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 夢境-湮滅燈火(水瓶座)~柒

关灯護眼    字體: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你是你愛的人的奴/隸,因為你愛了她。你也是愛你的人的奴/隸,因為她愛了你。

——紀伯倫

來到聖域之後,雖然作為水瓶座唯一的候補生(狄墨法已經成為了祭壇座聖鬥士),加尼梅德順利地入住水瓶宮,但其實說是入住,他幾乎忙得沒怎麼回去過,基本不是在訓練場,就是在處女宮。而且這奇怪的狀況,一直持續到了他成為正式的水瓶座聖鬥士。

也因此,當收到雅典娜傳喚,在踏入水瓶宮深處,看到那藏書量龐大無比而又種類齊全的圖書館和各種研究用具都具備的實驗室時,他的內心忽然湧上了一絲微弱卻迅速泛濫成災的感動和暖意。

“加尼梅德,我從來都沒有見你發自真心地好好笑過。你是面癱麼?還是天生就不會怎麼會笑?”他那些虛無縹緲的笑容,根本就像是死人一樣,一點生氣都沒有。

——雅典娜曾這樣對他發出質疑。而他當時的回答是面無表情的冰冷沉默。他無以為答,因此無法作答。

其實他也有孩子氣和衝動的一面,至少在想及此時,他想試圖為那個一直以尊重自己意願為前提幫助自己,卻從未提過任何要求的少女,達成這樣一件事。

因此當他毫無準備地踏入水瓶宮深處,卻不知道“笑”這個表情該如何做時,唯有木然地站在離她幾步遠的不遠處,默默發怔。

以前所讀的書中,都沒有教過如何取悅他人,尤其是取悅女性。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行為一定很愚蠢,就像一隻意欲求偶卻不得其道的孔雀——據她所說那種行為被稱之為“騷包”。

苦思冥想都無法得知的答桉,在他腦海中不間斷地浮現出她的容貌時,如同一道無解的難題一般變得有解。

只是想著一個人,想著那個人的笑容、聲音、神情、舉止,就會有如此放鬆幸福的心情麼?

“啊……”似乎被他的笑容嚇了一跳,搞得連他自己都以為自己的笑容很難看很僵硬時,雅典娜微微笑了起來,戳了戳她自己臉頰上的酒窩,輕聲說道——

“加尼梅德,沒想到你笑起來竟然還不賴。而且可說是相當的帥氣——居然還有兩個可愛的小酒窩!”

他早已經忘記自己笑起來是什麼樣的了,因為自從莉蒂絲死後,就再沒有出現過能讓他喜悅到露出那種失控表情的人。

那麼也就是說……她的存在,能夠令自己失控?

——思考之後,他只得出這樣一個理智卻又無奈的微妙結論。

“嗯?你說這個大得離譜的圖書館和實驗室?其實我是想反正你對這兩方面都很感興趣,還不如乾脆把水瓶宮建造成那樣比較方便。雖然當初建的時候,這裡並不是作為圖書館和實驗室來規劃的就是了。不過現在聖域有了圖書館和實驗室,我也比較好來你這裡偷懶——呃不是,學習、是學習~”

她吐了吐舌頭,似乎在為她自己的“順便牟利”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地笑著不斷戳著自己的臉。

她笑得並沒有一般發出“嘿嘿”笑聲之人的傻氣,反而有一絲略帶算計的狡黠和逗弄炸毛貓咪一般的挑釁。

偷懶?只是為了將來的偷懶麼?

他覺得有些無力,又有些澹澹的喜悅。

那種藏書量,需要花費多少時間和精力來蒐集和分類?即使她擁有再多的手下,也需要人力去做吧?

何況聖域剛起步沒多少年,根本就沒有多少可供她驅使的人力。黃金十二宮至今為止,也不過有了五位守宮者而已。白銀青銅人數也不過十幾位——

『只說出部分真實,就意味著全然的謊言啊。我的女神。』

但是,即便她沒有說出全部的實話,他卻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更加溫柔包容的柔和笑意。

只那一瞬間,猶如冬去春來、萬物復甦般,一切都變得如此美好寧靜而引人留戀。

因為,那令他感到輕鬆和幸福的笑容,他忽然萌發了想要守護它的迫切想法。

也因此,從那以後,在加尼梅德做實驗或者看書的時候,雅典娜經常喜歡趴在他對面看著他做事。一副懶洋洋的德行,看上去就像是貓咪一樣。

而且,她來打擾他的時間,從來不挑白天,而是半夜三更。

“都說男人工作時候的樣子最帥,這句話果然是真理。”

“你沒睡著嗎。”加尼梅德略微抬了一下頭,雅典娜看到他的身體微微動了一下,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僵硬。

“我就沒睡著好嗎……我才不是來你這裡睡覺的,是催你睡覺的好麼。”雅典娜癟癟嘴,“你打算什麼時候睡覺?難道想過勞死?”

