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彩萍本來以為那次宴會上唐夫人說的不過一句場面話，沒多在意，哪知不久後真的帶著女兒上門拜訪。楊彩萍收徒的標準很高，還看眼緣，所以這麼些年來，也只收過一個徒弟，還是很多年前了，所以圈裡人都預設成楊老再也不會收徒了。

楊彩萍自己也沒想到自己還會收徒，但看到唐檸的第一眼，就覺得這個姑娘很不一樣，特別是她那一雙眼睛，很有靈氣。

楊老收唐檸為徒那一年五十歲，唐檸六歲。她也有自己的一點點私心，希望哪天自己跳不動了，能有人繼承自己的衣缽，但更多的，是真的希望這個好苗子以後的路能走的更遠，更穩。

所以楊彩萍也大致知道唐檸家裡的情況，這麼多年，她陪著小姑娘一路長大，從父母離婚，到父親再娶，從父母的漠不關心，到小小年紀搬出家自己住……

一路走來，她知道眼前這個小姑娘吃了很多苦。

楊彩萍問：“是因為家裡的原因嗎？”

唐檸跪在楊老腳邊，泣不成聲，“不，不是的，是我自己的原因。”

楊老痛心疾首，更有些恨鐵不成鋼，“到了這個時候，還不願跟我說實話嗎？”

“到底有什麼天大的理由，讓你連跳舞都要放棄！”

在這個從小陪著自己長大的恩師面前，唐檸所以的故作堅強都被打碎了，卸下來所有堅強的偽裝。

“還有不久要高考了，我怕文化課跟不上，要是沒能考上最好的大學，是得不到家族的認可和支援的，我想學別的東西，不然以後在家族裡——根本沒有話語權。”

“所有你認為學舞蹈不能幫你讓在家族裡有核心競爭力？”

唐檸默不作聲，只是低頭哭。

“簡直糊塗！”

“你這樣的資質，難道還要因為那些俗物犧牲自己的夢想嗎——”

“老師，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為什麼，明明那些東西都是我的，可為什麼現在有人這麼囂張的來和我爭，和我搶，霸佔了本來屬於我的一切！”

“我可以沒有母親的疼愛，可以眼睜睜看著父親寵愛別人家的孩子，可以什麼都不要，可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對我，難道就是因為我是他們家族聯姻的產物，所以就活該沒人理會嗎？”

“我也好羨慕別人家的孩子，老師——他們有媽媽做的愛心早餐，有爸爸帶著去爬山滑雪，每次看著同學們討論這些，我都好羨慕。”

“我應該拿回本該屬於我的一切的。爺爺不會允許外人插足家族的企業，但如果我不是一個優秀的管理者，他也不會對我有青睞的，要是……要是以後家族裡多了一個男孩子，我就真的做什麼都來不及了。”

楊彩萍知道唐檸的意思，要是現在的“新任唐夫人”給唐氏添了一個男丁，那唐檸在家裡的處境只會更加困難，但楊彩萍更沒有想到，這個平時看著咋咋呼呼的小姑娘，居然心思藏得這麼深，從小吃苦的孩子，真的早熟很多。

“人生的路有很多走法，以後的事誰也預料不準，現在下結論為時過早，你怎就知道學舞蹈帶給你的成就不能幫你完成其他的事情？”

但唐檸是個倔脾氣，也認死理，決定了的事情誰也阻止不了。

楊老氣得直捂胸口，“好，好的很，我是管不了你了，你愛上哪上哪，以後與我再無關係。”

說完氣得直接甩手回了臥室。

屋子裡一下子靜了下來，唐檸哭累了，靠在沙發地毯上，雙眼無神的盯著天花板，就這麼坐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老師還沒起，她留下一封信就走了，信是她昨晚就寫好的，千言萬語，最近只化作對老師知遇之恩的感謝。

之所以那麼早走，也是因為不敢再次面對老師。

昨晚說的那些話，她再沒有勇氣說第二次。

那是她埋藏在心底多年，滋生的最陰暗最不堪的想法。也是因為內心這樣的陰暗面，讓唐檸覺得自己不再是簡單的，陽光的，所以遇到沈星河這樣的一束光，照進了她內心黑暗的鐵塔，唐檸想退縮，又忍不住想靠近。

自此以後，唐檸和老師再沒有過聯絡。她是不敢，也沒臉聯絡，辜負了老師這麼多年的辛苦栽培，而老師……應該是被她傷透了心，不願在和她有任何聯絡了。

所以老時隔多久再次看到手機上出現那個熟悉的號碼時，唐檸內心是欣喜又忐忑的，老師在電話了沒說什麼特別的話，只是說最近應季的薺菜很新鮮，知道她愛吃，特意做了。

讓她來家裡。

唐檸懷著忐忑的心情來了老師家。

飯桌上做的都是唐檸愛吃的菜，顯然是特意做的。老師平時飲食很清淡，是常年保持下來的習慣，這些菜平時是不怎麼吃的。

“怎麼樣，還合胃口嗎？”

唐檸有些眼痠，“嗯，很合胃口，都是我愛的菜。”

飯後，楊老帶著唐檸到後花園散步，老師的花園裡種了各種各樣的花，名貴的不名貴的，全憑喜好打理，各種花香混合在空氣中，又有了不一樣的味道，恍若人間仙境。

但唐檸不敢走神，專心跟在老師身旁，楊老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點，“怎麼，幾個月不見，就變得這麼拘謹了？沒一點以前活蹦亂跳的樣兒了。”

唐檸否認。

楊老似不甚在意的問，“最近過得怎麼樣，學業跟得上嗎，和家裡的關係……”

唐檸不敢有絲毫的隱瞞，乖乖巧巧的一一認真作答，“最近過的挺好的，學業上也有了進步，就是數學上有些弱。家裡……還是老樣子。”

“唉……”

楊老無奈又惋惜道：“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你不要後悔才是。”

“今天找你來，是有個事情想給你說。我有個老朋友，是位很厲害舞蹈家，她很欣賞你，建議你去他們舞團進修一年，從他們那出來的學生考都很厲害，到時候考學不成問題，你以後可以修雙學位，也不耽誤你別的事，就是比較辛苦。”

“我認為這是一個好機會，你好好考慮一下給我一個答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