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孫仲殤和韓卻帶著一幫人馬從崆庭山脈中歸來,韓卻背上,一具乾屍靜靜地躺著,弄不出任何聲響地躺著。
鄺傑低著頭,默默地跟在韓卻身後,身上殺氣溢流而出,卻是嚇不倒任何人。
死寂般的空氣,孫仲殤身後的一大隊人馬全都感覺到了壓抑,但誰都不會去抗拒這種感覺,這種時候,讓沉重壓著自己往往會更好。
山茂城的城門開啟,迎接這些人的歸來。
“隊長……”白儀,尚巽,丁林,丁涵四人回到山茂城後就一直等在此處。
“過去那邊那個小孩那裡。”白儀坐在特製的輪椅上,此時,她命令身後的婢女推她過去鄺傑身邊。
聞言,婢女不敢怠慢,推著白儀往鄺傑旁邊走去。
白儀在鄺傑身旁,看著韓卻背後的乾屍,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如果不是她記得雲方昨晚穿過的衣物,她根本不知道面前這具乾屍就是雲方。
白儀又看向鄺傑,她想去拍拍鄺傑的肩膀,但細細一想,發現,這個拍肩會很多餘吧。
尚巽和丁林丁涵三人也走到了鄺傑身旁,默默無語,只是跟著。
不多時,眾人來到了城主府。
“仲殤姐姐,我的房間在哪裡啊?”鄺傑扯了扯孫仲殤的袖子,低著頭,問道。
“不跟著我們去安置好雲叔叔的遺體嘛?”韓卻回頭,問道。
“不了,我怕我這滿身的殺氣會嚇到人,我想先調整好情緒,這樣我才能在雲叔叔下葬時以最好的一面去面對。”
“你房間的話還沒安排好呢。”孫仲殤說道。
“不是的,隊長,你房間已經安排好了,就在我房間旁。”白儀很早就叫人安排好了。
“是嘛,那麻煩你帶他過去了。”孫仲殤說道。
“好。”白儀點頭,示意婢女帶路。
鄺傑,尚巽,丁林和丁涵跟上了白儀。
“你別走那麼快,隊長都落在後面了。”白儀斥責身後的婢女。
“是。”婢女點頭,放緩了腳步,走在鄺傑旁邊。
“別怪她,是我殺氣太重了,嚇到她了吧。”鄺傑低著頭,對白儀說道。
“鄺傑,殺了我吧,都怪我硬是要出去山茂城才暴露了你們的行蹤。”尚巽突然來到鄺傑身邊懺悔。
鄺傑沒有回答,僅僅是用右眼瞄了尚巽一眼。
“尚巽,你現在說這些有用嘛?”白儀斥責道。
“可……”尚巽還想說啥,卻被肩上的一個手掌打住了。
“等吧,等到鄺傑有心情罰我們的時候,我們自是領罪。”丁林說道。
“鄺傑,我……”丁涵看著鄺傑,不知道能說啥。
“現在,什麼都別說,我只想一個人呆會兒。”鄺傑低聲道,“白儀,我房間到了嘛?”
“快了。”
不久,鄺傑就躲到了房間裡,只剩下白儀四人加上一個婢女在風中沉默。
尚巽三人坐到院子裡的石椅上,白儀則是在他們旁邊盯著鄺傑的房子。
“林,要怎樣才能補償鄺傑啊?”許久,沉默被丁涵打破。
“補償?”丁林搖頭,說,“補償不了的。”
“現在能做的,或許只有默默的觀望了吧。”白儀說。
“我想,鄺傑他會有自己的想法的。”尚巽到現在都還是一臉自責相。
“先別想這些傷心事了,白儀,你給我們說說,那晚你倆是怎麼逃離崆獅獸的魔爪的吧。”丁林強擠笑容。
白儀一直盯著鄺傑的房間,說道,“那晚我本以為已經無望逃生,在崆獅獸手上掙扎一會兒後,發現根本沒有任何辦法,就在我放棄抵抗的時候,隊長就回來救我了。我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只知道一陣強光之後,崆獅獸就再也沒動了,隊長也因此而昏迷,當時因為腿傷的緣故,也只是一直躺在隊長身邊,根本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
白儀說得很含糊,因為她的確不太清楚崆獅獸是怎麼死的,她那時也是只知道自己獲救了而已。
“估計那是隊長幹的,他連靐狼都有辦法對付,可能還真的有辦法對付崆獅獸。”丁林猜測。
“即使知道這些又有什麼用呢。”丁涵低沉地說道。
無言以對,四人又陷入了沉默。
城主府議事廳內。
“眾人都散了吧,山茂城的交接還有不少手續要處理呢,我和韓副將處理好雲副將的事就會繼續完成山茂城的交接的。”孫仲殤讓一干人等去完成本該完成的山茂城事務。
