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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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洛陽也曾想過, 假設他與杜景調換位置, 任何涉險任務, 他一定不會讓自己喜歡的人參與。起初他只將此單純地當作杜景離不開他,有他陪伴時, 能發揮得更穩定。

畢竟他們向來就是這樣的,這也是信任的體現之一。

他終於確認,自己總說不清杜景對他的感情是否愛情的原因了, 其中的關鍵一點就在於此。

直到今天, 他才終於明白,杜景並非不想保護他,而是他早已知道,自己會在什麼情況下死去, 在那天到來之前, 他已無所畏懼。

“什麼時候?”周洛陽說。

“回國正因那段記憶的瞬間湧現, ”杜景放開周洛陽,低聲說, “我終於知道,不能再在協會裡待下去。”

周洛陽問的是根據杜景所謂的“記憶”,自己會死在哪一天, 杜景告訴他的卻是,自己回到他身邊的原因。

他不能再等了,當這段記憶出現時,他知道自己已與周洛陽相守時日無多,但這一切還沒有來, 甚至……

“未來可以被改變,哪怕它成為了既定事實的過去。”杜景說,“你害怕嗎?”

“不,”周洛陽說,“一點也不,只是這個結果讓我覺得有點……荒謬。”

周洛陽想說我既然已經決定與你在一起,就不會再懼怕離別,但這話已經沒有必要再重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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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想個辦法,離開這兒吧,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周洛陽望向窗外,他對自己的生死已不放在心上。

杜景看了眼表,還有十五分鍾。

“牧野,”杜景說,“你的人呢?”

杜景過去敲門,讓牧野出來。

牧野說:“商量完了?”旋即又看了周洛陽一眼,周洛陽的表情很鎮定。

“你們玩得挺大啊,”牧野又道,“哪怕現在讓你們走,也離不開宛市,時間拖得越久,你們就越沒有勝算。”

杜景答道:“少廢話,開始吧。”

牧野看了眼手機,上面是小弟們發來的資訊。

“祝你好運吧,”牧野答道,“只能這麼說。”

夜幕降臨,最後十分鐘裡,杜景沿著側門內的隱藏樓梯快步上去。

“這還有個密室?”周洛陽打著手機上的電筒照明,難以置信道。

杜景:“預防有人抓賭,總要有所準備的。”

那道緊急出口通往三樓,杜景拿出牧野給他的鑰匙,開啟了三樓一間單位的門。樓下已傳來最後通牒。

“……周洛陽、杜景!”王舜昌的聲音道,“再不出來,我們就要採取武力突破了……”

“他們不敢驚動太多人,”杜景說,“不想把事情鬧大,人手不夠,沒法封鎖整棟樓。”

周洛陽收起光照,上了頂樓天台,樓裡的住戶大多在底下看熱鬧,杜景躬身到得天臺上,讓周洛陽不要探頭,另一側則是幾名在樓頂監視的昌意同事。

接著,兩人飛速翻上了陽臺的晾衣繩,一先一後,飛快地滑向二十米外的另一棟民居。

“他們……”樓頂監視的探員馬上道。

杜景一招迴旋踢,將同事放倒,說:“合作愉快。”

緊接著杜景長身一躍,從掛繩上飛身下去,周洛陽在另一棟稍矮樓房的天臺上打了個滾站起。

“牧野怎麼會幫咱們?”

“他怕咱倆一起被抓,”杜景說,“沒人還錢。走!來得及!”

周洛陽與杜景快步下樓梯,一輛車停在樓外,杜景拉開車門上車,駕駛位上坐著牧野的左右手,那戴眼鏡的年輕人。

“兩位好久不見,自我介紹下,在下宗頌。”年輕人說,“現在去哪兒?”

