕尋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早在他看信之前，信上的火漆便被人拆開。

莫鈞青訕訕的笑道：“我接到信便看過了，也是怕賭約在即，蕭家那群人騙你。”

蕭慕尋微垂著眸, 眼睫灑下一片陰影：“你那給我看，是……？”

他心裡早就猜到，只是想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罷了。

莫鈞青：“蕭淼的事我來之前查過，的確是真的。”

蕭慕尋心被揪緊，透入竹窗的陽光刺眼炫目，腦子一瞬間空白，他的身體搖了兩下，差點就這麼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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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鈞青連忙拉住了他：“小師叔！”

他連忙用靈氣探入蕭慕尋的丹田之中, 才發現他此刻靈氣絮亂，胡亂衝撞。

莫鈞青扶著他盤腿而坐，為他疏導了許久的靈氣, 這才滿是懊悔的睜開了眼：“哎！早知道我就不告訴你了！”

冬末春初, 本該萬物初生，一派盎然。

可這冬末的陽光, 卻十分冰冷，那是溫暖的假象。

蕭慕尋啞著聲音，臉色蒼白極了：“我三哥……是怎麼受的傷？”

莫鈞青擔心的看著他，並未說話。

“放心，我能承擔得起。”蕭慕尋捏住了他的手, “告訴我，這決定了我到底回不回蕭家！”

莫鈞青這才說：“聽說……是修真家族間的比試，在那場對決之中，對方下了狠手，蕭淼當場就昏迷過去了，此事許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若非如此，莫鈞青也不會這麼輕易就查到。

蕭家兩百年前是修真大族，聞名上雲六洲。可這些年每況越下，那些修真家族對待蕭家的感情也極其複雜，想將他們趕出上雲六洲，可蕭家單靈根的人數卻十分異常。

往些年還好，自蕭慕尋出生後的十幾年裡，蕭家的單靈根人數激增。

而那比試，幾乎是每十年便有一次，目的便是以比試來分配資源。

莫鈞青詢問：“那你還回蕭家嗎？”

“三哥受傷我自然要回去！”蕭慕尋一拳朝地上垂了下去，“怕就怕家主拿三哥的事誘我回去！”

他此刻的確兩難，莫鈞青猶豫著：“既然這樣，便由我替你去蕭家？”

蕭慕尋眼露詫異：“這……”

“蕭淼的傷其他醫修治不好，不一定我治不好。”莫鈞青想了想，又繼續說道，“若事情屬實，我便發出傳音符，通知你回蕭家。”

蕭慕尋點了點頭，鄭重的說：“拜託了。”

害怕蕭淼傷勢加重，莫鈞青去得匆忙。

時間過得尤為緩慢，每一個時辰對蕭慕尋來說都是種煎熬。

他算了算時間，最遲晚上的時候，莫鈞青的傳音符便能到他的手上。不同於蕭家的靈鴿，但凡是天衍宗的傳音符，皆可以穿透臨曲崖的結界。

不知等了多久，外面已漸至黃昏。

可天便依舊灰濛濛的，烏雲蔽日，吸足了水分，好似隨時都要下雨。

蕭慕尋從竹屋離開，打算向顧星河稟明這件事。剛一出竹林，便發現顧星河從山巔走下前來尋他。

“師尊？”

顧星河：“阿尋，我要開始閉關了。”

蕭慕尋面露詫色：“這麼著急？”

顧星河搖頭：“這兩年多，我都不曾閉關。本是想看著你築基，可我境界已經圓滿，再壓制著修為不突破，會損傷丹田。”

蕭慕尋是醫修，自然知曉這後果多嚴重。

他臉色凝重，催促著顧星河趕緊去閉關：“師尊不必擔心，我定會在三年期滿前築基！”

顧星河淡淡一笑：“你先別動，我有東西給你。”

蕭慕尋：“？？？”

“手伸出來。”

蕭慕尋照著他的話，將手伸了出去。

沒想到顧星河一樣一樣的掏出法器，放到他的懷中，沒一會兒就讓蕭慕尋不堪重負。

他驚疑的望著自己面前的法器，高到直接擋住了視線，他完全看不清前方了！！

顧星河：“這些都是我這兩年給你祭煉的，你看看這昭天壺、九霄劍、醉仙鈴，築基期使用最好，還有這些，飛絮綾帶、碎煙圖，金丹期使用！還有這……”

蕭慕尋連忙讓他打住：“等等，師尊，你為我祭煉了多少？”

顧星河回想了片刻：“煉氣期的早就給你了，從築基期，金丹期，再到元嬰期，應有盡有。”

顧星河還有些自卑：“只可惜我現在不是化神期，無法為你祭煉化神期的法器……”

蕭慕尋頭疼扶額：“這還不夠！？”

顧星河理所當然的說：“當然不夠！”

