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陰山十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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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零年代初期, 江西九江三清山三清宮中,有位遠近小有名氣的道婆,極擅求子, 吸引了許多不孕不育的夫妻前來, 香火鼎盛。

元宵節當日,在山下留守多日的老姚和妻子,終於有幸見到了這位傳說中的道婆。

三清宮後殿, 香菸嫋嫋, 拈花微笑的菩薩端坐上方,靜靜地俯視下方恭敬的世人。

老姚和妻子戰戰兢兢地坐在五十餘歲的黃道婆面前, 雙雙伸出手掌,平攤朝上。

許久之後,黃道婆身後灰色的布簾輕輕一動,若有若無的香氣溢位。老姚和妻子雙雙心頭一震, 不由抬頭向後望去。

黃道婆立有所覺,抬起眼睛,灰白色的眼珠死死盯住老姚和妻子,唇邊慢慢掛起詭異的笑容,說:“你二人子女親緣實難強求。我不收你的錢,你也無需再多求。縱有千金萬兩,此生你恐怕也永遠不會有親生子女。”

妻子在身旁嚶嚶而泣, 老姚心頭大慟,俯下身子大聲說:“懇請道婆指點。”

黃道婆沉默半晌,終於輕輕頷首:“親生子雖不可得, 若你此生一心向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或許仍有一線希望一享天倫之樂。”

“你可願對天發誓,視養子為親生,傾心相待,以命相護?”

老姚和妻子四目相對,同時抬頭,對黃道婆誠懇又真心地說:“我願意。”

黃道婆長嘆一聲,左手捏訣,右手掌心幽藍色的火焰騰起將一張黃色的道符燃燒成灰燼,紛紛揚揚的符灰浮在空中,呈現了一張天真無邪的幼童笑臉。

老姚大氣都不敢出,恭敬又渴望地看著。

黃道婆終於輕聲開口,緩緩說道:“三日之後,三清山下嶺頭山村,村口槐樹之下。你的子女緣,此生只這一次。切莫錯過。”

老姚和妻子千恩萬謝,半信半疑匆匆告別。

黃道婆起身,靜靜注視著他們兩人臃腫的背影,直到變成一個小點消失在三清山的霧氣之中,才回身入殿,一手掀開了那張灰色的布簾。

布簾之後,坐了一個女子,二十多歲的年紀,面容嬌俏可人,體態豐美多姿,懷中抱了個兩歲左右的幼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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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的胸口正中,墜了一塊碧色透著暗紅的,陰山血玉。

“您真的選定了嗎?”黃道婆恭恭敬敬地衝她下拜,“自您來到三清觀中創下這求子寶地的名聲,兩年多時間,前後見過不下百餘對求子的夫妻,只為替小公子擇定合適的養父母。如今,真的確定了就是方才那對嗎?”

那女子垂眸,痴痴地看著懷中乖巧可愛的兒子,滿目依戀和不捨,說:“父母之愛兒,則為之計深遠。”

“我兒因血玉咒怨,逆天而生,此生命格天煞孤星,無論由誰撫養長大,怕是都會連累那人全家不得善終。”

“我此生身份不得見光,既無法給他圓滿又正常的家庭,也不願早早暴斃人間。為今之計,只有將他送給命格厚重的好人家收養,待他成年,方能有朝一日與我兒再見面。”

“方才那戶夫妻,樂善好施襟懷坦蕩,重情重諾家資豐厚,本是福壽綿長夫妻白首的好命格。由他們撫養我兒,該能多撐一些年月。唔…最起碼那個男的,命硬,能多撐幾年。”

她的語氣平淡,像是隨意敘述著今日的天氣。

伏低身子的黃道婆卻周身發冷,打了個寒顫,想到了那天上飛著的杜鵑鳥。

不築巢,不孵蛋,不哺育幼鳥,卻專門將鳥蛋下到別的鳥窩之中。杜鵑幼鳥破殼,完美地繼承了母鳥陰狠自私的性格,將同窩之中其他幼鳥推落巢穴,獨佔“養母”唯一的哺育和滋養。

眼前的陰山十方妖女,和這陰狠毒辣的杜鵑鳥,何其相似!

