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斯對拉姆齊的問題報以沉默,片刻後轉頭對著自己的同僚說道:
“拉奧,帶著兄弟們先回去,我和拉姆齊說說話然後就回去!”
然後一直等到一行人全都走光之後,巴特斯才又跟酒保要了兩壺酒帶走順便結賬走人,拉姆齊默默跟在他的身後,上馬、出城,一路上兩人都是無言以對。
行至郊外的一條小溪旁邊,巴特斯才率先將馬打住,拉姆齊也便跟在後面停了下來,將馬在旁邊的樹上拴好,二人漫不經心地來到溪水旁邊。
月明星稀的夜幕剛剛到來,水流上泛起點點晶瑩的星光,二人卻依舊維持著尷尬的沉默,良久之後,似乎是忍不下去了巴特斯率先開口:
“看不出來你身手還不錯啊!那小子雖然很讓人討厭,但手底下卻也不弱,這樣看起來真動手的話我可能也不是你的對手了吧!”
“沒打過這不好說,我小時候隨爺爺一起練過武,直到現在一直沒放下過,所以還算是有點自保能力!”拉姆齊不知是不是因為心中有所芥蒂,語氣又恢復到了在學校裡的那副生冷。
“嘿嘿,豈止是一點!說實在的相當不錯,放在軍隊中至少能做百人隊長的級別了。不過剛剛最過癮的還得算是你嚇住埃蒙德的那番話,你說話的樣子真狠連我都相信是真的了!”
“我說的就是真的!”拉姆齊直視著巴特斯道,而後者直接被說愣了。
“額……”
“我說過的那些都能做到,而且只要你開口,剛剛我真的會下手殺了他!”巴特斯聽完之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中受到的震撼無以復加。
他能感覺到拉姆齊的話裡沒有一絲虛假,他竟然真的願意為了自己一怒殺人,對方這般掏心掏肺地對他,他自然也不好再顧左右而言他,於是直接問道:
“你是想問我被調走的事情吧,我前幾天剛剛得到通知,埃蒙德動用了關係,將我調配到了北鎮守軍的前線去聽差,北方是僅次於西方邊境的危險地段,北地五國雖然不像美因克帝國那樣強大,但卻一個都不安生,與我國的小衝突一直不斷,在兵力的傷亡上幾乎比西軍的消耗還要大,所以我這一去自然是凶多吉少了!
我知道你怪我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你,這樣就能藉助你的關係擺平,但那時我還不知道你有這麼強的人脈背景,而且我擔心留下的這幫兄弟……”
巴特斯沒有說完,因為他看到拉姆齊對著他搖了搖頭。
“我不會動用關係幫你取消調令的,因為那樣做你會怪我不是嗎?我也是剛剛發現了一件事情,以你在軍中的成績和表現放在這裡真的有些屈才,而且我不信憑你自己的關係真的擺不平一個紈絝公報私仇的行徑。
而且你現在也並沒有急於向我求助,這樣就只有一個可能,你是自願被調去前線的,或者你是正好利用了這個機會,所以我如果硬要插手的話就違背了你的意願,我不會這樣做的!”
“哈哈,就說你們這些有學問的人心眼多,真是什麼都被你看穿了!沒錯,我就是想借這個機會離開新兵訓練營。
怎麼樣,是不是感覺有些看不起我!口口聲聲說要培養出馳騁於戰場的將軍,到頭來卻貪圖功勳拋開自己照顧和訓練的人逃離了這裡。”
“不會,我能理解!人各有志,你有權選擇自己未來的生活,別人的看法你並不需要在意!”
“可我要的不止是理解,因為你並不願意接受不是嗎?”巴特斯顯得有些急躁。
“你指的是我面對你選擇的態度嗎?如果你想感受依依惜別的情誼……那只能說聲抱歉了,我歷來就不是這種人,你應該知道的!”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其實我想要從你這裡求得一點勇氣和認同!”
