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黯月之翼_第二章 展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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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展翼

雲荒的冬日,白晝短暫,不到酉時天便黑了。

當最後一絲日光消失的時候,白墨宸坐在馬上,冷冷地斜覷了一眼腳下的人群——慕容府的人看到白帥這樣的眼神,個個心驚肉跳,有些膽小的已經放聲大哭起來。

驍騎軍統領駿音心裡知道不好,生怕等一下真的要下狠手,連忙想找白帥的心腹幕僚穆星北商議。然而那個青衣謀士看到被割舌的天官蒼華之後,居然不知道去了哪裡。

“糟糕。”駿音頓足,看著前廳地下黑壓壓那一大群婦孺老幼,急速想著方法。

昨夜帝都禁宮裡到底發生了怎樣的事情,他還不曾來得及細問。在他帶兵殺入帝都的時候,禁宮裡已經歷了數場殺戮,血腥遍地。藥膳司大火如山,吞噬了所有。然而萬幸的是,當那場大火熄滅後,白帥居然奇跡般地從火窟裡倖免於難。

不過,在那個瞬間看到墨宸的表情,他就覺得有一股冷意從脊背升起。那是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非殺之而後快的黑暗眼神,充滿了仇恨、惡毒和殺戮的氣息——自己從來不曾在這個熟悉的同僚身上看到過。

難道……捲入那場政變的人裡有慕容雋?或者說,殷夜來的死和那個人有關?否則現在為什麼他會帶兵包圍鎮國公府?

“點火!”正在揣測,耳邊卻忽然傳來一聲低喝,駿音霍地回頭。

白墨宸坐在馬上,用右手壓著左臂手肘處,似乎那裡有傷口在痛,臉色越發陰沉。在夜幕降臨的一刻,他斷然揮手,語氣凌厲:“好,既然慕容雋做了縮頭烏龜,那麼,少不得就要讓他的族人來頂罪了——來人!”

“是!”左右一聲應答,如狼似虎的戰士們齊刷刷地站了出來。庭院中那些男女老幼爆發出一陣哭喊聲,拼命地掙扎著,一時間場面混亂不堪。

“墨宸,要三思啊!”駿音連忙阻攔,卻被一手推開。

“驍騎軍聽令!”白墨宸舉起了手,將一物在掌心裡攤開——那是一枚青銅錯金的虎符,左右合璧,完整無缺,象徵著整個雲荒的軍權所在。這枚虎符經歷了昨夜的大火,已經被燻得有些黑了,然而在看到它的時候,駿音還是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單膝跪地。

是的,他是軍人,只能服從元帥的命令。

“以十人為一組,把慕容氏滿門都給我推到火裡燒死!”白墨宸手握虎符,冷冷地凝望著鎮國公府的大門口,一字一句下令,“除非慕容雋出現,不得中止行刑!”

“是!”軍令如山,立刻有士兵上前動手。

“住手!”一個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暮色裡,只見一個少女從側面跳出,攔在了白墨宸的馬頭前,“你還要來真的啊?這裡那麼多人,你都要殺?”

然而馬上的元帥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對,差點把你給忘了——來人,把這位九公主也一併給我扔到火裡去!”

“誰敢?”廣漠王大喝一聲,率眾衝上。

來自西荒的卡洛蒙家族,身體裡流著盜寶者悍勇無畏的血,這次他們來葉城雖不過是觀潮兼見駕,只帶了兩百人隨行,然而這些大漠上的男兒個個是百裡挑一的勇士,一聽到王的命令,個個唰地拔刀出鞘,將琉璃護在了中間,和驍騎軍對峙。

“墨宸!你想做什麼?”駿音連忙對摯友低聲耳語,“廣漠王不好惹,你該不會真的想把他的獨生女兒燒死吧?這樣的話,我們就要四面樹敵了!”

“是她自己和我打的賭,”白墨宸用鞭梢指著琉璃,冷冷道,“願賭服輸。”

“慕容一定會來的!”琉璃強調,似是說服對方,又似是說服自己,“一定!”

“哈……”白墨宸笑了起來,握緊了刀柄,眼神森冷,“到了現在,你還相信那家夥?!夜來都被他活活燒死了,他還會顧及這些無關痛癢的人?做夢吧!”

“他一定會來的!”琉璃轉過頭,一直看著鎮國公府的大門,大聲道。然而暮色裡,門口空空蕩蕩的,只能看到那一對石獅趴在那裡。眼看著日光一點點消失了,然而那個人還是沒有出現。少女的神色漸漸變了,明亮的眼神暗淡了下去。

“還不死心嗎?”白墨宸冷冷問道。

琉璃回過頭看著他,忽然大聲道:“你以為我害怕嗎?”她推開父親和卡洛蒙家族的戰士,一直走過去,抬起頭和那個軍人對視,“願賭服輸,我當然不會逃!”

“阿九!”廣漠王吃了一驚。他雖然知道這個女兒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但也未料到她居然真的在這個當口和白墨宸叫板,連忙想拉她回來。然而琉璃一甩手,繼續看著白墨宸,道:“不過,你燒了我,就不許再燒這些人了!”

