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5、紅樓賈母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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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代善慣例是先回了書房, 洗手淨面漱口,換了家常衣服。當小廝問他喝什麼茶的時候, 他猶豫了一下,今年從太上皇那裡順來的大紅袍, 也恁少了一點兒了。現在心裡不舒服,這時候就是泡大紅袍,也嘗不出來什麼美味的。

“黃旦吧。”

小廝麻溜地去沖茶, 心裡知道國公爺是不痛快了。

小廝的動作很快, 賈代善嗅著淡淡的桂花香氣,看著金黃明亮的茶湯, 他心裡舒爽了一點兒。輕呷一口, 鮮爽的熱茶湯過後 ,唇齒留香,滿口生津。賈代善顧不得茶湯滾燙,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一盞茶過後, 不僅解渴, 身體也熱了起來, 鼻尖有了毛毛細汗。他抽出帕子擦拭一下, 閉目回味黃金桂的醇細甘鮮,竟真的有了心曠神怡之感。

怪不得有人說“未嘗天真味, 先聞透天香。”

賈代善閉目養神,突然聽到書房院子裡傳來“啪嗒、啪嗒”的小孩子奔跑聲音,間雜著追著喊的“瑚哥兒, 你慢點,別摔了。”

賈代善立即睜開眼睛,臉上浮出他自己都沒覺察出來的笑容。

自己的大孫子來了哦!

腳步到了書房門外,聽到了小廝的請安聲,還有稚嫩童音在問:“平安,我祖父回來了嗎?”

童音裡夾雜了熱切的盼望,讓人不忍拒絕。

“瑚哥兒,國公爺在想事情。”

等了一忽,聽見的是賈瑚失望、委屈的小小聲音,“那我不進去打擾祖父了,我去側廳等祖父吃飯。”

“瑚哥兒,進來吧。”

聽見大孫子委屈的聲音,賈代善坐不住了,他立即出聲,溫和地招呼欲走的大孫子。

平安為自家小爺推開房門,引了國公爺最喜愛的人進了書房。

賈瑚的模樣像足了賈赦,簡直如一個模子扣下來的一般。六歲的男娃娃,養的好長的高,扎著紅頭繩,穿著大紅的上衣下褲,臉蛋生的玉雪可愛,雙眉斜飛,虎目龍精。但比起賈赦多了一些書卷的文雅氣息,行事倒也大方有禮。

“孫兒給祖父請安,祖父辛苦了。”

行禮一板一眼,就是正值換牙的年齡,說話有些漏風。小人兒已經知道美醜了,問候祖父以後,立即就閉緊了嘴巴。

賈代善見了孫子,就像豬八戒吃了人參果,三萬六千個汗毛孔從裡往外都熨貼了。他招招手,把大孫子叫到自己的跟前,攬著小人兒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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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功課做好啦?有沒有去校場練拳、蹲馬步?”

“都做好了。父親檢查過了。也跟著劉師傅練拳、蹲馬步了。”

“餓了沒有?”

賈瑚點點頭。

“以後你餓了,就不用等祖父,自己先吃。”賈代善殷殷叮囑孫子。

“孫兒等祖父回來,一起吃飯才香。”賈瑚說的很肯定很堅持。

賈代善被感動了,抱起孫子拋了拋,到底是屋子裡窄小,也就是意思、意思罷了。可這樣也逗得賈瑚笑個不停。

“祖父,再來,再來。”賈瑚拽著賈代善的衣袖央求。

賈代善捨不得拒絕大孫子,又拋了一下說:“祖父餓了,沒勁兒了,先去吃飯吧。”

“好。”