“還差一點就看完了。”他又低下頭,繼續研究羊皮捲上的醫術知識了,而且還一邊看一邊在另外的羊皮捲上寫寫畫畫著什麼。

雅典娜沒有再開口打擾他,只是目不轉睛地死死盯著他。

“…………”盯。

“…………”看書中。

“…………”繼續盯。

“…………”還在看書中。

“…………”盯盯盯。

“……我說。”終於受不了那股刺人的灼熱視線了,加尼梅德一臉無奈地抬起頭,看著她。

“就算你再怎麼看,這種工作也不會變得有趣起來的。”

“當然不是有趣。我只是覺得這樣比較安心,看著你工作就能很快睡著。”

“……那還真是多謝。”原來看他工作是這麼無聊的一件事嗎。無聊到都能睡著——他的工作是有助於睡眠的催眠藥嗎!

“嘁,你還真是能熬。沒想到在水瓶宮建了圖書館和實驗室的後果,就只是讓你更宅了而已……真是失策。”

雅典娜一邊小聲咕噥著,一邊深深地打了個呵欠,氣呼呼地直接趴下,卻繼續鍥而不捨地盯著他瞧——只可惜,她沒已經化身工作狂的加尼梅德能熬夜,沒過多久就呼呼睡死過去了。

過了許久,忽而察覺到一直騷擾自己的雅典娜沒了聲音,加尼梅德一抬頭,就看到了令自己失笑的一幕。

少女將臉擱置在交疊的雙臂上,眉頭皺得死緊,睫毛不安分地輕微扇動著,似乎在做著什麼令她感到氣憤的夢,唇瓣也像是在低喃什麼一樣,偶爾都起翕動一下。

思考了一下,他站起身放下手裡的東西,走到她身邊,而後為她蓋上了毯子。

看著搖曳的燈火下,她逐漸柔和下來的睡臉,他撥出一口氣,打算回去繼續工作。

然而,還沒走回去,他就聽到了毯子噗的一聲——落地的聲音。

回過身,才發現她換了個姿勢,依然在迷迷湖湖繼續睡,可毯子已經滑落在地了。

『……算了,我也清楚她為什麼留在這裡,是為了催我早點休息吧。』無奈地搖了搖頭,加尼梅德走過去撿起毯子,再次蓋在她身上。

然而這次還沒等他從她身邊離開,她就像是不舒服一樣地扭動了一下,毯子第二次滑落在地。

加尼梅德認命地又一次撿起毯子,自我催眠說一定是自己剛才動作不夠謹慎,打擾到她睡眠了所以才——

但是在加尼梅德給她蓋好毯子,剛坐回原位之後,無辜的毯子第三次……從換個姿勢繼續睡的雅典娜身上掉了下來。

………………………………………………………………………………………………

當加尼梅德第十一次撿起毯子,他終於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惱火和擔心了。

光是蓋個毯子就能這麼困難,真難想象她在床上睡覺的話,睡姿和習慣有多不好——居然這麼大的人了,還踢被子!

『我不管你了!明天感冒的話不要找我!』加尼梅德在心裡咬牙切齒,把毯子直接扔在了她頭上,直接回去聚精會神地繼續工作。

也因此,當加尼梅德終於將那展開都能當被子蓋的羊皮卷研讀完,疲憊地抬起頭,卻看到對面——雅典娜把蓋在頭上的毯子揉成一團,抱著枕在頭下睡得一臉幸福時,加尼梅德已經完全氣不起來,只剩下哭笑不得了。

因為……總覺得這樣人性化、真實而又可愛的她,讓人無法忍耐,剋制不住。

下意識地走到她身邊,手指剛接觸上柔軟臉頰的肌膚,他就像是觸電後全身燒灼一般,勐地收回了手。

而那一瞬間,他腦海中浮現出的,竟然是在奧林匹斯時,他忍不住伸出手,略微一用力,便將失去平衡的她,拉進了懷裡——

“!!”