“隨便往哪兒開,”杜景說,“先離開主城區。”

宗頌打方向盤,一腳油門,開了出去。不遠處小區內,牧野已抬起雙手,從麻將館裡走了出來,被特警帶走,其餘人展開了地毯式搜查。

王舜昌站在麻將館裡,難得地罵了句髒話。

宛市華燈初上,宗頌看了眼導航,忠誠地執行了老闆交給他的任務,既沒有問他們惹上了什麼不該惹的人,也沒有問他們接下來如何打算,只開車朝不堵的方向走。

周洛陽的心情還未能平復,轉頭看著車外璀璨的繁燈,杜景則始終注視著周洛陽的側臉,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

兩人對視一眼,周洛陽什麼也沒有說,這一刻他的心裡反而無比地釋然。

車流明顯地慢了下來。

“臨時崗哨,”宗頌說,“不知道是查你們還是查酒駕的。要冒險試試麼?”

崗哨前的交警打著電筒,朝經過的車輛駕駛位、後座依次檢視,查一輛放一輛。

“查我們的。”杜景馬上判斷出來了,“我倆這就下車,麻煩你了。”

道路正中央,杜景開車門,與周洛陽下車,在夜色裡轉身跑了。

但這個舉動瞬間就被交警察覺。

“是他們!找到人了!”

杜景牽起周洛陽的手,跑上路邊,兩人飛快藏入了夜色。周洛陽的心臟快跳出來了,想起那夜在香港的奪命狂奔,說:“這次只要他們開槍,無論如何你不能……”

“不會開槍。”杜景顯然很有信心。

一時間周洛陽只感覺彷彿到處都是注視他們的目光,宛市恰逢高峰期,吃完晚飯的行人三三兩兩經過路邊,交警五步一哨,十步一崗,頭頂還到處都是攝像頭,他們簡直是在天羅地網之中奔逃。

周洛陽平時只覺得中國治安好,但一到杜景出事要跑路時,才覺得監視無所不在。

“還有多久?”周洛陽說,“我跑不動了。”

“三個小時四十五分鍾。”杜景看了眼表,說道,“他們拿到表以後,一定會第一時間去研究,有便衣!”

“不要襲警了!”周洛陽說。

杜景一旦與便衣打起來,他們就沒辦法脫身了。

“進地鐵站。”杜景搭著周洛陽,匆忙排開幾個人,進地鐵站。一旦有地鐵作掩護,形色匆忙便不再可疑,周洛陽過路時還不住朝被撞到的人道歉。

杜景開啟檢修用的安全門,與周洛陽閃身進去,說:“這裡走。”

兩人沿著地鐵內的檢修通道快步行走,在黑暗裡一前一後,杜景不住看表,周洛陽已快沒體力了,這場逃亡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而且還沒吃晚飯。

十二點還沒有來,有生以來,周洛陽第一次覺得三個小時如此地漫長。

“自從認識你……”周洛陽在黑暗裡喘著氣說。

杜景這一路上,始終緊緊地握著周洛陽的手。

“……我的人生簡直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周洛陽答道,“從沒想到,我會有一天在宛市的地鐵裡,躲避公安與私家偵探的聯手追捕……”

“對不起,”杜景說道,“我也想過,要不是我,也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這很好,”周洛陽說,“比普通人的生活充實多了。”

他拉著杜景的手,看了眼表——勝利在望,還有二十分鍾。

“有人來了。”杜景聽到了腳步聲。

周洛陽:“地鐵停開了,是例行檢修吧?”

“是來抓我們的。”杜景從腳步的匆忙上判斷,說,“你還能跑嗎?”

周洛陽說:“我實在跑不動了,我去引開他們吧……杜景,我已經跑了將近六小時……”

杜景坦然道:“那就走吧,沒有關係。”

兩人離開檢修道路,來到地鐵出口,數把槍抵在杜景頭上,突如其來的強光讓周洛陽睜不開眼。

“跟我們走,”王舜昌說,“不要再跑了,杜景,你應該知道,咱們之間利害關係是最輕的。”

杜景沒有回答,現出了詭異的笑容,十二點整。

剎那間,無數念頭在周洛陽內心深處湧起,又消失,就像面前的刺眼強光無聲無息地暗了下去。

他翻過身,杜景卻驀然轉身,緊緊地抱住了他,吻住了他。

終於回溯了,周洛陽筋疲力盡,連續六小時的奔逃雖並未在他們的身體上留下疲憊感,心裡的疲勞卻還在。

他們躺在了前一天夜裡,家裡的床上,二十四小時後的一切,已成為尚未發生的將來。

周洛陽任憑杜景肆意地親吻著,抬眼望向那一片黑暗,他有許多話想說,複雜的念頭卻在杜景的親吻之下分崩離析,無法集中注意力。

直到他看見了杜景的雙眼。

“我決定從現在開始的每一天,”周洛陽說,“都當作最後一天來過。”

