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英資股東怒氣衝衝下到一樓,嘴裡罵罵咧咧。
關飛開完董事會後,以與新任總經理商量經營策略為名,將英資股東趕出了會議室。幾個英資股東在監事會還有席位,哪怕會議室不能待,也可以回監事辦公室。只是他們在會上被關飛一頓打壓,正是怒火中燒,哪還有心情繼續待在電視臺看關飛發號司令,門一甩便揚長而去,決定找個地方喝兩杯,散散心。
誰知剛到底樓,就遇到十幾個穿襯衣、打領帶的白領,在樓下兩眼無神地發呆。這些人,全都是包括已經轉讓了股份的商臺等英資股東,安插在電視臺內的親信,把持著從財務、人事,到製作、業務等主要部門的管理職務。
想不到他們沒有在電視臺工作,卻聚集在這裡。
這些人手裡拎著公文包,打著髮蠟,本來一絲不亂的頭髮現在亂糟糟地,襯衣皺巴巴的,還掉了幾顆釦子。他們三三兩兩分散在空地上,看上去整個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一見到幾名英資股東怒形於色地出現,他們就像找到了主子,馬上圍了上來,哭訴起來:
“亨利先生,您可要為我們做主啊!剛才你們去開會的時候,人事部門便把我們找去,什麼話都沒說,就叫我們走人!”
“是啊是啊,我們才剛要質問幾句,那個姓關的傢伙,帶來的保安就凶神惡煞撲上來,拽著我們衣領往外拖,差點連公文包都沒搶回來……”
“洛克先生,我從在《星島日報》的時候就跟著您,您可不能不管啊!”
“亨利先生,您讓我們停播就停播、讓宣佈跟員工解聘就解聘。當初債務清算估算資產價值的時候,我們也是找您吩咐來辦的。現在電視臺要把我們掃地出門,他們敢趕我們走,可您是英國人,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敢冒犯。您只要肯幫我們說話,姓關的不敢不聽!”
“我看該趕出去的,應該是姓關的帶來的那些人才是!”
“對!對!把那個叫李慶的混蛋趕出去,剛才他竟然還踢了我一腳,到現在還痛。等讓他滾蛋的時候,我一定要踢回來,非叫他在床上躺兩個月不可!”某個一瘸一拐、大腿上還有個大鞋印的七分頭惡狠狠的說道。
幾名英資股東臉色更是陰沉。
這些人都是他們放在重要崗位,準備在以後跟關飛鬥爭中用得上的棋子。誰成想關飛這麼陰狠,趁著開會的時候,就把他們的手下一個不漏地趕出了電視臺,斷絕他們在臺裡的耳目內應。
他們本就是小股東,胳膊拗不過大腿。
現在預先埋下的暗子也被清理一空,還拿什麼來攪亂電視臺經營?
有這些人的前車之鑑,就算他們現在去收買其他人,恐怕也沒有幾個敢於觸發關飛的雷霆之怒,更別說在電視臺故意搗亂作梗了。
不得不佩服,關飛這一手玩得漂亮,一點也不像是從封閉僵硬的大陸過來。他各種手段之熟稔,與那些專門收購公司,然後解僱員工,將其分拆出售賺取暴利的冷酷金融吸血鬼相比,也絲毫不差。
這一仗他們輸了,輸得乾乾淨淨!
不過這麼多手下眼巴巴地等著主子發話,輸人可以,但不能輸陣。他們不想表現出自己也被關飛趕出電視臺的事實,只是冷笑連連,擺出不屑一顧的表情。亨利將這些人叫到一起,故作神秘的樣子,把眼前亞視面臨的嚴峻形勢分析給他們聽,幫手下打氣。
“你們不要怕!大陸仔囂張不了幾天!他雖然拿到了電視臺,但今天要求增資的提案,卻被我們否決了!電視臺現有流動資金不到五百萬,光是發工資,每個月就要四五十萬,還要負擔水電費、行政開支,更別說製作節目!”
