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秋風寒霜面對面

关灯護眼    字體: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商風應約徐來,謐謐厭夏光,道氣清而留間,暑氣雖難消,拂去嘆息,無奈何,物於此而揪斂也,陰意映浮,始殺幾時休,致使定誰生。

萬里地界,皇城大殿內,新出綍太史官高聲奏道:“立秋矣。”

某處無名山脈懸崖邊,絶岸千丈,姜北雲迎風盤腿坐於一塊龐大獨立的花瓣狀岩石上,垂簾閉目,收攝雜思,存念而止,呼吸微乎其微,無喜悲,意識接連九霄雲盤,超以**外,得其環中,陣陣霧氣蔽天而開,彌時久已。

哪怕擁有良好學識功底,依舊沒能改變《乾元靈錄》那著實一般的煉化效用,一縷清氣經過吸納,薄而寡,淡而稀,夾雜大量廢氣,也屬於沒辦法的辦法,畢竟廣袤天地,分而散之,摸索許久才在此無汙染的懸崖邊強上幾點,清氣不比濁氣,大地之上遍地皆存,天越高,理論上來說質量越好,可惜罡風雷雲觸碰不易,成埶難改,否則情況也不會如此艱難令人束手,好在道心圓通,拿得起放得下,腦海中抱著,人生並非只有一處風景如畫,別處風景也許更加迷人,沒幾下功夫,就將這事拋去九霄外。

對著陽光吸納,呼~只見他眉頭微鎖,嘴唇緊抿,突然開合,咻,氣流聲響起,空靈透明,略帶灰黑濁霧的雲團噴吐而出,猶如活物凝聚成斑駁玉槌子,飛襲而出,待到三寸沒了動力,半空中無規律晃動時,口吐寸飆,利用迅猛風力狂暴的動能,洗濯,沒個玄妙本領,權當是利用笨法子熬煉,好比水流過石子,不斷磨去稜角,讓其圓潤,去蕪存精,將混雜的廢氣狠狠滌盡,縮小體積後,旋即再收回腹中,待得長時間吸納周遭清氣後,積蓄成團,再度吐至半空,復而再起,屢屢廢然而返,頻頻出擊,有股不將廢氣徹底除光誓不還的幹勁。

姜北雲心中快速計算,八十一絲為一滴,八十一滴為一束,只要抵達十束,順理成章,就可以練習清風,剩餘五束可以利用其去突破雙氣凝液,這也就是法與術的取捨,修為與咒法不可同時而起,有些類似於雙修的路數,不過,巽風罡氣法比之更難罷了。

法無盡,道無涯,修行無止,甲十八躺在樹梢上,嘴巴銜根水草,慢慢咀嚼,細細品味,蹺著二郎腿,有一搭沒一搭的上下抖動,不時打個哈欠,淚眼稀鬆,看銀光始而修,瞧黃芒止且記,撓頭抓背,百無聊賴充當警戒護法,無自覺的感慨道:“崖邊參道才數月,彷彿世上已千年。”

姜北雲毫無感覺,醉心於打坐,悶頭搏長生,原本駁雜的清氣,被反覆幾十次沖刷,祛除乾淨,收回腹中的那一剎那,陽光熾白的照耀下,四周顏色映襯中,小團透明清氣百芒頓顯,如同丹寶,似流彩,像珠斑,若弧狀極光,儼然成了虛影的真符印痕,既虛還實,有無難別,龍虎交際,與當年煉就的濁氣無不同,非得較真,一曰:玄黑,一曰:透明。

穴竅微震,原本無華的清束處在其內,沾染了絲絲混沌色彩,變化莫名,顯露出金闕文,紫宸體,玉京咒,妙不可言,再度撬開了一絲成仙道基,金擊榔頭敲腦袋,不重,如同糖稀成痂般,薄而脆,咔嚓聲,碎裂成粉,輕鳴悠然心中蜜,稠的很。

驀然停住,姜北雲睜開雙眸,黑暗散盡,眼簾浮現崖壁褐彩,幾從花,幾棵老枝丫,斑駁陸離的光影下,青苔含露蓄點汁,荒草稀疏,眺望遠處天乳耀芒,穹圓如洗,西風習習吹拂葉恐飛,涼如水,恍然如同隔世,畢竟長時間枯坐閉關,如此之久,思維僵硬,這會兒半晌回不過神來,盞茶時間,輕語道:“一候涼風至,二候白露生,三候寒蟬鳴,秋蕭瑟,霜主殺伐……”

