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沒被感染病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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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能是因小時候常住院的緣故,對戴口罩的陌生人始終有種恐懼感。這天夜晚,我遇見的計程車司機不僅戴著陰森森的黑色口罩,而且還戴了護目鏡,這讓我很是不安。

“您不介意吧?我從事服務行業不久,總覺得病毒無處不在,所以不僅上班全副武裝,就連回家也得洗了又洗。”他肥胖的臉被口罩和護目鏡擠得有些變形,看著很是揪心。好在他隔著護目鏡看我的目光很平和,讓我莫名就放下心來。

“哦,潔癖症。其實有些細菌對人類是有益的,懂得與它們和平相處才是上策。”看著他難受的樣子,我忍不住勸道。

“我是經歷過那場可怕瘟疫的人,所以心病難治啊!”

“您在這方面有心理創傷?”我忽然覺得這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您還記得2002年爆發的那場非典吧?當時我在北京。我高中畢業後一直沒找到工作,北京一親戚就介紹我去他們公司工作。為了幫我省錢,他把自己在公司宿舍裡的床位讓給了我。那寢室一屋住四人,還帶著衛生間,這在當時已算條件不錯的了。”

“這哪能不記得啊?疫情2002年11月在廣州爆發,2003年7月才過去。”雖然非典疫情對新縣影響不大,但對我家的生意卻影響極大。

“我告訴您吧,對我而言這事可玄乎了。”司機神秘地說。

“北京當時是重災區,您不會也染上非典了吧?”

“染上倒是沒有,但我們寢室裡的另外三人都染上了,就我倖免於難。知道為什麼嗎?是因為我提前戴了口罩。”說到這兒時,他得意地看了我一眼,接著又說:“剛開始時疫情主要在廣州,直到春節前後,因春運人口大流動才擴散開的,所以大家都不知深淺,也很少有人戴口罩。但我卻在12月份就戴上了口罩,且還買了不少口罩儲備著。”

我好奇地問:“您一直有戴口罩的習慣嗎?”

“沒有沒有,我戴口罩是因為之前做了一個怪夢。”

“哦,快說來聽聽。我正收集這方面資料。”一聽他說這,我一下子就來了興趣。

“記得在2002年12月底的一天,我做了一個很怪很怪的夢。夢見在天色醬紅的深夜,我媽突然出現在我寢室的窗外,她白森森的臉貼在窗戶玻璃上,雙手使勁敲著玻璃。當時我完全沒有母親已去世的意識,反而覺得很納悶,不知我媽是怎麼跑到我六樓的窗戶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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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於是趕緊將頭湊到窗前,發現老媽是懸浮在窗外的,她吃力的對我比劃著什麼,順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第三人民醫院的方向。再仔細看,發現密林深處有很多穿著帶帽白袍的人,他們個個戴著口罩,每兩人抬著一副擔架,上面躺著的人個個面如死灰,有的手還搭吊在擔架外,任憑樹枝、石頭劃過。”

“當時您還是沒想起母親已走的事嗎?照理說即便在夢裡也應該知道。”

“這時我好像突然有了這方面意識,急忙問她,她卻不回答我,只是用手使勁拍打窗戶玻璃,並拿了個口罩往嘴上捂。母親見我一臉懵逼的樣子,竟然急得嗚嗚大叫。由於她動靜太大,我一下就醒了過來。翻身坐起,我急忙往窗外看,外面寂靜如初,沒有母親,也沒有抬擔架的白衣人。但天色卻和夢中的很相似,也是醬紅醬紅的。”司機自顧自說著,完全沉浸在回憶之中。

“說不定您母親在暗示什麼。”

“是的,我當時也這樣想,可又實在想不出她想告訴我什麼,第二天一忙,就把這事給忘了。說來也巧,沒過幾天,我在廣州工作的表姐來了北京,說是忽然想我了,也順便過來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工作。我請她去全聚德吃烤鴨,席間她告訴我,最近她老是夢見我媽,猜想我媽在那邊不太安心。我心裡忽然有種警覺,確定母親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想告訴我。”可能是戴著口罩和護目鏡的緣故,這師傅說話時很是費勁。我示意他把東西都摘下來,他略微猶豫了一番,就將護目鏡取了下來。我這才發現他的雙眼略顯浮腫,眼袋也比較深。