她的眼神明澈,令白墨宸居然微微遲疑了一下。他捂著左臂的斷處,那種灼熱的感覺還在繼續,殺意在胸中如潮水般洶湧,不由得蹙眉,冷冷道:“他們都是慕容氏的人,族長犯下如此重罪,他們是九族之內,自然也該連坐。”

“滅九族?你太過分了吧!”琉璃憤然看著馬上的軍人,眼神卻忽地一改,脫口道,“奇怪!你……你的身上有什麼東西?你的左臂是怎麼回事?”

白墨宸微微一怔,下意識地護住了左手手肘。

昨夜大火裡的那一幕猶如幻景,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聽到過那個聲音,又是否許下過諾言——然而被斬斷的手臂完好如初卻是事實。他,是否曾經真的做過某種交換?每念及此,那種煩躁憤怒就呼嘯著卷來,頓時令他不能思考。

琉璃越看越心驚,不由得伸出手:“讓我看看!”

白墨宸自然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聽這樣一個小丫頭的話,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兩人高的柴堆,冷然道:“好!如果你肯自己上去受火刑,那麼我就答應你讓這些人多活一天!”

“好!”琉璃居然脫口應允,毫無畏懼。

“阿九!”廣漠王大驚失色。

“父王……”琉璃卻在後面偷偷拉著他的衣襟,不住遞眼色。廣漠王怔了一怔,卻聽女兒在後面輕聲道:“沒事的。我和若衣是一樣的。”

剎那間,廣漠王半邊銅面具後的眼裡掠過一絲震驚和領悟,下意識地鬆開了手,看了一眼她脖子裡掛著的那塊古玉,喃喃道:“難道你……”

“是呀!”琉璃對著他偷偷眨了眨眼睛,“別擔心,反正時間也快到了。”

“你要在大庭廣眾之下那麼做嗎?”廣漠王看到她脖子裡那塊古玉的雙翼就要完全分離,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卻依舊有些不快。

“那還能怎麼辦?”琉璃低聲嘀咕,,“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白帥把慕容家的人全部殺光嗎?”

廣漠王遲疑了一下,不再阻攔,只是低聲道:“自己小心些。”

“嗯!”琉璃聽到他終於同意,歡喜地笑了一下,從他身邊走出去,對著白墨宸大聲道,“卡洛蒙家的女兒,大漠上的白鷹,當然說話算話,願賭服輸!”她甩開父親,在眾目睽睽之下靈活地一躍上了柴堆,在最高處站定,挑釁似的說:“來啊!點火!”

白墨宸定定地看了她一瞬,那一刻,他眼裡有一絲動容——這個少女的眼眸明亮而無所畏懼,映照著暮色,似乎有一種純淨的光華。

那一刻,他充滿了殺戮和憎恨的心似乎靜了一靜。

然而只是一瞬的猶豫,左手上的劇痛又開始蔓延,從手肘輻射到肩膀和肋骨,讓他不能呼吸。“別忘記她是怎麼死的!”有一個聲音在心底喊著,昨夜的一幕幕在眼前回閃。

他記得她在最後一刻奔向自己的模樣,穿過烈火和掉落的木石,毫無畏懼。他卻眼睜睜地看著虛弱到極點的她被墜落的大梁砸中,攔腰壓住——煙火和巨木隔絕了他們的視線,他知道她正在身側不遠處一點點死去,然而用盡全力,卻也無法觸及,甚至再也無法看到彼此生命最終的樣子。

只是咫尺之隔。她,終究還是死在了看不見他的地方!

那種感覺令他痛苦得幾乎發狂,此生此世都不會忘記!

回憶在眼前一幕幕閃現,引起了劇痛,仇恨如瘋狂的藤蔓在心底蔓延。白墨宸的眼睛瞬間變成了沒有光的黑色,沒有一絲猶豫,只是一揮手,左右的人立刻上去抓住了琉璃。

“燒死她。”他開口道,聲音裡沒有任何感情。

燒死這個女孩……燒死所有和慕容雋有牽連的人!哪怕只是一絲一毫的血緣牽扯,哪怕只是名分上的關聯。無論殺多少人,只要能增加分毫痛苦於那個人身上,對他而言,都是不惜一切渴望的報復手段!

悲哀、憤怒、憎恨,這一切釀成了毒酒,他卻飲鴆般甘之如飴。

看到琉璃被拖走,卡洛蒙世家的大漠勇士們發出了一聲呼喊,齊齊拔刀,想要搶身過來救出公主。然而廣漠王豎起手擺了擺,阻止了下屬的衝動。“讓她去。”父親看著火堆上的女兒,唇角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表情。

“王!”銅宮的勇士們發出了大喊。

“大漠的兒女,言出必行。”他站在那裡,看著驍騎軍應聲上去點燃火堆,銅面具後的眼神複雜而沉靜,“阿九自己願賭服輸,就讓她去實踐諾言吧。”

“王……王!您……怎麼能這樣說?!”珠瑪說不出話來,忍不住哭得全身哆嗦——王不是一向最鍾愛這個獨生女兒嗎?如今居然忍心眼睜睜看著她被燒死!

“哥哥!”一輛馬車的簾子掀起,一個頭上裹著布巾的產婦踉蹌著滾落下來,哭喊著,“快,快攔住他們!別讓他們燒死阿九!求你了……哥哥!”

