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俊眉微挑,輕笑道:“左手寫字,右手畫畫,這不是更顯得我聰明嗎?”
禾晏哼一聲。
他略一思忖,落筆一氣呵成。
禾晏湊過去,很快兩隻眼睛撐大了,不為他的字如何,而是他竟寫了秦禾晏乃色女。
她氣得發抖,一把奪下他手中的筆就在邊上寫道:顧辭是淫賊,淫賊淫賊!
寫完還怕被他訓斥,她連筆也忘了丟,轉身便跑了。
跑出很遠,似乎還聽得身後傳來顧辭朗朗笑聲。
禾晏在長廊上駐足一想,一個念頭從腦子裡蹦出來。
看著面前比劃粗魯的一行字,顧辭笑得有些停不下來。
身後似有涼風過,他的臉色微變,桌上琉璃燈瞬間滅了。
顧辭順手用戒尺壓住了桌上的紙,轉身朝黑暗中的人道:“日後字條這種事,別再做了。你的任務是保護秦禾晏。”
忠奴上前一步,擔憂問:“大人到底出了什麼事?”
顧辭在床沿坐下:“此事你不必管,沒有本相的命令,不要隨意出現,免得暴露身份。”
忠奴似還想說什麼,但聞得顧辭的低沉語氣,終是點了頭,飛速離去。
顧辭微微一嘆,先前不讓禾晏離開他的身邊,是他怕二人一旦分開,忠奴會擔心他而不去保護禾晏,是以才要將她牢牢綁在身邊。
雨後的空氣透著清涼,他深吸了口氣,時至今日仍然不明白禾晏到底是怎麼得罪了雲和,為何雲和一直想要她死。
他低頭望著自己掌心,青州一見,他正是因為此才同雲和動了手。
如今青州一別多日,卻因那個人勢力之大,讓他不得不小心行事。
翌日顧辭才走出房門,便見來往丫環們個個神色奇怪,一看見他更是有種說不出的驚悚。
待他走到長廊上,見一些丫環正在費力地擦柱子、長椅,顧辭頗覺奇怪,走近一步,才瞧見廊柱上若隱若現幾個沒擦掉的字。
他看一眼便明了了:顧辭是淫賊。
他的俊眉緊蹙,依稀記得禾晏從他房裡逃出來時手中還緊緊握著他的筆,敢情那丫頭滿府地詆譭他?
“大人?”謝琅在身側喚他一聲,看謝琅十分嚴肅的樣子,想來這件事一早就知道了。
顧辭“唔”一聲負手朝府外走去,待他下朝回來再好好整治秦禾晏!
禾晏早起來了,就趴在矮牆上看著顧辭從房內出來,她雖隔得遠,但顧辭臉上的表情她不細看也能想象得到了。
她見他離去,哼一聲跳下來。
阿瓷搖晃著尾巴過來,她俯身摸了摸它的頭,轉身大步朝後院走去。
阿瓷乖巧跟在她身後,見她爬上了後院的一棵樹,它大約是瞧著自己上不去,便跳著叫著。
禾晏狠狠瞪住它:“阿瓷,別叫!再叫我讓大人吃了你!”
阿瓷似乎是聽懂了,搖晃著尾巴在樹底下繞著圈,倒是真的不再亂叫了。
禾晏從樹上爬至圍牆上,而後翻下牆去。
這幾日顧辭總叫人看著不讓她出去,可這一趟,她是非去不可的。
素顏見禾晏突然來,忙跟著她入內道:“禾晏姑娘怎麼才來?皇上一直惦念著你呢!”
禾晏含糊地應了幾聲道:“皇上還沒下朝吧?”
“快了。”素顏點頭道,“不過下朝之後會去御書房,不知何時才會來寢殿,要不要我找人去告訴皇上一聲?”
“不用不用。”禾晏揮手道,“我在這裡等等便是。”
素顏笑著道:“那好,我去給你拿點心。你剛出宮那日皇上就交代了,所以每日都備著你喜歡吃的點心呢!”
禾晏拉住她:“我不餓,你忙你的,別管我。”
素顏見她臉色有些不佳,只好點了頭出去。
禾晏悶悶不樂地坐下,容祁素來對她好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想起簡沅對顧辭做的事,禾晏心中便說不出的生氣。
她有想過去找簡沅,可再一想,依簡沅冷血的性子未必就會告訴她什麼。
在內室坐了會兒,聽得外頭有人叫“貴妃娘娘”,禾晏幾乎是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她也說不清為什麼,瞧見那抹身影入內,禾晏閃身便躲在了帷幔後。
正巧素顏原本想告訴沈琉璃禾晏來了,可見她走得快,素顏便沒來得及說,心裡想著反正她們是表姐妹,見了面自然熟絡,也用不著打招呼。
禾晏脊背貼著身後廊柱,緊緊躲在帷幔後,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想起沈琉璃她心裡就很亂。
顧辭說的沒錯,她又不是傻子,但是有些事,她寧願裝作不知道也不想得知事實。
湘湘扶沈琉璃走下,又將帶來的食盒也放下,道:“素顏姑娘說了,皇上不知何時才回呢,娘娘要在這裡等嗎?”
沈琉璃笑一笑道:“本宮反正也沒什麼事,等一等又何妨?”
湘湘高興道:“娘娘如此關心皇上,每日都親自熬了湯帶來,奴婢看皇上待娘娘也是極為不同的呢!”
沈琉璃伸手點了湘湘的額頭一下,嗔怒道:“就你知道!”
湘湘倒了茶給她:“怎會就奴婢知道?這宮裡上上下下都知道的!”