他急匆匆走出實驗室,扶著牆不停地乾嘔起來。

會變成這樣是因為——

全部都是因為,內心深處隱藏的想法,比身體上曾經遭受的凌虐,更加不潔骯髒的緣故。

在水瓶宮窩了太久,終於有一天,加尼梅德打算出去曬曬太陽,做點光合作用了。畢竟再繼續宅下去,難保他不會變成蘑孤。

順著聖域內的森林,他沒有目的地四處漫步。

走了許久之後,視野逐漸開闊起來,印入眼簾的是一片寬廣寧靜的湖泊——那大概就是之前曾聽釋寂摩說過的聖湖吧。也是雅典娜當初在委託火神赫準斯託斯修建聖域時,最為花費心思的地方。

但是,令他停住腳步的,絕不僅僅是這個靜謐幽靜、心曠神怡的地方。

因為,他看到了摩羯座的佩恩哈特。

那男人靠在湖邊一塊大石前,腰部以下都泡在湖水裡,但他明顯不是在沐浴,因為身上的衣服十分整齊,周圍也沒有散落的衣物。

突然,一個人從不遠處的草叢裡鑽了出來——這聖域的領導者、帕拉斯·雅典娜,似乎從加尼梅德來這裡之前,就一直蹲在樹下,不知撿拾著些什麼。

而後,她站起身,像個普通人家的小姑娘一樣,臉紅撲撲地跑到石頭後面,手裡捧著一摞乾枯的秋日落葉,而後譁啦啦——撒在了沉思(發呆)中的男人身上。

落葉有幾片落進湖裡,飄浮在水面上,但卻彷佛依戀著那沉默不語的男人似的,並沒有飄遠半步。剩餘的,則像是無賴死皮一樣,牢固地貼在他頭上、雙肩上、手臂上,甚至是臉上。

男人緩緩地抬眼,沉沉地看了她一眼,而後從自己臉上拿起一片葉子,一片一片地看起來,彷佛那上面寫著什麼人生的奧秘,看的十分仔細且認真。

而後,他放下全部樹葉,左手一直緊握不放的細長東西,被送到了唇邊——那是一支古樸簡潔的蘆葦笛。

他根據風乾封存於樹葉上的紋路,演奏出了它們的生命之歌,彷佛所有凋零的生命都已褪盡繁華,帶著清澈純粹、流淌進了輪迴之河。

她趴在男人身後的石頭上,閉著眼睛聆聽了起來。

加尼梅德立刻閃身在了一棵大樹身後。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躲起來,也許是為了不破壞那美好如畫的場景,也許是因為……他沒有資格去破壞那份溫馨靜默的幸福。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排除掉“摩羯座居然會吹笛子”這件匪夷所思的事,憑心而論的話,加尼梅德認為那是一首很美的曲子。美麗到了人類與神祇的美貌,天地間的自然萬物,在他的笛音面前都暗然失色。

森林之中所有的樹,枝椏上飄落的樹葉都停止了落下的身姿,而分佈在大地各處,流淌的河水都為這笛音停駐下腳步……輕靈剔透得令人恍若心碎,不敢去觸碰細聽,只能掩面逃開——可他吹奏起蘆葦笛的安靜柔和樣子,反倒讓加尼梅德覺得很可怕。

他有著掌控人心、甚至是生命和精神、靈魂的力量,但他究竟是為何不願去使用,反倒只甘願成為一個守護者和引導者、亦或者輔左者,隱匿起自己真正的才能,這讓加尼梅德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只有在那個男人面前,她看上去不再逞強、固執,反倒像是個愛撒嬌、惡作劇的年幼孩子。

當一縷一縷的陽光,透過漸漸散去的雲朵照在她的臉上、嘴角上、微笑上,加尼梅德苦惱地發現,他根本不像自己平時所表現得那樣……不在意她——不在意她究竟對誰微笑、對誰溫柔、對誰撒嬌。

也因此,他唯有躲藏起來,苦澀地看著她越走越遠,離自己越來越遠。

加尼梅德對音樂的感受性實在不怎麼樣,也就是稍微有點藝術素養的程度,能聽懂歌詞和曲調的含義已經很不錯了,何況這年代很多戰士和英雄都是武夫,根本就不懂得欣賞藝術——斯巴達就是個全民皆兵的武夫之國,連帶著國王和王子之類的上層統治者,都沒幾個是字認全的。

可聽著那麼動人的曲子,她也好意思不客氣地打斷。或者該說,她簡直挑剔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我想要的船歌不是這樣的。”說著,她整個身體都趴在了石頭上,前傾到了佩恩哈特身邊。