甲十八手捏住僅剩的水草,愁的不行,眾生難免有幾口嗜好,這‘綠譚青’就是他的心頭愛,擁有濃烈奇香,別人聞不出,龜鱉之屬一嗅便知,數里外皆可尋來,悵然惋惜,方圓之內均為石頭,此物太過罕見,吃一口少一口,輕聲嘀咕道:“爺久不停歇醒過來,兜裡的存貨幾乎告罄。”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甲十八,你拿把枯草神遊天外,護衛之職責拋卻地府中,厲害啊!”姜北雲揉了揉肚皮,回頭就能瞧見他那死樣,氣不打一處來。

天籟之音,甲十八一口悶掉‘綠譚青’,囫圇吞棗嚥下肚,幾個空翻落地,拱手施禮道:“爺你可算醒過來。”

姜北雲點點頭,悠悠然說了一句,道:“我瞧這氣候天燥葉黃的,此刻肚內空空如也,餓的難受,這閉關,到底渡過了多久時間?”

甲十八茫然了片刻,旋即掏出薄石塊,宛若屋簷瓦片,其上劃痕清晰可見,四豎一橫為記,數了數,瞭然於心,趕緊解釋道:“爺你修煉了二月有餘,今日可是功法大進?”

姜北雲聽他補上一嘴,搖搖頭道:“清氣的煉化太過於繁瑣,哪怕沒有曲解經文正意,速度如同龜爬……口誤,像蝸速,此刻我還在猶豫,是突破呢還是修煉道術。”

經過了幾個月日夜忙碌,肚餓難耐,十束願望落空,勉強煉出五束來,二選一,堪堪只夠成就一門,《巽風罡氣法》倒也達成最低要求,可心有不捨,畢竟修為比對道法來說,重要些,最起碼他是這樣認為的,可若要運用去提升修為,突破雙氣凝液的話,需求不夠,還要再尋來相等的濁氣才行,往昔時煉化儲存於竅穴內的濁氣,早就煉成濁風,這會兒涓滴不剩,況且,心頭還有另一番猶豫,突破雙氣凝液,選擇清濁之氣時,要不要帶點屬性,如那奇重,空冥,或是陰灼寒炎之流,終歸關於日後成仙的根本,若無幾分建樹,冒冒失失利用尋常吸納的清濁氣來突破,妙用造詣太低,攻勢乏力,若與他人起衝突,一番爭鬥,手段上弱了幾分,恐不敵……

這種後顧之憂,作為過來人,甲十八深有體會,點頭肯定此番言論,旋又沉吟片刻,嘴唇翕動幾下,試探性問道:“爺你打算如何,可知曉秘境福地嗎?”

有時聰明,這會兒傻乎乎問些個呆話。“你這言談還真是稀奇。”姜北雲翻個白眼,瞥他那傻樣,理了理嗓子,這才慢條斯理道:“百竅通了九十九,一竅不通,我且問你,若真清楚有哪方寶坻,還猶豫個什麼勁?早就尋去了。”說完不忘搖搖頭。

甲十八食指搓了搓鼻翼,反手敲敲後腦勺,吶吶開口道:“也是,也是。”

“對了。”姜北雲猛地喊叫,拍拍腦袋道:“瞧我這記性。”甲十八四周打量,不解其意。

姜北雲直截了當問道:“甲十八你從實招來,那一元重水何處得來?”還圍著打起了轉。

甲十八搓搓手,肩膀不自然扭動,不好意思口吻道:“我若說僥倖中從那礁石底縫隙裡碰見,詭異莫名的事,道爺信與否?”語氣賣起了萌。

一元重水,一滴可傾江覆海,奇重無比,威力強悍連姜北雲都不敢觸碰分毫,更加詭異不止於此,沒破綻,簡單明瞭的三個字,可謂油鹽不進,暫時就沒發現能有什麼東西剋制於他,蠻橫不講理,取得就是任爾千般變化我自克之的無賴手段。

“真的?”哪怕腦中有感應,姜北雲依舊過不去心裡的檻,不死心的口吻,懷疑的口吻。

甲十八三指伸出,對準晴空,朗聲道:“此事千真萬確,絕無虛假。”鏗鏘有力,倘若眼珠子不亂瞟,可信度會高上不少。

姜北雲嘆口氣,可惜道:“若突破修為時,尋來一元重水,日後功法妙用要強橫倍許。”

“道爺不是有風決嗎?還要重水幹嘛,尋與之匹配的風能不更好嗎?”甲十八不解,一元重水是厲害,他自從煉化後,操控水流信手拈來,施雨逐流,喝浪驅波,與傳說中的河伯相差無幾,按此理推論,任何東西都存在相等品級,既然有一元重水,難道沒有同級別的風力嗎?