“唉。”廣漠王看到剛生產完的翡麗公主,嘆了口氣,不知道怎麼解釋,只道,“你快回車上去吧!剛生完孩子的女人不能受風寒——”

“不!”翡麗臉色蠟黃,卻死死不肯鬆手,“你不能讓他們燒死阿九!”

然而話音剛落,只聽“嘭”的一聲,火光猛然騰起!

白墨宸手下的士兵已經將琉璃推到了庭院裡高達一丈的柴堆上,拿出鎖鏈將她的雙手捆在背後,一聲令下,便紛紛將手裡的火把投入其中——火舌迅速順著乾燥的木材蔓延,轟然燒了起來!

“阿九!”翡麗公主撕心裂肺地叫了起來,不顧一切地想要衝過去,卻被兄長一把攔住,強行拖回了馬車上。產後的女子身體本來就極其衰弱,情緒激動之下便昏了過去。

廣漠王凝望著那團熊熊燃燒的火,嘆了口氣。

又是火刑……眼前的這一切,讓人彷彿回到了十幾年前看到若衣的時候。那一年,當他們兩兄弟不顧一切地衝入火裡救人的時候,那個被捆綁的女子在火裡卻安然無恙。火焰灼烤著他們兩兄弟的血肉,然而,她卻在火海裡微笑——那是來自於另一個世界的美麗笑容,令人九死不悔。

“點火!”一聲令下,暮色中,烈火熊熊燃起,迅速從柴堆的底下蔓延上去,如同一朵紅色的蓮花將頂端的少女合攏包圍。然而琉璃不退不讓,只是站在那裡看著熾熱的火舌舔舐上了她的裙角,眼眸裡居然隱約露出雀躍的光,就像一個玩火的孩子。

當火舌舔舐到她的時候,彷彿碰到了什麼,火光“呼啦”一聲大盛,從下往上燒去,瞬間裹住了整個人,頃刻間便已經看不清那個少女的身影。

“天啊……”庭中被鎖鏈鎖住的慕容族人恐懼地看著火堆裡被活活焚燒的人,交換著不可思議的眼神——這個少女,和他們慕容氏非親非故,甚至被幾次三番退了婚約,令鎮國公府大傷顏面。可是為什麼在這樣的時候,她居然肯為他們赴湯蹈火?!

“王!”卡洛蒙家族的勇士再也忍不住,往前衝了一步,“公主她……”

“沒事。”廣漠王只是看著火裡的人影,眼神有些恍惚,竟一動不動。

“九公主就要被他們燒死了!王!”大漠裡都是血性男兒,豈能眼睜睜忍受這樣的羞辱?雖然廣漠王沒有下令,銅宮的侍從們已不約而同地往火堆上衝過去,不顧一切地想要把公主從大火裡救出來。白墨宸微微一揮手,驍騎軍的長刀也錚然出鞘,緊緊地逼住了那些沙漠上來的人。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有一行人走了進來,聽到有人一路直著嗓子大喊:“停手,停手!我……我回來了!”

白墨宸霍然一驚,回頭看向來處,嘴唇翕動了一下,眼神深暗。

難道,慕容雋終於來了嗎?聽到那個聲音,駿音也松了一口氣。慕容雋自行來投案那就最好了,給雙方一個臺階下。不然如果真的在這裡把慕容氏幾百口人都殺了,也實在忒不像樣了,只怕要激起朝野譁變。

“城主!是

城主回來了?!”聽到門外的喊聲,絕境裡的慕容氏個個眼睛放光,灰白的臉上恢復了生氣,相互驚喜地低語。

果然,濃重的暮色裡,只見一個年輕公子從鎮國公府外踉蹌而來,跌跌撞撞地一下子撞在了白墨宸的馬頭上,滿身酒氣地揮舞著雙手:“我來了……哈,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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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逸?”駿音看清了來人,失聲道。

來者不是鎮國公慕容雋,而是他的長兄慕容逸!

“你?”白墨宸有些意外地看著這個醉鬼,眼裡露出了一絲怒意,“你來有什麼用!”

眼看來的人不是鎮國公,庭院中被鎖住的人齊齊發出了一聲哀嘆,幾個脆弱一些的乾脆哭了出來,咒罵慕容雋絕情絕義。慕容逸卻看著白墨宸,嘀咕:“我……我才是慕容家的嫡長子,怎麼沒有用?”

“你要替慕容雋死嗎?”白墨宸的臉色更加陰沉。

“不!”慕容逸忽地拔高了聲音,叫罵道,“我……我為什麼要替他死?鎮國公的位置本來應該是我的!是他用卑鄙陰險的手段,奪了我的位置!我才是嫡長子……我才是!”

白墨宸看著他,默不作聲。

中州人固守長幼有序的規矩,慕容老城主昔日因為偏愛庶出的幼子,不惜廢長立幼,這在當時也是轟動一時的事情,他不是沒有耳聞。然而,白墨宸只是冷笑了一聲:“既然慕容雋沒來抵罪,那有你來也是好的——左右,一起拿下!”

