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出來的人是個瘦瘦小小的中年人,看起來有點髒兮兮的,衣衫不說襤褸,也有點破爛了，他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身上,看得見看不見的都在往這邊看,他被看得有點虛起來,還是直挺挺地站著，仰著頭問林涵：“一選上就給靈石靈草是不是真的？”

林涵點頭。

中年人的眼神裡顯然是下定了決心。

“那你隨便考察吧。”他大喇喇地往那一站：“我是天機門的，靈階中品煉器師寇文，你要考察什麼，拿個器胚給我練嗎？”

“靈階中品？”林涵有點聽不懂。

“就是煉出過靈階中品的飛劍或者法器。”晏飛文低聲跟他解釋：“煉器師的考核很簡單的，能煉出什麼樣的東西,就是什麼級別。”

他的聲音壓得低,但是這個叫寇文的煉器師已經聽見了,頓時大不高興：“你連煉器師的劃分都不知道，怎麼考察啊？”

林涵笑起來,不以為忤。

“我這位朋友是個百事通，什麼都懂的，主要由他來考核。我們還有一位朋友,是位很厲害的煉器師,”他看了一眼晏飛文，晏飛文輕聲道“靈階巔峰。”他於是接著道：“是靈階巔峰，但是他身體有恙,所以沒能過來。”

“你說的是蕭燼？”寇文消息靈通：“仙緣大會第九名？當初在山谷裡用金系陣器殺了十萬難民的那個？”

“沒有十萬那麼多的。”林涵糾正他的資料：“最多兩三萬而已。”

寇文不再多說，忽然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個項鍊狀的東西，朝他們拋來。晏飛文眼疾手快接住，原來是一個小小的金屬圓球，看不出有多少層外殼，只知道至少在七層之上，每層圓殼都有一個八分之一左右大的缺口，像被切掉了一角。每一層圓殼都在緩緩轉動，看起來十分玄妙。

“這是我的考核信物，靈階中品的渾天儀。”寇文乾脆自己解釋給他聽：“現在可以把靈石靈果給我了嗎？”

林涵笑了一笑，把葫蘆拿來出來。

他庫存的靈果有點多，想到招攬的人也許有高有低，按級別發放比較好，猶豫了一下，在掏出來的靈果和藥草中挑了挑，選了顆靈品中階的靈果給他。

寇文拿到直接，也不猶豫，直接扔給了先前那個方臉的劍修：“給你了，幫我轉交給阿瑤！”

也許是寇文的成功鼓勵了其他人。或者是林涵掏出的一堆靈果讓人垂涎，很快，更多的煉器師和陣法師都站了出來，山谷的餘威猶在，紀驁又有赫赫兇名，也沒人敢搗亂，陸陸續續選拔了一會兒，竟然真湊夠了兩千個人。

眼看著名額將滿，難民們反而著急起來，自覺排起了長隊，林涵數了數，大約還剩二十個名額，正想安撫一下說大家可以等下次選拔，忽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他第一反應是召出防禦法器，朱厭更是直接從空中衝了下來，正要抓住那個人，晏飛文已經先一步攔住了他：“別緊張，只是個小孩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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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晏飛文抓住手腕的“襲擊者”，確實只是個髒兮兮的小孩，最多不過七八歲，十分狼狽，一雙眼睛卻亮得嚇人，直勾勾地盯著林涵。

“我不是壞人！”他兇巴巴地告訴林涵：“我也要參加選拔！”

晏飛文笑了起來。

“你也要選拔，你有什麼本事？”

小孩兇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我的本事比你大多了。”他瞪過晏飛文之後，仍然死死盯住林涵：“但是我不去你們的城裡。你給我靈果，我幫你做事，做完就回來！”

“你這樣子，能做什麼事啊？一邊玩去吧。”晏飛文仍然在擠兌他。

林涵知道他是在使激將法，也不插話，笑盈盈地看著這小孩。

“我有本事！”小孩急得握緊拳頭：“我本事大得很！”

