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蘇煙和米迦勒趕到的時候,獻祭儀式已經進行到一半了。
灰濛濛的天空染上嗜血的紅,照耀在巨大的黑色羽翼上,路西法緊閉雙眼,心臟處插著那根蘇煙熟悉的尖刺。
米迦勒說,那是弒神刺。
由神明的肋骨製成。
尖刺盡數沒入,鮮血從傷口處不停地流下。
“路西法!”蘇煙童孔放大,大聲地喊著他的名字。
遠遠的,路西法緩緩地睜開雙眸,笑容一如既往的桀驁不羈。
“寶貝。”
他降落至蘇煙面前,即使受了傷帥氣也不減分毫,舉止如常讓蘇煙差點以為他胸口處的尖刺是自己的錯覺。
“路西法,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米迦勒伸出手,想將那根尖刺拔出,被路西法敏捷地閃躲開。
他看向執行流轉的陣法,清楚地感應到路西法身上的神力在不斷地流逝。
“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再過一會...”
“我知道。”路西法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
米迦勒皺緊眉頭,音調升高:“知道你還做?你不要命了?”
“是啊。”路西法勾唇笑了笑,“我不要命了啊。我的傻哥哥,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當初你要獻祭自己我阻攔你的時候,你不是也發了瘋一樣的不要命了嗎?”
“那不一樣,我是光明神,人類是我創造的,我該為他們負責。可你,你不是最厭惡人類了嗎?你明明那麼想毀滅他們,為什麼到頭來卻...”米迦勒的金眸湧動著無法理解的暗光,“路西法,這到底是為什麼?”
“哪有這麼多為什麼?我樂意唄。”路西法朝他翻了個白眼,抬手攬上蘇煙的肩,定定地偏頭注視她的雙眸,“寶貝,你會永遠記住我的,對吧?”
蘇煙彷徨若失地看著他心臟上的傷口。
“別擔心,一點小傷,我是神,神是不會感到疼痛的。”路西法語氣輕鬆,明明受傷的是他,反過來卻安慰起了別人。
他重複著問她:“別人能做到的,我也可以,所以,不要忘了我,要永遠記得我,好嗎?”
蘇煙長撥出一口氣,聲音哽咽:“不會忘了你,路西法,我怎麼可能會忘記你啊...”
路西法滿足地笑了。
“那就好,我們說定了。”他低下頭,深情而卷戀的吻落在她的發頂,濃郁的血腥味湧入蘇煙的鼻間,她忍不住說:“路西法,我們停下,現在停下還來得及的。”
“來不及了,獻祭已經開始了,而且,”路西法依依不捨地捏了捏蘇煙的臉,眉心一擰,掩下心臟破裂的疼痛感,“我不想停下,我想要寶貝,即便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也要記得我。”
蘇煙一怔。
“你...”
“傻瓜,我是神。你那些騙人的小把戲,真當我看不出來啊?也太小瞧我了吧?還有那個總是藏在圓桶裡的膽小鬼,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懶得揪它出來罷了。”路西法輕一抬手,把粉糰子揪出來,丟到一旁。
“以後要藏找個好點的地方藏,別再掩耳盜鈴了。”
粉糰子難以置信。
它引以為豪的藏身點,原來早就被人發現了?!
“可是米迦勒就不知道!”粉糰子試圖為自己證明,又指向一旁的蘇雨,“還有他,他也沒發現。”
路西法輕蔑地壓下唇角:“別拿兩個笨蛋和我比。”
他受了重傷,蘇雨難得沒有反駁他的話,“行了吧你,都快死了還不忘逞口舌之快。”
“是啊,反正我都快死了,什麼都不在乎了,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唄。”路西法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況且,我目的達成了,還是以這麼光明偉大的名義,嘖,也算是死得其所。”
蘇煙眼眶微紅,問他:“從一開始,你就準備頂替米迦勒獻祭自己了,對不對?”
“當然不是,寶貝,我哪有這麼善良,我很自私的,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為了你。”
隨著時間的流逝,路西法的臉色也因為失血而變得蒼白。
向來妖冶動人的血紅色惡魔角,也失去了原本的明亮。
“我說了,我要你記得我,不是以別人的名字,而是我,只是我,黑暗神,路西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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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法掩下一口鮮血,笑容依舊燦爛。
“路西法,不是任何一個人的碎片。”
他什麼都知道。
正是因為如此,這樣的認知,讓蘇煙痛苦極了。
他親了親蘇煙的唇角,轉身飛向了陣法的正中央,蘇煙忍不住跟著他的步伐,勸他:“停下,路西法,既然你都聽見了,那你也應該知道,世界的崩塌是無法阻止的,即便...”
