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不是,我這不正治呢嘛,這人根子好,自然生起病來不容易養,你以為跟你似的小病不斷大病切斷似的?去去去,出去,別擱這兒瞎搗亂。”
晚上,這晚的梨霜忽然靜了下來,飛身而起,她輕飄飄的落到屋頂上,倚在房簷旁看那一抹渾圓明亮的月。很冰,很涼,深黃的顏色卻使這夜顯得有些溫暖。
懶懶臥著,梨霜喝著小酒,周身卻無意識的調動真氣,遊走經脈,同時,身上散出若有若現的青光,淡淡的,綿軟而溫潤,似有似無的花香。
周圍,很靜,一瞬間卻又很亂,好像千年古剎的大門突然大開,站在門口迎面而來的那一瞬滿滿的煙火氣息,有些煩悶,沉靜之後卻是極致的溫暖。
母親炒菜的上上下下,孩童讀書的朗朗清音,父親辛勤的沙沙走筆,以及斥罵,責怪,呻吟,哭泣,打架,殺人……或善或惡的聲音在這一瞬間紛至沓來,連著從不曾看見的畫面,好像在梨霜眼前展開了一張異世的清明上河圖。清晰,細緻,精美,時光流過的痕跡。
天上的月亮,彷彿也在這一瞬明亮了幾許。
“風畫雪的竹葉青,要不要喝?”對著身後的寂寥無人詢問,梨霜感受到那人離開的步伐,不由笑了笑,轉而,閉上雙眼,那一幕幕紅塵的喜怒哀樂卻愈發清晰了起來。便連那飯菜放了幾勺鹽也是清清楚楚。
低頭,閉目,溫暖,梨霜便在這一瞬間徹底沉睡。
空凌的深淵,鬱蔥的樹木,輕靈的飛鳥,燃燃的篝火,汩汩的河流。抬眼,卻被永無盡頭的淡淡薄霧所籠罩,但還是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有琴音,突然響起,流淌的是那高高的山,清靈的水,早已逝去的故人。
有白鶴,忽然飛來,飛起的是那潔白的雲,廣闊的天,這世間寧靜的音符。
白鶴,忽來,轉瞬化作的卻是一襲白衣,白衣裡那清淡素雅一臉急切地男子,男子,站立,面色是前所未有的蒼白。
“你。”
“這是我在施法,我到了你的夢境。聽著,你要找的是任慕顏,這是她的畫像。”
“你,傷好了?”周圍卻不是屋頂,甚至不是小梅花。
“不,這是你借我的力量,我的傷,總之,扔下我,帶著任慕顏,快走,千萬不要讓藥王派的人發現,尤其是那七個巫師。”低低咳嗽,白衣男子的滿臉懇求,“教會她生靈之氣,教她如何生存,求你!”
“那,你呢?丟下你,你會死。”
“不,不會,只要不是大祭司親臨,他們沒人能殺得了我,如果可以,將我扔到藥山,隱身即可。行麼?”
“一定要這樣做?”
“除非,你能打敗大巫師。只要你能將生靈之氣煉到翠綠色,就有機會,但在此之前,保住任慕顏,她千萬不能有事。”身子顫抖,男子接著,“一旦大祭司傷好了,就能隨時感應到任慕顏的行蹤,在這之前,一定要讓她將生之靈氣煉成藍色,這樣你們聯手,就可以從大祭司手中逃脫。”
“你,那你……”
“我身上有鳳主之血,一個月後自然會恢復,你們請的大夫,對我沒用。”聲音漸漸低了下來,白衣男子定定看著,囑咐,“還有,一定不要讓東盛國人知道你會生靈之氣,你,記住了?”
“我,盡力行麼?藥王派的人我不熟悉,我無法肯定,還有那巫蠱術,我,盡力!”
回應的,卻是漸漸破碎的空氣,漸漸消失的冰涼。
“喂!”下意識的,梨霜就朝那白鶴消失處抓去,觸手處卻是溫滑的肌膚。
“你,醒了?”身後,那聲音僵硬而冰冷,卻又微微的歡喜。
“嗯。”胡亂答應,梨霜鬆開堯無雙的腕子,瞄一眼堯無雙有些僵硬的身板兒,一把扯過了不知什麼時候蓋在自己身上的棉袍,摸了摸,“這什麼做的,這麼暖和?”
“鴨絨,外面是錦緞。”轉過頭去,堯無雙站起了身,“天晚了,回去睡吧。”
“喂,這衣服,給我好不好?我長這麼大還沒穿過這麼好的衣服。”好傢伙,居然全是鴨絨,純天然的野鴨絨,外面則是銘織郡上好的皇家錦緞,雪白的一片,看著舒服,摸著溫軟。
微愣,堯無雙不知怎麼的笑了笑,鬆開了衣裳,“好。”
“謝謝啊。”沒有誠意的感謝,梨霜拍拍屁股站起來,繼而愣了愣,“什麼時候了?”月亮都歪到另一頭兒了。
“四更。”
“那,你什麼時候上來的?”
“剛才,一柱香之前。”
“真的?”明顯衣服上有厚厚的涼氣嘛。偷眼打量,梨霜撇撇嘴笑笑,“我們回去吧。困死了。”
“嗯——”
一瞬,兩人齊齊看向了神仙大夫的客房。
“走!”來不及多想,梨霜一把拽住堯無雙就貼了下去,順手抽出血染銀連,“拿著,我有生之靈氣護體,他們傷不到我。”
“好。”眸光變幻,終是染了一層笑意,堯無雙一手握緊梨霜細白的手掌,一手接過血染銀連,調整內息,緊隨著梨霜的步伐而去。
小梅花二樓,午夜的安靜一片。眾人的呼吸均勻,只在間隔處有著些許的聲響,緩緩,爬過,流動,斯斯,淡淡的腥氣,蔓延。
二樓的房間裡,睡倒一片,唯一個布衣的管事緩緩睜開了眸子,淡淡,露出了一個微笑,然後,起身,穿衣,開門,如殭屍一般的走了出去,提著盞油燈,晃悠,在走廊。
風,若有若無的風。呼,吸,突然清脆的,是幽幽的風鈴。似乎是晾曬了不少年的竹木,清脆的風鈴,叮叮,噹噹,噹噹,叮叮,於無人處逐漸吟成了淡淡的音符。
風,風鈴,叮叮,噹噹。
叮叮噹噹,間隔處卻再也沒了人的呼吸!
神仙大夫的房門,開了。完全開啟,逐漸進來一個,兩個,三個隱隱綽綽的影子。
蛇,蜘蛛,蟾蜍,蜈蚣,這世間最為毒辣的生靈,緊隨其後,噝噝,聲響。淡淡的,薄煙。所有的生靈前進,依次前行,漸漸領先的卻是一條金色的蜈蚣,通體澄亮,熠熠生光,好像一條精美的黃玉蟲雕,卻又像完全用黃金鑄成的珍奇。(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