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永泰二十五年, 十一月十一日, 夜。

這一夜賈瑗用盡自己平生最深的城府給自己在死局之中尋出了半點生機, 隨後被賈赦帶回府中, 被榮國府諸多甭管見到什麼事情總之就是要先哭一波的女眷圍著表達了一下關心, 等醒過來的時候要不是後背鞭傷隱隱作痛, 他便會險些以為自己這是已經掛了然後被祖母母親含淚相送。

這一夜辛夫人見勢不好便直接對著皇帝陛下最忌諱的點狂戳最終也給自己續了一命, 氣走了當今皇帝陛下之後又調戲了一波看守了她許久的獄卒小哥哥, 隨後便愉快地進宮, 在暴室給犯了錯的宮人們居住的大通鋪上，一點點給自己的傷口上藥。

夜晚是寧靜的，甭管自己是在萬眾矚目之中上藥, 還是在給奴僕們居住臭氣熏天的地方舔舐傷口，至少這一個夜晚對於他們倆來說都算是在一個高潮之後的告一段落, 甭管明日起床之後要面對多大的事情，至少在這一刻他們得到了內心的平靜。

#在忙這一陣和忙下一陣之間這不還是可以歇一小會會的嘛#

可對於永泰帝來說，這個讓他輾轉反側不得不思考林如海忠心，一遍思考一邊痛心的夜晚，當真難熬——

不過說起來，為帝二十五年, 永泰帝已經算是經歷了相當多的事情了：

永泰元年，全國國庫大額虧空且文臣武將無一聽指揮；三年，中華大地蝗災旱災同時爆發，百姓生活困苦竟至易子而食；六年，北邊戎狄南下險些得了半壁江山, 逼永泰帝對戎狄俯首稱臣；七年，黃河決口死傷無數；九年，東邊倭寇肆虐殺人如麻佔據一島……

問：這算點背麼？怎麼每隔幾年都會出事兒呢？

答：這算哪門子的點兒背啊→_→

說內憂，大周疆域遼闊，人口眾多，這麼大範圍的地方要是能做到每一寸土地都風調雨順那永泰帝就真是天道親兒子了。說外患，北邊有女真，西邊有戎狄，南邊有茜香，東邊還有倭寇，你又不是那些外族邦國的爹，你能指望他們能和孝敬爹一樣孝敬你？

想啥呢。

盲目樂觀是病，得治。

可是事情一到了有心人眼裡，就不是這個味道了。

希望永泰帝下臺的人們會有理有據的把這件事情理解成為永泰帝得位不正，所以諸事不順，所以遭受天罰，所以不得萬邦來朝，反正甭管你在這個位置上做出了什麼成就他們都看不到，他們看到的只是各種能證明你“德不配位”的證據。

講道理，這種顛覆國家政權的事情，換了誰都不能容忍。而等到永泰帝終於發現不對發現就是有一小撮反動分子搞他黑料時……已經是永泰十年。

氣壞了的陛下當即就點了自己最為信重的臣子林如海去了江南，好好查查到底特麼是誰在搞風搞雨，密謀顛覆國家政權。

這才是林如海這在巡鹽御史這個天下第一肥差的位子上一呆十幾年的原因。而十幾年來，紮根基層的林大人有了黛玉，死了賈敏，一點點刨根問底，終於把所有義忠親王的舊部收拾乾淨。

最感動中國感動大周的事情就是，林如海一去江南，雖然那些個什麼旱災蝗災在所難免，但是竟再也沒有傳出任何他得位不正所以諸事不順，唯有退位讓太上皇回來可以讓老天爺終止對大周的懲罰的封建迷信。

這讓永泰帝長長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也讓林如海成為了天字第一號寵臣。

可如今搞風搞雨的人已經落網，到了卸磨殺驢的時候，而永泰帝也已經年事已高猜忌日深，和林如海之間的感情也已經是漸轉淺薄……

皇帝陛下在皇后的鳳榻上已經恰似一條鹹魚翻著烤了好幾個時辰，還是不肯接受林如海不夠忠心的設定，卻又覺得辛夫人說的有理有據不可反駁。

好半晌，又翻了個身，看著自家老婆子的睡顏，觀察了好半天確定皇后也在裝睡，便忍不住揶揄道：“梓童，睡不著還裝什麼睡啊，說會兒話唄？”

皇后無可奈何地睜開眼睛，滿眼的睏意，用老夫老妻的狀態開口：“……陛下別鬧，就您這在床上五個呼吸一個翻身的烙餅法，換了誰都睡不著，您既然心煩那睡您的養心殿吶，找個年輕妃嬪發洩一下也成啊，來這兒折騰妾作甚？”

永泰帝：……(ー_ー)

皇后笑著坐起身來，先掀開簾子，也沒叫醒在外間守夜的女官，只自己點了床頭的蠟燭，悠悠燭光之中，皇后攬了一把自己垂到腰下的長髮到胸前，饒是一把年紀，這時候看上去都有兩分迷人的韻味和柔軟：“您說吧，什麼事能讓您煩成這樣？”

永泰帝沒有坐起來，只是側著身看著燈光下的這位和他結髮多年的婦人，突然誇了一句：“年輕妃嬪哪有梓童有情趣。”

皇后：……呵。

說這話的時候先摸著良心想想我們上一次滾床單其實是五年前好麼！

特麼都蓋著被子純聊天這麼多年了還說這種情話有意思？

還有你之所以覺得我有趣是只有我能在這時候給你甩臉子好麼→_→

不過……

皇后的臉還是可恥地紅了，聲音都有點忍不住的羞澀：“陛下～～～”

“我煩。”永泰帝轉回了自己那等下看美人的目光，抬起手來揉了揉太陽穴，“梓童你說，林如海到底知不知道小世子是誰？”