“是啊,我知道。”
他仍是恣意而隨性的黑暗神。
即便是在死亡來臨的時刻,也依舊如一的自信和強大。
“所以我說了,我不是什麼善良的人,我的心中沒有正義,也沒有黎明蒼生,他們的死活和我毫無關系,我不是為了他們,所做的一切犧牲,都是為了我在乎的人。”
他看了一眼米迦勒,最後又看向蘇煙的方向。
“我的犧牲無法挽回世界的滅亡,但可以讓你永遠記得我,這樣的好事,我怎麼可能讓給別人?”
在刺眼光芒奪走蘇煙視線的前一秒,她聽到路西法溫柔的聲音,滴在她的心上。
“蘇煙,我愛你。”
神是會感到疼痛的。
路西法第一次感到疼痛的時候,是他的哥哥,被使徒暗算,一根弒神刺落在左肩,離心臟差了十來公分的地方。
彼時的他正在寢殿裡悠閒自在地休息,突如其來的疼痛把他喚醒,他罵罵咧咧地去人界救下了差點沒了一條命的哥哥。
雙生的神明,會共享彼此身上的疼痛。
他噼頭蓋臉地罵了米迦勒一通,米迦勒低著頭,不說話。
“煩死了,以後給我老實點呆著,別四處亂跑,下次再連累到我,我就讓你自生自滅,再救你我就是狗。”
可是在米迦勒又一次受傷準備獻祭自己時,路西法還是毫不猶豫地出手了。
他捂著自己的心臟,疼得臉都白了。
這輩子唯二受的兩次重傷,全是託了米迦勒的福。
“再一再二不再三,米迦勒,你到底能不能安分點?”
“對不起,但你要是不攔我,就沒有第三次了。”
路西法氣笑了,“是啊,沒有第三次了,我直接陪著你一起疼死唄?我和你說,你做夢,你要死別拉著我,我還要和我的寶貝白頭到老的。”
米迦勒不說話。
神明不會感覺疼痛的謊言,兩人不約而同地都對蘇煙撒了一遍。
米迦勒也沒有想過,他的弟弟會替他赴死。
抬手落在自己的心臟口,他怔愣地看著路西法消失的地方。
“沒有第三次了。”
他該感受到疼痛的,該切切實實地體會路西法的疼痛的,但疼痛感卻出乎意料的沒有出現,甚至連之前受的傷還未消退的一點疼痛感,也不復存在了。
米迦勒的目光在陣法中來回搜尋。
果然。
果然是這樣。
轉移疼痛的陣法,藏在獻祭陣法的一個角落裡,直到這一刻,米迦勒才注意到。
路西法承擔了所有的,雙倍的疼痛。
傻弟弟。
到底是誰傻啊?
獻祭儀式已經結束。
原本混亂的世界秩序看起來恢復了正常。
但唯有身為光明神的米迦勒知道,平穩只是表面,整個世界體系仍在以和從前一樣的速度分崩瓦解。
真是可笑。
由他創造的世界,如今要毀滅了,他竟然無法阻止。
米迦勒第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了什麼叫做無能為力。
“對不起,加百列。”
對不起,路西法。
他有好多聲道歉想說給路西法聽,可是他再也聽不到了,米迦勒情願路西法會像往常一樣,用不屑而輕蔑的語氣叫他傻哥哥,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什麼都沒有。
蘇煙只是沉默著,一言不發。
“他會一直留在小世界裡,永遠迴圈嗎?”
粉糰子搖頭回答:“宿主,我不知道,但是手冊上確實說,如果碎片缺失,後果就是陷入小世界的輪迴裡,永生永世。”
蘇煙久久沒有應聲。
她蹲下身,撿起地上一片黑色的羽毛,“我會陪你的。”
世界出現裂痕。
像是一塊巨大的紅色幕布,如今到了落下帷幕的時候。
米迦勒忍著淚水,重複地向她道歉:“對不起,加百列,都是我太任性了,是我害了路西法,本來死的人應該是我才對。”
“不怪你。他早就知道結局如此了。”
誰都沒有錯。
米迦勒沒有,路西法更沒有。
如果硬要怪的話,就怪那個該死的世界秩序吧。
蘇煙仰頭看著裂痕越來越大的天空,問他:“米迦勒,你為什麼喜歡叫我加百列啊?”
“因為加百列是屬於米迦勒一個人的天使,和其他人都沒有關係。”
蘇煙嘆氣:“你總是這樣,怪不得能做出偷偷摸摸趕跑情敵的事來,等以後有機會,好好地和我解釋,好嗎?不要藏著掖著了,還是說即使到現在,你都不相信我呢?”
她摸上米迦勒的臉頰。
“我愛你。”
相遇以來的每一個你。
無論你是誰,是善是惡,我都愛你。
世界在蘇煙的面前漸漸陷入虛無,她看到小魚兒衝過來抱緊她,地平線遼遠的盡頭,巨大的黑洞將整個世界都盡數吞噬。
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