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世間安得雙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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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浮游捂著自己肩膀, 跳下床也不穿鞋, 兩三步走到妝臺前, 將自己衣襟一拉, 看到了鏡面中自己肩上的牙印。

她臉上通紅,雙手一把捂住臉,蹲在了地上,發出細碎的顫抖的叫聲:“啊啊啊啊啊!”

還有這麼個用處的嗎!

頭腦凌亂了好一會兒,方才找回了自己, 緩緩平靜下來。

她收拾好自己, 整理了妝容, 出了房門。

先前她將鍾靡初安排在了自己院落, 兩人住處只隔一個轉角。

顧浮游站在鍾靡初門前, 眼神左右移動,閃閃躲躲,一雙耳垂鮮紅欲滴, 好半晌, 她做好心理準備, 深吸了一口氣,一鼓作氣,拍了拍門。

等著鍾靡初這回應的片刻, 簡直度日如年。

沒有應聲。

顧浮游又敲了敲。屋子裡靜悄悄的。顧浮游耳朵貼在門上,叫道:“鍾師姐?”

顧浮游退開了一步,看著緊閉的門扉,疑惑道:“不在嗎?”

鍾靡初是第一次來她家裡, 不在房間裡,也沒有去找她,能去哪裡?

顧浮游想了想,往顧懷憂住處去了。

從她到顧懷憂的住處,途中要經過練武場。

走在圍牆外的道路上時,聽到了打鬥之聲,心生好奇。

這個時辰,是誰在比鬥?

腳步一轉,從角門走了進去,一眼就望到臺上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兩人正在比劍,劍招往來,颯爽凜然,令人目眩。

一個錦袍童髻的男娃兒站在臺下,蹦蹦跳跳,喊道:“姐姐好厲害!”

顧浮游走了過去,叫道:“宜兒。”

宜兒一回頭,見是她,驚喜道:“姑姑!”

他跑過來,牽住顧浮游的手,說道:“娘說你回來了,我要去找你,娘不準我打擾你休息。姑姑,我好想你啊。”

顧浮游摸摸他的腦袋,笑道:“姑姑也想你。”

宜兒拉著她走到臺邊,向顧浮游招了招手,示意要跟她說悄悄話。

顧浮游含笑彎身,湊到宜兒跟前,問道:“怎麼了?”

宜兒指了指臺上的人,道:“姑姑,我聽爹爹說那個姐姐是姑姑的朋友。”

“是啊。”

“她好漂亮啊。”

顧浮游揚了揚眉:“小鬼。”

她直起身來,端著手臂,看她大哥與鍾靡初較量。

宜兒又道:“我第一次見到有人能跟爹爹打這麼久。”

顧雙卿修劍,已是元嬰初期,對劍道頗有心得。他修為雖長過鍾靡初,但兩人只以切磋為主,並不以修為鎮壓,是以比鬥有來有往。

顧浮游朝宜兒歪了歪頭,說道:“她可是姑姑門派裡第一的美人。”

宜兒道:“真的嗎!”

顧浮游笑道:“她比你爹爹小,要是到了你爹爹的年紀,她會比你爹爹還厲害,到時候啊,還會成為姑姑門派裡的掌門。”

宜兒一雙圓圓的眼睛裡發著光,兩隻小手握成拳頭,憧憬道:“哦!”

顧浮游斜著眼睛看見宜兒的神情,眸子一彎,壞心思起來,笑道:“宜兒,她好不好看?”

宜兒點頭道:“好看!”

顧浮游又問:“她厲不厲害?”

“厲害。”

“想不想要?”

“想要。”

顧浮游嘻嘻一笑,昂首挺胸,叉腰道:“我的。”

“姑姑,姑姑,能不能讓給我?”

“嗯?”

“我長大以後,想娶她做新娘子。”

“不行。”

“為什麼不行?”

顧浮游蹲下身子,扯住他的臉蛋:“因為她是姑姑的,要一直在姑姑身邊。”

宜兒眼珠子一轉,問道:“她是姑姑新娘子嗎?”

“唔。”顧浮游五官糾結在一起,被人一問,她才發現她和鍾靡初的關係竟然三言兩語難以說清:“不是。但是她和姑姑的關係要比夫妻還要密切。說了你也不懂。”

小孩子問題總是多,宜兒不解道:“既然不是姑姑的新娘子,為什麼她要一直在姑姑身邊?”