“當用完餐我倆正準備離開時,我表姐突然說:‘最近廣州爆發了一種傳染性很強的疾病,據傳已擴散了,你千萬別去廣州。'雖然廣州和北京相距遙遠,而且當時的交通也沒那麼發達,但我心裡還是重重一沉,感覺這事和我那夢有些關聯,於是就硬拖著表姐去藥店買了許多口罩,並且從此在公共場所都堅持佩戴口罩。當時我們公司並沒有人戴口罩,大家都覺得為這千里之外的疫情犯不著緊張,可我仍然堅持。”取下護目鏡的他,說話時明顯輕鬆了許多。

“那您寢室的人也戴了嗎?”

“沒有,他們完全不理解我為什麼要天天戴口罩,還常常取笑我。當時各地也沒意識到非典疫情的嚴重性,我也沒有十拿九穩的把握,當然更不敢用夢去說服別人,所以也就只能管好自己了。”

“那些人都多大歲數啊?”我好奇地問道。

“最大

的三十歲,最小的才二十。”

“那您自個兒戴也沒用啊?總不能睡覺時也戴著吧?”

“正好之前我在幫一客戶裝修房子時,把他家抽油煙機的排氣管尺寸弄錯了,報廢了好長一截不鏽鋼管,我就把它拿回了寢室。我住在靠窗的上床,正好我們寢室沒安空調,預留的空調洞就在我床頭上方,我把塞洞的木頭全部拿了出來,把不鏽鋼管的一頭捏小套了進去,剛好把洞堵得嚴嚴實實的。畢竟當時還在供暖,任何縫隙都會影響室內的溫度。然後我找來個大紙箱,密封後挖了兩個洞,一個洞插排氣管,一個洞剛好放進我的頭。”師傅手舞足蹈的比劃著,顯然他對自己的發明很得意。

“您這麼大的動靜,大家沒發現嗎?”

“沒有,大家都在蚊帳裡捂著,蚊帳是我們保持隱私的唯一屏障。另外,年輕人不愛衛生,蚊帳都是灰撲撲的。”

“就這樣,我堅持戴了近一個月的口罩,很快疫情就大爆發了。這時大家才開始戴口罩,但為時已晚!我們公司來自廣州的技術員和工人很多,所以是當時的重災區。我們寢室裡的老李首先被染上,後來就是小胡、小斌相繼發病。在當時,一患上非典基本上就完蛋了。老李被確診後,我們寢室所在的整層樓都被隔離了。他們三人被送醫後,我的口罩也所剩無幾了。好在醫務人員把我們寢室進行了嚴格消毒,我吃飯也是公司派人輪流從窗外吊上來的,所以我就一直沒再出門。哎!他們仨就小斌活了出來。但他也挺慘的,當時他只有28歲,本準備春節辦婚禮的,可這下別說結婚了,就是生死也難卦了。”師傅說到這兒時,重重嘆了口氣。

我說:“活下來總是好的”

“活是活下來了,可那些藥物的副作用實在太大,人也廢了。未婚妻也沒了。”

“這事真是太神奇了,亡人託夢,是您母親救了您一命啊。”

“是的,之前我還懷疑人走後是否真的天上有知,這樣看來還真有。後來我看了一篇文章,說人剛死時腦海裡會將自己所有的功過回放一遍,然後根據功過決定你靈魂的歸宿。所以人要多多行善才好。”師傅說這話時有種頓悟感。他是經歷過生死的人,有這種頓悟也理所當然。

這事已過去很久了,但我仍然念念不忘。以前總抱怨好人活不長,壞人活千年,但現在看來,在某個未知的宇宙空間裡,一定有人在俯視著我們,我們的善與惡均被記錄,不是不報,時間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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