驍騎軍一聲應和,衝過來扭住了慕容逸的雙臂。

“把他給我推入火堆,一併燒了!”白墨宸毫不容情,抬眼看了看那一堆已經燒得如同通天之塔的猛烈火焰。忽然間,眼神微微一變——火焰燃燒得出乎意料地猛烈,已經把火堆上的琉璃全部裹住,大火裡只凸顯出一個人形。火焰顫動著燃燒,那個人形也在變化著。然而,那種卻不是肉體被燒後的扭曲掙扎,而是像裡面有什麼東西,要破火而出!

“這是……”旁邊的駿音也發現了不對勁,失聲道,“火裡有東西?!”

就在大家微微錯愕的瞬間,只聽“呼啦”一聲響,火焰忽然向兩邊分開,就像一朵忽然間怒放的巨大曼珠沙華!彷彿被無形利刃憑空劈開,熾熱的火焰翻卷開來,顯露出裡面的人——那一瞬間,在場的所有人都發出了不敢相信的驚呼。

紅蓮一樣的烈焰中,閃現出一道潔白的光——此刻柴堆已經燃透,火焰熾熱,宛如煉獄。然而那個少女好端端地站在大火的中央,竟然毫髮未傷!

火裡的少女微微閉上了眼睛,雙手交叉著疊在心口,面容安詳而寧靜,竟似乎在烈焰裡沉睡。火光映照下,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了她的身體正出現某種驚人的變化——骨骼緩緩延展,後背的皮膚開始變薄,雙肩後忽然展開了一對巨大的雪白翅膀!

那一對翅膀在大火裡徐徐展開,宛如舒捲的白雲。翅膀展開之處,火焰向兩邊分開,猶如被利刃斬過般熄滅。那樣的情景宛如夢幻,竟然讓在場所有人都看得呆了。

“天哪……”來自銅宮的人怔怔看著,有些年長的人脫口而出:“這……這不是二十多年前的景象再現嗎?”

琉璃的母親,那個來自異鄉的女子,也曾經抱著卡洛蒙家的兩個王子從大火裡展翅飛起!那一刻的震驚,二十幾年後還刻在心頭,令當時目睹的人無法忘記。

原來九公主的身體裡,流著和母親一樣的血!

唯有廣漠王看著展翅在火焰裡的少女,臉上沒有絲毫的驚訝,只流露出一種久遠的憧憬。是的……若衣當年,也是這樣從大火裡展翅飛起,將他們兩個兄弟帶出了火海。而這一次,在火裡涅槃而飛的少女背後有著比若衣更加純白的翅膀!

看來,是時間提前到了嗎?

他的心裡激動莫名,幾乎無法自持,恨不能立刻動身前往南迦密林。

“請神救救我們……救救我們吧!”然而那一邊,絕望中的慕容族人看到這一幕,立刻紛紛下跪,痛哭流涕。這是什麼……神蹟?是傳說中的雲浮翼族降臨了?

彷彿真的聽到了這些絕望的祈求,火焰裡的少女忽然睜開了眼睛!

目若琉璃,流光溢彩。只是靜靜地一回眸,所有在場的人忽然都覺得她盯著自己,似乎看到了靈魂深處,不由得悚然警醒,一時間幾百人的大院子裡居然寂然無聲。

撲簌簌一聲響,在所有人震驚的注目之中,巨大的翅膀唰地展開,捲起了激烈的氣流,竟讓火焰都瞬間壓低!琉璃揮舞著翅膀從火中飛起,盤旋著在鎮國公府上繞了一圈,最後停留在白墨宸的頭頂。

她俯視著馬上的軍人,忽然開了口:“喂!你還真是不講信用!不是說好了我如果肯自願被你燒一下,你就讓鎮國公府的人多活一天嗎?怎麼說話不算話,又要把慕容逸給燒了?”

她的聲音清脆動聽,和平日沒有兩樣。

白墨宸原本眼裡有疑慮也有敬畏,然而在她開口的一瞬,遲疑就消失了——是的,無論怎麼變幻外形,這個人其實就是個小丫頭而已,根本不值得作為神一樣敬畏!

“我只是答應你寬限當時在場的所有人一日,並沒有包括這個後來者。”他冷冷地回答,“慕容逸不是慕容雋,他就算投案,也不能抵消他兄弟的罪過。”

“你好不講理!”琉璃怒道,“怎麼這麼討厭啊!這不是逼我動手嗎?”

她嘀咕了一聲,忽地張開雙翅俯衝了過來!

一股凌厲的氣流撲面而來,白墨宸的戰馬受了驚嚇,直立而起,不住地往後退,幾乎把主人掀下馬背。周圍所有的士兵都下意識地退開了幾步,頓時讓白墨宸身側空出一個三丈見方的空地來。

“小心!”駿音大呼,策馬逆風而上,“保護白帥!”

然而琉璃沒有對白墨宸不利,只是趁著那一瞬俯下身抓起了慕容逸,閃電般地升高,飛向了夜空,嘴裡輕笑:“哼!那我就把這個你唯一可以殺的帶走……”

話音未落,一支箭呼嘯而來,又快又狠地穿過她的羽翼末梢,幾乎將她射落下來。琉璃沒料到對方在顛簸的馬上還能如此迅疾地發箭,半空中嚇得一頓,一下子下墜了幾丈,差點又重新跌到火堆裡。慕容逸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慘呼,原來是垂落的雙腳已經被火舌舔到。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琉璃連忙伸手將他用力提起,然而臂力不夠,沒有辦法平舉,只能咬了咬牙,把他攔腰抱起——一個少女懷抱著一個大男人,懸空停在火堆的上空,這樣子非常古怪,然而在這樣的氣氛裡誰也沒有心思笑一笑。

白墨宸已經從馬背上躍下地來,手上奪了士兵的一張勁弩,抬頭冷冷地看著她:“放他下來!”