他第一次當別人師尊，又不知別人是如何教導徒兒的，做法便比較極端。

他恨不得什麼好東西都捧給蕭慕尋。

顧星河：“阿尋，你快收起來。”

蕭慕尋艱難的將東西收到了乾坤袋裡，自己的手都拿酸了。

眼看著天暗淡下去，蕭慕尋這才進入了正題：“師尊……其實我也有事找你。”

他猶豫著，本來顧星河快要閉關了，這些事便不能讓他心煩。

該不該說？

顧星河：“若是蕭家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蕭慕尋詫異的看向了他。

“莫鈞青在走之前，特意稟告了我。”所以顧星河才會提前把這麼多東西給了蕭慕尋，本來該是等他築基後給的。

顧星河：“你若想去，便去吧。或許一些事情不了結，你永遠無法放下。”

他雖然不諳世事，某些東西卻看得通透。

蕭慕尋對蕭家的感情複雜，既不是愛，也不是恨。那終究是他的牽掛，亦是他的束縛。

顧星河眼神微閃，不得不說，這一世蕭家的做法，已經成了他修仙途中的絆腳石。

不破不立，大抵是這個道理。

總有擔心和不捨，顧星河也還是硬起心腸：“去吧。”

正當此時，莫鈞青的傳音符到達了他的手心。

[確有其事，蕭家所言非虛。]

蕭慕尋眼神漸漸變得堅定：“師尊保重！”

猶記那日融融春光，他出蕭家時，心道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可這些，全都是因為蕭淼在幫他。

那日蕭月明來天衍宗時，蕭慕尋便極想知道蕭淼的處境。可來的人偏偏是蕭月明和蕭隸，他問出口又如何？只會讓人抓住把柄威脅，連那三年都無法爭取。

蕭慕尋按捺住了自己的想法，只得暗中託陳櫟打聽。

陳家和蕭家離得最近，陳櫟為下一任家主，又每年都會返回陳家，想打聽蕭家的事要比尋常人簡單得多。

得知蕭淼被蕭玉成接到身邊後，蕭慕尋才徹底松了口氣。

蕭慕尋為了自己而離開蕭家，如今卻為了蕭淼重新回去。

他很快便離開了天衍宗，臨走前同陳櫟交談了幾句，隨後便連夜趕回了蕭家。天尚未亮開，天邊依舊分外昏暗，夜色悽悽，地上的雪半融未融，正是最冷的時候。

在看到蕭慕尋時，他們立刻去叫了蕭月明。

“尋兒！你總算回來了！”蕭月明雙頰裡凹，眼底一片青黑，現在無比消瘦。

蕭慕尋也嚇了一跳：“家主，你……”

蕭月明卻笑了出來：“你回來便好、回來便好。”

“莫鈞青呢？”蕭慕尋追問。

蕭月明：“自然是在醫治蕭淼，他也只是控制住了蕭淼的傷勢，並未徹底治好他。”

蕭慕尋急了，連忙對蕭月明道：“家主，還是先去看三哥吧！”

蕭月明眼底閃過複雜：“你對他，真是一片拳拳相護之心。”

蕭慕尋搖頭：“三哥才是。”

蕭淼那樣待他，讓蕭慕尋嘗到了溫暖。

他是他的三哥，永遠都是。

兩人一同朝著前方走去，蕭慕尋還不斷提醒著蕭月明：“家主，我給蕭家發了三次傳音符，你收到了嗎？”

蕭月明的回答慢了一拍：“什麼……傳音符？”

“便是蕭出雲的事！”

蕭月明：“我想起來了，你為何三番四次讓我小心他？蕭出雲不過只是個築基期罷了，沒什麼可怕。”

蕭慕尋因為發了心魔誓，不能透露半句。

他捏白了手，心生幾分焦慮：“總而言之，蕭出雲說什麼話都不能相信！家主信他還是信我？”

蕭月明：“……自然是信你。”

蕭慕尋松了口氣，每每談起這件事，他總會為了其他同蕭月明爭吵。

現在看來，蕭月明總算是聽進去了。

“……太好了。”蕭慕尋低聲嘆了句，臉上也露出些許笑容。至此以後，他便可以徹底放心了。

沒走多久，他們很快便來到了蕭淼的住處。

蕭月明推開了門，屋內十分暗淡，連燈也沒點。

蕭慕尋還很詫異，卻聞到了裡面的藥香味兒。

“三哥？”

裡面傳來細微的聲音，蕭慕尋聽得出，那真是蕭淼。或許意識沒有完全清醒，在聽到他的聲音後，還是有了些許反應。

蕭慕尋眼眶溼熱，已有兩年多未能見到蕭淼了。

他連忙朝著更裡面走去，身後的蕭月明已經將燈點亮了。

蕭慕尋回過頭去，竟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很快，他便半跪在地上，苦苦支撐著自己最後的意識：“家主……”

“尋兒，多虧了你傳了三次傳音符回蕭家，我們這才能截住莫鈞青的傳音符。”

