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跳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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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成曜接到了佟彬的電話。

佟彬這會兒已經醒酒,只記得昨晚上和成曜一起喝酒擼串,還認識了成曜的朋友樂老闆。他早上眼一睜,發現自己好好睡在家中,就以為是成曜送他回來的。

成曜揉著太陽穴,告訴佟彬昨晚上發生的事情,“……我提前走了,是樂老闆送你回去的。”

“啊,是這樣啊。那你有樂老闆的電話嗎?我打個電話謝謝他。”佟彬有些不好意思。

成曜答應下來,掛了電話,又給佟彬發去了樂老闆的聯繫方式。結果佟彬回覆說他手機裡居然已經有了樂老闆的好友,大概是昨天醉酒的時候已經加上了。

“昨天晚上你還遇到樂老闆了?”白曉端著一杯熱牛奶過來,“喝多了頭疼?”

成曜笑笑。

他昨天根本沒喝多少,再加上怪物診所那一針劑的作用,他完全沒有酒醉的感覺。現在的頭疼,是因為他一夜沒睡,胡思亂想,早上醒來仍是滿腦子紛亂的思緒。

成曜垂下眼,喝了口牛奶,視線瞥見了餐桌對面的白曉。他動作一頓,放下了杯子,“你的戒指呢?”

白曉拿著調羹的手停在空中,眼睛一瞥,訝異地叫起來:“哎呀!”

她左手無名指纖細修長,皮膚白皙,原本箍在那兒的婚戒不翼而飛。

白曉將調羹放下,下意識看看桌面、桌底,又跑去廚房轉悠一圈,接著進了廁所和臥室。

成曜跟著她進了臥室,“是不是掉在外面了?”

“掉路上了?”白曉有些著急,看模樣是想馬上出去找。

“別著急。掉了就重新買一枚吧。”成曜安慰道。

白曉翻了個白眼,“你是錢多燒得慌啊。那麼貴呢……我再找找。應該是掉在家裡了。可能是洗手的時候掉了。”

她這麼說著,又道:“先吃早飯吧。吃了早飯,你把水管開啟來看看。只可能是洗手、洗澡的時候掉了吧。要是掉進淋浴間的下水口……”她憂慮地說著,先跑去浴室看了看,還對著那下水口比比劃劃,“這裡應該掉不下去,應該是掉洗臉池那兒了。”

淋浴間、廚房間的下水口都有裝過濾網,那麼大一枚戒指不可能透過那狹小的縫隙。也只有洗臉池的下水口比較大,剛好能讓戒指滑落。

成曜和白曉吃了早飯,就把水池下的管道擰開,檢查了一番。

兩人忙得一身汗,地面也落了不少水,卻是沒找到戒指。

成曜留在洗手間裡拖地,白曉又拿了吸塵器仔細清掃了一遍地面、沙發、床鋪,各個角落都吸了一遍,還特地檢查了吸塵器的垃圾箱,也沒找到那枚婚戒。

忙了一整天後,白曉很是沮喪。

成曜在旁安慰了半天,才讓她嘆著氣,重新振作起來。

這一天就在尋找戒指的過程中過去了。

夜色濃重,室內陷入了絕對的黑暗。

成曜平躺在床上,胸口規律的起伏。他眼睛閉著,眼皮下的眼珠卻在轉動。

他身下的床鋪、身上的被子輕輕顫動。

身旁的人悄無聲息地直直坐了起來,像是被線牽引的木偶,坐起的動作完全不符合人體發力規律。

白曉轉過頭,看了眼窗戶,又看了眼熟睡中的成曜。

她抬起手,隔空描摹成曜的眉眼。

成曜忽的睜開眼睛。

白曉的手頓住。

成曜微微轉頭,看向白曉。

“怎麼沒睡?”成曜溫柔地問道。

“你也沒睡?”白曉放下手,反問道。

“嗯。”成曜坐了起來,靠在床板上,對白曉伸伸手。

白曉依偎在了成曜懷中。

“你還在擔心那個人?”白曉悶悶地問道。

成曜沒有回答,只發出了一聲無奈嘆息。

“別想那麼多了。”白曉安慰道。

“那你呢?你為什麼沒睡?”成曜問道。

白曉的聲音依舊很悶,“明天我們就去買戒指吧。”

成曜笑了起來,胸腔震動,傳入白曉耳中。

白曉不滿地拍了一下成曜的胸口,又氣悶道:“我是不是瘦了?所以戒指沒卡在手指上,直接掉了?”

“那你不是應該高興嗎?”

