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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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冬天, 天氣卻很不錯。

夕陽還有餘溫, 風也不大。

宣嶼坐在副駕, 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段然。他專心開車, 什麼話也不說, 先前的笑容不知什麼時候消失,光影浮閃過他線條分明的側臉,帥氣而危險。

宣嶼在心裡暗忖, 用試探的口氣問:“你喜歡孝然?”

段然臉上表情不變,沒直接答, 而是換另一種方式回道:““喜歡”是一根燈芯草, 風一吹就低頭了。”

宣嶼“呵呵”笑兩聲,表情揶揄:“那你還為她拼命?”

“你怎麼就知道, 我是為她拼命呢?”段然沒看她,他的手搭著方向盤, 左手食指在上面一下一下輕輕地扣著。

宣嶼盯著他纖長而有力的指尖, 又凝神看他的側臉,默了一會兒,聽見段然又說:“她有個什麼意外,你還能好好的坐在這兒嗎?宣小姐。”

他說到“宣小姐”三個字的時候, 刻意加重了聲調。

宣嶼被段然逗笑了:“聽你這話的意思, 你是為了我?”

段然沒否認, 他別有深意地說:“宣小姐,你挺特別的。”

宣嶼眉一揚,有些訝異:“哦?”

段然彎了彎唇角, 好像笑了,又好像沒笑,卻沒接宣嶼的話茬。宣嶼耐心等了會兒,見段然不說話,忍不住又問:“怎麼特別?”

段然就在等宣嶼這句話,見她沒了耐性,他笑了出來。筆直的目光注視著前方有些擁堵的街道,依舊不看宣嶼。

“能說出來的特別,也不算特別了。”

他聲音醇厚,那笑容又過分耀眼,宣嶼看他笑,眼睛竟有些看花。

她怔了一會兒,隨後放鬆了身體向後靠去,秀眉挑起,得意又有幾分輕蔑地說:“你挺有意思,瞭解我多少就敢對我說這樣的話,你知道我是誰嗎?”

段然點頭:“當然。”

宣嶼冷哼一聲:“那你知道你在玩火嗎?”

聽到“玩火”兩個字,段然終於扭臉看了她一眼,他的表情有點詫然,嘴上卻無比認真地說:“我是火命,不怕玩火。”

他半眯著眼睛,嘴角邊勾出一個微微的笑。

這下宣嶼說不出話了。不知怎麼,看著段然,她忽然想起王爾德那句話。“世上的人不分好壞,只分乏味和迷人。”

她戀愛次數不算多,也就談不上經驗豐富,可自覺對男人的分辨精準到位。

好比宋庭,十幾年商圈裡摸爬滾打,造就他如今溫文爾雅,卻又精明世故,看似堅不可摧,可他內心深處,始終有害怕被提及和觸碰的地方,譬如,過去。

段然呢?她對他第一印象是軟刀子一把。面上笑著,說話卻刻薄冷淡,十分欠揍。今天再見,他又換了一張臉,語氣好了不少,她卻依舊在他身上敏銳的嗅到一絲沉默的危險,想要防備,他迅速變臉,又對她笑,禮貌而周全。

她看不透,於是沉默。

這時手機響起來,宣嶼從包裡掏出一看,是宋庭。她想了一下,沒接,按了靜音,又放回包裡。

段然剛剛餘光一瞥,正看到螢幕上宋庭的名字,不由得笑了笑。

“獵人追捕狐狸,卻掉進狐狸為他設計好的陷阱,最後狐狸逃走了,獵人餓死在陷阱裡……”

宣嶼看了看段然,心裡明白他的意思,嘴角不自覺露出勝利者的笑,卻沒做聲。

段然的意思是,宋庭是獵人,她是那只狐狸,她從好友手裡搶走宋庭現在又不珍惜——段然這是在同情他。

車子在十字路口向右拐了個彎兒,往城南的方向駛去。宣嶼盯著車窗外問:“去哪兒?”

“到了就知道。”

“你約我到底什麼事兒?”

段然不看她,仍是那句:“到了就知道。”

宣嶼覺得無奈,瞥他一眼,見他沒反應,於是冷著臉不說話了。

“宣小姐擔心什麼,我總不能把你拐了。”半晌,段然說。

宣嶼冷笑一聲:“我就是怕你把我拐了。”

“宣小姐挺自信。”

“什麼?”

“自信自己樣貌出眾,值得我拐。”

宣嶼“哈”了一聲,她當然自信,別說樣貌,就是氣質,家庭背景,她哪一樣輸給別人,不值得他冒險去拐?沒等她說話,段然又接著說道,“美貌是女人的面具,越美越毒。”

宣嶼愣了下,隨即盯著段然問:“哦?那我呢?”

段然朝她詭秘一笑:“宣小姐——”他停頓了一下,看著她的眼神透著輕薄和玩味的笑,故意壓低了嗓音道,“最毒的那一種。”

聽段然如此評價自己,宣嶼竟然沒生氣,反倒大笑起來。

段然也笑了。

他半開車窗,夕陽和風,都落在他身後。

他們開了半個小時,最後車子停在了l市城南遊樂場的停車場。

這個時間,天都快黑了,段然熄火下車。

宣嶼跟著下來的時候還有些懵,跟在後面問:“來這兒幹什麼?”

