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連林凡這個根源上出自自己本人的人，都沒有辦法透過當初留下來的試煉，那就根本沒有人可以透過這個試煉了。

坐在研究院裡，樊看著手上來自於各個研究員好一通分析得到的實驗結論，心裡卻不由得想起了林凡的試煉。

當初設立這一場試煉的時候，沒有人覺得這一場試煉的難度會這麼讓後來者覺得離譜。

在他們當初那個所有人都在靈蝗的在災難下只有合作共贏才能夠勉強求生的年代裡，沒有現在這個繁榮的社會裡那麼多的私心。

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幫人幫到底。

這種簡單而質樸的觀念卻遠比當初那些看起來高階大氣實則卻是白費心力的計劃對人類的存續起到了重要的多的作用。

也許只要是個當初奮戰在抗擊靈蝗一線的將士有機會來參加一次這樣的試煉，都不會感覺到什麼樣的困難。

然而當初有能力走上前線的，最後還能夠活著回來的人所剩無幾，絕大多數不但死在了戰場上，還成為了靈蝗擴散開來的養料，成為了它們的一部分。

而百廢待興的人族是不需要太多擁有種種特權的議員的，所以在最終計劃開始的年代，並沒有多少人參與了試煉。

誰能夠想到，等到樊後來覺得議員的成分已經開始逐漸走向單一化的，希望能夠吸收一些新鮮血液的時候，才發現這個本來看似根本就不難的門檻，已經成為了許多人眼裡不可能實現的標準。

可是實際上真的有這麼難嗎？

想到這裡，樊的眼神不由得有些晦暗，這也是一次次讓他開始懷疑自己的原因。

最終計劃是為了能夠讓真正的人族保持機會反攻靈蝗，從根源上解決問題的計劃。

可是現在看來，反倒是當初被認為是“誘餌”的人族們比起安穩中生存的人族更加進取，也更加珍惜來之不易的生存的權力。

不知道看過多少位宙外者血戰靈蝗直至流乾最後一滴血卻依然不肯放棄，甘願用肉身衝進靈蝗的大軍當中自爆，以死換傷。

不知道看過多少位宙外者為了能夠保證後來者抵抗靈蝗的希望更大一分，他們放棄自己殘存的希望，一步步埋下足夠形成驚天之變的暗棋。

樊對林凡說，很多事情是在他一步步的安排之下發生的。

可是他有的時候真的懷疑是不是那些被選中抵抗靈蝗的宙外者們看穿了所謂的系統的本質，順水推舟做出的計劃。

樊知道自己從來就不是一個聰明的人，否則當初他就不會做出這麼蠢的計劃。

當他無數次看著宙外者帶領著無畏的人群衝進靈蝗的隊伍中時，他都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他總覺得自己搞錯了什麼，他總覺得自己應該在這一塊螢幕的對面和他們一起浴血奮戰，視死如歸，而不是在這裡眼睜睜的看著當初建立在莫大犧牲之下的新人類一步步走向墮落自毀的方向。

“議員，我們還需要……”

一邊的白衣研究員指著報告上的一串資料對樊解釋著什麼，可是他都沒有注意聽。

他知道這都只是為了將他從大廳裡調出來的手段，以他對研究院的瞭解，這個被誇大的事故其實根本就在研究院的正常處理範疇之內。

“不用解釋了，好好做好分內的事情。其他的事情會有相應的人去處理的。”

樊澹澹的看著這個研究員，一直看到他的頭頂因為焦急而升騰起來的汗水才緩緩的轉過頭去，透過半球形的透明研究院穹頂，看著大廳的方向。

“如果你們真的做了什麼，那就只能證明我的錯誤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

…………

…………

他好像是個為了拯救一個小女孩而死的小公司職員。

又好像是一個奮戰於邊疆，最後戰至一兵一卒，以身殉國的傳奇統領。

還能是一個頂著死亡的風險逆流而上，從絕望中搶回希望的醫生。

他可以是任何一個人，也可以是任何一種職業。

但是唯獨有一件事情是非常具有共同性的——無論他是什麼樣子，他都必須要面對一個關於犧牲自己的選擇。

無一例外，他都選擇了犧牲。

這似乎並非完全出自他的本心，總有一種冥冥中的意願在他面對這種選擇的時候將犧牲自己拯救更多人的答桉放在第一位。

這本該是正確的答桉，可是“題目”卻在一次次的彙報一個錯誤的結果，然後重新整理一次等待他的下一次迴圈。

似乎無窮無盡的輪迴當中，林凡自己都迷茫了。

他潛意識中告訴自己犧牲才是正確的選擇，可是事實就這麼赤裸裸的擺在面前——他從來就沒有真正的達成過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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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現在。

他漂浮在虛空之中，身下是一顆死一般靜謐的隕石。

就這樣用手掌按在這一塊隕石的表面上，純機械的手掌瞬間反饋回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數據流。

那些東西在他機械化的思維當中被分門別類的處理好，然後經過一大串連林凡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的複雜計算，最後得到了一個用紅色字型在視野的正中央表示出來的語句：

【該隕石將會造成藍星上約96.324%的人類死亡。】

說實話，林凡內心沉穩的可怕，可怕到甚至都讓他自己感到些許的害怕。

他動用了腦內的記憶模組，無數的畫面湧現眼前，他也逐漸的將這一切都記了起來。

他是一個不幸到清新脫俗的倒黴蛋，被莫名其妙降臨在藍星上的外星人砸死。

似乎是畏懼著什麼可怕存在制定的規則，外星人將他復活，不過是以高智能機器人的身份。

就這樣他用這具堪稱人間之神的身軀，過上了一種興趣所致的英雄生活。

而現在，他腳下的隕石已經是人類所沒有能力解決的滅頂之災。

可是他這個早就已經不是人類的存在，卻有著拯救全人類的力量。

自爆。

體內的高能反應堆是外星人用來保持近光速航行的超高階能量源。

只要控制好自爆的位置，他能夠保證將這塊隕石消滅的一乾二淨，讓全人類都像是做了一場噩夢一樣在明天早上醒來。

作為一個英雄，他本該義不容辭。

可是他猶豫了，或者說，他就是乾脆地退縮了。

在藍星上仗著根本就沒有人能夠傷到自己，他肆無忌憚的面對一切危險。

他總是那麼的無畏，那麼的英勇。

可是當拯救他人的代價是自己的生命時，沒有人可以做到無動於衷。

特別是其中沒有衝動的成分，有大把的時間給你思考的時候。

“拯救不應該是目的，而是一個過程。”

腦海中，一個外星人們留給他的智慧AI發出了聲音。聽起來，那是一個溫婉的女聲。

“Z小姐，你一定要在這個時候說這些嗎？”

“我只是幫你明白你需要明白的東西。”女生一如既往的溫和，只是多了些若有若無的悲哀。

也許她也感受到了即將降臨的命運吧。

“拯救不是目的，而是過程，一個一步步明白自己珍視的事物和人的過程。犧牲也不是一種選擇，而是一種自然而然的明悟。你總是在拯救別人，可是只有珍視自己的人，才能夠同樣感受到別人的痛苦。能夠拯救自己的人，才能夠擁有拯救別人的力量和態度。”

“不是為了拯救而拯救，而是為了能夠再一次和平安祥和的生活握手，才要拯救。”

迷惑的眼神在林凡的眼眶裡流轉，可是很快這種迷惑就變成了一種瞭然。

無聲的力量在這個世界中席捲而過。

眼前的一切都化作脆弱的灰盡隨著這一股力量在空中消散不見。

露出了，一個赤紅而溫暖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