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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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在上,水在下。

許宣本能地旋身彈指,一記“風水渙”,“砰!”震得巨鱝張翼翻飛,從他右側疾衝而過。

卻見鱝背上貼伏著一個白衣人, 寬簷素冠,衣帶飄飛,蒼白的臉上一雙灰藍的眼睛,冷冰冰地盯著他,就像是地獄裡鑽出的僵鬼,讓人不寒而慄。

只一瞬間, 那人已騎鱝衝至“瞎婆婆”面前, 大袖拂卷, 接連擋下了“婆婆”雷霆莫測的連環七劍。

光浪四炸,狂風激嘯。

許宣與他們隔了八九丈遠,臉上、手背亦被刺骨的陰寒之炁凍結了一層薄霜,心下大凜。不知此人是誰?看似年紀輕輕,竟已修成如此恐怖的陰極炁基!

“素晴”躍上鱝背,左手抓出一個兩寸來高的青銅小鼎,也不知念了什麼咒訣,朝著下方深淵一晃。

“轟!”

漩渦倒噴,四面崖洞的瀑流驟然變大,片刻之間,水面便上升了二十餘丈。

“鎮水鼎!”

上方傳來一聲驚訝的低呼,清柔悅耳。一抹白色身影翩然掠至,劍光如電,映照著那張讓他夢縈魂牽的俏臉。

許宣大喜,白素貞果然也來了!

“鎮水鼎”三字頗為熟悉,忽然想起她曾提過, 此物乃是鶴鹿雙仙的珍寶之一, 被李師師、金花等人盜走後, 落入洛原君手裡, 又由他轉贈給了趙伯玖。

不知為何,竟又輾轉到了這“素晴”手中?

鼎名“鎮水”,或許是大禹用來鎮水的上古神器,故有如此神通。

白素貞與那“婆婆”在“女媧腸宮”兜轉了半晌,撞見此鼎,卻似同仇敵愾,雙雙朝“素晴”攻去。

那僵鬼般的白衣人揮袖掃卷,騎鱝疾衝而下,有驚無險地避開了二女的閃電夾擊。

“素晴”轉頭瞥了眼白素貞與許宣,又閃過一絲悲喜交織的古怪神色,格格笑道:“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許宣翻身疾追,大浪扶搖,白沫撲面。陰寒徹骨的淵水灌入鼻喉,渾身恍如凍結,就連毛孔也盡皆收縮,難以施展“龍息訣”。

氣泡汩汩,憋悶欲爆,一時間非但難以下潛,反被激流掀得朝上翻了兩個跟斗。

等到毛孔舒張,重新輸入清新的空氣時,那兩人一鱝早已消失在漆黑的深淵裡。

白素貞水性遠不及他,在暗流裡翻騰了片刻,一無所獲,被迫轉身上游。

許宣追不上龍鱝,又找不著那“婆婆”,生怕再跟丟了伊人,當下緊隨其後。

水面上漲極快,轉眼便漫至洞窟弧頂,石壁上的彩色晶石沒入黑水,霓光陡黯。

許宣躍出水面,見無其他去路,便指著窟頂的出口,大聲提醒白素貞。

此時距離那方形出口已不過三丈之遙。

洞口長、寬各三尺,深約丈許,宛如一口石井。

許宣朝那“井洞”縱身直躍,翻身滾入先前所見的“蜃景”密室之中。

眼前一亮,燈火如晝。

密室形如八角,混金所制,堅不可摧,除了一個蒲團和數十盞銅燈,別無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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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洞元兀自蜷臥在井口,昏睡不醒。

許宣凝神四掃,找不到任何門窗、秘道,於是封住朱洞元的經脈,來回猛扇了他七八個耳光,將他生生打醒,喝道:“牛鼻子,密室的出口在哪裡?”

朱洞元神智恍惚,被他厲聲追問了數遍,方想起發生了什麼,雙目圓睜,又驚又怒地瞪著他,啞聲道:“那小賤人呢?你這小畜生又是誰?竟敢在我茅山放肆……”

話音未落,喉嚨一緊,又被他掐住頸子,“啪啪啪”地連扇了幾個耳光,眼冒金星。

許宣笑道:“老牛鼻子,嘴巴放乾淨些。偷你寶貝的妖女早跑沒影了,再不說出密門在哪兒,你這茅山上清宮可就變成東海龍宮了。”

不想那朱洞元性情倒極為剛烈,臉色漲紫,怒極反笑道:“修道之人,豈有畏死之理?此處本來就是我上清派修真‘尸解’之地,朱某今日在此成仙,還有你這小鬼作陪,好得很,好得很呢。”

任他如何脅迫,只不鬆口。

許宣見他寧死不屈,倒起了幾分敬佩之意,靈機一動,故意拍手笑道:“妙極!你的徒弟敲門找你來了。”