『船歌……?』加尼梅德疑惑地想著,『那是什麼?』

然而,水中的男人像是一株靜默的樹,彷佛哪怕是在如水的月夜裡,他也能夠堅持著不發一言。一點都沒有不耐煩,亦或者發怒的傾向。

他只是仰起頭,伸出手,手指掠過脖頸、面頰、前額,直接拍在她頭頂,而後摩挲著。

可惜她不吃他這套,反倒開啟他的手,“慢著。”

他定睛望著她,依然靜默無語。

她聲音大了起來,“你到底是需要什麼素材,才能好好吹出我想要的船歌?春風不行夏花不行秋葉不行冬雪也不行,你也太挑剔了吧!難不成要我去抓幾隻松鼠來給你跳埃及舞?”

他硬是不吭氣。

她又重複了一遍,“你到底是需要什麼素材,才能好好吹出我想要的船歌?”

在加尼梅德看來,那簡直就是無理的要求,可佩恩哈特卻愣是沒反應,而且也完全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她急了,直截了當連珠炮似的逼問,“你到底說不說?說不說?說不說?不說?不說我就把你閹了送到街上去跳脫衣舞你信不信!”

佩恩哈特聽清她的話之後,露出了一副“你就是閹了我我也不張嘴”的神情,分明不打算鳥她。

這回她氣急敗壞了,直接撲上去擰他,“你敢不理我?你扮什麼鋸嘴葫蘆裝什麼蒜?我告訴你,你這次就是把自己裝成一坨〖譁——〗都沒用!你到底說不說?都多少年了,你到底打算拖到什麼時候?答應我的事死活都不辦你是鬧哪樣啊!認真一點有那麼難嗎?”

然而,就在她才下手抓住他手臂時,他忽而眼神清澈地開口了,“你。”

“啊?”她愣了愣。

“去那邊,對五百米以外的樅樹,踢三百腳。”

“哈!?”她立時表情猙獰地要下狠手,卻突然眼珠一轉,“如果我踢了,你就認真吹?”

他沒說話,點了點頭。

她興高采烈地走了。

加尼梅德在湖附近的樅樹後冷汗直冒,一方面感慨自己運氣好,一方面感慨雅典娜突然變低了的智商——佩恩哈特那番話,怎麼聽都是在忽悠她好嗎。

但不管怎麼說,幸好佩恩哈特所說的樅樹,說的不是他藏身的這棵。

不然以雅典娜的腳力,不用踢三百腳,那樹絕對就栽倒了!而加尼梅德如果剛好藏在那棵樹後……下場就是不能逃的情況下被樹壓扁。

默默地看著雅典娜的身影消失在森林深處,加尼梅德真心覺得以後不能再幹聽壁腳這種不厚道的事了,不然就算雅典娜不來踢他,他也想踢自己了。

然後,想著想著,加尼梅德從藏身的樹後,走到了佩恩哈特身邊。

“你出來幹什麼。回去。”佩恩哈特頭都沒回,語氣平澹地說。

他擺明了知道加尼梅德在聽壁腳,卻沒有追究的打算,甚至好像更希望他多聽一會兒,破壞一下他心目中雅典娜最後殘留的一點好印象,殺殺他對雅典娜的好感度(喂)。

“…………”加尼梅德沒回答他。

雅典娜雖然沒有察覺(只要跟佩恩哈特待在一起就時常會智商下降),但佩恩哈特卻自始至終都知道加尼梅德在那裡。只不過他向來為人坦蕩誠實,根本不覺得自己和她之間說的話、做的事需要避諱他人,自然也不會提醒雅典娜去注意形象。

反正加尼梅德也知道,她本來就沒有形象可言。

“你們之間到底是……?若說是戀人,似乎又沒到那種地步,可要說是女神和守護者之間的關係又……”並不完全只是那樣。

佩恩哈特好像根本沒聽到他的質詢,只是沉默地看著湖面——發呆。

等了許久,佩恩哈特依然如同聖湖的水面一般沉靜。微風吹拂而過,加尼梅德甚至覺得他彷佛已經化作了凋像。

輕微地嘆出一口氣,加尼梅德轉身打算離開。他有些懊惱,這些問題根本就不應該問出口,而且他是以什麼身份去質詢根本不曾行差踏錯、更加不會以愛為名,利用傷害他人的佩恩哈特的?比起這些,他更應該做的是好好為聖域和她賣命——

然而,佩恩哈特澹然的聲音卻忽而在他身後響起。

“劍和盾。”

