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拂塵小和尚算了一天的卦, 賺了十來塊靈石, 心滿意足的收了攤。
街道牆壁上掛著一頂破茅草帽子,斜斜放著一把脫了漆的禪杖。
拂塵拍了拍破帽子上的塵土, 又擦了擦禪杖的杖身,然後戴上帽子,提著禪杖,沿著長街悠然而行, 漸漸和來來往往的行人混在一起。
走了許久,他在一家茶館停下, 進入其中,要了一杯茶水。
茶館中央搭了戲臺子,塗著濃厚彩墨的戲子在臺上婉轉吟唱, 演繹出一個悲壯的故事。
拂塵不喜歡這些,也很少接觸這些,卻非常耐心的看完了一整臺戲, 眼睛都不帶眨一下。戲子們下臺後,他也喝完了一整壺茶水, 便默默離開了桌子,去了後臺。
後臺一般是不許外人進入的,拂塵慢悠悠踏入其中時, 戲班子的人卻似沒有看到他一般,連眼神都沒給一個。
有人在梳妝,有人翹著蘭花指在練習,也有人拿著把未開鋒的大刀劈砍……
拂塵走到了最角落, 在一個女子身側停下。
那女子是剛剛戲臺上的花旦,身段窈窕,黑髮盤花,手白眼媚,這個時候正一點點拆去頭上的鬢簾兒,洗去臉上的濃妝。
“怎麼樣?見到人了嗎?”大約是唱了一整天的原因,女子說話時,聲調帶了幾分婉約的戲腔,“我辛辛苦苦培養了那孩子七年,那孩子居然成了玉馨書院的學生。”
“唉……”女子低低嘆惋。
“見到了。”拂塵回答,“還幫他算了一命,非常有趣的命格。”
“什麼命格?”
拂塵想了想,平靜無波的回答:“鳳命……”
女子眉眼間閃過一抹驚訝。
“他的命格非常奇怪,我居然看到了兩條線,兩條線延伸的方向都是一片黑暗,也就是說,他的命格早就被更改了,前路未知。”拂塵輕笑,“不過,也許是貧僧看錯了也說不定。”
“殺生和尚,你的卜算之術比起大乘佛教的住持也差不了多少,既然你這麼說了,那就不會錯。”女子拭去了唇上的口脂,抬起了頭。
幾句話的時間,她已經將臉上的妝容全部擦去了,露出了清麗的眉目,看起來不過雙十年華。
“而你若是錯了,別人也算不出對的。”
“秀姑娘。”拂塵雙手合十:“貧僧佛號拂塵,殺生和尚不過是世人胡亂加在貧僧頭上的名號而已,當不得真。”
他臉蛋白,嘴唇紅潤,牙齒整齊,看著就像不經世事的少年,然而“殺生和尚”這個名號,卻是天下皆知。
世人提到這個名號,只會驚懼的想到一個人——琊月禪宗的宗主。
琊月禪宗是佛教,也是魔宗,宗門弟子修佛法走邪道,這一任宗主殺生和尚更是主張以殺渡人。
殺人,即是渡人,渡人即是功德。
而殺生和尚和秀姑娘都出自離芳水鏡溯月一脈。雖然同出一脈,平日裡卻各幹各的,各不相擾,百年難得見一次。
這次相聚,都是為了一件事。
樓梯處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一個穿的花裡胡哨的青年下樓,還在樓梯上時,便扶著欄杆,衝著兩人一笑:“小拂塵,你終於來了。溯月一脈現在來了多少人了?”
拂塵抬頭:“朝陽先生。”
“叫什麼朝陽先生,叫我真名就行了。”
拂塵從善如流:“洛嶺前輩。”
算起輩分來,洛嶺和秀姑娘屬於同輩,拂塵只能算兩人小輩中的小輩。不過秀姑娘不許別人把她喊老了,因此,離芳水鏡中人都統一喊她一聲“秀姑娘”。
洛嶺哎了一聲,輕快的走到了兩人面前:“你們還沒回答我啊!”
秀姑娘靠著椅背,慢吞吞道:“來了七八個,其餘人估計不會來了。朝陽一脈來了多少?”
“八成。”
“他們這麼給你面子?”秀姑娘手指繞著黑髮,挑眉詢問。
“我把家底都拿出來了。”洛嶺攤手,“而且,七成的人只答應在金玉城外接應我,若是真出了什麼意外,估計會直接拋棄我。”
“若是以前,他們誰敢不聽前輩你的?”拂塵插了一句。
“那是以前。”洛嶺眯了眯眼睛,目光穿過窗欞,落在了直入雲霄的劍塔上,輕浮之色消散,眉眼透著幾分莫測,“我這次,一定要拿回我的修為。”
“若是星辰一脈的人肯動手,這次的事便十拿九穩了,可惜,星辰一脈連個人影都見不到。”拂塵輕笑。
秀姑娘擰起了眉,哼了一聲,眼中藏著幾分兇戾:“星辰一脈?嗤,他們怕是已經忘記了,誰才是他們的主人。”
隨後,秀姑娘又問:“洛嶺,你打算什麼時候動手?”