她二人有說有笑的,禾晏深吸了口氣靠在廊柱上,覺得有些度日如年。
令禾晏沒想到的是,容祁很快便來了。
“朕聽說貴妃來了。”他話若春風,沐著笑意。
沈琉璃上前扶他坐下道:“臣妾閒來無事,皇上若有政事不必在意臣妾的。”
湘湘忙開啟食盒道:“皇上,這是娘娘親手給您熬的人參雞湯。”
他閉上眼睛聞一聞,讚許道:“香。”
沈琉璃親自給他盛一碗,奉至他面前道:“皇上多注意龍體,太后娘娘時常唸叨著。”
他握住她的手,含笑道:“朕知道。”
禾晏睜大了眼睛透過朦朧帷幔瞧出去,她的確是從未想過,沈琉璃和容祁在一起的感覺竟像是尋常人家的夫妻,雖平淡,卻溫馨。
她看著看著,彷彿那個哭著求她幫她落選的沈琉璃已變得陌生了……
禾晏的心跳有些快,她咬了咬唇,背過身不再看他們。
周富從外面進來,躬身道:“皇上,丞相大人已在御書房等候多時了。”
容祁應了一聲。
沈琉璃識趣起身道:“那臣妾先回去了,皇上別誤了正事。”
周富送了沈琉璃出去,禾晏回頭之時見容祁仍是坐著沒有走。
她心下正疑惑,卻聞得他忽然開口道:“出來。”
禾晏一陣煩悶,似乎在他宮裡怎麼躲他都總會知道似的。她憋一口氣從帷幔後走出來,容祁一眼瞧見她,嘴角一揚,起身道:“禾晏!”
他還以為是哪個不要命的小宮女,卻怎麼也沒想到會是禾晏!
總想著她能入宮來陪他說說話,但因太皇太后的事又怕她入宮危險,此刻見她出現在寢殿,容祁滿心歡喜,忙大步上前走到她面前道:“何時來的?怎不同朕說?”
見她不說話,他又上下打量著她,擔憂道:“身子全好了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他順勢握上她的手,禾晏的指尖一顫,低頭將手自他掌心抽出來,咬著唇道:“我知道顧大人不是個好官,可他對表叔卻是忠心的,表叔是看不到嗎?”
容祁蹙眉,不解道:“怎麼突然說這個?”
“皇上。”外頭,周富回來了,見禾晏在裡頭很是吃驚。
容祁側目道:“你讓丞相稍候片刻。”
周富應聲退下。
“禾晏?”
她抬眸直視著他,語氣有些激動:“我知道你猜忌他,防著他,給他下毒,用藥牽制實非君子所為,我一直以為表叔行事光明磊落,可表叔你為什麼要那樣做!”
容祁似乎是聽明白了,他心口一窒,開口道:“朕沒有。”
“怎麼沒有?你讓簡姑娘下的毒,我都已經知道了!”
“阿沅……”容祁是思緒迴轉,終是明白當日簡沅那句“皇上倒是便知曉”到底是何意了。
禾晏握緊了雙拳顫抖道:“沒有表叔的命令她不過區區一個太醫,她敢嗎!”
憤然一句話,卻叫容祁呆住了。
曾幾何時,面前女子迫不及待要去顧辭身邊,就是為了找出他貪贓枉法的證據好讓他辦了他。
他卻怎麼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會站在他面前替顧辭來出氣。
從她再次要求出宮去相府,從她連夜入宮來告訴他鐘諍舟的事,這一樁樁一件件,並非無跡可尋……
他的臉色有些白,笑容亦擋不住哀傷,廣袖微落,他修長手指一握,淡聲道:“就算是朕下的命令又如何?”
禾晏驀然怔住:“表叔……”
他負手睨視著她,話語更是冷漠:“朕是君他是臣,朕要他死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朕做事,輪不上誰來訓斥。”
他的臉色冷白,看得禾晏心生恐懼。
記憶中溫潤如玉的男子總是對她溫柔有加,她卻忘了他還是這大梁的皇上,天子威嚴怎容人侵犯?
禾晏的鼻子一酸,朝他跪下道:“求皇上賜解藥!”
皇上……
他的眸華一黯,記不得她已多久沒喊過他“皇上”了,即便有時候有人在她也會忘了身份喚他“表叔”,更遑論此刻無人處。
負於身後的手指有些顫抖,他低首睨視她道:“你是他何人,憑什麼替他來求朕?”
何人……禾晏呆呆一想,她算他的什麼人,頂多只是個丫環。
她動一動唇,突然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容祁落下一聲冷笑,抬步朝外頭走去。
珠簾劇烈碰撞的聲響在耳畔縈繞不去,仿若她若他的控訴,聲聲不絕。
每走一步,心口的痛便加一分。
這一條路是自己選的,縱然他手握生殺大權,卻依然猜不到結局。
周富見容祁出來,忙迎上來:“皇上這便去御書房了?”
他下了幾步臺階,卻是道:“朕要出宮去。”
周富依然道:“出宮?可丞相大人……”
“出宮!”他眸華一凜,冷笑道,“世人看朕不都是看一個昏君嗎,朕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是是……”周富忙低著頭,再不敢多說一句話。
禾晏失魂落魄從乾承宮出來,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人的命也是皇上的,她怎會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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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就是替顧辭覺得委屈,替他不甘心!
她是不愛哭的人,今日的眼淚卻總要掉出來。
“禾晏!”容禮遠遠看見她加快了步子上前來,“怎麼了,哭了?”
她吸了吸鼻子:“沒有。你幹什麼?”
他見她好端端站在面前,便笑道:“不幹什麼,我問你幹什麼呢?好多天不見你入宮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