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八章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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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夫妻獨處的時候,睿王福晉忍不住,用一種半撒嬌、半抱怨的口吻說道:“王爺,你說,咱們和關三叔走得那麼近,怎麼第一個出來勸進的,倒是恭六叔”

論輩分,關卓凡比睿王長了一輩,但是他堅決不讓睿王叫自己“三叔”,兩人以“逸軒”和“老睿”互稱,不過,睿王福晉年輕,稱呼關卓凡,就是“三叔”了。

睿王看了妻子一眼,摸了摸自己的鬍子,“呵呵”一笑,說道:“你的意思,這第一個出來勸進的,該是我嘍”

睿王福晉輕輕的推了丈夫一下,依舊是那種半撒嬌、半埋怨的口吻:“難道不是嗎這下子,風頭可都給鳳翔衚衕搶過去了”

“唉,你啊,真是頭髮長”

“見識短”睿王福晉搶白道,“你就不能有個新鮮點兒的說辭兒嗎”

“好,好,不說這個,不說這個”

頓了一頓,睿王正容說道:“鳳翔衚衕上這個摺子,可不是為了出風頭,那是為了救命”

“這個我曉得,救醇七叔嘛可是,咱們”

“第一個勸進的,不可以是咱們。”

睿王福晉微愕,“為什麼”

“大夥兒眼裡,”睿王說道,“我是逸軒的人,我來上這個摺子,不過是自己人給自己人說話,雖無私亦有私,不值什麼錢的。”

“瞧王爺你這話說的你是關三叔的人不假,可是你是親王又管著宗人府,又管著宗室銀行,怎麼能說不值什麼錢呢”

“宗室銀行可不能說是我管著的”

“好啦,好啦,”睿王福晉打斷了睿王的話,“我曉得的,還有總辦嘛可是,你到底是總裁”

睿王皺了皺眉,“唉,這個話頭,都岔到哪裡去啦你可真是能打岔”

“好,我不打岔了,你說。”

“我方才說的,”睿王說道,“只是其一;其二,也是更緊要的,我是遠支親貴,榮安繼位的關節,卻是在近支親貴。”

睿王福晉秀眉微蹙,“這”

“不懂了吧”睿王說道,“本朝兩百年來,帝系一脈相承,從未偏移,因此,大統的承繼包括挑選嗣皇帝,早就沒有了遠支親貴說話的份兒,這一次,是逸軒硬把我們這班遠支拉進去的。”

睿王福晉眼睛一亮,說道:“那你還不多幫著關三叔一點兒”

“怎麼沒幫”睿王說道,“穆宗皇帝龍馭上賓的那一天,王公重臣集議軍機處,我就說了,嗣皇帝之選,不但只能在近支親貴中揀擇,而且,只好劃到仁宗一系,不能再往上走了。”

“這就叫幫了”

睿王“嘿嘿”一笑,說道:“說你頭髮長你還不服氣仁宗一系之內的載字輩,屈指可數,扒拉來,扒拉去,這個也不合適,那個也不合適,最後,這個嗣皇帝的位子,不久只好去找你嘿嘿,那位關三嬸來坐了”

“啊”

睿王福晉恍然。

想了一想,欣然色喜,“哎喲,這麼說

,你可是替關三叔立了大功了”

“大功倒也談不上,”睿王矜持的說道,“我說的這個話,其實也算不新鮮臺底下,一直都是這麼做的,現在,擺到臺面上罷了其實,這個話,逸軒叫誰來說都是可以的,不過,我的身份,卻是最為合適的嗯,你曉得為什麼嗎”

睿王福晉嬌媚的一笑,說道:“我哪兒曉得呀我正等著王爺講給我這個長頭髮的聽呢”

睿王“哈哈”一笑,得意洋洋的說道:“你一想就明白了嗣皇帝只能在近支中揀擇,不就是將遠支從嗣皇帝的人選中排除了所以,這個話,最好由遠支自個兒來說”

“我明白了”睿王福晉雙手一拍,“遠支裡邊兒,王爺的爵位最高,資格最老,所以,最為合適”

睿王又“哈哈”一笑,捋了捋鬍子,“孺子可教也嗯,還有,我的年紀,也是最大的。”

睿王福晉眼波流轉,話中有話,“王爺年紀雖然大,可是後生小子都比不了呢”