“沒錯!電視臺必要的各種裝置,債務清償後都被變賣一空。他們連攝像機都沒有一臺,拿什麼來製作節目!要製作節目就要經費、裝置,沒有裝置就製作不了節目、復不了播!想增資又被我們聯合抵制,讓他有錢也投不進來,只能看著電視臺的營運資金一天天消耗,慢性失血。等錢都花光了,我們再聯合債權人出來要求債務清償,逼他強行破產,到最後電視臺還是我們的!”股東安德森說得更加直白,語畢便傲慢地笑了起來。
“不光沒有裝置,有裝置他們也找不到人來製作!臺裡的老手走了個七七八八,當紅藝員更是一個不剩。他就是想要拍部低成本電視劇,都找不齊人手!”
幾個英資股東相顧而視,捧腹大笑,會議室內的頹唐沮喪蕩然無存。
在會議室裡,他們只是故意裝出那副氣急敗壞的樣子,以麻痺對方。而該準備的先手,他們早就做完了,在不在電視臺都沒有關係。
關飛把他們趕出電視臺沒有關係,正可以回家休養幾天,笑看潮起潮落。
不要以為搶走電視臺控制權就算贏了,跟他們這些奉行光榮撤退的國家國民相比,關飛要學的地方還很多。
……
會議室大門緊閉,已不見英資股東的身影。
唯一證明他們曾經來過的證據,是房間裡還殘留著的雪茄燃燒後的香味,他們臨走時憤憤踢翻在地毯上的靠椅。
以及雪茄扔到地上,燒穿的一個破洞。
“李慶,你去通知劉正英律師,讓他給霍爾發律師函,要求對方賠付這條高階純毛地毯的修補費。如果不掏錢,就法庭見!”關飛順著林秀梁的視線,看了眼被燒穿的破洞,淡淡道。
“知道了,我這就去通知!這麼貴的地毯就被洋鬼子給糟蹋了,不讓他大大出筆血也太便宜他了!”李慶聽說還要找對方麻煩,興高采烈地跑了出去,找地方給劉正英打電話。
夠狠!
人都被趕跑了,還要踩上一腳,不依不饒追著讓對方賠錢。
林秀梁嘴角抽了一抽。
“不是我小氣,這只是個由頭,順帶著打擊一下英國人的囂張氣焰罷了。”關飛彷彿對他的心理變化瞭如指掌,語氣淡漠道,“英國人在這片土地上橫行太久了,久到他們以為自己就是這裡的太上皇,可以為所欲為!如果我不在一開始就把他們的氣焰打下去,以後我們會遇到層出不窮的麻煩,索性快到斬亂麻,一下就把他們打痛、打醒,讓他們知道,亞視不是他們可以隨便伸手的地方!”
“會不會起反效果?”林秀梁斟酌了一下,委婉勸道。
“這些畢竟是些小角色,英國人最多不痛快,不會為他們強出頭的。如果真的反應過激,那我也不是沒有反制措施!你放心,英國人在這裡是求財,不是來跟我慪氣的。”關飛審視了一遍今天的情況,確認自己大致上還是佔著理,也沒把事情鬧大,港府方面應該還是會捏著鼻子認了。
不過這是基於港府確認不會歸還香港,還把這裡當本土經營,有所剋制。
若是八一年中英會談結束,確定香港97之後肯定要迴歸,也許港府會徹底破罐子破摔,不要臉跟他死磕到底。
到時候,雙方的鬥爭恐怕會更加激烈,手段也不會再這樣溫文爾雅。
“好吧,既然你心中有數,我也不說什麼。”一朝趕走把持電視臺大權多年的掣肘,又成為實際掌權人,林秀梁欣喜之後,笑意漸漸消退,一絲愁容,浮上臉來,“下一步我們怎麼辦?電視臺現在還是負債經營,法院只給了我們半年業務恢復期,如果不能在這半年內復播,並且清償債務,最終還是得關門。可是我們現在一無錢、二無裝置、三沒有撐得起檯面的人手,根本沒辦法復播!”