眾人點頭,不久,城主府議事廳內只剩下了韓卻和孫仲殤。
“卻,你覺得雲叔叔的葬禮什麼時候辦好啊?”孫仲殤盯著議事廳中央的一副棺材,裡面躺著雲方的乾屍。
“先跟我媽和你爸商量一下吧,我的想法是在我們的婚禮之後下葬。”韓卻想起了雲方說的話。
“嗯。”孫仲殤點頭,絕美的臉頰上出不來一點笑容。
“還有不少事要我們去完成呢,我們要打起精神啊。”韓卻拿著一個梳子,鄺傑已經將梳子交給了韓卻,並且將雲方的兩個要求告訴了他。
“要是讓玲兒丫頭知道了,估計要傷心死,她可不像我們一樣經歷過不少的生死。”孫仲殤說道。在戰場上,他倆已經見識過不少的離別,僅僅是一晚他倆已經能將情緒穩定下來了。
“是啊,不過,這訊息肯定會傳到她耳邊吧,畢竟她可是去夢安國當王子妃的啊。”
“也對。”孫仲殤咬唇,又說,“等忙完這一陣後,找個時間,一起去一趟夢安國吧。”
“無論有沒有時間,都是一定要去的,雲叔叔的梳子可是絕對要送到的啊。”韓卻輕撫孫仲殤的臉頰。
“忙完山茂城的事務後,要想辦法回一趟皇城給兩老一個交代啊。”孫仲殤抱緊韓卻。
“是啊,還要將雲叔叔的遺體也帶回去呢,至少,讓雲叔叔葬在我爸附近才行。”韓卻可是很清楚他爸和雲方有多鐵的。
“今天夜裡,找個時間去跟鄺傑這小鬼談談吧,昨晚他的反應可是把我嚇壞了。”韓卻永遠不會忘記昨晚的事。
“好,我兩一起去。”
……夕陽時分。
白儀在鄺傑的門前守了一整天,此時接近黃昏,鄺傑的房門終於有了動靜。
鄺傑走出門外,確認了方向,向著西邊走去。
“隊長。”白儀叫住了鄺傑。
鄺傑轉頭,以詢問的目光盯著白儀。
“你要去哪?能帶我一起去嘛?”白儀問道,此時她身後的婢女早已離開,在這守候的只有她一人。
鄺傑點頭,走過去,推著周儀,向著西邊走去。
一路沉默,兩人來到了西城門,登上了城牆,鄺傑靠在城牆上,盯著夕陽那並不刺眼的光,如同一根木頭。
白儀盯著鄺傑,同樣沉默。
“之前還有一個人這樣和我看著夕陽。”在夕陽快要消失的時候,鄺傑開口道。
“雲城主嘛?”白儀自然猜得到。
“每次和他在一起他都會提這個人。”鄺傑的右手上多了一個小人模型,那是雲玲。
“這是他妻子嘛?”白儀看著鄺傑手上的小人,猜測道。
“他很少提起他的妻子,因為他覺得他妻子一直在他身邊,只有這次,他說了很多關於他自己妻子的事。”鄺傑說。
“那,這是雲城主的女兒嘛?”白儀又猜。
“是的。”鄺傑右手握緊,小人消失,看著晚霞,惆悵地說,“不過,以後的夕陽,再也聽不到他跟我說這些了。”
白儀牽緊了鄺傑的右手,說道:“以後的夕陽,我來跟你說吧。”
鄺傑輕輕掙開白儀的手,看了她一眼,魂簫凝聚,沒有說話,悲哀的簫曲開始響起,霞光中,只有一人靜靜地聽著。
簫聲中,鄺傑思考著很多,不知道何時起,他身邊的人總會突然遭受厄運,五歲那年,他失去了家與夥伴;七歲那年,他失去了一個鼓勵自己的人;十歲那年,他失去了自己的良師和益友;到達現在,他十二歲,他又失去了一個待自己如親如父的人。很多時候,他覺得自己像災星,覺得那些厄運災禍都是由他自己引起,他害怕失去更多的人,可是他又渴望著能與人交好,他已經有點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做了。
鄺傑不知道自己吹奏了多久,當他睜開眼時,天色已經黑了。
“白儀,要是你遇上這種事,你會怎麼做?”看到白儀依舊還在,鄺傑問道。
“抱歉,我沒有這方面的經驗。”白儀並沒有失去過對自己很重要的人,所以她並不知道自己會怎麼做。
鄺傑點頭,說道:“嗯,沒經驗總比經驗甚多要好。回去了,我有點餓了。”
鄺傑推著白儀,緩緩向著城主府走去。
回到城主府,白儀在鄺傑身後,看著後者默默準備著飯食,本來要叫僕從來準備的,可是鄺傑一直拒絕,也就作罷了。
鄺傑經常是自己做飯的,即使是在皇城那段日子也是,因為楊霏和孫隴經常都是不吃飯的,只有他自己一個吃的話自己做就行了。
不久,鄺傑做好飯菜,提著碗筷,一直盯著桌上的菜餚。
“不吃嘛?”白儀坐在鄺傑對面。
“胃口不太好。”鄺傑說道,“對了,知道尚巽他們三個在哪嘛?”
