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號，兩百名調查員分成十個隊伍，從不同方向登上奧托爾滕山峰。

喻戎本來還擔心山上的積雪和雜樹會延緩任務的程序，現在看來，自己的擔憂顯然是多餘的，在全地形車的體量下，任何阻礙都不值一提。

車內的空間分為上下兩層, 數個區塊，上層是休息區，十張床位，下層分駕駛室、控制室、裝備室、動力室，以及浴室。

車內有一套完整的循環系統，聚變核心穩定供能，就算外面零下幾十度，車內依舊溫暖如春。

儘管如此，大家在工作時還是穿著外骨骼，以防萬一。

失敗與成功之間的距離，不過是毫末之差，在座所有人都是經驗豐富的調查員了，哪會輕易給詭異偷襲的機會。

“接下來往哪開？”

正所謂防禦和靈敏不可兼得，兩天過去，地形車依舊沒有登上山峰。

這兩天吳帳一直坐在駕駛座，此時他剛剛睡醒，鞋底依舊踩在油門上，雙手架在胸前。

一點都不擔心出車禍，被大雪封山的荒郊野嶺哪有人在，車子愛往哪開往哪開，隔段時間矯正一下行進方向就行。

後面的控制室內，趴在螢幕上確認座標的，是名叫普沙索夫的克格勃調查員。

“11點鐘方向直走620米，我們快到山頂了。”

這兩天裡, 喻戎一直在鍛鍊對外骨骼的適應能力。

也許對其他人來講，這玩意用起來相當方便，可對於詭異能力用慣了的喻戎, 機械的延遲感相當難辦，系統總是要比自己的感官慢半拍，在戰鬥時這會影響發揮。

只不過考慮到外骨骼內挺暖和的，穿平常的衣物走外面絕對會凍死，喻戎不得不做出妥協，只希望關鍵時刻其他兩位主力不要演自己。

兩天了，無論高詠還是娜塔莎，全都躺在二層，一個孤零零地喝悶酒，另一個從頭到晚都在刷劇，讓人不得不懷疑，他們究竟有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任務。

有擺爛的，就有亢奮的。

沉默寡言的醫療單位邱扎寧，在昨晚甚至失蹤過一段時間，第二天才追了上來。

一個穿著外骨骼的男人，在雪地裡以80邁的速度狂奔，遠遠看去, 嚇得林妙以為遇上了詭異生物。

好在車上有生物識別系統，防禦武器沒有自動開啟。

也正是那時候, 大家才終於意識到車裡少了個人。

而邱扎寧離隊的原因，只是是想測試外骨骼在低溫環境下的執行情況。

“幸好沒有遇上詭異生物，否則死了都沒人發現。”

這是普沙索夫對他的評價，軍隊出身的他，潛移默化成為了隊伍裡的指揮角色。

聽到即將到達山頂的訊息，吳帳終於露出釋然的微笑，心想總算可以下車活動活動。

然而沒多久，原本還面帶微笑的吳帳，表情驟然一變，眼前的景象頓時讓他打消了下車的念頭。

只能說不愧是烏拉爾山脈，詭異的危險程度比他想象的還要離譜。

明明山的這一邊已經停雪，雖說數米深的積雪依舊不好落腳，但至少視野清楚，光線合適。

然而山的那一頭，卻依舊下著暴風雪，雲如墨，雪如牆，環境惡劣，危機四伏。

“接下來怎麼辦？”

吳帳側身向後方詢問意見，而普沙索夫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待在車上不利於調查，下車的話又過於危險，只讓少部分經驗豐富的調查員下車，可能會讓人覺得不公平。

正當他思索最優解的時候，一聲沉悶的爆炸聲讓車內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最糟糕的情況發生了，爆炸聲來自動力室的深處，與此同時，地形車不受控制地減緩了速度，最後如一塊巨石般停在了山頂。

終於，艾薇的一聲提問打破了安靜的空氣。

“是天災，詭異，還是人禍？”

趁著壓抑的氣氛還未蔓延開來，喻戎抬手彈了下她的腦門。

“別瞎說，修車的事交給吳帳和伊蓮莎，我先下車展開調查，你們聽普沙索夫的安排。”

說罷，帶上一把電磁炮，掛在背後的附著點，便轉身走向艙門。

“發現意外情況一定要先聯絡！”