“你放心,我們不是還有五百萬麼?錢不是問題!”關飛毫不在意地揮揮手。
林秀梁撇了他一眼,微微搖頭:“我知道你錢多,可你的錢再多,那也是個人的,不能合法地投入到電視臺來。除非整個電視臺都是你私人所有,沒有其他股東,否則一毫也別想投到亞視。以廣告預付款的名義,讓太宇、新時代、速騰、孩之寶給電視臺送錢?也不夠。錢少了不起作用,錢多了當心被控利益輸送,英國人可是睜大眼睛盯著呢,我們一點也不能亂動。”
關飛依然是不在意的樣子:“我四家公司,每家投一百萬廣告總沒問題吧,那就是四百萬。上百家關聯企業,動員幾十家,每家十萬、二十萬,加起來也有好幾百萬了。再說不是還有你麼,你們林家就不表示表示?多了不說,你們恆生放個三百萬打廣告,誰能說什麼?這可就是一千二三!”
“不夠!遠遠不夠!”林秀梁揪著頭髮,咬牙切齒,“英國佬太惡毒了,臺裡裝置一件都沒剩下!攝像機就要一百多萬,還不可能只有一臺。拍電視劇要攝影機、軌道、升降臂,洗片要洗片裝置,然後還要上色、正片機、負片機。錄音配音要專業錄音裝置、音效製作、調音臺,特技要投影儀、字幕機、特效處理儀。都做好了,膠捲變成電視信號,還要轉膠,一臺轉膠裝置就要兩三百萬!
這還只是拍電視劇,新聞製作要另外的大型攝像機——起碼三臺,兩臺的話,角度太死板;話筒不能差,否則聲音太悶觀眾聽不清;錄音機必須要好的,合成出來的音質才能高,傳輸訊號不會衰減太多……
提詞器可以不要,我們簡陋點,要麼讓主播看本子念,要麼就讓工作人員拿寫在紙上,站在攝像機死角提示……
沒有專業磁帶錄像機,編輯也沒法做,只能搞現場直播,可新聞間裝修也是一大筆錢……
燈光,一臺好的滷光燈就要好幾十萬,再加上其他照明燈光、舞臺燈光……
訊號轉換裝置、傳送裝置……
哦……”
林秀梁掐著手指,計算需要些什麼裝置,每算一件就從未來預收的廣告費中扣出來。可越算臉色越差,最後只能鬆開手,痛苦地呻吟起來。
該死的!
英資股東如果不把裝置變賣、關飛如果不大手大腳搞什麼裝修,求得員工諒解、工資也先不發,緊巴巴湊一湊,也許初期啟動資金就夠了。
可現在,他就是胸有丘壑,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關飛好笑地看著他碎碎叨叨,然後如喪考妣一般癱在會議桌上,露出悲憤的表情,大笑起來。
“大佬!我們現在都這樣了,你還笑得出來!”林秀梁又氣又急,扯著喉嚨痛心疾首叫道。
“好好,我不笑!”關飛忍俊不禁,還是流露出一絲笑意,輕聲道,“你放心,該有的裝置,都會有的,一件也不會少!而且,要不了多少錢,還有足夠資金用於節目製作!”
“真的?”林秀梁一個激靈,腦子一轉,猛地驚喜道,“難道是……”
“對!英國人看我們不順眼,處處給我們下絆子。可也有人看我們很順眼,不會看我們有難關,而不伸手幫忙!你要記住,我們不是一個人在孤單奮戰,在我們身後,還站著十億人!正所謂,失道者寡助,有道者多助也!”關飛傲然一笑,半文不白地拽了一句文。
這絕非他自我感覺良好,而是這批援助已經準備好了,而且正在趕來的路上,兩三天內,就將抵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