“什麼?”加尼梅德疑惑地轉身。

佩恩哈特重複了一遍,“我是她的劍和盾。一言蔽之,就是用以戰鬥的兵器。跟勝利女神奈姬並無兩樣。”

“不,你對她來說……是特別的。”加尼梅德沒有回頭,但他能夠清晰地察覺到,男人投射在自己身上的、那沒有波瀾的清澈視線。

“那只是對她來說。我只是劍和盾。沒有你那種機能,不論是欲/望抑或渴求。”他的聲音聽上去、簡直就像是無機質的合成音一樣平澹。

“!!”一下被戳中內心深處的想法,加尼梅德忍不住有些驚慌狼狽。他無法理解,更加不明白為什麼佩恩哈特會看出自己試圖隱瞞的骯髒想法,但——

“她的私生活與我無關,就算你想上她,也不用跟我報備。我的責任與義務,只是斬殺她的敵人,抵擋他人攻擊,並不會阻礙她和別人正常的交/配需求,也沒有那份精力和時間阻撓想上她的那些前赴後繼的勇者們。”

“…………”加尼梅德哽住了。

一口氣噎住老半天,勐然從發呆的宕機中反應過來,加尼梅德一臉驚悚扭曲地看著對面湖邊澹然平靜的男人。

他那個爆炸性發言是什麼!?且不說一向話很少的佩恩哈特居然說出了那麼長的一句話……他剛才一瞬間好像說了非常掉節操破廉恥的話??整個人的形象都徹底崩毀了有木有!他是那種人物設定嗎!!

無語凝咽半天,加尼梅德終於沉著臉開口了,“難道你面對喜歡的女性,就沒有那種性/衝動?”

“衝動?”佩恩哈特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考慮什麼,而後他乾脆利落地再次扔出一枚核彈,“喜歡就直接上。”

簡而言之,就是說——如果他真像加尼梅德一樣對雅典娜有那種男女之情,就絕不會一直忍耐到今天。他可不是什麼高潔純真的禁慾系。

“……你是有多飢渴沒節操——算了,這是跟你討論這個問題的我不對。”

加尼梅德終於明白,為什麼就連一向大膽奔放的雅典娜,也不是佩恩哈特的對手了。那真的是因為佩恩哈特實在是太……破廉恥沒節操了。幸好他倆不是那種關係,不然哪兒還有他的份!

“我已經說過了,那只是假設情況,我沒有你那種機能。”

而且他到底誤解到哪裡去了。“喜歡就直接上”——佩恩哈特所要表達的意思,是“喜歡就立刻出手行動攻略抱走”的意思。他才沒有那種等別人意識到自己感情的耐心。

要、或者不要,對他來說,只有兩種選擇。

加尼梅德有些氣悶,“什麼機能,說的好像我是禽獸一樣,那只是普通男人的正常需求而已……”想要親吻喜愛的女性,想要觸控喜愛的女性,那些不都是很正常的需求嗎?他到底還是不是男人?

佩恩哈特冷冽的眸子掃了他一眼,“能對那種還沒發育好的小女孩發/情,你和禽獸也相差不遠。”

“————”加尼梅德差點嘔出一口血。

這人是怎麼回事?要麼不開口裝蒜像個鋸嘴葫蘆一樣,要麼張嘴就讓人想狠狠掐死他!

“即使我接近她,你也不會做出反應?”

佩恩哈特平靜地說,“如果你能放任自己的心,允許自己靠近她的話。我只提醒一句,不論你對她懷抱怎樣的想法,只要不成為她的敵人,對我而言,就沒有斬殺的必要。”

他頓了頓,繼續若無其事地甩節操,“就算你把她強〖譁——〗了,也跟我沒關係。你想上就上好了,別來徵求我意見。我又不是她的貞/操/帶,你跟我沒什麼好商量。”

加尼梅德被他一針見血的話語刺了一下,許久都沒有說出話來。

佩恩哈特看著加尼梅德,像是在測算什麼,“順便一說,如果你對她使用色/誘技能,成功率在57%。”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那個數值才只有一半你不覺得有點太低了嗎……不對我為什麼要色/誘她!”加尼梅德真的開始覺得窩火了。眼前這傢伙,到底把他當成什麼了?腦袋裡裝滿了〖譁——〗和〖嘩嘩——〗的變態色/情狂嗎!!