姜北雲兇了他一眼,言道:“說的輕巧,風無形無相,多處於**半空中,如那九煞天罡風,杵在雷火雲層裡,雷霆密佈,天火肆掠,地仙修為的大妖都飛不上去,如同弱水般,鵝毛飄不起,蘆花定底沉,就算知曉它的厲害,你取不著又有何用,更不消說虛無渺茫的黃泉水,北斗九宸掌管的水中至尊天河水,你找去哇,看你命大是不大。”

又被奚落一通,甲十八醒悟過來,三緘其口,不吭聲,打死也不啃聲。

修煉至此不上不下,結局已定,難改矣,姜北雲知曉責備他也於事無補,況且又不是他的錯,發發牢騷也就過去了,再多罵幾句,這人格都要淪陷,化為深閨怨婦不可。

姜北雲拍了拍他的手臂,嘉勉的口吻,笑道:“老甲,有勞你做牛做馬還要當個受氣包,改明兒給你尋個好武器,算是賠罪如何,別傻愣著,走吧走吧,待著此地也沒用,機緣之所以叫機緣,就得滿世界的晃悠。”聽這口氣,看來尚未死心。

“上哪去?”甲十八點頭應諾,無意識中順嘴一說,詢問道:“爺,這話我琢磨不對哇,你幹嘛不弄木屬性或是土屬性的材料呢,多出在地底,這難度不是要小許多嗎?”

姜北雲停滯腳步,轉身回頭,歪著腦袋觀察片刻,言道:“悖謬乎?寶貝是你想找就找的嗎,腦袋瓜子也不想想,再說了,風走靈巧,摻和水火風雷雲這些性質倒還說的過去,你真要把土木屬性弄來,契合度太低,豈不是反倒受制。”

“那庚金呢,最起碼辛金倒也相符,至陰為體為本,其中又含至陽之精秀,乃能堅剛,獨異眾物。”甲十八打破罈子問到底,鍥而不捨。

姜北雲駢手一指後背的景震劍,鏘,直接出鞘,持於手中解釋道:“金帶煞,殺氣太盛,有傷天和,是以貧道清檯觀一脈多為雷木劍,道法也多為風雷水木決,殺傷力亦不遜其他,只不過不太追求好勇鬥狠而已,除非日後遇上大災難,不然五行少用金云爾。”

說完收回法劍,示意別墨跡邊走邊說。

“原來如此,不像咱們妖物,從不挑剔,要不是我本體限制,天生擅於操縱水流,其實我更樂意於施展火決。”甲十八邁開步子,說出心頭隱藏多年的小九九。

邊聽邊點頭,姜北雲閒來無事,胡亂抓一把路邊的野草,這會兒,突然挺想念那匹老馬,平日裡騎乘多逍遙,也不知,被拋棄後有沒有自暴自棄,或是被人給宰了。

甲十八遲疑幾下,人怎麼說不動就不動了呢,輕聲喊道:“爺,姜道爺?”

“不礙事,我突然想起我那匹老馬,自從騎慣了鱉殼,怪不自在。”姜北雲回話完全不經過大腦,直接蹦出。

甲十八眼珠子旋轉,乾脆化為原形,立於身側,甕聲甕氣道:“作為妖物自然言而有信,話說算話,鞍前馬後伺候不能少,爺你坐,保管比駕馭那匹老馬舒坦。”

“嘿,奇了怪了,我說你還真是個妙物,眼巴巴的讓人騎乘,真少見。”姜北雲樂了,繞了半圈拍著龜殼砰砰響,也不客氣,面不改色直接躍上。

“善!”姜北雲示意他縮小些,極其不要臉面的口吻說道:“今日我還說走一走,畢竟枯坐那麼多天,下肢將要癱瘓,不過看在你懂事的份上,也就不計較了,別有下回啊。”

甲十八心中充滿怨念,此時有股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的感受,腹誹道:“還真是好人當不得。”當頭棒喝,眼角烏珠迸出,悲憤難嚥,更難消,類似肚子憋脹痛苦不堪,百八十個臭屁堵在腹部,放不出,又絞痛不止,只差心頭罵句,賊直娘。

說錯話,也不好道歉,硬著脖子改口,反問剛開始的話題,言道:“你說你為何想要弄火決呢?”說完,姜北雲下意識的輕磕龜背,示意轉彎,旋即立馬縮回去。

甲十八墨黑的眼瞼眨了下,咧開嘴直樂,解釋道:“我當年與一隻蝦兵爭奪地盤……”