“那你給我們看看。”

“不行！”小孩毫不猶豫地拒絕，見晏飛文一副小看他的樣子，漲紅了臉：“我答應過別人，不能在人多的地方露餡，不能讓陌生人知道！”

“哦？”晏飛文笑眯眯彎下腰去：“那你先悄悄說給我聽，我看看到底厲不厲害。”

那小孩猶豫了一下，大概林涵手上的靈果誘惑太大，他還是湊到了晏飛文耳邊，低聲說了什麼。

晏飛文臉上的笑意，緩緩地消失了。

“你跟我來。”他抓住著小孩的手腕，背後風雷翼展開，直接帶著小孩飛了起來：“你要是說得是真話，我倒想見識見識。”

他帶著小孩直接往上飛，快如閃電，直接消失在了雲端，這一切發生得極快，再落下時林涵也不過考核了兩個人，他一落地，神色嚴肅許多，直接走過來，湊到了林涵耳邊：“快點結束考核，我們需要馬上回去。”

他沒有說是什麼事，林涵也沒問，知道一定是重大到不能在外面說出來的事，立刻答應：“好，我捏碎法訣，叫紀驁他們回來。”

“我的靈果呢！我要我的靈果。”這小孩雖然兇巴巴的，卻很機靈，看見晏飛文的反應就知道透過了，立刻理直氣壯要起東西來。

林涵還沒來得及掏出靈果，晏飛文已經直接掏出一捧。

“這些靈果，換你住進我們城池，成為我們的一員，怎麼樣？”

林涵對晏飛文的敬佩就來源於這些地方，他是真正在紅塵中打滾許多年的人，見過黑暗的事。這小孩身上一定有非常珍貴的東西，換個人早就或騙或搶了，他卻始終堅守原則。

小孩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一捧靈果，顯然非常想要，他猶豫了一會兒，終於咬牙道：“但是我要隨時能離開。”他大概也知道這要求太過分，又解釋道：“不是真的離開，但要是我的朋友遇到危險，我要回來幫忙……”

“好，我答應你。其實你可以把你的朋友帶來跟我們一起，我們城中很安全……”晏飛文一邊把靈果放進他手裡，一邊說道。

等紀驁他們回來的時候，晏飛文已經把這個小孩哄得差不多了。

“東璃老祖十天以內就會死。”紀驁一落地，就這樣告訴林涵。

他們兩個看起來也不輕鬆，紀驁還好，身上沒什麼大傷口，就衣服多了些破口，姬明月手臂受了傷，看來在生死關頭，東璃老祖也顧不得怕瓊華宮報復了。

“就這些人嗎？”紀驁把難民掃視了一通，林涵點點頭，拿出了雲舟。

“等等！”朱厭忽然出聲：“我要看他們進入大澤之後的經歷。”

林涵對他的固執沒什麼辦法，晏飛文跟姬明月低聲解釋，姬明月臉色不太好看，還是直接使出了溯月。

晴朗的天空中，明月大作，照在這些難民們身上，他們三個月來的經歷都被一一展示，大概是煉器師和陣法師本來就不擅進攻的緣故，這些人幾乎都沒有機會跟妖族過手，只有幾個在爛泥沼澤裡找到一些妖族掉落的材料的，林涵看了一眼朱厭，發現他沒有反對，就把這幾個人都留了下來。

“好了，可以回去了嗎？”說這話的是向來懶洋洋的晏飛文，看來那小孩身上的秘密確實很值錢。

朱厭面色如墨，顯然沒有意見，然而等林涵把選中的難民都裝進雲舟之後，朱厭卻忽然道：“等等。還有一個人沒有看。”

“誰？”林涵疑惑。

朱厭的手，指的正是那個一直被晏飛文牽在手裡的小孩。

“他可以例外。”晏飛文直接道：“不管他是什麼情況，我都要帶他進城。”