琉璃知道他箭術厲害,連忙抓緊慕容逸,急速迴旋著上升。然而地上傳來唰唰一片上絃聲,低頭看去,已經有上百張弓對準了半空中的他們。她不由得變了臉色,急忙想從肩後抽出隨身攜帶的夜狩來。然而她雙手抓著一個大男人,哪裡還能騰出手來?

慕容逸被身不由己地拎到半空,居然也不見得如何驚惶,只是看著她苦笑:“九公主,還是放我下地吧——跟著你似乎更加危險些。”

琉璃訕訕地安慰他:“別怕,我很厲害的!”

她輕輕搖了搖脖子,吐了一口氣,似是定了定心神。肩後的翅膀忽然一扇,一股風憑空捲來,呼嘯著圍住了那一堆火。那股風似乎有著一種奇特的力量,就像透明的牆一樣圍過來,只是一瞬,熊熊燃燒的火堆便猛然熄滅!

“啊?”地下的人脫口發出驚呼。

完成展翅需要消耗極大的靈力,琉璃提著慕容逸才不過片刻,就覺得手臂有點痠疼,不由得翅膀一斂,降落在熄滅的火堆上。

那巨大的、雪一樣的羽翼收攏起來,居然一分分變薄,到最後只合攏成了一片,“咔”的一聲消失在了她的肩胛骨裡,就如一把精巧的摺扇。

“給我把他們兩個拿下。”白墨宸卻毫無懼色,冷冷道。

白帥治軍嚴謹,此刻軍令如山,驍騎軍們雖然有些忐忑,卻依舊硬著頭皮衝上了火堆,試圖將他們拉下來。然而火雖然熄滅了,虛空裡似乎還保留著無形的屏障,所有人到了離他們一丈的地方就再也無法上前,無論是衝撞敲打,還是刀劈劍砍,居然寸步不能入。

身經百戰的戰士們有些驚惶地收了手,相顧失色——這……是法術嗎?這個有雙翅的少女,難道真的是天上下來的神?

“哈,跟你說過我很厲害吧?”琉璃得意揚揚。

慕容逸一時有些無語,多打量了這個女孩幾眼。他雖然多年沉湎酒色,但也聽說這個廣漠王的九公主本來是二弟心屬的未來妻子人選,偏偏眼高於頂、架子極大,鎮國公府派人幾次求婚均被拒絕,真是被丟盡了面子——然而此刻,當他們慕容家有大難的時候,她怎麼反而會出現在這裡?

這個丫頭,難道和二弟之間有什麼曖昧的深交嗎?

然而,不等他們有機會再說下去,庭院裡被囚禁的人們又發出了一陣恐懼的哀號。兩人一驚看過去,發現是驍騎軍已經上前將刀架在了慕容氏族人的脖子上,寒光凜然。站在最前面的幾個,赫然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以及同族叔伯,還有……他的妻子。

慕容家的大少奶奶廖碧雲廖夫人。

“你、你可算來了!畜生啊!”她崩潰似的對著他哭喊,刀子架在咽喉上,令這個平日雍容華貴的大家閨秀幾乎瘋狂,“都是因為你!慕容逸,你害了我一輩子啊……都是因為你!”

“別動!”身側士兵幾乎拉不住她,連聲厲喝。

然而廖夫人彷彿瘋了一樣掙扎,任憑刀鋒在咽喉上割出一道道血口子,雙手死死伸出,似乎想把這個前世冤家一把扯下來撕碎似的:“都是因為你!”

慕容逸站在熄滅的火堆上,看著自己崩潰的妻子,不由得嘆了口氣——成親也有十年了,可是這個所謂夫人一直被他冷落,獨自守著空房,不但沒有子女,到今日還平白地被牽連在內。說起來,自己的確虧欠她頗多。

可是,誰讓她秉承中州人從一而終的信念,即便如此的婚姻也不肯放手呢?如果她早早提出要離開,他一定一紙休書成全了她,也不會落到今日的局面。

他站在那裡,看著她披頭散髮地在那裡掙扎,心裡苦澀萬分。

白墨宸鞭梢一指,厲聲道:“你以為靠著區區幻術,就能誆騙所有人嗎?都給我下來,否則我先殺你妻子,再殺光這裡的人!”

“喂,你太過分了!你明明答應我只要我肯被你燒一下就——”琉璃不由得有些憤怒了,然而不等她把話說完,慕容逸卻嘆了口氣,自顧自地走下了火堆,“我還是回去自行投案好了——畢竟我是慕容氏的嫡長子,在這個時候怎麼能扔下族人不管?”