拉姆齊聽了之後突然動身走到巴特斯的跟前從他的手上拿過剛剛從“藍劍”帶出來的酒水,仰頭就是一大口。
“接著說!”轉身看著面前潺潺的溪流,拉姆齊的雙眼變得深邃而清明,他這樣反常的表現反倒讓巴特斯變得更加鎮定和平和。
“其實我從小就幻想著能加入軍隊征戰沙場、保衛邊疆,但從軍之後一直都沒能如願,其實也不是沒有機會,但到了關鍵時刻我卻總是退縮,帝國的軍力其實不算特別強大,投身軍伍就等於選擇了朝不保夕的日子。
我並不怕死,但是我怕死得默默無聞,我沒有什麼家人和朋友,一個荒野中的墳冢就代表了我一生的價值,沒人掛念、沒人關注,沒有比這再差的結局了。
我原本覺得自己也就這樣窩在這訓練營中送走一批批抱有和我一樣夢想的年輕人,然後再也等不到他們回來,默默在心中拜祭他們,我的一生也就這樣子了。
但是後來直到你出現了!
我見識到了你在給那幾個小子解毒時表現出來的本事,我雖然沒見過太高階別的鍊金師,但我敢肯定你的水平其實遠遠超過了這裡的需求,後來詢問羅布森知道你是被學院派到這裡來實習的,頓時感覺這完全是大材小用。所以我一下子就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
我認為我們應該是同一類人,第一次來找你的時候其實就想和你坐下來喝喝酒,一起聊一聊鬱郁不得志的感覺,發洩一下對這個混帳世道的不滿就好,但是……
我看到了你工作時的樣子,那樣專注、那樣……總之在你身上一點看不到不滿和抱怨,對你來說簡單到極點的這些事情你也沒有絲毫懈怠和不耐,於是我感覺到了有些羞愧,越是和你接觸就越感覺到如此。
以致於後來我一次次接近你,盡全力想要瞭解你的一切,後來我發現你確實和我一樣!你的心中有著一個非常遠大的理想,只是和我不一樣的是為了實現它你可以忍受任何不公、誤解和困難,只是堅定地做著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
我也終於發現其實我還沒忘記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所以你說的沒有錯,趁著這個機會我做出了選擇,但是我現在有些害怕,害怕我醒悟的太晚,害怕這些都是我不切實際的奢望。
而且對這裡我終究有些割捨不下,這裡有著我太多的回憶,就這樣堅決地離開是不是有些太過自私了,今天如果不是有你在,我走了之後那些小子該由誰來照顧。
拉姆齊,你說我的選擇對嗎!”
一口氣說完了這許多話,巴特斯就開始猛地灌酒,似乎根本就不想有機會聽到拉姆齊口中說出否定的回答。
“來這之前的一個多月,我們系裡來了一名新老師,他的年齡比我大不了多少,但鍊金術的水平卻高得深不可測,他的出現給了我門這種一直自視甚高的人很大的打擊,但隨後他用自己的言行教給了我們一件事情,這世上的成功沒有捷徑但是卻有方法和規律,選擇正確的道路做、正確的事,對我來說是堅持鑽研技術和儘可能多的實踐。
對你來說有些不同,但我相信你心裡知道什麼是正確的。那位老師曾經告訴過我們,正確的選擇並不總是讓人愉快的,而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找準自己的位置才能保持穩定前進的步伐,我不知道對你來說這些話有沒有用處……”
二人就著月色一邊喝著酒,一邊暢談,當拉姆齊喝下壺中最後一口麥酒的時候也轉身準備離開了。
“你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就堅持下去吧,既然你把我當成朋友,我會在你走後儘量幫你照看這裡。至於你,我只能祝你武運昌隆,早日在戰場上建功立業、榮光凱旋了!”
拉姆齊走得非常瀟灑,獨留下還在原地感懷的巴特斯,待走出幾十步之後忽聽後面傳來喊聲:
“嘿!……接著!”
轉過身抬手很輕鬆地將飛過的物體一把抄住,拿到眼前開啟來看是一枚金質的勳章。
“這是我幾年前被軍部嘉獎拿到的,如果我真的回不來了,至少希望有人知道我曾經存在過的證據,有你這樣一個足夠瞭解我的人足夠了!”
將拿著勳章的手舉高,繼續踏著月色離開,至於為什麼棄馬步行就只有天知道了!
直到離開了巴特斯的視線,拉姆齊將手重新拿到眼前,攥著勳章外沿的皮膚已經滲出了鮮血,可見剛剛他拿著的一路上用了多大的力氣。
而他從來都不太擅長表達出自己的內心感受!
世人都說,一個天才泯滅人性才能獲得最為卓絕的成就,成為天地間最接近神靈的傳說,但同樣是因為天才有了人性,才可能迸發出造福人間的聖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