吳帳追上去囑咐，在得到對方的答應後，這才同伊蓮莎一起走向動力室。

爆炸發生的時機太過巧合，吳帳並不想懷疑自己人，只希望是一般的故障，這樣最好。要是真發現人為破壞的跡象，那問題就大了，出版社和克格勃的合作可能都會因此受挫。

謹慎起見，他打算先聯絡一下指揮部，一方面得把事故報告提交上去，另一方面，如果修不好這輛車，他想申請提前結束這次任務。

沒有全地形車的保護，只靠外骨骼深入詭異腹地，危險係數大幅提高。

關鍵那裡還下著暴風雪，能見度僅僅幾步，進入這種詭異區域，絕對會造成無謂的犧牲。

逃避雖然可恥，但是有用。

前提是有逃避的機會。

吳帳發現，自己居然打不通電話。

“你們那裡有訊號嗎？”

他回頭發問，沒等其他人回應，立即跑去了控制室，螢幕上的紅色警告果不其然，他們與指揮部的連線中斷了。

其他人也接連認識到這個問題，大部分依靠豐富的經驗還保持著鎮定，而經驗不足的楚幕煙則擔憂地抱住了艾薇的外骨骼手臂。

“怎麼會這樣？又是詭異造成的？”

艾薇看了看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妹妹，你應該是我們中最不必害怕詭異的人吧？”

事到如今，就算再怎麼遲鈍的人，也會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普沙索夫掃了眼身後的眾人，最後拍了拍吳帳的肩膀。

“先修車吧，如果修不好再想辦法，我去把上面兩人叫下來，你們暫時先別下去，到時候再一起行動。”

喻戎站在山峰，望著眼前黑白相間的世界，不由得感到些許壓力。

這一週的時間裡，他或多或少對敵人有了大概的瞭解。

他很清楚，那些詭異生物就潛藏其中，雖然不知道對方有什麼防禦措施，但肯定比人類要先進，也許此時此刻就有幾個怪物藏在某棵樹後瞄準著自己。

他在外面圍著地形車繞了一圈後，這才等來了接連下車的隊友們。

如此全副武裝，倒真像是一支軍隊，而不是調查員。

喻戎迎了上去：“目前來看並沒有什麼危險，但……”

話音未落，變化的氣流當場打臉。

暴風雪以肉眼可見的趨勢覆蓋了過來，原本較為明亮的視野愈加昏暗。

喻戎望向半空，只見幾個紅點盤旋在雲層深處。

這次它們不躲避了，囂張地出現在喻戎的視野內，像是在宣戰示威。

伴隨著一枚雪花落在喻戎肩頭，黑沉沉的烏雲終於覆蓋了他的視野。

“你們看到了嗎？”

喻戎回頭詢問，可眾人抬步上前，隨著他的視線望去時，卻錯過了最佳時機。

普沙索夫還以為他指的是暴風雪：“到了晚上會更冷，我們快些行動吧。”

喻戎數了下隊伍，驚訝於高詠和娜塔莎也一起下來，看來兩位在大是大非上還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的。

不過，他並沒有看到吳帳的生物識別碼，明明他對外骨骼的使用相當熱衷。

“吳帳還在修車嗎？”

普沙索夫答道：“希望我們回來時車已經修好了，走吧，我們開始行動。”

眾人不約而同望向山的另一邊，與此同時，暴風雪剎那間覆蓋了他們的身影，強大的風力甚至顫動了地形車。

車內，微弱的吱嘎聲讓吳帳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條件反射地抬頭望向車頂，在等待許久，確定沒有突發情況後，才繼續手上的修理工作。

而車外，楚幕煙和林妙在面對突如其來的颶風時，沒能做出正確的反應，幾欲摔倒，好在喻戎轉身拉住了他們。

遠處的空中，爆炸聲蓋過了風雪的聲音，爆炸產生的微弱紅光許久才消逝。

普沙索夫解釋：“是求救信號，有一支隊伍需要幫助。”

普沙索夫正要行動，喻戎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一切才剛開始呢，你們按照原來計劃繼續調查，我一個人過去就行，這裡有高詠在，等事情解決了我再回來找你們。”