撫養她的兒子,會死。而她不願意死,又想兒子在正常家庭成長,便寧願將兒子交給別的家庭來撫養。兩年時間,她憑空生創出一個求子的聖地,不過是借由這個名聲吸引求子的家庭,好供她選擇合適寄養親生兒子的人選罷了!

哪怕一個原本美滿的家庭會因此不得善終,她卻半點也不在意,最多不過略顯遺憾的一聲嘆息…

黃道婆畏懼地低下頭,低低應了一句,是。

三日之後,那女人將兒子吻了又吻。臨別之前,她慢慢站起身,遞給黃道婆一個小小的紅色布包。

“告訴那對夫妻,妥善保管。”她冷冷地吩咐道,“以後他二人若有意外不幸,記得將這東西交還給我兒。我兒見此信物,自會來此與我母子相見。”

黃道婆下了山。

不知何時起了漫天的風雪,而黃道婆緊緊抱著懷中懵懂好奇的幼兒,站在嶺頭山村口的老槐樹下,忐忑又緊張,祈求不止,直到風雪之中,兩個相攜而來的臃腫身影慢慢出現在她的眼前。

老姚緊緊抱著懷裡的孩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踏著積雪往前走。

風大雪大,他伸出手來替孩子緊了緊衣襟,摸了摸孩子微涼的小臉,又輕輕側身叮囑妻子:“小心路滑,慢些走。再堅持一下,等上了車,就暖和了。”

妻子神情之中仍有疑慮,猶猶豫豫道:“…我真的不敢相信…怎麼來求個子,竟然這麼輕易就抱了個孩子回去?何況這孩子已經兩歲…也不知道記不記事了?”

老姚臉色一肅,端正道:“此話休要再提!黃道婆道法高深,遠近聞名。她願意為我們找來這樣健康又聰明的孩子,又分文不收,我感激不盡,只恨不能替她捐塑金身!怎麼會在這時候疑心她?”

“何況我們已經答應過她會視如己出,從此之後,這孩子就是我的親生兒子!”

他說完,又覺得自己語氣有些生硬,不由軟下聲音靠近妻子,撫慰道:“兩歲的孩子,話都說不清楚,能記什麼事?”

“我們一心一意待他,他自然會知道我們的好。養上二十年,親生和收養,又能有多大分別?”

“倒是這個,我有點擔心。”老姚頓住腳步,從懷中掏出一個紅色的小布包,“黃道婆說,以後如果你我有什麼意外,讓我把這個小包交給孩子,告訴他的身世。”

“這話,我不愛聽,不吉利。”他皺起眉頭,慢慢拆開了手中的紅布包,“這…是什麼?”

包裹之中,是一塊圓潤通透的碧玉帶著暗紅色的紋路,像是陳年血跡,映在白色的雪地之中觸目驚心。

血玉之下,壓了一張小小的黃色符紙,上面寫了“三清宮”三個字。

老姚伸出手,拇指輕輕在那塊圓潤的玉佩上摩挲了下,一道暗紅色的光眨眼之間侵入他的指腹之中。卻沒有一個人看見。

“我們既當他是親生兒子,黃道婆就不該留這個玉佩給我們。”老姚忍不住出聲抱怨,手腕微動,想一把將這玉佩扔在雪白的積雪之中,卻在出手的那一瞬間,停下了動作。

“算了…”他把布包重新裹起,“大不了不告訴他就是了。”

那個小小的紅布包,被老姚放在行李箱的深處。回到家中,又被老姚鎖進衣櫃裡的小抽屜,再也沒有被人拿出來過。

直到十九年後,他們二十一歲的兒子姚幼泓,在整理因為車禍身亡的父親老姚的遺物的時候,無意中將這個沉寂多年的紅布包翻了出來。

血紅色的暗紋在碧綠的圓玉上緩緩流淌,玉佩之下壓著一張陳舊又脆弱的黃符紙,墨汁淋漓寫著三個清清楚楚的字。

“三清宮。”

作者有話要說:  陰山十方就是這麼個陰毒的邪教。

所以故事最開頭,方嵐初見詹臺,認出他是陰山十方餘孽之後對他心生厭惡,下手毫不留情,是理所當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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