段然邊走邊答:“你們女孩都喜歡。”

宣嶼皺眉,段然這麼說,顯然太不瞭解她了。

她停下腳步,站在他身後沉著臉說道:“你搞錯了,我不是你口中的那些未成年少女,喜歡這些玩意兒。”

段然也停住了,他扭頭,看著宣嶼不悅的表情,彎了彎嘴角,輕輕地笑了。

“有人說,要陪我坐摩天輪。”

宣嶼沒聽清,她大聲問:“什麼?”

段然走過來,站在她面前,他的聲音就清晰起來。

“在那之前,我想預熱一下。”

“啊?”

宣嶼還沒反應過來,段然微微傾身探向她,嘴唇貼著她的耳廓低聲詢問:“聽說你恐高。”

宣嶼這回聽懂了,她整個身體僵了僵,一臉震驚地看著段然透著冷意的眼睛,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兩步。段然又笑,只是這笑與之前不同,就像獵人瞄準獵物,沒錯,就是這種感覺,正如那日他看她的眼神……她反應過後心裡咯噔一聲,扭頭想跑,卻來不及了,段然用力按住她肩膀,使她半點動彈不得,又反手把她緊緊困在身前,不知從哪兒掏出布條一類的東西往她嘴巴上一捂,她掙扎兩下,隨後渾身一軟,不動了。

段然看著她的臉,陰惻惻地笑了。

“這世上,獵人和獵物的劃分,有時實在容易混淆。你說呢,宣小姐。”

宣嶼醒來時,已是半夜。

四周烏漆麻黑,冬夜的風嗖嗖地刮著,她完全辨不清自己在哪裡,左看右看,只能看見遠處閃著的一點燈光。

她站起來,卻冷不丁碰了下頭,不由得罵了一聲,伸手一摸,摸到冷冰冰的物件,像是玻璃,她一個激靈,揉了揉眼再定睛一看,這才發現自己懸在半空。

是摩天輪,且停在最高點。

宣嶼直接嚇癱了。

她蹲在上面,雙手緊緊撐著兩側透明玻璃,心臟砰砰狂跳,冒出一腦門的冷汗。

是段然!一定是他!

他知道她恐高,於是約她出來,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迷惑她,騙她放下戒備,然後弄暈她,把她一個人丟在了遊樂場的摩天輪上,又把她送到最高點,停在165米的高空……

冬天天黑得早,遊樂場也沒什麼人,工作人員到點就下班了,所以即使她一直在上面,也很難有人發現。

想到這兒,她恨得咬牙切齒,趕緊去翻手機,這才發現包不見了,又去掏大衣口袋,也沒有。

宣嶼絕望的想死。

“有沒有人,把我放下來。”宣嶼大聲喊著。

沒有回應,就連她自己的迴音都沒有。

宣嶼不甘心,繼續扯著嗓子大喊:“救命啊,放我下來——”

“下面有沒有人?能聽見我說話嗎?——”

“摩天輪上有人——”

“你們快放我下來——”

始終沒有任何回應。

她又想到段然,他帶她來這兒,無非想給她苦頭吃,給孝然出氣,也一定等著看自己狼狽的樣子,既然如此,他或許沒走……

宣嶼又重新燃起一絲希望。

“段然,段然。”

“求你了,放我下來。”

“我不找孝然的麻煩了,之前是我錯了,你放我下來吧。”

“段然,別開玩笑了——”

“我真的受不了——”

“段然——”

耳邊只有呼嘯的風聲。

宣嶼最後喊不出聲了,她認命地跪了下去,抱著頭崩潰大哭。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她的嗓子喊啞了,妝哭花了,身體都要凍僵了,渾身上下不舒服。左腳那只不跟腳的高跟鞋不知什麼時候掉了,她嚇得渾身直抖,整個人死死貼著冰冷的玻璃,閉上眼睛縮成一團。

她忽然想起段然下午說的話。

他說,“我是火命,不怕玩火。”

他還說,“宣小姐,你挺特別的。”

那時,她覺得這男人喜歡自己。

而現在,他無情決絕地給了她一巴掌,打得她魂飛魄散。

她簡直想殺了他。

不知過了多久,四周開始有聲音,天色見了光亮。宣嶼睜開哭腫的眼睛瞥了瞥四周,猛然發現,凳子底下竟放著她的包,開啟一看,裡面裝著手機。

她眼睛一亮,像抓住救命稻草,趕緊掏出手機。只要給宋庭打電話,他一定能第一時間趕來,即使不是宋庭,只要打給任何人,她就能馬上獲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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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手機螢幕怎麼都不亮,又試了幾次,還是不行,宣嶼以為自己眼花了,再一看,手機沒電了。

宣嶼這輩子都沒這麼絕望過。

她跪在摩天輪裡,再次嚎啕大哭。

“段然,我要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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