賈瑚脆生生地應了,祖孫倆大手小手相握,一起去側廳用晚膳。

賈赦帶著人到了賴大管家的府上,門房一看是榮國府的大爺來了,趕緊敞開大門,往裡引人。

賴大管家的院子與他的身份很配,二進三間,東首開門,迎門的影壁,鑲嵌的是一個大大的福字。倒座給了門房和僕婦等住。倆成婚的兒子,東西廂房各兩間,一家一邊。

正房三間,夫妻倆住了東間,中間做了廳,一家人見客、吃飯都在這裡。正房和西廂相接處那裡,搭了個耳房,用來作廚房。

整個院子乾淨整潔,井然有序。

“赦大爺,大管家也是才到家呢。”

那門房一邊把賈赦往裡引,一邊說話。這不大的院子,不用人通報,賴大管家就聽見了。不等賈赦到正房,他就匆匆從屋裡出來,打躬堆笑的。

“大爺來了,今兒可刮的的什麼風啊,送來了貴人,讓老奴這陋室蓬蓽生輝啊。”

賴強原是賈代善書房伺候的小廝,正經沒少讀書的。賈家的主子到自己的住處,這還是第一次呢。

賈赦在廳裡金刀大馬地居正中一坐,賴大管家在一旁問道:“大爺喝點什麼茶?老奴這裡的茶未必能合了大爺的口味,也只有江南莊子送來的綠茶、茉莉花茶了。”

端著沏好的茶湯,要進來送茶的賴大媳婦,立即轉身回了廚房。

“不用忙乎了。我來找點東西。”

賴強有點摸不著頭腦。這是怎麼了?大爺這是來找事兒的?

他也是才回到家,素日裡他都是等賈代善回府、吃過晚飯,要教導賈瑚功課的時候才離開榮國府的。今日被媳婦說太太要取消壽宴,他就帶著人去找最大宗的商家,商議要取消壽宴的事情了。

賠了不少好話、笑臉,又打躬作揖的許諾了不少,才平了一宗。

他累得不行,暗暗抱怨主家想一出是一出。可做人奴才能怎麼著,放出去做平民就好啦?要是不能做個一官半吏的,在天子腳下的京城裡,那天丟了命,都不知道為啥呢。

他到家早,可他媳婦被賈母叫住了,還沒回來。家裡只有有妊在家的大兒媳婦,領著幾個丫鬟婆子在準備晚飯。

賈赦的眼睛在廳裡一掃,榆木的半舊傢俱,擦得乾乾淨淨,經常能碰到的地方,已經有掩藏不住的小小脫漆了。可自己才進門的時候,無意中瞥到的、博古架上的擺件,該不是凡品吧?

賈赦寧願是自己看錯了的。

他站起身,往博古架走。賴大管家的心立即提溜到了嗓子眼,祖宗哎,怎麼把這樣招人眼的東西,明晃晃地擺放出來了?!

賈赦站在架子前,上下一掃,唇角現出一絲冷笑。要是自己沒有看錯,光憑著架子上這三件值錢的宋瓷,買十個這樣的院子都戳戳有餘了。

賈赦提起其中的那八稜剔花獸首甌,青白釉色澤瑩潤,純淨細膩,莫名就覺得眼熟得很。這東西自己一定在什麼地方見過。

賴大管家在一邊解釋,“大爺,這是老奴在琉璃廠花了二百大錢買的贗品。與老國公書房的擺件有點兒像。”

賈赦得了賴大管家的提醒,一下子想起來,自己啟蒙前在祖父的書房淘氣,拿著這八稜剔花獸首甌玩耍,把甌底部磕掉一塊小茬子。然後還是祖母叫人到廚房拿了一個雞蛋,用蛋清黏補上的。過後就收了起來,說是補過了的,再磕掉就廢了。

這是祖父喜歡的一件宋瓷。

他就著落日餘暉,仔細轉著看底部,果然找到後黏貼上的那一塊痕跡。

其餘的擺件,他也一件一件地看過去,件件都在手裡仔細摩挲了,然後輕放了回去。

他知道這些東西都是哪裡來的了。

“大管家,我歷來敬重你是我父親的伴讀,也敬重你媳婦是母親的陪嫁。你們夫妻倆是不是覺得榮國府的主人都傻啊?”

