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刀鋒(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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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日裡,安縣城中關於吳家栽倒這一事情的討論不但沒有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

街頭小巷,勾欄酒樓,甚至於吳家大門前,時常都有人三兩聚堆,大發議論。

以往對於吳家的惡行感觸最深的僅僅止於那些受過欺凌的百姓,其他無關痛癢的人在聽到某些慘事的時候,不過是哀嘆幾句惡商該死之類的話,但大多轉過頭便會忘得一乾二淨。

人們的悲喜並不相通,他人的災難在某些人眼中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但經過這件事情,在秦時有意無意的推動之下,吳家一件件惡行的細節被公開,欺行霸市、抬高物價、高利放貸、淫辱婦女、甚至於收買人命等等不足而一。

可要說傳播最廣最快的一則訊息,還是吳忠承暗中勾結白蓮教圖謀造反!

當然,幸好縣令大人驟然發難,一舉蕩平了吳家,如若不然,安縣危已。

雖然上面這條訊息被討論得最多,但除了那些真正有見地的人,相信的人卻並不多。

因為在這之後有人立刻出來闢謠了。

那人說白蓮教妖術高超,什麼撒豆成兵、呼風喚雨、引降天雷的怪異手段多如九毛,若是吳忠承真的勾結了白蓮教,這都過去兩天了,怎麼還不見白蓮妖人打過來?

由此可見,這定是謠傳。

白蓮教存在的歷史極久,歷朝歷代造反的事蹟數不勝數,民間本就流傳著許多關於白蓮教的奇聞異事。

闢謠之人把白蓮教各種神異手段說得活靈活現,彷彿親眼目睹一般。

沒什麼見識的百姓們徹底被忽悠住了,有人忍不住問那白蓮教莫不是真正的仙人降世不成?

結果闢謠之人怒目而視,說白蓮教算是仙人?有仙人生吃孩童還尤喜人腦的麼?

如此一來,白蓮教的惡名與兇名便在安縣之中徹底傳開了。

勾欄二樓。

“公子,這傳言是你散佈的吧?”張茯苓整理著秦時寫好的各種稿紙,忽然問道。

這些紙上寫著的是秦時對於用兵一道的筆記。

這兩天秦時抽空把張濤交給他的兩本兵書惡補了一遍,整個上午都在房間裡面寫著相關的東西,此時也算是看得頭昏腦漲之後的休息時間。

秦時接過葉思楠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看向張茯苓:“什麼傳言?我這兩天看書的時間都不夠,哪有心思傳謠?你可別誣賴好人。”

張茯苓輕聲一哼,坐到了葉思楠旁邊,伸手摟過她的肩膀:“是思楠告訴我的,你可別想耍賴!”

葉思楠聞言渾身一僵,偷偷掐了一把張茯苓的小蠻腰,隨後才有些小心地看向秦時。

嗯?她們倆這是什麼情況,什麼時候這麼要好了?

在秦時的記憶裡,這倆人不是見了面就能立刻掐起來的那種感情嗎?

還上手了……

秦時一臉狐疑地在她們臉上掃來掃去:“……你們這是?”

張茯苓臉色微微一紅,但並沒有放手,一雙嫵媚的丹鳳眼衝秦時一瞪:“休想轉移話題!說,是不是你!”

這些不過是秦時耍的一些小手段,可要論其起重要性,卻

不遜於擺在武備庫裡的那些守城利器,輿論戰一直是秦時十分重視的東西。

既然瞞不過,秦時索性點頭承認了。

“哈哈,我就知道!”張茯苓表現得很興奮,彷彿窺出了其中奧妙。

秦時一愣:“你知道?”

“公子怎麼小瞧人?”張茯苓有些不滿地哼哼。

秦時倒是來了興趣,笑道:“那你說說是怎麼回事?”

見秦時有些隨意的模樣,張茯苓心裡倒是小小的憋了股氣,打定主意要讓他刮目相看。

略微組織了語言,張茯苓道:“公子大概一共放出來三種訊息。

第一種是吳家那些較之以往更為具體、更為惡劣的行徑。

第二種是在第一種之後有關吳家勾結白蓮教的訊息。

這第三嘛,則是針對於這第二種訊息所謂的闢謠。”

秦時想了想,道:“繼續。”

張茯苓的笑容綻開了幾分。

“公子用第一種訊息令得城內百姓對於吳家的印象徹底臭大街。

若是以前還有人對吳家抱有可有可無的態度的話,那麼現在來說,幾乎沒有人再希望有一個吳家壓在他們頭上了。

然後公子便趁機借吳家之事用第二則訊息把白蓮教牽扯進來,最後再以第三則訊息闢謠。

用這種相對緩和的方式把白蓮教的危機告訴大家,若是幾日之後白蓮教真的打過來了,至少城內百姓也不至於太過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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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葉思楠聽得半懂不懂,不由問道:“那秦兄為什麼把白蓮教說得那麼厲害,這樣百姓們不是更害怕了麼?”