三人說話之地籠罩了一層靈力屏障,將這個角落與世間隔絕,茶樓中再度響起咿咿呀呀的戲曲聲,這一處卻被戲班子的人遺忘。
洛嶺手指在桌面劃過,壓低聲線:“簪花之會。”
秀姑娘微微蹙眉:“簪花之會上,可有不少麻煩角色。”
“但是,唯有簪花之會,鎮守中州劍塔的洞明劍仙才會離開劍塔片刻,那段時間,便是我們的機會。”洛嶺垂眸,“我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到時候會有幾個蠢貨替我們攪亂局面的。”
“你的力量被封印很久了,你以前從來不急著拿回來,這次為什麼要冒險?”秀姑娘有些不解,“中州離重明國太近了,你許出了這麼多好處,他們也不願意來,便是因為這點。”
秀姑娘一字一句:“不管你做了什麼安排,只要驚動了重明皇,便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最後一句話,秀姑娘微微抬高音量。
洛嶺陷入沉默。
除了一開始說了幾句,之後便靜靜聽著兩人商量,彷彿幽魂般的拂塵也不由望向了洛嶺。
許久,洛嶺抬首,神色間的狂熱和執迷令人心驚肉跳:“我聽到了神君的呼喚。”
拂塵動容。
秀姑娘倒抽一口涼氣。
空氣寂靜,針落可聞。
秀姑娘不可思議的問:“怎麼可能?你會不會弄錯了?”
洛嶺揮袖,一巴掌拍在桌面上:“不會錯的,不會錯的!”
“絕對不會錯!”
他的聲音在屋中迴盪:“事關神君,我絕對不會弄錯!”
“五千年了,神君還活著,神君還存在於世間。”手指緊握成拳,洛嶺眼中的狂熱漸漸化為痴迷,“若是不拿回修為,我如何接神君歸來?”
“重明皇算什麼?太玄道祖算什麼?”
“若是能再看一眼神君,便是灰飛煙滅也在所不惜!”
天色徹底暗去,星月佈滿中州的夜空。
鍾應匆匆衝了個冷水澡後,便整個人悶在了棉被中裝死。
臉上的餘熱已經散去,冷靜下來的鍾應覺得自己丟臉死了。
不就被碰了一下嗎?自己有必要跑嗎?
一向來喜歡跟死對頭正面剛的魔君忍不住想,他當時就該摁住君不意,將君不意按在牆壁上,看著君不意像個小媳婦一樣瑟瑟發抖才對!
而且,他素來是個十倍奉還的人,別人敢給他一巴掌,他肯定要還十巴掌回去。
以此推類,君不意親他一下,他至少要還十下回去……
想到這裡,鍾應呸了一聲,覺得演算法不太對。
而君不意敢這麼對他,肯定是上次極樂城的事。綠洲湖畔時,他表現的太慌張了,讓君不意以為這是他的弱點,今天才敢這麼幹。
所以,他不能慌!
腳步聲淺淺傳來,鍾應身子一僵,待腳步聲止住,房門“吱呀”一聲時,他已經恢復了正常。
大概是看到屋內沒有點燈,而鍾應已經躺下的原因,君不意將腳步放的極輕,直到在床榻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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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應。”他聲音很輕,才一出口就被風吹散,“你睡了嗎?”
錦被猛的掀開,鍾應坐直身體,冷冷瞧著君不意:“能不能別叫的這麼噁心。”
君不意緩緩道:“鍾應。”
鍾應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君不意轉身點燈,只給鍾應留下一個修長挺拔的背影,潑墨似得長髮垂在他衣袍上,令人挪不開目光。
燈芯點燃,暖黃燈火將臥房牆壁照亮。
君不意將筆墨紙硯一樣樣掏出,緩緩道:“既然還沒睡,我們繼續補課。”
鍾應託著腮,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君不意臉上。
君不意垂著眼簾,看不清眸中神色,然而睫毛上沾了一圈燭光,彷彿夜幕星河般醉人。
“把外袍穿上。”
君不意清而淨的聲音再度在耳邊響起,鍾應今天沒精力跟君不意爭執,想著自己跟便宜爹爹說了補課,是該努力一點,便下了床,穿衣穿鞋。
才在君不意對面坐下,一本書籍便推到了他面前。
書籍攤開,墨字印入眼簾。
鍾應難得認真瞧了一眼,勉強記起來,君不意上次補課正好講到這一頁。
君不意愛乾淨,即便是舊書也不會有任何摺痕,最多留下一排排秀美的註釋和感悟。鍾應雖然每次補課時,都把書籍弄得一團糟,但是事後君不意總是會把摺痕抹平。
但是總有無法抹去的東西。
比如說,書頁上那只醜了吧唧的癩皮狗……
那是鍾應無聊時,提著筆畫上去的。
鍾應趁著君不意磨墨時,翻了幾頁,又在書頁上看到了自己隨手寫上去的幾行字。
這本書是君不意的,他讀過之後,寫了不少註釋,書頁看上去整齊又順眼。鍾應那幾行字擠在裡頭,一下子就破壞了美感。
鍾應瞧著瞧著,自己都開始嫌棄起那幾行字來。
“君不意,等你講完這本書,你會不會扔了它?”鍾應將書頁翻的嘩啦作響。
肯定會!鍾應在心裡回答。
畢竟自己不止在書頁上畫了癩皮狗,還畫了烏龜王八……
“不會。”
鍾應驚訝抬頭,便對上了一雙丹青水墨似的眸子。
“不會。”君不意重複,用極認真的語氣說,“我會好好的珍藏每一本書,包括你手上這本。”
鍾應心尖微顫。
他覺得,蓮中君可真愛書……
磨好墨後,兩人並排而坐,藉著燭火,君不意耐心為鍾應講解,深入淺出,即便是鍾應也能輕易聽懂。
一開始,鍾應還裝模作樣,漸漸的鍾應就開始走神了。
他的目光在君不意微微開合的唇上流連,發了一會兒呆,想到了一個非常無聊的問題。
死對頭連唇形都生的好看……
親十下會是什麼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這實際上是一本相互暗戀,就是不挑破,急死你們的文= ̄w ̄=]
ps:應應和不意都是第一次喜歡人,第一次談戀愛啊!
戀愛會使人變得又傻又可愛,大家別見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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