賴大管家心裡犯悚,臉上卻是一幅懵懂的糊塗樣子。

賈赦該不會記得有這些東西啊!這是自己老子傳下來的,起碼有二十年以上的時間了啊。

賴強假裝摸了一把額頭不曾出過的虛汗,腰更彎了一點兒。

“大爺,您這話從哪兒說起的?老奴怎麼會有那樣大逆不道的想法?”

賈赦上前一步,一腳踹到了賴大管家的肚子上。把賴大管家踢得骨碌碌地在地上滾了幾圈,疼得他自覺五臟六腑都錯了位,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來人,把他給我捆回榮國府。”

賈赦壓抑著怒氣,大聲向外呼喝了一句。

賈赦的親隨立即進來了幾個,抽下大管家的腰帶,把他捆了個結實,倆隨從一邊一個,掐著肩膀提了人出去了。

賴大的大兒媳婦,才另沏了茉莉花茶,指使著小丫鬟幫忙端著,從廚房出來。見了公爹被捆成那般模樣提出去,嚇得她哎呦一聲跌坐在地。

賴家廳裡,賈赦招呼隨從把博古架子上的東西,都小心地打包了。這上面的任一件,都不是做了幾輩子奴才的管家能置辦得起了。至於母親要的瑪瑙碟子,他裡外屋廂房轉了一圈,在東西廂房裡搜到了。

這該死的奴才,他的倆兒子既然和國公府長房、二房享受一樣的份例了。

怪不得母親生氣。

他吩咐長隨把賴家其餘人都捆了,堵了嘴丟在倒座裡,留了二個長隨看著,自己領人帶著東西,大笑著離開了賴家的院子。

“哈哈哈。”

賈赦開心地大笑,太好了!有了這些東西,父親不會再保賴強這狗奴才。這是母親動手要除了賴家這一窩子啊。

“哈哈哈,哈哈哈。”

賈赦騎著高頭大馬,留下一路的狂笑,疾馳回府。

賴強家的進了賈母的屋子,一看跪著的庫房那倆眼淚鼻涕求饒的模樣,就知道瑪瑙碟子的事情發了。她麻溜地跪下,往上磕頭。

“姑娘,姑娘,是婢子錯了。婢子瞧了那碟子暈開的紅紋好看,婢子該和姑娘說的,婢子不該自己私下拿走的。”

賴強家的認錯態度很到位,這要是原身,說不得就把她放過去。十個瑪瑙碟子,加起來也不值多少銀子,她口口聲聲姑娘、婢子地叫著,無不是在提醒賈母,自己是陪伴她四十多年的老人。

可她怎麼能想到,她伺奉了幾十年的姑娘換人了呢?!

“只拿了瑪瑙碟子嗎?”

賈母的聲音平淡,若同人在屋中,雪花飄落屋脊,感受不到半點起復變化。

聽在賴強家的的耳中,卻如同平地驚雷,震得她心神一頓,她猶如被無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立馬噤聲了。

——肯定不止啦!可這讓她怎麼說,從哪兒說起。天知道管庫這倆殺千刀的,都說了自己還偷拿了什麼。

“怎麼不說話了?嗯?”

賈母的氣勢籠罩了賴強家的,張氏嚇得忍不住靠向椅背,緊縮著身子,她被嚇到了。

王氏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雙肩內收,低下頭。她後悔,後悔自己不該來看熱鬧的。事情到了牽涉進婆婆陪嫁的份上,自己這做媳婦的看到了婆婆丟臉,以婆婆的性格,以後怎麼可能會不找場子。

怕,害怕,婆婆比擇人而噬的猛獸還可怕,太可怕了。

屋子裡突然靜了下來,連喘氣的聲音都聽不到,人人都屏住了呼吸,霎那間落針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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