雖是童言無忌,卻正切中顧浮游心事。

她忽然一怔,看向鍾靡初。

臺上靈力鼓動,風吹起她額邊的頭髮。她一陣恍惚。

是啊,掌門和六鶴長老在尋找解開靈獸契約的法子,那契約終究會解開的。

到時候就不是有呼必應,如影隨形了。

她正出神,臺上兩人已分了勝負。鍾靡初輸了一招。

顧雙卿收了劍,笑道:“早聽聞鍾姑娘才名,今日一番較量,果然不虛,暢快。”

鍾靡初道:“拙技,見笑了。”

顧雙卿朗笑道:“鍾姑娘過謙了,不過是我仗著比你多百來年的見識才勝了一招。我想過不了多久,輸的就是我了。”

顧浮游耷拉著嘴角:“哥哥,鍾師姐是我的客人,哪有你這樣待客的,拉著人家大清早的比劍鬥法。”

“阿蠻。”顧雙卿躍下比武臺,捧著她的臉左右看,笑道:“讓大哥看看,在玄妙門這些時日瘦了胖了?”

顧浮游拉開他的手,故作嫌棄道:“一身汗味,別碰我。”

顧雙卿一身墨藍色勁裝,長眉星目,十分俊朗。

顧萬鵬不在時,一向是他代管城中事物,可稱得上文武雙全。他少有文人的書卷氣,兄妹倆一脈相承,笑顏爽朗:“爹一直說鍾姑娘內外雙修,劍法卓逸,提醒大哥不可懈怠修煉。想不到今日鍾姑娘做客逍遙城,本尊降臨,大哥也是見獵心喜,才想與她切磋一番。”

顧雙卿握著顧浮游雙肩,向日頭抬了抬下巴:“再說現在也不是大清早了,已經日上三竿了,三姑娘。我倒是想稟過你,請鍾姑娘過來,可你一睡不起。我也未見過鍾姑娘,只得央懷憂來引見,本想叫醒你來陪客,還是人家鍾姑娘說不要打攪你。”

鍾靡初靜靜站在臺上,看她兄妹二人,骨肉之間親暱友愛,心中泛起一陣落寞。

兄妹倆正說著話。一名身著雪青輕衫的女子走了出來,柳眉清目,笑意溫柔,手裡捧著汗巾,一條遞給了顧雙卿,一條給了鍾靡初。

宜兒跑過去摟住她,叫道:“娘。”

顧浮游叫道:“嫂嫂。”

顧雙卿擦著汗,說道:“石青,你去吩咐後廚的人做些粥食來,阿蠻才起,還沒用飯。”

陸石青道:“好。”

顧浮游眼角餘光瞄到鍾靡初。鍾靡初待要拭汗,手一動,發帶頓時松了,想來是較量時被顧雙卿劍氣震斷的,墨髮披散而下。

鍾靡初雪白的耳朵在墨髮中尤為顯眼,即便只是一閃就隱在發下,顧浮游還是發現了。

顧浮游連忙向陸石青擺手道:“嫂嫂,不忙,我不餓。”

她幾步踏上練武臺,在鍾靡初微愕的目光中推著她轉了身,向顧雙卿道:“哥哥,我突然想起來找師姐有事,我帶師姐先走了。”

“誒……”

顧浮游身子半擋著鍾靡初,推著鍾靡初風風火火的走了。顧雙卿無奈搖頭:“這丫頭。”

陸石青面帶憂色,說道:“雙卿,昨日二弟說的左天伊之事……”

“雖然這事阿蠻知道的最清楚,但對她來說也不是什麼好回憶。”顧雙卿皺眉嘆了一聲:“我已經遣梅花使給爹送了信去,起碼在爹回來前就不要提這事了,讓她跟鍾姑娘好生玩幾日。”

顧浮游推著鍾靡初直走到花園子裡湖山石下,左右看了沒人,才指了指自己耳朵,說道:“鍾師姐,耳朵。”

鍾靡初下意識伸手去遮掩。顧浮游淺淺一笑,說道:“哥哥他們應當沒看到。”

鍾靡初頭髮散下來後,耳朵在發下若隱若現。她的耳朵與常人不同,頂端不圓潤,似獸耳,尖尖的。

顧浮游心想,就如青鸞化形後眼尾會留下一抹豔麗的紅色,可能龍族化形後耳朵也不似尋常。

難怪她一直將半隻耳朵抿在頭髮下。

顧浮游見鍾靡初半晌沒有動作,恍然想到鍾靡初發帶斷了,身上沒有束髮的東西。

她翻了翻儲物袋,拉出一條頭繩來,說道:“師姐,不嫌棄的話先用我這將就一下罷。”

鍾靡初輕聲應道:“嗯。”

顧浮游順其自然的要替她束髮。鍾靡初一把頭髮如緞,從指間一滑而過,帶動一股幽香。

顧浮游替她順鬢間頭髮時,不小心觸到她耳朵。

“嗯……”鍾靡初輕吟一聲,身子一顫,迅速偏過頭去。

顧浮游輕輕握在手上的頭髮全滑了出去:“鍾師姐?”