朱洞元不由轉頭朝左後方瞥去,許宣順其視線,只見密室穹頂有一圈極細微的縫隙,與周圍的星紋混在一處,極難察覺。

當下笑道:“多謝。”拔出柴刀,聚氣猛劈在那細縫處。

“叮”地一聲,火花四射。

朱洞元方知上了他的當,驚怒交迸,待要縱聲呼喊,又被他一掌呼在臉上,登時暈迷不醒。

裂天刀鋒銳無比,許宣也不管有何機簧,運氣連劈數下,鎖釦盡斷。

暗門“吱嘎”一聲,垂啟搖曳,露出一角夜空。

清風撲面,許宣精神大振,轉身伏在“井口”,呼喚白素貞。

白素貞下潛數回,始終不見那“婆婆”蹤影,眼看水面洶湧如沸,即將淹沒整個洞窟,只得從那“井道”衝入密室。

漩渦噴湧,接連漫過“井口”,洶洶流淌,轉瞬便已淹過兩人腳踝。

外面隱約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喝聲,應是茅山弟子聞見動靜,從各處趕來了。

許宣更不遲疑,引著白素貞躍出暗門。

此時雨霽雲收,月朗星稀,照得四下一片雪亮。

身處山頂最高處,周圍密樹連綿,掩映著幾座巍峨的道觀與亭閣。

腳下那座密室竟是一座毫不起眼的鐵墳,碑上刻著“紫虛元君之墓”。墳頂洞開,洪水滾滾湧出。

白素貞衣袂如飛,提著朱洞元落在一處高凸平整的岩石上,將他放好,徑自朝崖下掠去。

“白姐姐,等等我!”

許宣緊追不捨。奈何重傷初愈,真炁不暢,御風術又遠不相及,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越去越遠。

到了半山,綠丘如海,松濤起伏,卻不見她的人影。

大風刮來,心中空空蕩蕩,又是懊惱又是難過。

正自失落,忽然嗅到一縷熟悉的清冷幽香,從身後飄來。

他大喜轉身,叫道:“白姐姐……”眉睫一寒,劍尖已抵在額前。

見她蹙眉凝視著自己,一言不發,許宣滿腔喜悅也隨著殘存的一點希望消失殆盡了,嘆了口氣,道:“是了,你吃下整截忘情草,已經記不得我,也記不得從前一切了。”

白素貞雙頰泛起淺淺的紅暈,撤回劍,道:“許官人救命之恩,自當銘記不忘。玉蟾洗心換骨之後,萬物如新,或許你我從前相識,但我已經不再是從前之我了。”

許宣心中一酸,刺痛如針扎,不由想起自己在慈壽塔下所說的那句話。

“過去之我非我,未來之我未來,當下之我轉瞬即逝,不過是未來之因、過去之果。和尚問我是誰,我非我,是世間萬法因緣和合……”

“一切過往,皆不可改”,他想要解去白素貞的“苦情花”之毒,誤打誤撞,從“六合棺”回到半年前的花神谷,卻終究什麼也沒能改變。

崑崙的“忘情草”與大悲的“四空掌”除盡了情毒,也湮滅了她與自己的所有羈絆。她也好,他也罷,都已不再是“昨日之我”了。

又聽她道:“玉蟾此番奉師命前來中原,尋回‘十二時盤’與‘朱雀翎圖’。此事不僅關乎我師門興衰,更關乎天下安危。這幾日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許官人見諒。”

“十二時盤?”

許宣想起她與那瞎婆婆追奪青銅羅盤的情景,又想起在崑崙山的所見所聞,恍然大悟,暗罵自己愚不可及。

他從洛原君手中奪來的那個羅盤就是“十二時盤”,也就是“花神谷”藏寶窟的圓形銅門!

白虎原本被“朱雀翎圖”與“十二時盤”雙重封鎮,李師師使計盜走“朱雀翎圖”,解開了封印。

混戰中,耶律大石將“十二時盤”作為盾牌,抵擋眾女飛劍,無意間又將這縮小如羅盤的神器帶離崑崙。

李師師、金花娘娘雖是“花神谷”弟子,卻想必不知道、苦尋而不得的“十二時盤”竟然就是藏寶窟的銅門,否則早已搶得頭破血流了。

或許是從“六合棺”逃離崑崙時,耶律大石發覺“羅盤”可以感應“六合棺”,故將此物交給洛原君,讓他前往臨安、金山等地,尋找神棺下落。

白素貞想來正是追循“十二時盤”的線索,輾轉江南,找到了洛原君。誰想陰差陽錯,許宣又從洛原君手裡奪走了神盤。

兩物不可並存於同一空間。當許宣從六合棺“穿越”回半年前的崑崙,彼時的“十二時盤”仍是封印白虎的青銅圓門,他所“帶回”的神盤自然就“憑空消失”了。

等他重新“穿越”回半年後的金山寺,那“消失”了的“十二時盤”也就“回”到了他的懷中。

那“瞎婆婆”顯然認出了從他懷中滾落草地的“十二時盤”。只是不知為何同是出身“花神谷”,金花娘娘、李師師不識此物,這身份神秘的假婆婆卻能慧眼識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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