慕容逸走出了結界,回頭看著她笑了笑:“九公主,多謝你的好意,真可惜我二弟沒福分,沒能讓你做我的弟媳。”

琉璃怔怔地看著他,滿身酒氣的臉上甚至還帶著幾分醉意,然而眼神卻是清醒而無所畏懼的。他就這樣一直走到了士兵面前,對著廖夫人笑了一笑,忽然道:“大難臨頭各自飛,不如,今日我們就在這裡了斷了夫妻緣分吧?這樣就算下了黃泉也落個輕鬆,再不會連累你什麼了。如何?”

廖夫人本來狀如崩潰地哭喊著,聽到這句話,卻忽地安靜了。停頓了許久,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癱軟在地,哭得說不出話來。

“好!各位叔伯長輩,請為晚輩在這裡見證,”慕容逸吐著酒氣,揚聲大叫,居然沒有絲毫恐懼,“我,慕容逸,與髮妻廖碧雲在此決絕,從此再無關係。若此次廖氏僥倖不死,諸位長輩須放她歸守孃家,不得阻攔她再嫁。”

他連續叫了兩遍,向著所有長輩親族宣告。然而此刻生死關頭,那些族人誰還有心思管這種閒事?個個噤若寒蟬地低著頭,大氣不出。

白墨宸有些不耐煩地看著,對戰士揚了揚頭。士兵們知道主帥的意思,立刻上前押住了這個醉醺醺的人。慕容逸也不反抗,配合地伸出了雙手,無所謂地笑了笑:“好了,別為難我前妻和族人了,來抓我吧!”

那一刻,滿院子的慕容氏族人都看著他,屏聲斂息,眼神複雜。

這個慕容家的大少爺一直聲名狼藉,被族人視為百無一用的廢物,沒想到在大難當前的時候作為家主的慕容雋逃得看不見人影,倒是他居然肯挺身而出。

“看不出,你倒是比你弟弟有種。”白墨宸淡淡道,眼神卻沒有一絲軟化的跡象,“既然是慕容家的嫡長子,就從你開始吧——也不用火刑了,

直接斬首示眾。”

“是!”戰士們得了將令,立刻上來拿人。沉重的鐐銬甩上了慕容逸的手臂,多年來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踉蹌了一下,他面朝下跌倒在地,嘴唇被磕破了,鮮血直流,狼狽不堪。

“逸!”廖夫人看他這般情狀,猛地又哭出聲來。身邊的一個族裡長輩連忙死死捂住了她的嘴,生怕她會惹怒白帥。而廖夫人畢竟是個怯懦的女人家,也不敢動彈,只能流著眼淚看著自己的丈夫被拖走。

就在那一刻,又有一個聲音從外面傳來,厲喝:“給我住手!”

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氣——是誰?居然敢在白帥面前駁斥他的命令!

夜已經降臨了,鎮國公門外影影綽綽來了大批的人。十二對龍鳳宮燈在前,莊嚴輝煌,聲勢煊赫,彷彿一條火龍從遠處蜿蜒而來,照亮了整個府邸——看車馬儀仗,居然比平日鎮國公出巡還要顯赫!

純金的馬車上雕刻著空桑皇家的徽章,同時也飾有白族王室的白薔薇花紋。馬車疾馳而來,停在了門口,八匹雪白的駿馬一動不動,顯然是訓練有素。有宮妝的侍女上前,開啟了車門,門內一道鮫人淚串成的簾幕微微搖晃,珠寶的光輝在暮色裡四射。

所有人在那一刻都深深倒吸了一口氣。

簾幕後端坐著一個女子,纖細美麗,頭上居然戴著帝王的冠冕!

“帝君駕到!”一個身材肥胖的內侍從最後面策馬追來,氣息平復,大聲宣告——眾人一見,不由得齊齊一驚:那,竟是伽藍帝都的大內總管黎縝!

“女帝駕到!”黎縝跳下馬來,對著軍隊大喝,“還不接駕?”

女帝?周圍的人一時回過神來,下意識地紛紛跟著下跪——這些人多半剛耳聞早上悅意公主登基繼位的事,心裡雖有些忐忑不安,但一想起這個新繼位的女帝也是白帥的夫人,自然也是一件好事了,便順勢跪了下去。

在滿地跪著的人中,只有兩個人不曾屈膝。

白墨宸坐在馬上,冷冷地看著馬車裡那個影影綽綽的女子身影,手指慢慢握緊,卻面無表情。而他身側的驍騎軍統領駿音看到他沒有屈膝,也便沒有開口,更沒有上前跪拜,只是緊握刀柄,為這忽然生變的局面擔心。

悅意女帝今早剛剛在帝都登基,為什麼現在卻忽然來到了葉城?

別人或許不知,但他是知道這一對夫妻之間奇特的關係的,不由得為墨宸這次和她的正面衝突感到萬分擔心起來——偏偏這個時候,那個足智多謀的穆星北又不知道去了哪裡!

所有人都驚疑不定地看著馬車,然而簾幕後的女帝沒有說話,只是平平地伸出了一隻手,穿過了垂落的珠簾,伸到了所有人眼前——玉指纖細修長,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銀色的戒指,雙翼託著藍色的璀璨寶石,熠熠生輝,帶著一種逼人的氣勢。

“皇天神戒!”所有人都在心裡發出了一聲驚呼。

“放開他。”那只戴著皇天神戒的手指向了一邊的慕容逸,“立刻!”