皇后本來還因為自家姐姐似乎是續了一命，還有些開心的心情，當即就有點沉。

——林如海，皇后當年的同事，曾經的藍顏。

一開始被林如海拖下那個管著暗衛的特務頭子的深淵時，辛皇后沒少在午夜夢迴的時候咒罵那個混蛋，偶爾叫賈敏過府說話的時候也沒少當著賈敏詆譭林如海以洩憤，但是事情都過去那麼多年了，辛皇后倒謝起了這位林大人。

因為這麼多年下來，甭管宮中妃嬪再多，花兒們開得再鮮豔明媚，小妖精們的床技來得再奔放勾人，永泰帝也還願意寵著她，還把她放在心上，一個月裡面七八天的晚上都是和她一起度過，沒別的原因，無非是皇后懂“外面的事”，而已。

這個技能特麼還不是拜林如海所賜→_→

所以事情發展到現在，皇后少不得再護著這個自己權謀上的啟蒙老師些。

“陛下能這麼問。”好半天，皇后還是沉聲道，“就已經是信了九成了吧。誰連陛下和林大人之間的情分都能撬動了？那可是個能人。”

“……”永泰帝露出了一個便秘一樣的表情，“……你姐姐。”

皇后微微低頭，看向現在躺她床上的這個男人，夫妻對視好半天，皇后終於是想明白了自己的思路，咬著牙道：“是她幹得出來的事兒！離間陛下與股肱之臣，陛下都沒直接殺了她？！”

“誰讓她說的有道理呢。”永泰帝看向帳頂，嘆了口氣，把今天辛夫人死命刺激他的話從頭到尾給皇后講了一遍。

邊說還邊嘆息，明擺著一副我知道她心存不良但是我忍不住的遺憾狀。

看著老公露出了這麼個德行，皇后愈加無奈，更是覺得這招攻心來得……真特麼讓人明知是計，卻還是要死命往下跳。

混蛋女人你真的是會給我找麻煩啊……

可辛皇后又不太忍心看著林如海走向絕路，好半天，終於是開口：“陛下要真的懷疑，妾說什麼都沒用了，甚至讓林大人自己上摺子自辯……意義也不大，疑心既存，不是輕易就能打消的。”

永泰帝凝目，長長嘆了口氣。

可不是麼。

皇后在鳳榻上微微側身，眼光柔和地看著永泰帝，慢慢道：“陛下害怕的，有林大人養寇自重，也有林大人有私心這才藏匿了人，可陛下您也得承認，但凡是個人，都有私心。”

“朕……能容忍人有私心，卻怕他心大。”

皇后失笑：“真要心大了，林大人完全可以隨便在江南抓個人，認為他就是小世子，還折騰一番說是小世子反抗時過於激烈被擊斃當場，又和家姐溝通一番，弄點身上有個這個那個胎記的謊言，一如妾身姐姐攀誣榮國公，陛下能看出來麼？”

說到這還無奈搖頭，續道：“實際上啊，您派去的那位黛玉小公子，他能把姐姐全須全尾送到京中，甚至自己都沒有和姐姐見過面，未對姐姐用過刑，難道不是在表忠心麼？”

皇帝陛下想了好半天，終於是嘆息道：“……話雖如此，可……如海手中的權力確實太大了，一朝有心反叛，朕確實不太放心。”

皇后見這都沒勸動人，到底是認了命，直接道：“陛下。既如此，那就讓林大人回來唄。”

“回來？”

皇后嘆道：“讓他回京任職，在您眼皮子底下待著，便是他真的有點別的什麼心思，在眼皮子底下，總比遠在江南好控制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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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萬一他對朕一片忠心，朕這豈不是負了他……”

“這是哪兒的話。”皇后柔聲道，“陛下當年派林大人出京南下，無非是為了義忠親王舊部之事，連手中的權力都是陛下強塞給他的，如今連我姐姐都已經捉拿歸案，事情已經做完了，他在巡鹽御史上一呆十幾年，這都不調回京升官，不一樣是對不住忠臣？”

永泰帝眉頭一皺。

老婆你很有想法……

“江南的事情呢？小世子不查了？”

皇后在心裡悄悄松了一口氣，面上卻不顯，只淺淺笑道：“賈瑗不是那麼能耐麼，讓他去。查出來了便給封官賜爵，便是滿足了他那個義忠郡王的想法也無不可，也證明林大人確實對不住陛下，這時候處置了林大人您也不會心疼。而若查不出來，便證明林大人當真一片冰心在玉壺，更不至於冤枉了忠臣。賈瑗呢，雖是林大人親眷，可見他這些年苦苦鑽營，必是個濟濟於名利之人，有這麼個大蘿卜掉著，不怕他不盡心去查。”

永泰帝瞭然，終於是露出了愜意的笑容，對皇后敞開了懷抱：“愛妻高見。”

給皇帝吹完了枕頭風續了林如海一秒的皇后這才熄了燈，再躺到了永泰帝身邊，溫順地縮到了皇帝懷裡。

暗道：“林師父，徒弟沒能耐，只能幫你到這個地步了……”

不過……辛皇后也覺得，大概夠了吧。

反正就賈瑗的能耐來看，只要沒有高人指點，他多半是查不出來的。這概念一偷換，林如海就穩了。

等著進京升官吧！ (*≧▽≦)

遠在江南的林如海，半夜起來如廁時，打了個巨大的噴嚏。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終於可以轉江南啦！

黛玉活在臺詞裡那麼多天了都～

也可以放下我手中的核桃啦_(:3)∠)_

我給你們講我今天還要上課！有沒有病！

心情不好，發二十個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