鍾靡初側目來斜睨她,臉上連同微微露出的耳尖染了粉霞,眸子像清溪蕩起一層波紋,以至於這神情看起來似嗔似怨。

顧浮游:“……”

顧浮游臉上熱了起來,她將頭繩遞給鍾靡初,說道:“鍾,鍾師姐,你自己系罷。”

鍾靡初拿過頭繩,繫好了頭髮,問道:“你找我何事?”

顧浮游捏著自己的手:“什麼?”

“方才,你跟你哥哥說找我有事。”

“哦,是,對。額,你看,我帶你來逍遙城是來遊玩的嘛,昨日太累,沒能帶你在城裡看看就直接回來了。”顧浮游笑道:“現在要不要出去轉轉,領略一下我們逍遙城的風土人情。”

顧浮游等了片刻,等來鍾靡初一句:“好。”

兩人去到城中。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確如顧浮游所說,這裡風情別緻。

城中人有一股朝氣。城中很熱鬧,走在街上,心神卻能感到一股寧靜,橙紅的陽光灑在身上很暖。

似乎時光鍾愛此處,在這裡走的極慢。

鍾靡初跟著顧浮游在城裡有名的地方轉了一圈,所過之處,百姓見了顧浮游都極為熱情。

快要回城主府時,遇上一隊漁民,領頭的赤著腳帶著斗笠的大漢跑過來,笑道:“三小姐,什麼時候回來的。”

顧浮游笑道:“昨日。”

大漢提了提手中魚簍,笑道:“今天捉了些刁子,三小姐來幾條?”

顧浮游也不推拒:“好啊。”

“四伢子,拿個竹籃子過來。”

一個少年人拿了竹籃子,大漢將魚簍的刁子倒了些出來,遞給了顧浮游。

顧浮游接過道了謝。大漢笑嘻嘻說這算個什麼,又回到漁民中去,一起走了。

鍾靡初不食人間五穀,書上知識涵蓋雖廣,卻也不是應有盡有。她看了半天,問道:“刁子,是什麼?”

顧浮游輕笑了兩聲,將竹籃子遞到鍾靡初跟前,說道:“喏。”

“就是凡間的白鰷小魚,刁子是逍遙城的俗話。”

鍾靡初道:“城裡的百姓似乎都很……”

鍾靡初斟酌了一下用詞,說道:“愛戴你。”

顧浮游雙手背到了身後,提著竹籃子,看著鍾靡初笑道:“他們不是愛戴我,是愛戴我爹。”

鍾靡初凝望著她的神情,說道:“你也很敬愛他,怎麼與他說話時倒像是水火不容呢。”

顧浮游往後退了一步,站到城主府前的臺階上,比鍾靡初高了半個頭。她皺了皺鼻子,說道:“我是敬愛他,佩服他。他治城有方,事必躬親,百姓安居樂業,不敢說十成十,逍遙城的領土上起碼有八成是敬服他的,他是一個好城主。我也為有這麼一個父親感到驕傲。”

“但他不是一個好爹爹。”顧浮游伸出一隻手來,說道:“從小到大,他陪我的日子,屈指可數。”

“事……難兩全罷。”

顧浮游聳了聳肩,笑道:“難兩全嗎?也是。”

顧浮游正對著晚陽,陽光刺得她眯了眯眼,她說道:“所以我覺得要成大事的人還是孤家寡人最好,無牽無掛,對誰都好。”

“你這話卻也偏激了。”鍾靡初想起顧浮游在萬通城跟她哭訴的那些話,想來她不得父親理解,也並非全是顧萬鵬偏見,或許是因為不瞭解,讓父女倆有隔閡。一點的不理解,導致一個不願多說,這個不願意說清楚自己心中所想,那一個就更是無從瞭解女兒,最後也就分歧越來越大了。

不知怎的,鍾靡初見了她兄妹二人親愛的場景,為顧浮游和她父親的疏離生了惋惜的心,此時不禁勸解道:“你該跟你父親平心靜氣好好聊聊。”

顧浮游抿著嘴角,看著天色:“聊什麼,聊了又能怎麼樣,我跟他也就這樣了。”

“興許就不會有這許多隔閡。是你不願主動罷了。”

顧浮游扶額,忽然有幾分不耐煩。其實關於父母的事,她倆已經爭論過一次了,那一次不歡而散,顧浮游知道她與自己看法是不同的,但讓她覺得好笑的是,明明鍾靡初處境與她差不了多少。

顧浮游道:“鍾師姐啊,你自己能主動找雲染玄尊聊一聊麼,問問她為何不準你叫她孃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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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局,從來都是旁觀者清。

一瞬間,鍾靡初的臉色變得很差,微微低了頭,不再多言。

顧浮游見狀,又知自己冒犯了她,可一時下不來臺,也不願下臺,她有時候總是要在一些地方倔著:“鍾師姐,隔閡之所以是隔閡,就是因為它不是三言兩語能化解的,能幾句話就消解了的,那就不是隔閡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問什麼時候烙印的,是沒有看十九,二十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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