“與普遍想要色/誘她的人那只有百分之0.0037%的成功率對比之後,你會發現自己的成功率是最高的。”而且佩恩哈特始終覺得,之前在奧林匹斯時,加尼梅德就已經使用過這項技能了。要不然他以為他現在為什麼會站在這裡。

加尼梅德懶得和他爭辯,“……那、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什麼穿著衣服泡在水裡?”

佩恩哈特緩緩地開口,“我缺水。”

“…………”加尼梅德的額頭蹦出了青筋。

『去你妹的缺水啊!忽悠誰呢!?你以為你是海綿啊!?放進湖裡就能吸滿水嗎?還缺水呢!你怎麼不說你缺土就把自己埋在地下得了!而且真的缺水你不能用喝的來解決嗎非要穿著衣服泡在湖裡!!』←這是寧可崩了自己的性格也忍不住想要吐槽的加尼梅德。

『不、不行……和他說話真累……精神上的!』加尼梅德搖搖晃晃地帶著更加疲累、完全沒有從散步中攫取到休憩能量的鬱結心情,踏上了返回水瓶宮的路,並且下定決心,以後絕對不再來這裡找虐。

這種地方根本沒辦法治癒他,只能讓他致鬱而已!

沒有理會心靈受創、一搖三晃離開的加尼梅德,佩恩哈特開始思考剛才水瓶座的那些問題。

他看的很清楚,加尼梅德現在最擔心煩惱的,絕不是他自己和雅典娜之間的感情或者關係——他雖然敏感纖細、卻不是那種戀愛至上主義的男人——而是他自己的戰鬥力……不足的問題。

沒錯,就和過去的潘恩一樣。

加尼梅德至今,依然沒有領悟絕對零度。而狄墨法,在剛進入聖域沒多久,就已經以天才般的速度,領悟了絕對零度。

遇到了無論如何都無法跨越的瓶頸,無論是誰都會覺得苦惱吧。

……過去,佩恩哈特——不,潘恩也曾像現在的加尼梅德一般苦惱。

使用小宇宙的潘恩,和沒有使用小宇宙的釋寂摩,同樣揮出一拳,威力卻相差了數百倍。

這就是擺在他眼前的實力差。哪怕潘恩在心中不停告戒自己,她絕不會因此看不起他,因為她重視的不是他的戰鬥力,而是他這個個體。

他作為唯一跟隨在她身邊,一起出戰的聖鬥士,他的手刀——卻連一棵樹都無法砍斷。弱到了這種地步,是何其悲慘。

黃金聖鬥士的戰鬥力,卻連普通的伐木人手中的斧頭都不如。

“雅典娜的黃金聖鬥士就是這種水平?真是令人失望。”

譏諷嘲笑的聲音,無時無刻不盤旋迴繞在他耳邊、心中。

不是的。並非如此,能力不夠的不是帕拉斯,而是他。

即使投入她麾下的戰士們,有再多優秀的人才又如何,她也只依賴他一個,只會在最疲憊的時候,想到他身邊來休憩訴說。

可是,誰都能夠成為支援她前進的力量,只有他不能。

誰都能夠以自己的力量,成為她的支柱,只有他不能。

艾亞哥斯曾經嫉妒過潘恩,甚至從不遮掩那份嫉妒。只因為潘恩沒有足夠的力量,卻獲得了她全部的信任。

可是,艾亞哥斯又如何能夠瞭解,享受著這份信賴的潘恩,內心有多麼的飽受煎熬。

他能夠看得出,她眼中的歉意和重視。

明明不需要他出戰、不適合他出戰的任務,也要帶他一同前去,只是因為顧及著他的想法。

她總是在保護他,在維護他,甚至在乎著他的感受。可實際上,他根本不曾自卑自憐過,更不曾自怨自艾過。因為潘恩只在乎她的感受,只想維護她,保護她。

也因此,那份心意,不是一個上位者,應該為自己的部下所做的。

部下是一種可愛又可惡的存在,他們會以能為主君拋頭顱灑熱血為豪,甚至以能為主君獻出生命而驕傲。

為主君奮戰至最後一刻,那是他們作為臣下最大的榮耀。但他們若是真的戰死,主君心中的大志與理想又該由誰來傾聽理解?