“可算是一通好找,俺循著氣味,風餐露宿兩個月,吾徒雲兒想念為師否?”乍然間,一陣吆喝聲傳來,語氣不倫不類,前二句厲聲戾氣,後幾句裝道貌岸然,假深沉。

姜北雲聞音,猛地做起來,嫌視野不太好,旋即乾脆站在龜殼上,凝視遠方傳來聲音的樹叢裡,點點陽光下,一個虛幻朦朧的身影,突兀出現,只見他利用枝葉藤蔓彷彿飛翔的動作,左手扯住支撐點,腰腹部微使勁,柔韌性極強,脫手半空飛行,利用慣性變換借力的藤蔓輕搖曳,姿盈妙巧,不帶煙火氣息,偶爾在樹幹上踢踏空翻兩週,再來幾個扭臂握大回環,縱身躍出幾十丈距離,好生逍遙,再度臨近些,姜北雲審視清楚此人長相,癟癟嘴,模樣不屑,開口嗤笑道:“某人還真是野性難改,明明能夠翱翔,偏巧鍾愛滿山瞎晃盪,你這癖嗜也沒誰了,弄得跟個荒村土著蠻子似的,不嫌臊的慌,要不你痛快些,也別穿寶甲錦服勁袍啥的,直接弄幾根枯梗,朽木,落葉往腰上圍一圈,打扮成草裙道人,蓑衣大俠,再叫個篾匠,替你拿琅琊草加竹條編箬笠,破布簾子往下一搭,權當蒙紗遮面,造型別緻,回頭率超高,猴三爺意下如何?”

“放你娘個狗屁,老子性子奔放熱愛自然,哪像你師徒兩人,嘴巴說的好聽,淨整些道貌岸然的事。”猴三嘴皮子利索的很,掛在樹幹上,蕩了幾個鞦韆,躍至樹頂,毫不客氣,駢手一指直接反駁,只差噴口水。

姜北雲微側頭,拿右手小拇指掏掏耳朵,感覺被耳屎堵住,搗鼓半晌,伸回眼底瞅了一眼,自語道:“最近內火有點重,趕明兒,弄點綠豆濃湯喝喝。”大拇指指甲蓋往小拇指指甲縫裡戳幾下,彈了彈,掰開斜視,左手大拇指幫忙,朝下從右至左這麼一旋,乾淨,舒坦。

甲十八側目瞧一眼,再轉頭仰望,二人特殊的溝通方式,匪夷所思,舌頭舔了舔,不願插手中間的恩怨,索性四肢縮回殼內,留個腦袋觀察,此地硝煙漸濃,躲躲災先。

猴三蹲在樹上撓癢癢,哪怕不癢,心裡頭也過不去,繼而習慣性的想摸摸尾巴,反手在屁股上戳了盞茶時間,這才恍然,此刻變化為人身,哪來的尾巴,不爽快地瞪大眼珠子,譏諷道:“你果然不是肯吃虧的主,當年把老子折騰的夠嗆,這會兒連個道歉也無,晦氣的玩意。”

姜北雲如同被隔空感染,渾身長滿綠豆大的蝨子,犯噁心,十指張開,低著頭,使勁的撓,唰唰唰聲,得道修士無塵無垢的,怎麼可能有髒東西,甲十八窟窿眼下的臥蠶已經跳動了六百八十七下,這一刻,他想起了當年尚未踏入修行道路,在大海中無憂無慮暢遊的時候,撞見有只海龜被電鰻,折磨致死,當時那觸電晃抖的身姿,場景悽切,似乎與臥蠶速度差不多。

理了理衣襬,姜北雲環抱於胸,開口道:“彼此彼此,你個老毛毛多年不見,我記得當初整日裡鬼喊鬼叫,精神頭十足,不修理你修理誰?牛二嗎?”

猴三右腳一蹬,樹幹應聲而折,整個人呈拋弧線下落的趨勢,穩穩落在鱉甲上,身後斷枝砸落聲才傳出,也不客氣,大聲喝道:“你個小屁孩,沒大沒小,怎麼說老子也活了幾百載,叫叫前輩很難嗎?莫非你翅膀硬了,不待見咱們這些老人了?”

姜北雲仰天大笑,諷刺道:“你是覺得你很牛嗎?說話口氣這麼衝,吃大蒜了吧,來來來,讓我聞聞……果真臭的要命。”左手揮動幾下,皺著眉頭乾嘔。

甲十八已經能明顯感受背上四隻腿帶來的壓力,如同鐵槍捅入地底,腦袋無聲無息慢慢回縮,心裡頭暗忖道:“我的爺,您老就少說幾句,這妖怪談吐在理,況且修為高深,我都瞧不破,渾身妖氣如同粘液般,凝固成坨,無量天尊保佑你,被卸掉兩支胳膊就算息事了。”

無形的氣氛愈發濃重,火花濺起,周遭萬物皆有感知,蟬鳴漸消,風亦停滯,花草蜷縮,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黑雲壓城城欲摧之勢。

……

……

[上一章] [目錄] [加入書籤] [下一章]
推薦閱讀
相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