“他們三個是住在巽霞商會的。找他們有事嘛?”
“跟他們道個歉,白天對他們態度有點惡劣。”
“感覺這道歉很多餘。”
“多餘也要去啊。”鄺傑說道,隨後,看向門口處,“仲殤姐姐和卻哥哥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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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說完沒多久,孫仲殤和韓卻就從外頭進來了。
“可算找著你小子了。”韓卻坐到鄺傑旁邊。
“沒胃口嘛?”孫仲殤見鄺傑只是提起碗筷,卻是毫無吃飯的念頭,問道。
“嗯。”鄺傑點頭。
“我需要離開嘛?”白儀覺得面前這三人的對話自己還是不要摻和的好。
“我們只是來對這小鬼說教的,你在這也沒關係。”孫仲殤示意白儀,並不需要迴避。
白儀點頭,表示明白。
“小鬼,你知道昨晚你回去找雲叔叔有多危險嘛?那種層面的戰鬥,敵人只需要輕輕揮一揮手你就掛了啊。”韓卻一臉怒顏地說。
“可是,我忍不住啊……”鄺傑低頭,一臉委屈。
“忍不住也得忍,要是當時你真的被敵人殺了,不僅雲叔叔會死不瞑目,這裡所有人都要為你傷心。”
鄺傑低頭認錯。
孫仲殤搖頭,輕敲鄺傑的腦殼,說道,“認錯有什麼用,給我發誓,以後不要再幹這種危及自己生命的事。”
“我發誓……”鄺傑說道。
……孫仲殤和韓卻說教了有大致半個小時,鄺傑摸著頭,他的頭上已經被打出包了,但他並不敢支吾。
“我也說累了,記住,等下去後院的靈堂給雲叔叔認錯。”孫仲殤嚴正地盯著鄺傑。
“我會的。”鄺傑不住地點頭。
“記住我倆今天說的話,不要忘了。”韓卻義正言辭地說,“仲殤,走吧,還有點小事要辦呢。”
“嗯。”孫仲殤點頭,跟著韓卻走了。
白儀盯著鄺傑那狼狽樣,不禁偷笑說:“沒想到隊長你也有這麼慫的一面。”
“我的確是做錯事了啊。”
“等下要去向雲城主認錯嘛?”白儀問道。
“會。”鄺傑被教訓了一頓之後,胃口好了點,吃飯也變得快了。
不久,兩人來到了靈堂,那裡有一副沒蓋棺的棺材坐落在角落,靠近,一眼就能看清裡面是雲方的屍體。
站在棺前,鄺傑閉著眼,一是懺悔,二是祈禱,祈禱雲方能在天國過得如意。
“我要去一趟巽霞商會,你要去嘛?”良久,鄺傑開口道。
“不把我帶上,你知道巽霞商會在哪嘛?”
“也對。”鄺傑不否認,推著白儀,向著巽霞商會走去。
鄺傑和白儀來到巽霞商會,好巧不巧,剛好遇上尚巽三人要去城主府找他倆。
因為巽霞商會較近,尚巽便是將鄺傑倆人請到巽霞商會。
來到巽霞商會的後院,這裡安靜祥和,很適合談心。
尚巽三人領著鄺傑倆人來到後院的小亭,吩咐下人準備酒菜後就跪倒在鄺傑面前。
“你們幹嘛!”鄺傑冷言厲色地說。
“我們有罪。”丁林低著頭,話說得斬釘截鐵。
“你們知道有罪那也別跪我!去找卻哥哥和仲殤姐姐跪!他們不僅是雲叔叔的親人,還是這座城暫時的城主。”鄺傑走到白儀身後,又對白儀說,“我們走吧,不該來找他們的。”推著白儀往外走。
尚巽,丁林,丁涵三人面面相覷,他們三個第一次見到他們的隊長如此強硬。
“別。”丁林起身,攔住了要走的鄺傑和白儀。
見狀,尚巽也走去攔住鄺傑,說道:“你倆來找我們總該有話要說的吧,就這樣走了嘛?”