看到皇天神戒,那兩個抓住慕容逸的士兵震了一下,心膽俱喪。這個戒指具有濃重的神話色彩,在雲荒人心中幾乎接近聖物,所以,即便簾幕後的聲音柔婉而輕微,還是有著震懾的力量。然而作為軍人,元帥的軍令卻也如山,竟讓人不知如何是好。

“難道沒聽見女帝的旨意嗎?”黎縝沉聲厲喝。

那兩個戰士被氣勢所迫,下意識地鬆開了手,敬畏地後退了一步。然而剛剛退下,忽然間耳邊風聲一動,雪亮刀光掠過,頭顱便滾落了下來!血噴濺了慕容逸半身,讓他驚得“啊”了一聲,在場所有人更是失聲驚呼。

“沒有我的命令,誰敢退半步!”白墨宸按刀策馬而上,語氣冷酷,斜覷向簾幕後的女帝,寸步不讓,“凡退讓者,軍法處置!”

“墨宸!”駿音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麼做,是擺明了要和女帝作對了?雖然執掌了軍權,白墨宸說到底只是一介庶民,因為入贅了白族帝王家、娶了悅意公主才有了如今的地位。現在他在政局動盪不安的時候不思藉機鞏固自己的勢力,公然如此和夫人撕破臉,簡直是自斷後路!

簾幕後的人似乎也震了一下,屏息良久。

“白墨宸,很久沒見了……怎麼,你是想要抗旨嗎?”許久,裡面傳出女子低低的問話,聲音冷而銳,猶如一把雪亮的小刀,“如今不同往日,你頂撞我,這可是忤逆犯上的大罪,你可知道?”

“是嗎?”聽著自己久未謀面的妻子說著這樣的重逢語言,白墨宸臉色一動不動,猶如堅固冰冷的岩石,冷冷道,“迄今為止,我還尚未稱呼過你為皇帝吧?既然未曾承認,那麼何來逆反之說?”

“你——”簾後女子猛然一震,冷笑道,“好大的膽子!你以為我還是以前那個任由你們擺佈的悅意嗎?”戴著皇天神戒的手舉起,指向他,“我現在是雲荒的女� ��,六部公認的天下之主!你區區平民,一介武夫,竟然敢挑釁六部權威,違抗帝旨?”

“違抗了又怎樣?”白墨宸不動聲色,眉毛挑了一挑。

“你想挑起內亂嗎?”女帝厲聲喝問,“朕要召集六部,陳述你的罪狀!”

“女帝……女帝!”黎縝越聽越覺不對,連忙上前,低聲勸告,“別在外人面前說這些!請召白帥入內,妥善解決此事。”

“妥善解決?呵,你以為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嗎?”簾幕後的女子低低冷笑起來,咬牙道,“如果他想妥善解決,在我出示皇天神戒的時候就該順臺階下了!如今他這樣,分明是不把我放在眼裡,要一意孤行了!”

說到這裡,車裡的人居然自己一掀珠簾,從車裡走了出來!

周圍的人們發出了一聲驚呼,不相信空桑的皇帝居然自己下了車走到外面來,個個睜大了眼睛——從車子裡走出的女人二十六七歲,鳳目修眉,容貌很美,臉色卻蒼白,眼神隱隱帶著倔強和執著。

女帝從黃金車中拂簾而出,疾步上前,走向慕容逸的身側,出人意料地抬起手,一下子將慕容逸身邊的士兵推了開去!

空桑女帝身形纖細,似弱不勝衣,然而那一推卻是用盡了全力,竟然將比自己高一個頭的戰士都推到了一邊。那兩個佩刀的魁梧戰士踉蹌著後退,又是震驚又是無措,不敢貿然對女帝動手,只能側頭看著白帥的反應。

白墨宸顯然也沒有料到妻子會做出如此過激的行為,眉頭微微蹙起:“你要做什麼?難道要動手和我的人打架?”

“放開他!誰都不許再動慕容家!”女帝搶身擋在了慕容逸身前,厲聲道,“白墨宸!如果你今晚要殺了逸,就先把我燒死在這裡吧!”

什麼?那一刻,所有人都因為震驚而屏息。

琉璃張大了嘴巴,在熄滅的火堆上看著這匪夷所思的一幕——這……這是怎麼回事?這個女人,是白族的悅意公主,空桑的新皇帝?可是……悅意公主不是白帥的妻子嗎?為什麼她忽然跳了出來,要不顧一切地維護慕容家的長公子?

糟了,看來,這回醜聞是怎麼也包不住了!

駿音忍不住失聲,然後立刻剋制住了自己,迅速看向了一邊的白墨宸——後者的臉上還是沒有表情,只是握著刀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白墨宸吸了一口氣,默不作聲地抬起手,對著後面揮了一下。

駿音明白過來,連忙道:“所有人退開十丈!沒有號令不得接近!”

“是!”軍隊接到了指令,齊刷刷地往後退了幾步,從鎮國公府院子裡撤離,一下子將整個中庭空了出來,留給這一對奇特的夫妻。

“琉璃,快過來!”廣漠王趁機拉住了女兒的衣袖,低聲道,“我們也避開一下。”

“為什麼?”琉璃卻是不依,“我不去!”