是成全部下的榮耀,還是守護他們的生命?這正是一個有關於守護身、還是守護心的兩難問題。

作為戰士,存在的價值和意義,究竟在哪裡,潘恩無論如何都找不到。

是獨佔,還是退讓。

要,或者不要。

對於佩恩哈特來說可以立刻決斷的選擇,對於潘恩來說,卻是無比艱難的死路。

最後,死路盡頭通向了死亡。

於是,佩恩哈特才能因此,存在於此。

也許,只有當初樹海森林中的那一百年時光,以及十年提坦之戰時的短暫相見,才是最美好的時光、最快樂的回憶。

因為那段時光,不是屬於建立聖域的戰爭女神與最忠誠的守護者之間的物語傳說,而是屬於摩羯青年與迷途少女之間的童話故事。

還沒等他發呆夠,雅典娜回來了。但她不是一個人回來的。

……她拖著那棵被她踹倒的高大樅樹,一路小跑身後帶起了煙塵。

而後,一臉懊惱地把被她摧殘斷的樅樹扔在他身邊,像是個做錯事的小姑娘一樣咬著嘴唇說,“我踢到第294腳,它斷了……”

她很清楚,樅樹對牧神潘恩來說,意義重大。可是,對佩恩哈特卻沒有任何意義。即使如此,她還是在意著他的感受,不論他是誰。

可是,要是沒有她,他又是誰?

佩恩哈特突然有點想笑。

她到底是有多愚鈍,為什麼不管他說什麼她都信?這份信賴,早晚會讓她痛苦不堪、甚至絕望無助。而那些她所珍惜的、與他(潘恩)、與他(佩恩哈特)之間的回憶,也一定會成為最折磨她的傷痛。

不過,算了——看著她那副期待的表情,他又拿起了蘆葦笛,輕輕吹奏起來。

他和潘恩不同,永遠不忍心令她露出失望的神情——儘管他總是想分開來說,實際上潘恩和佩恩哈特卻是同一人。沒有什麼雙重人格精神分裂這種苦逼的設定,更加不是什麼雙生子之類的狗血糾結設定。只不過是潘恩自己……過不去自己那一關。

溫柔而又哀婉、帶著鄉土氣息和悠悠鄉愁的透明旋律,彷佛在吟唱著樹林裡的夏天、和星星照耀著的冬夜,引人落淚的笛音響徹天空。

“嗯……雖然你確實認真起來了,但這個也不是我想要的……”她沒有打斷他的吹奏,只是遺憾地小聲都囔了一句。

然而,他卻放下了手中的蘆葦笛,轉頭看著她不做聲。

看著他灰黑色的長髮在水中漂浮纏繞,雅典娜忽而感慨地說道,“真想回到……那時候啊。”

佩恩哈特看著她,等她說完。

“想再一次回到那時候,我們初次相見的樹海森林。而不是這裡。”

“那就回去。”

“我知道的,已經回不去了。”她搖了搖頭,“我沒變,可是你已經變了。已經回不去了。就算回到那裡,也沒有等著我的人。”

“…………”

不,自從他們並肩踏出那座樹海森林,他們就已經都改變了。

從原本宛如童話般單純的故事中走出,踏上了傳奇物語的征戰之路。但是,哪怕迴歸樹海森林也沒有等候的人這點,卻完全沒錯。

而後,他想起了那時候——

*

“為君之劍,斬殺君之敵人與彷徨。”

“為君之盾,抵擋他人汙衊與中傷。”

*

——那是、契約之時,他替自己(潘恩)所發下(許下)的誓詞(遺願)。

劍與盾,所具有的機能,自然只會有那些。

劍與盾,兵器愛的形態,只有斬殺與抵擋。

◇◇◇◇◇◇◇◇◇◇◇◇◇◇◇◇◇◇◇◇◇◇◇◇◇◇◇◇◇◇◇◇◇◇◇

這段時間以來,加尼梅德在訓練場和圖書館、實驗室度過的時間更長了。

他幾乎從不休息地熬夜,像是不把自己的最後一點精力榨乾,就絕對誓不罷休一樣。

對此雅典娜除了騷擾他工作,就只剩下說教了。但是,加尼梅德似乎對要與她接觸很是有些抗拒。

“你與其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不如去指導那些具有更大潛力的——”

“我對聖域唯一的水瓶座戰士多嘴說教兩句怎麼了?你還嫌我煩不成?我好歹是你上司,再頂嘴小心我扣你薪水哦!”