“殺過我們妖族的，就不可以進城。”朱厭背後的雙翼上火焰騰騰。

林涵覺得好笑。

“你們也先看一下情況吧，他也許根本沒殺過妖族……”

姬明月顯然也對這種爭論很不耐煩，月光直接傾瀉而下，把那個小孩罩在其中，銀色月光中，小孩身上發生的事飛快地倒放，從收下靈果，到被晏飛文帶去空中，一閃而過的畫面是他似乎撞在了晏飛文的神羽葉上，也看不出他的能耐是什麼，然後是林涵他們來到這裡之前，他在難民中亂鑽，在泥巴裡翻東西，把帶著土的什麼藥草根吃下去……狠狠地抓住一個妖族的前爪，咬住它的喉嚨。

所有人瞬間安靜。

銀色的月光中，髒兮兮的小孩如同一頭瘋狂的小獸，渾身浴血，跟一頭體型比自己大的野獸打出一團，時間一路迴流，從傷痕累累，到剛遇見那妖獸，嚇得趴在地上……

那只是一頭普通的雲竅期妖獸，似乎是一隻狼型的獸妖，這小孩好像是離開難民聚集區出去找東西吃，闖進了他的領地。再往前看，小孩似乎跟很多更小的小乞丐住在一起，有一個女孩子照顧他們，還是有很多小孩病死餓死了。

“要再放一遍嗎？”姬明月完全讀不懂氣氛，一臉冷漠地問道。

沒人回答，他手一揮，月光裡的時間又倒了回去，妖獸死了之後，小靳直接扛起屍體，回了小乞丐堆裡，把那頭還在抽搐的妖獸剝皮分塊，用樹枝穿在火上烤……

難民驚恐地發出尖叫，因為朱厭直接現出了原型，衝向那個小孩。

“朱厭，冷靜！”七片神羽木如同屏障一般擋在他面前，林涵敏銳地發現其中一片多出了一個缺口。晏飛文將那個小孩護在身後，直接面對朱厭：“他也是為了生存……”

“為了生存？我們妖族的命就不是命嗎！”朱厭咆哮一聲，身後騰起無邊火焰，神羽木逼退他之後，他直接一個轉身，從空中俯衝而下。

月光直接將他凍在空中。

朱厭怒火滔天，一個騰身，掙脫月光，喊道：“阿葵！”

地動山搖，無數黑色的觸手從沼澤中鑽出來，紀驁抓住林涵，姬明月直接帶走晏飛文，黑色觸手如同一朵怒放的食人花，將那個小孩連同附近的難民和泥土一起吞了下去。

“朱厭，你先聽我說，事情沒到這地步！”林涵自己還沒逃出安全距離，就努力勸起朱厭：“你別傷害那個小孩，他身上有個秘密……”

空中的紅色巨鳥回過頭來，狹長雙目中滿是怒火。

“林涵，你真讓我失望！”

巨鳥俯衝而下，阿葵將那小孩高高拋起，顯然她沒法吞掉那小孩，所以交給朱厭解決。

“紀驁！”“明月！”晏飛文和林涵一起驚呼！

生死關頭，除了紀驁的速度，只有姬明月的月華能夠救下那個小孩！

然而朱厭的速度實在太快。

紀驁的黑影到達前一刻，紅色巨鳥已經掙脫月華的束縛，滔天的火焰，將那小孩淹沒在其中。

林涵知道他那句“失望”從何而來。

朱厭，這個血脈比盤龍大仙和幻柳真人還要強大的妖族，早已突破拜月期，如果他願意，他絕對有能力跟林涵他們分庭抗禮，但是他在所有妖族面前，堅定地跟林涵站在了一邊。

而林涵不願意為了他放棄一個人族小孩。

林涵知道，就在這一瞬間，他既失去了那個小孩，又失去了朱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