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
看著陶倩的樣子,李巖再次問道。
"呵..."看著李巖著急的樣子,陶倩笑了笑,輕輕擦去留在眼角的淚水,然後才笑著說道"其實那個人你應該很熟悉的,就是姜柔。"
"姜柔?她去醫院幹什麼?"
"不知道,說不定是看朋友看親戚之類的。反正應該不是 她自己的毛病,因為我看到她的時候,她氣色很好。"
"她跟你說過嗎?"
"沒有,我們在醫院沒有說話,她沒看到我。我只是看到了她的背影而已。我見到她的時候,她剛好進電梯,我叫了她幾聲,似乎沒有聽到。我就沒有在叫她了。"
"看到背影你就那麼相信是她?"李巖覺得這事情有點不靠譜。
"我跟她好歹也是共事了好幾年,怎麼可能認錯?"
"如果真是她的話,應該是去看病吧!我知道,她的胃一直不好,都是不注意飲食規律造成的。"李巖皺著眉頭說道。
"也是!"陶倩點點頭"她一直有胃病。說不定就是去看病的。"
幾個人說著,再次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陶倩吐出了心中隱藏多年的事情,似乎心情變好了不少,最起碼表面上是這樣。
給人感覺彷彿她真的已經看透了這波濤萬丈的紅塵。
桌上雙方都有意避開了HIV和父親這個話題。
儘量說著,自己聽說的見過的有趣事。
相比起李巖那豐富的經驗,陶倩經歷的也非常多。只是兩人的路卻完全不同,李巖完全是一副旁觀者的樣子,看著眾生在紅塵中苦苦掙扎,演繹著屬於各自不同的悲喜劇。
而陶倩卻不一樣,她真正的從光明走向黑暗,一步步越陷越深,最終難以自拔。她用這種方式,透支著自己的青春,揮霍著自己本來就不多的生命。最終一步步走向毀滅。
李巖說著各種三教九流的趣聞,而陶倩則說著自己見過的各種男人。
她周旋在各種男人之間,尋找著屬於自己的、蒼白的、悲慼的快樂。
用自己是身體,交換著令人咂舌的財富,然後用這些財富去揮霍。
發洩著心中的苦悶與怨憤,還有對這個世界的絕望。
李嫣霞從來沒想過天底下竟然有這種人。竟然用這種方式活著。
可悲嗎?
可憐嗎?
或許兩者都有!
但這有何嘗不是屬於陶倩自己獨有的綻放方式?
她就是用這種令人不齒,讓人咬牙,使人發瘋的方式,演繹著一場又一場,驚心動魄,卻又鮮血淋漓的社戲。
向這個世界宣示著自己的存在。
同時也在這善忘的世間,留下屬於自己獨有的痕跡。
有好幾次,陶倩說著說著都忍不住淚流不止,整個人都幾乎崩潰。
而片刻過後,卻又迅速恢復。
擦去自己的眼淚,繼續對李巖訴說著自己在往日裡看到過的風景。
說著說著,陶倩說道了自己年少時的願望。
跟普通的女孩一樣,那時候她也整天做著王子與公主的美夢。哪怕明知道這種想法狗血無比,也根本不可能。她也不斷期望著。
直到這個憧憬被在那天的浴室裡,被自己父親生生破滅。
從那時候開始,這個女人的人格就開始發生了扭曲。
在僅僅幾年的時間裡,她不斷周旋於男人之間。
像一隻披著白色羽毛的黑天鵝。
跳動著令人心顫的舞姿,演繹著近乎罪惡的舞曲。
有好幾次,李巖都想開口斥責。
因為陶倩的舉動肯定害了不少人。而那些被她坑害的男人,說不定又會把這種可怕的病毒傳遞給別人。
只是好幾次話到嘴邊,他都無法說出口。
陶倩這樣做是錯的嗎?
可以肯定,這絕對是錯的。
然而,她也是受害者。那她有該去怪誰?
怪那個禽獸一樣的父親嗎?
這是肯定的!
可李巖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這樣的話,只能一邊吃飯,一邊看著陶倩,靜靜地聽她訴說。
無可否認,她就是一個地獄來的魔鬼。
引誘著那些人一步步踏進深淵,直到最後把命丟掉。
這是個交際花,也是個長袖善舞的女人。
似乎在她的生命中從來就沒有如詩如畫的風景,不管從是哪個方向看去,除了絕望,就是單調的黑與白。
她一生中遇到的兩個男人,一個在她心裡埋下黑暗的種子,而另一個則讓這顆種子徹底生根發芽。
長出的不是美麗的紫羅蘭,也不是纖小的薔薇,而是可怕的罌粟。
這是命嗎?還是冥冥中的天意?