“這就是公子的高明之處了。”張茯苓笑了笑,“城內百姓大多見識太少,且白蓮教歷來就被人們傳得神乎其神,現在公子把他們捧得越高,到時候白蓮教打過來,他們發現這些人與常人並無二致,被刀砍完照樣會死,那麼城內百姓還會怕他們嗎?”

“秦兄好厲害!”葉思楠滿眼崇拜地看向秦時。

張茯苓不滿意了:“喂,明明我也很厲害啊!”

葉思楠敷衍道:“呃,你也一樣……”

“什麼我叫我一樣?”張茯苓見秦時一臉笑意地看著她們,噘嘴微嗔道:“公子把城內百姓耍得團團轉,這下滿意了吧?”

秦時微微搖頭,嘆道:“不是耍,而是要用他們熟悉的方式把他們曾經深信不疑的愚昧砸爛。

你也說了,百姓們見識的少,所以他們便對那些理解不了的東西用玄之又玄的說法彌補上去。

今天他們在這種事情上能自己圓回來,焉知來日受到欺壓之時不會用同樣的方法安慰自己?

一來二去,也就習慣了。

失去了反抗所需要的自信和勇氣,只能被強權宰殺,人是需要自己醒過來的。”

這些事情說出來有些超綱了,張茯苓不太能立刻理解,秦時笑了笑也沒多作解釋,只是說,若是這次事情若是過去了,他倒是有開學堂的想法。

從窗戶往外望去,接連多日的大雨終於消停了兩天,街道上滿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比以往更熱鬧了幾分。

太陽從頭頂向西邊滑過去,

越過安縣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節次鱗比的建築、低矮的城牆、群山、密林,定格在某一刻,血紅色瀰漫開來。

城外的瞿水河是流經安縣城外的一條大河,足有十數丈寬,深不見底。

多日以來的大雨並未讓這條孕育了無數生命的河流崩潰,波濤洶湧的河面儘管瘋狂翻湧,一浪又一浪拍打著的河岸,但它此時卻依舊如同以往無數的歲月中一樣,濤濤東去的同時,默默滋潤著流經過的大地。

不遠的農田中兩道勞作身影已經坐在了田埂上,微風吹過,黑大漢胡亂抹去汗水,掀開水壺猛地灌了幾口,掏出一張早已冷硬的大餅嚼了起來。

坐在旁邊的農婦放下背在身後的籃子,裡面竟是一個牙牙學語的小娃娃,那小娃娃從母親背上下來,頓時哇哇哭了起來。

農婦見狀心疼地小娃娃抱在懷裡,嘴裡輕聲哄道:“哦哦——狗兒不哭,不哭,娘在呢,吃餅麼,來,讓爹爹拿香噴噴的大餅給狗兒吃,好不好?”

那黑漢子聞言咧開嘴笑了起來,仔細擦掉手上的泥垢,從冷硬的大餅掰下指甲蓋大小,又沾過水,這才慢慢遞到小娃娃的嘴邊。

“狗兒,看看這是什麼?哈哈,爹喂餅給你吃,啊——”

小娃娃圓溜溜的大眼睛盯住了那一小塊餅,立刻止住了哭聲,伸長了脖子去夠。

突然,一陣山呼海嘯地聲音從遠處的身後傳來,那聲音迅速接近,越來越大,震耳欲聾。

那小娃娃還沒夠到餅子,見爹卻轉過身去了,頓時又哇哇大哭起來,可這回再沒人哄了。

視野中,一丈高的巨大水牆陡然從遠處橫推過來,時間定格在男人手抱住身邊妻兒的一瞬間,便被水牆狠狠碾過去。

天邊,日落。

秦時得到訊息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了。

這幾日由於事情太多,他便和葉思楠兩人住在了勾欄後面的院子裡。

秦時本來想著再縣裡在買一套宅子,張茯苓不知道是從哪裡聽到這個訊息,為此倒是發了一通脾氣,說是勾欄後面的小院房間多的是,偏要浪費錢財再買一套,分明是想離得她遠遠的。

再加上葉思楠從旁相勸,秦時也只得恭敬不如從命了。

勾欄後面小院的客廳裡,張茯苓正在說著有關城外洪災的情況。

“……上游的大壩被沖毀了,影響的範圍很大,城外十幾個莊子幾乎全被淹了,莊稼、屋子、牲畜,全都遭了災……來得太突然了,沒有人想得到……”

秦時臉色陰沉得可怕,語氣極重地吐出兩個字:“人禍!”

正說著的張茯苓微微一愣:“什麼?”

砰的一聲巨響,秦時一拳砸在了桌上:“白蓮教幹得好事!”

說罷,秦時豁然身道:“我要去一趟縣衙。”

葉思楠道:“我跟你去。”

“嗯。”

“我也去!”張茯苓急忙也站了起來。

“不行,有你娘在這裡保護你,你乖乖在家鎖好門窗不要外出就行,現在城內暗流湧動,你沒有武力在身,跟著去太危險。”

張茯苓猶豫一瞬,還是點頭道:“那好……你們千萬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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