丁涵也起身,拉住了鄺傑。
“其實你們不需要認錯的,誰都沒怪你們。”白儀說道。
“可我們怪罪自己啊。”丁涵低聲說。
“你們要懺悔就去雲叔叔面前!在我這裡找救贖感沒用的,那只會讓你們自己慚愧。”鄺傑說道。雖然一切都是因為尚巽三人暴露了雲方的行蹤才發生的,但鄺傑並不想去怪罪任何人。
尚巽和丁林互相對視,嘆氣,坐到小亭的石椅上,一言不發。
“隊長,推我回去吧。”白儀拍拍鄺傑的手背,說道。
鄺傑看了眼丁林和尚巽的樣子,略微點頭,推著白儀回到了小亭。
見狀,丁涵也回到了小亭,坐在丁林身邊。
“你們也別太沮喪,本來隊長是因為傷心過度才想來找個酒伴的,沒想到你們還是一副謝罪的態度,他因此才會有點生氣的。”白儀微笑著說道。
說完,白儀回頭,看了眼一臉疑惑的鄺傑,對後者耳語道,“聽人說,酒能消愁,試試吧?”
“可……”鄺傑想了想,他曾聽孫隴說過,人只要喝醉了就什麼都不會去想了,要是真的如此的話,他真的就想嘗試一下。
尚巽看到鄺傑點頭,一臉欣喜,說道,“我這就去酒庫裡拿酒,等我。”一路小跑地就去準備酒了。
不久,小亭裡就擺滿了酒和小菜。
“鄺傑,我先自罰三杯。”尚巽端起酒杯就灌了三大碗。
“我也來。”丁林和丁涵跟著尚巽,同樣罰杯。
鄺傑看了眼丁林三人,盯著自己手上的酒杯,他記起,雲方和孫隴曾在他面前對飲過。
白儀看著鄺傑的表情,咬唇,舉杯到鄺傑面前,問道:“隊長,第一次碰酒嘛?”
“嗯。”鄺傑點頭,看著白儀的酒杯,不知道要幹什麼。
白儀也猜到鄺傑不懂酒場禮儀,一碰鄺傑的杯子,說:“和我一起喝了這第一杯吧。”
鄺傑點頭,杯酒下肚,輕聲道:“有點苦。”
白儀也跟著喝了,她提出喝酒其實是有私心的。她自己是個酒場能人,現在她只想把她的隊長灌醉,然後讓後者好好睡一覺,不要因為傷心事而去思考太多,很多人都會為了傷心事而出了心障,要是一個人有心障,那就相當於前程盡失,她不希望鄺傑變成這樣。
帶著如此想法,白儀一再對鄺傑灌酒,只希望能把後者灌醉;尚巽三人也不甘示弱,一味灌著鄺傑,他們其實只想著今天是為了當鄺傑的酒伴才喝酒的,因此才一直跟鄺傑碰杯。
許久,丁涵倒了,丁林也隨之倒下,尚巽也沒堅持多久,白儀雖是還沒倒下,只是已然滿臉紅潤,說著胡話。
鄺傑面色依舊如常,看著這相繼醉倒的三人,現在也只剩下白儀還在跟他說著話了。
“隊長,我們結婚吧……”白儀靠在鄺傑身上,眼神渙散,滿臉紅潤地說道。
“哈?”鄺傑不解地盯著白儀,他以為白儀還有意識。
“嘔……”白儀的嘔吐物吐在了鄺傑身上。
“嗯?原來是醉了嘛?”之前丁涵醉倒的時候就吐過,那時鄺傑還以為是丁涵身體出了什麼毛病。
“這酒,除了苦一點,和水有區別嘛?”鄺傑自語道。乾坤眼的破天機威能會讓沒睡著的人一直保持著清醒,所以,鄺傑即使被灌了這麼多酒也依舊沒事。
“肚子好脹。”鄺傑看著周圍的慘狀,搖頭,將挨在身上的白儀挪開,找了下人問了房間在哪,然後將這裡醉倒的四人全部抱回房間。
在院外吹奏著,看著夜空,回憶著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