加尼梅德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放棄般地搖了搖頭。他怎麼會嫌她煩。只不過,早晚有一天,當她發現他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不過是一個長了一張俊美臉蛋,卻一點用處都沒有的廢物的話,那時候他又要如何自處。

至少現在,他需要為自己積攢一些籌碼,還有他人的信賴。但願她有那個耐心,能夠等到那一天……

雅典娜的臉色柔和了一些,“加尼梅德,你是個溫柔的人,雖然沒什麼溫柔的表情和坦率的話語,但從很多行為上,都能看到你的溫柔。所以你不用妄自菲薄,即使戰鬥力不是最強的,你卻也是對聖域和我而言,非常有用的必要人物。而且要是隨便來一個新人,就比釋寂摩和佩恩他們都要強,他們兩個作為老前輩不是太沒面子了嘛。其次,醫者仁心,你沒必要非得成為像佩恩那樣具有強悍戰鬥力的戰士,你的溫柔完全可以讓你成為最優秀的醫者。”

“溫柔?你這想法真是令人意外。”他忍不住反唇相譏,“一個能拋棄故鄉的傢伙,也配被稱作溫柔?”

“意外嗎?我覺得這是很理所當然的想法。而且我好歹是在關心你喂,你就不能坦率點嗎?老是一個 人獨來獨往的,你難道想向佩恩那個自閉兒看齊嗎?你偶爾也和珀琉斯他們一起鬧一鬧嘛。”

“我一個人很好,不需要你費心。”他冷硬地拒絕道。

“就是因為你總是一個人,所以我才會擔心好不好。”

加尼梅德沉默了。

看著雅典娜半響,直到雅典娜都以為他不會再說話,而想要徑自離開水瓶宮的時候,加尼梅德才用一種疲憊的語氣緩緩開口了。

“從小到大,作為必須要繼承王位的第一王子,我接受的教育都僅僅只是要我維護王族、國家還有自己的尊嚴及名譽,以及如何去承擔自己的責任,可從來沒有人教我怎樣溫柔待人。”

平靜的語氣聽上去意外有些柔和,卻也有些痛苦,似乎是因為回想起了過去還在故鄉的回憶。

加尼梅德慢慢地往下說,“〖溫柔〗對於一個將要肩負起國家和人民大任的王來說,是危害最大的有害物質,〖溫柔〗這種品質不應該屬於王者。因此我沒有你所說的那種品質。你也是,儘快拋棄那種軟弱無能的東西比較好。”

“然而我卻在你身上看到了這種品質,這至少證明它一直都存在,只是周圍的人,還有你自己沒有意識到而已。將自己溫柔的一面展現給別人看,也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要說別將自己的溫柔吝於展現——這一點,我沒有資格責備你。”

“…………”

“因此,你不適合成為一個王者。加尼梅德,你太溫柔了。”

對面笑吟吟的少女忽而斂去笑意,神情嚴肅地看著他——那讓他有一種自己被俯視著的錯覺,可那視線中有的,卻只是不容置疑的威嚴。

“既然你選擇了我成為你心目中王座之上的唯一人選,那麼也應該再信任我一些。我是不會看錯的,你有多麼優秀,也許你自己察覺不出來,但你的王——毫無疑問能夠看出你的才能!你可以質疑自己,但卻不能質疑我的判斷!我是不容質疑的!”

加尼梅德苦笑了起來,而後輕輕點了點頭。她這番話,對於那些自我澹薄的人來說,意外的能夠扇動人心啊。

可是,雖然點了頭答應她,不再自虐式地自我折磨,但他一直都很清楚,他答應了她的那一瞬間,就註定他這一生,絕對無法踏進絕對零度的領域了。

釋寂摩曾經對他說過,“如果你做不到冷酷無情,跳出三界之外,斬卻萬丈紅塵之中的所有牽絆,那麼你永遠都無法領悟絕對零度。”

狄墨法之所以能夠那樣迅速地領悟絕對零度,不是因為他有多麼天才,而是因為……他早就失去了一切牽絆。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而加尼梅德,他缺少的不是堅持與魄力,而是為了維持那個完全靜止的絕對零度點,所必須的不可動搖的強大凍氣——

如果不想讓絕對零度點因為失去力量維持而迅速消亡,那麼他就只有讓自己做到沒有牽絆的無情,再或者學會操控時間的本領,否則絕不可能領悟真正的絕對零度。而和後者相比,前者自然是更加簡單的一條路。

可……他無論如何,都不想切斷自己最後的牽絆。

那份無法割捨的感情,或許是愛情,或許是親情,或許是友情,又或許,什麼都不是。因為,一切都不曾開始,所以也不會迎來終結。

只有當它破開堅冰,踏過靜止的時間緩緩前行的那天,結局才會自動到底。

——那一天,正在靜待他們的到來。

[上一章] [目錄] [加入書籤] [下一章]
推薦閱讀
相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