沒有人知道。
唯一知道的就是,她是一個魔鬼。
纏繞著無盡的絕望,以怨恨為食,行走在風花雪月之間,漫步在紅塵濁濤之中。
"小墩!你說她還有未來嗎?"漫長的晚飯過後,陶倩起身告辭,李巖姑侄倆把她送到電梯門口,看著她消失在電梯裡。
李嫣霞站在李巖身邊,顫著聲音問道。
"或許有吧!或許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未來。"
李巖嘆了口氣,輕輕說道。
"你能看出她還有多長時間嗎?"
"雖然那個醫生說她還有兩個月時間,但以我的估計來看,她的生命根本沒有兩個月。或許能有一個半月就不錯了。"
"可是她的氣色為什麼看上去還不錯?"
"那是化的妝。你沒見到她流淚的之後,眼淚是沖掉粉底後的樣子嗎?她的皮膚早已經不負當初。"嘆了口氣,李巖的心情沉重無比。"走吧。我們進去再說。"
招呼著小姑,重新走回家裡。
然後兩人走到陽臺邊,靜靜地看著下方。
天色早就已經黑了。
中庭裡的路燈早已經亮起。
片刻之後,單元門裡走出一個女子。
從背影上看,根本看不出陶倩有任何不妥之處。
只有兩人知道,其實陶倩的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她身體幾乎要徹底垮了。今天看著她這樣,說不定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再也站不起來。
"我覺得,老天對她太不公平了。幾乎剝奪了她的一切。"
"個人有個人的緣法,上帝創造人類,從來不是讓他下來享福的。或許就算沒有她,說不定今後也會出現一個李倩、劉倩之類的人。只是她的這種舉動實在難以讓我認同。"
"你討厭她?"李嫣霞盯著漸漸消失在夜色中的女子,偏過頭,看了看李巖的側臉。
"從一開始就不討厭。只是她的有些舉動讓我看不慣而已。這跟討不討厭沒有關係。"
頓了頓,李巖又說道。
"以前並不知道,還以為她這樣跟人亂來,僅僅只是為了要錢而已。直到今天才知道,原來她的目的不是要錢,而是為了報復。"
"報復?"
"是啊!就是報復!那些錢只是那些男人傻乎乎地掏給她的。其實她的目的不是這個。而是為了報復這個世界。同時也在控訴。"
李嫣霞想了想,說道"或許她如果能當媽媽地話,應該還不至於這樣。"
"這根當不當媽媽沒有關係。 不管是她父親還是那個男友,才是改變她人生軌跡的罪魁禍首。說到底,她也是個可憐人啊!"
"可是..."李嫣霞頓了頓,又說道"可是我想不明白,她為什麼不去報警?"
"有些人認為家醜不可外揚,所以就會選擇忍氣吞聲。可這何嘗又不是助漲氣焰的一種方式?妥協退讓,只會讓自己越陷越深。"
這時候,陶倩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青年公寓的中庭裡。
兩人卻依舊沒有離開陽臺。只聽李巖繼續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這次或許會站出來的。"
"為什麼!"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悲!以她的性子,既然自己都要死了,她也絕對不會讓害自己的人好過。"
"你說她會揭發她父親?可是,過了這麼久,會不會過了追訴期?"
李巖不是法盲,這種事情很容易就能解答"放心吧!這種事情的追訴期可以長達十年,有些刑事案件是二十年。而一旦報案,只要案子沒結,那就一直會被警察追訴。"
"希望她能把那壞人送進監獄。"
"這是肯定的。"
"可是我擔心,她恐怕熬不到那天。"
"放心把!這種事情就算沒有原告,公檢法機關也會訴到底。"
"呼..."李嫣霞吐出一口氣。
頓了頓,又說道"小墩!你說,這世上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壞人?"
"你覺得陶倩是壞人嗎?"
"這...我不知道!"李嫣霞想了想,最終搖搖頭。
陶倩的事情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
在有些人看來,她也許十惡不赦該進監獄。可反過來想想,她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個可憐之人?
如果不說法律,陶倩的事情或許十個人有九個都會同情她。可如果講法的話,她的情況又已經構成了刑事犯罪。
那就是很少有人知道的《妨害傳染病防治罪》。這個罪名足以讓她進監獄關上三五年。
可讓李巖報警嗎?
說實話,他下不了手。
不僅是因為互相之間都認識。
更因為他對陶倩的同情。
這個女人本來就已經很可憐了,如果他這時候再在她背後捅刀子的話,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過幾天我們去看看她好不好?"
"嗯!去看看吧!再不去看看,或許今後就沒有機會了。她那病情的惡化速度,她根本撐不了多久。"
"很難想像,她這些年是怎麼撐過來的?"李嫣霞有些感嘆地道。
"呼..."
李巖沒有說話,只是重重地嘆氣。
"呼——"只是李巖忘了,家裡還有個復讀機。
他這嘆氣,還在餐椅上,吃得倍兒歡的小月兒也跟著鼓起腮幫子,嘆了口氣。
"..."
原本沉重的心情被月兒這麼一搞,頓時煙消雲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