睿王哈哈大笑,真正得意了:“這個,我可真就當之無愧了”

睿王福晉斜乜了睿王一眼,臉上的笑容,愈加的嬌媚了。”

睿王輕輕咳嗽了一聲,“說回正事兒只好劃到仁宗一系,不能再往上走了,由我來說,是合適的,這是因為,我是遠支;不過,第一個出來勸進的,我就不是最合適的人選了,這個,同樣因為我是遠支這個道理,你懂嗎”

睿王福晉笑道:“王爺的話,跟繞口令似的,不過,我聽懂了勸進嘛,最合適的,應該是近支的”

“不錯說到底,我這個遠支的,只好敲一敲邊鼓;說到勸進,上頭真正看重的,還得是近支鳳翔衚衕,那可是近支的頭一號”

頓了頓,“因此,很該他出這個風頭。”

“那”睿王福晉說道,“也只好如此了。不過,既然恭六叔已經遞了摺子,那咱們是不是就該”

睿王搖了搖頭,“還沒到時候。”

“還沒到時候”

睿王一笑,“是啊你恭六叔、醇七叔後邊兒,還有鍾八叔、孚九叔呢”

“啊還得等他們兩個”

“最好是這樣,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他們兩個,始終不上這個摺子不過,應該不至於的。”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等到醇七叔的處置下來我估計,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兒。”

睿王的判斷很準。

第二天一早,上諭明發,醇王的處置下來了:

革去一切爵職,回府讀書思過,未奉明詔,“跬步不許出府門”。

另,家產發回。

朝野上下,再一次轟動了,人們的意外和激動溢於言表,都說,這真是“如天之仁”

拿前惇親王奕誴做個對比:

論所作所為,奕譞已經“革去一切爵職”,不能再稱“醇郡王”、“醇王”、“醇邸”,甚至,連“醇七”都不能叫了其罪十倍於奕誴,奕誴是黜出玉牒,成了一個

平頭老百姓,奕譞呢,只是“革去一切爵職”,就是說,他還在玉牒,還保留了宗室的身份。

奕誴是真正的“圈禁”,只不過圈禁的地點,不在宗人府,而是在燒酒衚衕的原惇親王府朝廷在其中一角,隔出來很小的一個院子,圍以高牆,作為他的監所。

奕誴的家產,大半都被抄沒,包括燒酒衚衕的府邸他的妻兒,不能再居住其中;留給他們的,只是家產的一小部分,以為生計之必需。

奕譞雖然“跬步不許出府門”,卻沒有“圈禁”的說法,太平湖畔的原醇郡王府,還是他自己的。

還有,“家產發還”,朝廷一個子兒也沒有拿他的

事實上,睿王、曹毓瑛帶隊“檢視家產”,本就沒有將那些“家產”搬走“入庫”,不過是登記造冊、貼上封條統統原地未動。所謂“發還家產”,派兩個人過去,將這些封條撕了下來,就可以了。

上諭之中,甚至連“不許會客”、“不許交接外臣”的話都沒有。

總括言之,奕譞頂多算是“軟禁”,且是“軟禁”在自己的家裡,他依舊可以關起門來,做他的“七爺”。

還有,大夥兒都留意到,上諭中,關於奕譞的行為,幾乎照搬恭王代他上遞的那個摺子,什麼“鬼魅上身”,“如顛似痴”,最終“喪心病狂”;什麼“日夜痛悔”,“徹骨掏髓”,“剜心裂肺”,“淚盡泣血”;什麼“痛定思痛,靈臺明澈,盡曉昨日之非是矣”

不過,“勸進”榮安公主的那一部分,上諭之中,並未提及。

大夥兒都明白,“上頭”當然不至於找不到人另撰一篇辭意俱佳的諭旨,之所以要做這個“文抄公”,是要清楚表明,“上頭”接受了恭六兩兄弟的說辭,“下臺階”了。

“矯詔造逆”四字,由始至終,未在上諭中出現。

不過,也有極少數心思深刻的人,不無懷疑:“上頭”做這個“文抄公”,會不會有這樣的一層考量萬一,將來彼此又有什麼地方不對付了,這就是一支“我當初受了你的矇蔽”的伏筆