“我一直是這麼想的。”杜景說。

周洛陽與杜景身體摩挲,那感覺異常熟悉,令他想起了許久以前醉酒的夜晚,杜景的勃|起堅硬而筆直,抵著他的身體,彷彿正在無聲地提著要求。

“你會嗎?”周洛陽小聲道。

“不會。”杜景低聲答道,端詳周洛陽的臉,又說:“洛陽,你長得很帥氣。”

周洛陽深呼吸,說:“你也是,杜景,哪怕你受傷了,依舊很帥。”

雖說如此,到得臨近之時,周洛陽依舊非常緊張。

十分鐘後:

“我可以按一下你的頭嗎?”杜景說。

周洛陽:“…………”

周洛陽有時對杜景簡直忍無可忍,上一刻他們還在逃亡,下一刻卻在做這種事,而且更讓他抓狂的是,杜景還要按他的頭!

杜景輕輕試著按了一下,見周洛陽沒有反抗,於是把他稍稍用力,按向自己。

“你太大了!”周洛陽掙脫了,有點惱火地說。

杜景於是笑了起來,周洛陽又看見他笑了。

“我愛你。”杜景認真地說。

“我可能一直有同性戀傾向,”周洛陽說,“我發現從認識你那一刻起,我……我潛意識裡就期待和你……和你做這種事。”

杜景說:“我也感覺到了,某些時候,你總喜歡盯著我看。”

周洛陽被他說得更難為情了,分辯道:“那是因為我覺得你身材很好。”

兩個男生之間猶如一場爭奪戰般,雙方都在堅持,等待對方的繳械宣告。

他知道杜景在讓他,沒有粗魯地對待他,但正是這種溫柔,讓他更欲罷不能。

他們說話都不敢太大聲了,怕吵醒隔壁的樂遙,杜景沒有亂動,只抱著周洛陽,

黑暗裡,兩人依舊不動,周洛陽說:“但是你還要這樣抱著我多久?我……得去洗澡。”

杜景便把周洛陽抱了起來,他的肌肉看上去不發達,膂力卻很強,橫抱周洛陽輕而易舉。

“我幫你洗。”杜景開啟熱水,說道。

周洛陽疲憊而心滿意足地喘息,

“喂。”周洛陽說。

杜景的頭髮被熱水打溼,搭在眉眼間的模樣讓周洛陽覺得很有趣,然而他們對彼此的身體,又似乎有反應了。

周洛陽知道杜景因病情而導致性|欲亢奮,但他可是正常人……賢者時間還沒完全結束,居然連他自己也想第二次。

“我跟不上你的節奏。”周洛陽屈服了,主動認輸,把手按在杜景的手背上,此時杜景正在摸他身後的另一個地方。

“嗯,”杜景說,“我知道,下次吧。”

杜景沒有提什麼要求,當然,如果周洛陽願意,他那無處宣洩的體力與精力,足夠探索更多。

“我得想想事情。”周洛陽經歷了這一整天,腦海中的資訊實在太多太複雜了,回溯之後又忠實於自己的身體,現在他必須整理整件事的經過。

“去吧。”杜景說,“我再洗一會兒。”

周洛陽換上襯衣與短褲,坐在書桌前,開啟檯燈,開始思考。

這是夢境嗎?有時周洛陽覺得,從杜景回到自己身邊的那天起,所有的人與事,就顯得像一場撲朔迷離的夢。

而就在杜景告訴他“有關未來的記憶”時,幻覺與現實,或者說未來與現在的兩個時空,不……過去、現在、未來這三個時空,奇異地融合在了一起。再一次迴轉二十四小時後,過去……不,未來,或者說曾經的這一天裡,挾持人質,最後潛逃的杜景與自己,在另一個時空裡怎麼樣了?一如素普所說,他們處在不同的平行時空中,那麼他們穿梭時間離開,那個時空裡還有他們嗎?被抓了?