“這話要是你說的,我就高興了。”

“要是我說的,你肯定埋怨我不正經,沒把結婚戒指當回事。”

“哼哼……”

“好了好了。別想了,快睡吧。”成曜安撫地輕輕拍著白曉的後背,像是在哄小孩,只是有些不太熟練。

白曉笑了起來,從成曜懷中起身,縮回到被子內,“你也快睡吧,別想那些事情了。實在不行……”她拉著成曜躺下,“我們就搬家吧。搬到鄉下,一出門就是田野。”

“你又不會種地。”

“那就種點花。”

“你還會種花?”

“這有什麼難的?”

“呵呵。是啊,跟養魚一樣,每星期換新的魚就行。”

“別小看我。”

兩人說著說著,聲音就低了下去。

“睡吧。”

“嗯。晚安。”

說著不要去想,但成曜還是免不了焦慮。

趕著商場開門的時間,他陪著白曉重新買了婚戒。這次兩人沒有追求鑽戒的款式。回程的路上,成曜卻是選擇繞了一段。

“你要去爸家裡?”白曉奇怪地問道。

“我想去怪物診所看看。”成曜回答。

怪物診所神出鬼沒,有可能出現在任何地方。不過,成曜還是習慣它在岳父家小區附近的那個門面。

只是這一次,那個位置只有一堵牆。

成曜有些失望。

他不知道是醫生不想見他,還是醫生另有病人。

白曉對此沒有多餘的想法,“既然不在,那我們回家吧。”

成曜點頭答應,心裡卻還存著這件事。

回到家後,他打了電話給樂老闆。

最熟悉怪物診所和醫生的人無疑就是樂老闆了。

電話接通,成曜還沒開口,就被樂老闆搶白。

“小成,你這電話來得正好!”樂老闆驚喜道,“你有你叔叔的聯繫方式嗎?你知道他岳父家那部輪椅車在哪兒嗎?”

成曜愣了愣,“哦……你要用輪椅?我給你拿過來好了。”

“不是我要用。是張叔要用。你還記得張叔吧?哎,你先把輪椅拿下樓好了。是成叔岳父家那一輛吧?我就在樓下等你。”樂老闆依舊熱情開朗。

成曜聽到“張叔”,驚訝了一瞬,就急忙答應。

他給白曉說了一聲,白曉也是驚訝。

“是嗎……”白曉遲疑了一下,“你現在就去嗎?”

“嗯。他們應該急用吧。我這就過去。”成曜說著,就將剛換下的鞋子重新穿上,“你不用等我吃飯。老張那兒要是有什麼事,我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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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的老鄰居了,老張又跟岳父成了忘年交的棋友,這些年老張沒少幫助岳父岳母。如今老張有事,成曜也不可能坐視不理。

白曉倒是對此不怎麼關心。她對老張的印象應該還停留在“生前”。

成曜沒在意白曉的態度,急匆匆就出了門。

成曜在岳父家樓下看到了樂老闆,沒多打招呼,先掏了鑰匙開門。

上樓的時候,樂老闆感慨地說道:“……前天晚上被送去了醫院,明天要出院了,急著要輪椅。這小區裡輪椅挺多的,但人家都用著,我就想到成叔了。”

成曜關心道:“怎麼進醫院了?”

“摔倒骨折了,打了石膏,不算嚴重。我今天早上剛去看過,外傷沒什麼,所以專門買一輛輪椅也沒什麼意思,找人藉著用用就行了。但張叔人好像不太好,聽說他這兩天有點兒胡言亂語。王阿姨講,醫生給他做過檢查了,沒中風,也沒老年痴呆。”樂老闆說到此,也是有些疑惑。

成曜取了岳母生前用過的輪椅。這輪椅岳父沒用上,岳母也只是某年摔傷後,用了一陣,之後就閒置了。岳父生前也將之借給過小區裡的老鄰居,人用完又還了回來。

成曜找了抹布將輪椅上的灰塵擦了擦。

“走吧。他住哪家醫院?”

“住在八院。”

“怎麼在八院?”成曜再次驚訝。

他們這最近的醫院可不是八院,八院也不以骨科聞名。

“人在濱江公園摔的,救護車直接給送到了旁邊的八院。就隔壁嘛,近得很。”

成曜腳步一頓,“張叔是前天晚上在濱江公園摔了?”