杞人憂天者,只是極個別的,絕大多數人,都覺得,這真是一道地地道道的“恩詔”之前,一系列驚心動魄的大波瀾帶來的煞氣甚至殺氣,都被沖淡了許多,朝野上下,一時之間,頌聖之聲盈耳,祥和之氣大盛。

就在當天,鍾郡王奕詒、孚郡王奕譓“步武”他們的六哥,先後上折,“瀝陳愚衷”,籲請立榮安公主為帝。

次日,睿親王仁壽、科爾沁親王伯彥訥謨詁、莊親王奕仁三位親王,分別上折“勸進”,請“榮安固倫長公主”,“早正大寶,以副天下臣民之望”。

閘門開啟了。

接著,貝勒載治、鎮國公載詳、貝勒載漪,先後上折“勸進”。

載治是隱志郡王的嗣子,宣宗一系;載詳是老惠親王的世子,仁宗一系;載漪是端王的嗣子,仁宗一系。

這三位,之前穆宗升遐、軍機處會議的時候,都露過臉的,都屬於睿王說的“只好劃到仁宗一系,不能再往上走了”的範疇,是“近支”中的“近支”,距帝系的距離,都較睿王、伯王、莊王為近。

不過,他們的身份,比不得鐘王和孚王兩兄弟,睿、伯、莊三王,無意排在他們之後,於是,這三個“載”字輩的“勸進”的動作,就慢了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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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肅親王華豐、怡親王載敦、鄭親王承志、禮親王世鐸、豫親王本格,上折“勸進”。

至此,各旗旗主親王,都表了態了。

勸進的風潮,並沒有就此打住。

奏摺依舊雪片般飛來,最終,幾乎所有有爵銜的宗室,即不入八分輔國公以上的,都“上表勸進”了。

不管是不是出於自己的本心,一個個,都唯恐落於人後。

閒散宗室沒有專折言事的權力,想“勸進”的,就找門子,託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們“代奏”。

宗室之外的朝臣,倒是十分“安靜”。

並非沒有人願意“勸進”剛好相反,許多人看著宗室們“紛紛勸進”,心裡癢的像跑著十幾只小耗子,有的人,豔羨的眼睛都紅了。

可是,“上頭”已經輾轉遞下話來:這是“天子之家”的事情,不姓愛新覺羅的,就不要湊熱鬧了。

這個話,暗含著的邏輯是:有資格“勸進”,就有資格“反對”;我不想你有“反對”的資格,也就不給你“勸進”的資格。

這個話,是文祥、曹毓瑛、許庚身、郭嵩燾幾位軍機大臣傳出來的,應該確實是“上頭”的意思。

至此,即便眼神最不好的人,也看出來了:大局已定。

這兩天,軒親王府的人,一個個喜氣洋洋的,人們私下底都說,眼瞅著咱們“南邊兒”的那位福晉,就要做皇帝了眼瞅著咱們王爺,就是“皇夫”了到時候,“皇夫”二字後頭,不加個“攝政王”,也得加個“議政王”、“輔政王”什麼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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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安公主府在理藩院衚衕,敦柔公主府在小蘇州衚衕,理藩院衚衕在南,小蘇州衚衕在北,因此,軒親王府裡的人,私下底,習慣稱榮安公主為“南邊兒”,敦柔公主為“北邊兒”。

這個,嘿嘿,和“東邊兒”、“西邊兒”什麼的,異曲同工啊。

不過,同盈府的喜氣不大合拍的是,這兩天,軒親王卻似乎有些沉默。

這可有點兒奇怪。

外頭的局面,拿王爺說過的一句話,那可是“不是小好,是大好”“一片大好”啊

怎麼,王爺卻好像反倒上了心事

下人們的觀察,大致是準確的。

按理,關卓凡費了無數心力,最終拿到了這樣一個結果,應該舉手加額、舉杯慶祝才對,可是,他的心,卻放不下來。

他的宏圖之中,在非常關鍵的位置上,還少著一塊拼圖,沒有這塊拼圖,這副宏圖,就算不得完美,就會留下嚴重的隱憂。

他能夠拿到這一塊拼圖嗎

實話實說,關卓凡並沒有百分百的信心。

有一個事兒,他一直在本能的迴避著,現在,終於避無可避了。

他抬起頭,望向東南方向。

那是天津。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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