一:王舜昌為什麼會知道時間回溯的事?

二:另一個時空中的自己與杜景,接下來會遭遇什麼?

三:杜景為什麼會有關於未來的記憶?

四:出現在羽田機場的人又是誰?

五:凡賽堤之眼運作的影響是怎麼樣的?

周洛陽在紙上依次寫下五個問題,每一個都千頭萬緒,在現實的影響之下,擁有無數蛛絲馬跡,最終,他把最重要的點標記在了問題三。

也許只要解開這一點,許多事便有了頭緒。

杜景換上衣服回到房間,輕輕關上燈,看了樂遙臥室一眼,那邊很安靜。

“你在寫什麼?”杜景說,並拿起桌上的紙。

“我沒有你聰明,”周洛陽抬頭,說,“只能先寫下來,再一個個想。”

杜景點了點頭,與周洛陽親暱過的他,此刻已平復了所有的躁動、不安、以及危險感,恢復了周洛陽最熟悉的模樣。

他讓周洛陽起身,坐在椅上,又抱著他,讓他坐在自己身上。

“曾經我也在思考,”杜景注視那張紙,說,“但我覺得逐漸有頭緒了。”

周洛陽說:“把你的猜測和線索都告訴我,現在我們之間沒有什麼需要互相瞞著的了。”

杜景答道:“首先王舜昌知道時空回溯,一定有人告訴了他,甚至目標精確到我有這個能力,否則他不可能注意這個細節。”

周洛陽說:“可是這個人是誰呢?我不相信是素普,如果是,他就沒有必要獨自來見我。”

杜景說:“很合理,這個通報訊息的人,目標只在我的身上,不過他很快就會露面,我們可以先不管他。”

周洛陽嗯了聲。

“第二個問題,”杜景想了想,說,“過去的這個一月三號裡,被留在那個時空中的咱們怎麼樣了,我覺得不是你推測的這般。”

“你認為我們會在地鐵裡憑空消失嗎?”周洛陽答道,“還是在那一刻,命運發生了分岔?留下的咱們被關起來,另外的人格則分裂了,回到二十四小時前,繼續這一天?”

“不,”杜景說,“不是這樣,我篤定不會是這樣,甚至也許沒有平行時空,所謂平行時空,都只是素普的推斷,但我目前還不能肯定,尚且想不清楚,留待之後再解決。”

周洛陽只得點頭,杜景又說:“第三個問題最重要,在我身上,有關未來的記憶。起初我想不通,但直到得到凡賽堤之眼後,我就明白了。”

“為什麼?”周洛陽說。

“未來一定有一個突發事件,”杜景說,“因為這件裝置的影響,導致未來的我,與過去的我,記憶發生了重疊,因為這個事件目前還沒有發生,我們不知道產生的原因。”

周洛陽:“……”

這是最合理的推測。

“每一次穿梭時間,”杜景問,“是讓我們的身體一起穿梭回來的麼?”

“不,”周洛陽說,“不是。”

杜景又問:“那麼你覺得是什麼?”

周洛陽說:“意識?可以這麼說吧?或者感知?我明明經歷了這一天,帶著這一天的經歷,回到了二十四小時前……等等!記憶!”

周洛陽馬上就明白了!穿梭時間是一個解釋,或者……能不能有另一個解釋?也即是說,他們在十二點的剎那,擁有了未來,也即明天的所有記憶!

這麼說來,杜景擁有“很久以後某一天的記憶”,也同樣可以用這個原理來解釋!

“可是那些事真的發生了嗎?!”周洛陽又開始混亂了,這不就意味著,記憶甚至也是假的?

“發生了,”杜景說,“記憶的偏差與互相印證,就是證明。”

“那到底又是什麼原理?”周洛陽說,“這就是第五個問題了。”

“與第四、第五個問題一定有關。”杜景示意周洛陽起來,說,“事件發生在未來。”

接著,杜景拉開床頭櫃抽屜,又說:“近期應當還有一夥人會上門……”

但他的話頭瞬間打住了。

周洛陽轉頭,杜景坐在床邊,看著空空如也的抽屜。

“不見了。”杜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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