“是啊。”樂老闆沒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成曜沉默著,將輪椅放上樂老闆的車子,隨著車子到了八院。

老張住在八院的急診病房。腳上裹了石膏,還給吊了起來。人看著萎靡不振,臉色很是蒼白。

王嘉坐在床邊無所事事,刷著手機,聽到樂老闆的招呼聲,才抬起頭,綻放一個笑容,臉上的皺紋都擠成一團。

“多謝你了啊,樂老闆!早上麻煩你去喂乖乖,還幫忙借了輪椅來!唉,我之前就跟阿睿講,老頭子就是骨折,鋼板都沒用上,醫生都說不嚴重,買一輛輪椅太浪費了……”

樂老闆贊同地點頭。

成曜的視線落在病床上。

老張半眯著眼睛,誰都沒看,眉頭緊鎖,像是在想心事。

王嘉注意到樂老闆身後的成曜。她愣了愣,“這是小成的那個侄子?”

樂老闆點頭,介紹道:“是啊,這是成叔的侄子。成叔不是出去旅遊了嗎?我找小成開門拿的輪椅。”

“哦哦。那謝謝你了啊,小夥子。”王嘉感謝,“你長得跟你叔叔真像。欸,不對,是伯伯吧?我記得小成是哥哥來著。”

床上的老張突然身體一震,下意識別過頭,又露出一臉糾結的神情,慢慢轉動腦袋,睜開眼睛。

他和成曜四目相對。

老張咽了口唾沫,嚇得雙眼緊閉。

成曜收回視線,回答王嘉的問題:“是啊,成曜是我伯伯。”

王嘉沒看到老張的表現,招呼樂老闆和成曜坐下,請他們稍等一會兒。

“阿睿待會兒就來了。你們坐著等一等啊。”王嘉訴苦起來,主要是給不知情的成曜解釋,這些話她早上就跟樂老闆說過了,“老頭子這一摔,摔得也太不是時候了。阿睿那輛車送修了。車子停在車位上好好的,樓上掉下來一塊牆皮,幸好人不在附近……他岳母上個月生病,他們夫妻兩個在醫院陪了一個多禮拜,出院了之後每個禮拜還要跑兩次醫院去吊針。他小舅子也是剛出車禍,大人沒什麼事,小孩手骨折了,手臂上打了個鋼釘,還沒拆線呢……”

老張和王嘉就一個獨生子,兒媳婦那邊倒是有個弟弟。也是事情都趕在一塊兒了,兒子、兒媳有些照顧不過來。

王嘉唉聲嘆氣,原本覺得是親家那邊有些不順,沒想到這黴運也到了他們家。

“……也難怪老頭子胡思亂想。”王嘉說著,瞅了眼裝睡的老張。

“張叔沒什麼事吧?”成曜開口問道。

王嘉搖頭,“沒事。前天晚上一送進來就做了好多檢查,白天接著做檢查,報告都出來了。就腳扭了一下,骨折了。摔地上的時候,擦破點皮。”

老張本身沒有慢性病,身子骨硬朗。前天晚上跑了半天,精神頭一鬆,腳一軟摔地上,人昏了過去,實際也就是腳軟那一下扭到了腳腕,有些外傷,身體並無大礙。

只是他醒來之後,就不太對勁,好像大病一場。

醫院看他的年紀,加上他當時昏迷不醒,如臨大敵,給他做了全套檢查,檢查出來指標一切正常,態度頓時一變,不會留他繼續佔用病床資源。

王嘉也覺得老張是自己嚇唬自己。

她給成曜說道:“這死老頭子,一睜眼就拉著我的手說他可能要死了,看到鬼了,看到應該死掉的人了。”

病床上的老張打了個哆嗦,睜開眼,像是要攔著王嘉,卻是又一次對上了成曜的視線,嚇得身體僵硬。

王嘉背對著老張,講這些天老張的怪異說了一遍,末了補充道:“他啊,鑽牛角尖了……醒來後還說什麼,好多年前我們去登龍山旅遊,他看到那領導站在山頂跳崖了。那麼多遊客擠在那兒呢,真有人跳崖,沒人看到啊?我就站在他旁邊一起登山的,什麼都沒聽到、沒看到啊。”

成曜若有所思。

老張睜著眼睛,也不反駁,只是眼神躲閃,不敢去看成曜。

“張叔為什麼覺得那人跳崖了?”成曜溫和地問道。

王嘉沒好氣,“誰知道呀!他癔症了吧。”說著,她這才注意到老張已經醒了,“你醒了呀?樂老闆早上就來過了,還幫忙給乖乖喂了吃的,還問小成借了輪椅,人小成侄子專門給送來了。”

老張一言不發。

“張叔,你為什麼覺得那個人當時跳崖了?”成曜又問了一遍這問題。

王嘉奇怪地看向成曜。

樂老闆也有些疑惑。

老張動了動嘴皮子,慢吞吞答道:“他那時的樣子……那時的樣子……”

就是一副生無可戀,決心結束生命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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