他說著，看向高詠的方向，在得到對方的回應後，這才放心離開。

外骨骼的動力輔助下，喻戎的奔跑速度提高到了100碼，沒多久，就聽見了遠處的轟炸聲。

此時，喻戎的視野堪比紅外掃描，外骨骼的人工視網膜雖然也有熱感應和夜視功能，但面對極寒氣候時，這兩個功能都不給力。

否則，那些生物憑什麼抗得過電磁炮？

隱約出現的紅色標記幫他鎖定了敵人的方位，電磁炮使用起來並不複雜，伴隨一聲轟鳴，遠處的紅色標記消失了。

如此一來，喻戎成功吸引了敵人的火力。

周圍的紅色標記越來越多，電磁炮的射速完全跟不上。

而且對方也並非一槍斃命，它們也有類似的防護裝備。

終於，喻戎親眼看到並接觸了它們中的一員，更準確的說，是他們一員中的一部分。

喻戎把它從天上打了下來，掉下來時，它已經死了。

很難描述它的形狀，就像是巨大的螃蟹，在應該長著頭部的地方，卻是粗壯厚實之物構成的許多錐形肉環或肉瘤，上面還覆蓋著不計其數的觸鬚。

只是一瞬間的分心，喻戎便被團團包圍，藍色的球型電火花如彈幕般襲來，這時候，外骨骼的缺點就無法忽視了。

總是慢半拍的動作很難躲過所有進攻，在權衡之下，喻戎解鎖了外骨骼裝甲，前滾翻與米戈來了個面對面。

這時候，真說不上究竟是誰在怕誰。

如龍蝦般多足的下肢與喻戎拔出的刀刃撞在一起，發出金屬的敲擊。

而喻戎需要應付的不可能只有一個，在無法做到致命一擊後，他立即調整姿勢，躲閃側方電光的同時，捅穿了後方撲來的腦子。

綠色粘稠的體液從傷口流了出來，但並沒有被零下的環境凍住，落在雪地上時依舊在流淌。

多虧詭異能力全開，喻戎及時察覺到導彈發射的聲音，立即把地上的屍體抬起來作為防護，卻依舊被衝擊波震飛出數米遠。

儘管爆炸效果相當恐怖，但依舊有不少米戈倖存了下來，它們站在遠處，用那沒有眼睛的頭部注視著喻戎，在短暫的“嗡嗡”聲後，飛向天空，消失在雪幕。

喻戎手上那用來擋炮的屍體被炸得不堪入目，可以想象，要是沒有這塊肉盾，自己已經變成碎片了。

越想越來氣，這是赤裸裸的背叛！

喻戎醞釀怒火的時候，對方也衝雪幕後趕了過來。

“謝天謝地，你還活著！”

“誰開的炮？”

黑色的髮絲在寒風中拉扯，雪塊毫不留情地打在臉上，幾件保暖的專用制服可擋不住當下的極寒，他的關節逐漸僵硬，可這些絲毫沒有影響喻戎話語中的怒意。

“您的外骨骼被打壞了嗎？非常抱歉，真的非常抱歉，我們這有個隊友嚇瘋了。”

說罷，有個人被拎了出來，腿腳無力地扔在喻戎面前，手裡還抱著那打空的炮管。

一旁的人替他道歉：“發生這種事，非常非常對不起，我們……”

沒等對方說完，喻戎的表情驟然一變。

“趴下！”

這一次，喻戎沒機會幫他們，本想撲倒一人，能救一個是一個，但即使如此，時間也來不及，他只能自保，在最後一刻撲倒在了雪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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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餘人在聽到警告後沒有下意識躲閃，而是立即轉身檢視，而他們死前看到的最後一幕，是一面巨大的金屬牆壁。

隨之而來是鋼鐵被扭曲的聲音，一輛全地形車從喻戎頭頂飛了過去，砸向後面的樹林。

這臺鋼鐵巨獸已經無法再啟動了，上面被貫穿的裂口還冒著火光，不知聚變核心有沒有自動關閉，會不會爆炸。

那麼問題來了，是什麼樣的力量，能把這麼大的載具當玩具一樣擊飛呢？

還能有誰。

喻戎這才意識到，自己小看了那些詭異生物。

除了他，還有那個早就趴地上嚇尿的人還活著。

喻戎本想帶這人離開，導彈的事秋後算賬，但敵人卻沒有給他留半分喘息之機。

喻戎聽到動靜後，立即抬刀轉身，然而突如其來的致命低溫湧了過來，覆蓋全身。

與周圍的溫度截然不同，這猶如宇宙般寒冷的氣流讓喻戎感受到時間的停滯。

還沒看清來者，喻戎就被凍成了堅冰。

被喻戎擋在身後那人逃過一劫，但屬於他的時間也不多了。

襲擊者從雪幕中走了出來，握著球型武器的米戈一個接一個從喻戎身邊經過，收集著同伴的屍體，順便把最後的倖存者也炸成了粉末。

“你們人類，真是不切實際。”

戰鬥結束，這一支小隊全軍覆沒，米戈轉移到下一個戰場，只剩下封印喻戎的冰塊還留在原地。

下一刻，冰塊就裂了一條縫。

與此同時，周圍的原子開始說話。

喻戎腦子裡的萬物原初種子，萌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