“這裡有女帝在,還輪不到我們說話,”廣漠王畢竟經歷過大風大浪,敏銳地覺察出了此刻氣氛不對,低聲對女兒道,“女帝既然來了,一定會救慕容氏的,你放心。”

“可是……這個人身上的‘氣’很不對勁啊……今晚估計是一定要大開殺戒才甘心。”琉璃擔心地看了一眼白墨宸,喃喃道,“如果慕容雋真的不回來,而女帝又鎮不住白墨宸的話……那、那事情就大了。”

廣漠王低聲說:“我們就在門外等著——如果待會兒真的連女帝都鎮不住局面,我們隨時再回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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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琉璃無奈,只能隨著父親暫時離開。只留下慕容氏一族被鎖在原地,婦孺老少睜大驚恐的眼睛,看著這出人意料的一幕——女帝?怎麼一夜之間,空桑的皇帝就變成了女人呢?昨天晚上,帝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全場寂靜,唯有慕容逸的目光是熾熱而清醒的。

他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纖弱女子,全身都在微微戰慄,眼神片刻不曾離開——是的……這不是做夢!

十一年過去了,他終於再一次看到了她!

“小意?”停頓了片刻,他的咽喉裡終於艱難地吐出了兩個字,伸出的手在夜風裡停留了許久,卻始終不敢觸控到她的衣角,“是你嗎?真的……真的是你嗎?”

太遙遠了……十一年來,醉生夢死的生涯裡,他無數次夢見過這個美麗任性的皇族少女。然而她被囚禁在雲荒的最高處,那白塔的尖頂上,永隔天塹。他只能日日買醉,在夢裡才能和她相見——當這一刻到來,他卻反而不敢相信這近在咫尺的人是真實的。

“逸。是我啊。”她回頭對他一笑,低聲回答,伸出戴著皇天神戒的手緊緊握住他的手——她的手是有溫度的,顫抖而有力,蒼白消瘦的素顏下,那個笑容依舊美麗而輕盈,宛如汀上的白芷花。

那一瞬間,似乎有閃電擊中,令他的眼前一片雪白,幾乎無法呼吸——是的,雋說得沒錯,來的是她……果然是她!

到了最後,來救他、救慕容氏的人,果然是她!

不同於記憶中的模樣,此刻,她頭頂上戴著金色的帝冕,象徵著雲荒無上的榮耀和權力,露在秀髮後的脖子卻依舊如此纖細,似乎無法承受這樣沉重的負擔——然而,如此尊貴而纖細的她,卻不顧一切地攔在了他面前,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就如昔日在伽藍白塔上,她曾經那樣不顧一切地在父親和丈夫面前承認自己愛著另一個男人,並發誓絕不屈從白帝的旨意一樣。

天色已經全黑。空曠的庭院裡,只有白墨宸坐在馬上,看著自己名義上的妻子和她護在身後的那個男人,一直沒有說話。

離上一次他獲得白帝許可,去伽藍白塔頂上探望被禁錮的她,已經一年了——解開了鐐銬的她已經戴上了帝冕,然而臉色還是蒼白如紙,薄唇緊抿著,纖細敏感,激烈易怒,完全還是昔日被金鎖鎖住時的模樣。

“你,一定要在天下人面前丟自己的臉,丟白族王室的臉嗎?”他沉默的眼裡掠過一絲冷光,低聲道,“剛登基,就要把醜聞傳播天下?”

“哈……”悅意冷笑了起來,“丟臉?丟臉也比被囚強!”

想起了她這些年的悲慘遭遇,他沉默了一下,語氣稍微溫和了一些,道:“你應該知道,囚禁你是你父親的意思,我是不想這樣的。”

“所以,我不會為他的死流一滴淚。”悅意咬著牙,一字一句道,“不過,父王把我抓回來關在了白塔上,也是遂了你的心意吧?呵,聽說這些年你在外頭偷偷地養了個名妓,別以為我不知道……”

“閉嘴!”面前的人忽地變了臉色,按刀而起,一刀在她面前不到一尺之處斬落,激起的勁風將她頭上戴著的玉勝搖得叮噹作響。

“女帝!”千鈞一髮之時,只聽“叮”的一聲響,刀光猛然一震,偏了開去。黎縝大總管白胖的身軀忽然間迅捷得如同閃電,掠過來擋在了悅意面前,眼神警惕,看著從馬上跳下來的空桑元帥。

悅意這才回過神來,臉色白了一白。

白墨宸看著自己名義上的妻子,冷冷道:“你,再敢妄談夜來一句,別怪我不客氣!”

夜來?是那個他在外面養著的女人的名字嗎?他居然因為她提了那個名字一次,就想對空桑的帝君動手!

“哈哈哈哈……”悅意女帝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原來,你居然還是真的愛她啊?可惜,聽說她昨夜入宮獻舞,結果也被燒死了,不是嗎?”她眼裡露出了一絲殘忍的譏誚,越笑越是暢快,“報應……也讓你嚐嚐我這十一年來所受的痛苦滋味!”

白墨宸說不出話來,在她的笑聲裡只覺得剜心的痛。

是的……她沒說錯。這是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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