蕭慕尋：“什麼……意思？”

“你聽到的內容，只有一半。”

蕭慕尋驚訝至極，咬破了舌尖，劇烈的疼痛令他清醒了許多。

他們竟利用了他對蕭家的善意？

“沒用的，隱藏在這附近鎖住靈氣的陣法，加上能使人暫時失去力氣的藥煙，你逃不掉的。”

陣法……？

誰會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夠鎖住別人的靈氣。

耳旁傳來系統提示音：[蕭出雲好感度清零。]

然而他已無心顧及這些，蕭慕尋只看得見蕭月明的嘴唇一動一動，大腦卻已經完全空白了。

他很快便昏迷了過去，蕭慕尋恍惚間瞧見外面走進來一大堆人。

他似乎聽到有誰在大吵大鬧：“家主！那是尋兒和蕭家唯一的羈絆，只要蕭淼在的一天，他就不會棄蕭家於不顧，你為何非要戳他的心窩子，用蕭淼來威脅他？”

蕭月明鐵青著臉：“還愣著做什麼？把蕭卿雪拉下去！”

蕭卿雪的聲音裡夾雜著悲鳴：“不——你們放開尋兒！他會恨蕭家的，他真的會恨蕭家的！”

蕭月明：“他若只是安安靜靜待在天衍宗閉關，我怎會出此下策？”

無論是兩宗小比，還是蕭慕尋去醫修聯盟被左立安算計，每一件事都讓蕭月明心驚膽跳。

族中辱罵，說他不配為家主，讓神尋兒暴露於危險之中。

他頂著那麼大的壓力，為蕭慕尋爭取到了三年時光，可他卻偏偏不珍惜。

這四個月以來，蕭月明每日都無法入睡，才成了這副樣子。

他身上揹負的，是蕭家全族。

“帶走。”蕭月明聲音極冷。

蕭月明和蕭卿雪擦肩而過時，蕭卿雪卻瞧見了他乾涸的嘴唇，被他自己咬出了血，眼底滿是隱忍痛苦。

蕭卿雪忽而失去了言語，完全不吵不鬧了。

蕭隸和一些長老還露出滿意的表情：“你早這樣，我們至於日日針對你嗎？”

“只有控制神眷，蕭家才能蒸蒸日上，重回兩百年前修真第一家族的位子！”

“尋兒比我們每一個人都重要，他越是耀眼，便越是容易被其他人發現蕭家的秘密。那個時候，誰能保證不會有人害他？蕭家根本就承擔不起！”

蕭卿雪大腦空白，身體搖晃了兩下。

這些都是什麼牛鬼蛇神？分明看著是人，卻好似厲鬼一般面目可憎。連自己的後輩親人也要這樣對待？

夜雨未停，天邊雷聲轟鳴。

陳櫟去到了臨曲崖，腳底踩著濺起的雨水，急急忙忙的朝著謝辭閉關的地方。

雨下得太大，將他的衣衫淋溼。

陳櫟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剛打算朝洞府裡喊，天空一道閃電撕裂天空的同時，也掩蓋住了他的聲音。

他來回踱步：“來不及了，師叔祖臨走前明明那麼吩咐我……”

他正打算闖進去，然而此刻卻發生了劇變。

天衍宗群山搖晃，地上裂開了一道口子，許多桃樹掉落到了深淵。

地底而來的魔氣噴湧而出，朝著洞府聚攏。

陳櫟睜大了眼，才發現他已經身處旋渦之中，狂風卷得他衣襬狂舞，耳旁傳來的聲音刺激著他，令他快要分不清裡面的場景。

不知過去多久，陳櫟才見到了一個人，從洞府裡緩緩而出。

“謝辭？”

他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句。

那人渾身縈繞著魔氣，每走一步萬物皆枯。

這兩年多的閉關，蕭慕尋只是精進修為，而謝辭卻是破開自身枷鎖，覺醒魔血。

他原本是築基期，卻一躍成為築基後期修為。

陳櫟看得目瞪口呆，不僅如此，只是築基後期而已，竟然引來了結丹時的異象。

“什麼事？”謝辭眯起眼，一身如墨的黑袍，渾身散發著強烈的氣場。

陳櫟這才結結巴巴的說：“師叔祖回蕭家的時候，吩咐過我……如果他下半夜沒有回來，便讓我來找你。”

謝辭：“……他不找顧星河跟天衍宗掌門，只找了我？”

陳櫟想了想，這是當然啊，天衍宗也管不到他們自己家族的事。

他很誠實的點了點頭。

謝辭微微揚起唇角，眼底散發著愉悅：“走，去蕭家。”

陳櫟連忙跟了上去：“去蕭家後你打算怎麼做？我們需要智取救出師叔祖嗎？”

“什麼智取？”謝辭眯起眼，能用武力解決的事，他絕不費這功夫，“去蕭家，攪他個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