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塊突起的冰岩頂部相交，成“人”字。

下方冰隙中，較大的一邊出口早已被一塊塌下的略大冰石堵住，本該呼呼漏風的缺口也被冰土堵塞得一絲風也透不進去，泥土似乎不是新近補塞而挖出的新土，長年累月下早已和冰岩石塊凍結得板硬，用大錐錘來砸，也只能砸出些許白印。

冰隙另一邊的出口有些隱蔽難找，開口處大約四尺高，兩尺寬，需要一個個人排隊，半蹲著弓腰彎身，才能進去。

這塊冰岩的冰隙，是馬沛巡邏士兵佈置的一處歇腳點。

裡面別有洞天，大約一個房間大小，睡五十人的巡邏隊未必足夠，但對僅剩十六人的隊伍來說，這裡的條件已經是半個月以來夢寐以求的。

他們輪換著守夜，半躺半睡，對經歷了許久近乎無望的冰原跋涉的伯倫一行人來說，有這樣隱蔽安全的休息處，猶如回到天堂一樣舒服。

希望近在眼前，羅伯特副官說，再往北三百裡，就能看到馬沛要塞了。

為證明自己所言不虛，羅伯特帶領他們找到了冰隙入口處一個隱蔽角落裡的標記，甚至在進入冰凍後，羅伯特副官還從一個角落翻出了之前巡邏士兵留下的一些乾糧和鹹肉幹。

大家歡天喜地。

路上兜兜轉轉一次次迷失方向，儘管努力節省，但分別前所帶的乾糧卻早在三天前告罄，他們現在所吃的食物，是伯倫從空間中拿出來的，而伯倫的空間，也已接近空蕩了——不過這一點，卻僅僅有羅伯特副官和伯倫知道，否則大家知道食物不足，恐怕隊伍在沒找到這裡之前，就被絕望拖垮了。

感謝伯倫的法師身份，士兵並不知道空間的存在，更不清楚身上似乎什麼都沒帶的伯倫，是怎樣變出那麼多在冰天雪地中仍然柔軟香甜的黑麵包的。

他們只覺得伯倫似乎無所不能，可以無窮盡地變出食物，因此即便伯倫的法師體質有些拖累隊伍，但在茫茫冰原上，從從沒有士兵起過任何危險的念頭。

這都是伯倫和羅伯特有意的引導——在荒蕪的、權勢的力量變得極限微弱的冰原，任何內部而起的分裂，都足以葬送這只小隊所有人的性命，而過了第二道防線深入冰原後，脫離隊伍獨自行走冰原，能完好活下去的人，這只隊伍裡並不存在。

找到乾糧之後，知情的兩人人都松了口氣。

這些乾糧足夠他們全部人兩天的補給了，而只要方向正確，最多一天半，他們就可以進入馬沛。

羅伯特並沒有因此放鬆，將找到的乾糧二分之一平均分給其他人，剩下的交給伯倫，在多日建立的威信下，士兵們並沒有什麼異議，在他們看來，伯倫絕沒有理由吞掉那些又硬又幹的鹹肉幹和粗糧，卻給他們那麼多新鮮的黑麵包。

為了慶祝，士兵們分吃了一半的鹹肉幹，雖然不多，一人恰好半個巴掌大小，但在他們看來，卻已經是無上的美味。

按照慣例，伯倫並不參與其中，只是拿出了一小瓶白葡萄酒給他們，以示親民，然後自己佔據了較遠處最舒服的一個角落，坐下冥想。

對此，士兵們並不意外——對他們來說，伯倫的身份如在雲端，是他們不可想象的存在，能夠在他心中留下深刻一些的印象，日後伯倫還能記得起他們，就已經是交了大運了，至於伯倫放下高貴身份和他們共處，那是做夢都不敢想象的。

——平民和貴族的距離宛如天塹，像伯倫這樣身份高貴的人物，愚昧無知的平民即使碰到他腳下的靴子，都是玷汙。

冰岩外，一個人形懸浮在半空中，身邊形成一個風雪不入的球型。

“跟了他們大半個月，那個小學徒竟然一點都沒發覺……真是愚蠢的人族，”似嘆息似厭惡，男子低靡華麗的聲線帶著殘酷的味道，“我竟然有一半的人族血脈……這真是讓人難以忍受！”

夜半。

冰原上風聲厲嘯，捲起的大塊冰屑可以輕易成為殺人利器，而冰洞中卻是難得安逸。

疲憊的士兵東倒西歪地躺了一地，鼾聲大起，連靠近冰隙出口的地方，守夜士兵頭一點一點，幾乎陷入沉眠，絲毫不覺一絲異樣的波動，極其隱晦地傳進了洞中。

絲絲冰涼的淡香掠過鼻端，士兵們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

一個修長的身影倏忽出現在洞中。

角落裡，正在冥想的伯倫眼睫微顫，似乎有醒來的徵兆，淡香沁入鼻端，意識頓時散開。

人影未動，抬起右手似乎做了什麼動作，伯倫身前三尺處泛起暗紅的光，然後啵一聲，是什麼東西破裂後的聲音。

身影溢位一聲輕笑。

走進警戒法陣範圍，法陣亮起，卻絲毫沒有引起任何人的反應，只亮了一下，身影袖袍擺動，法陣嗡一聲，便暗了下去。

“……我需要一個身份，從今以後，讓我來取代你，你說，好不好？”低靡的男聲詢問著，在沒人回答的情況下，宛如自言自語，“……你不回答，就算預設了哦！”

男聲帶著詭異的上揚。

“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完成你的職責，善待你所有重視的人……作為報答，呵呵呵和——”

一根灰色的法杖指向伯倫眉心，杖頭呈五爪狀，死死抓住一顆黑白兩色宛如眼珠的圓珠。

“……讓我先看看你的記憶。”

一手持杖，另一只下垂的袖袍微動著，低暗晦澀的咒語聲在洞中響起，法杖杖頭溢位一絲灰芒，將伯倫眉心一絲煙霧狀的東西吸出，在半空中緩緩凝結成一粒米粒大小的灰白色霧珠。

咒語聲漸漸拉高，聲調起伏不定，法杖緩緩移動，彷彿有些困難地將霧珠牽引到身影面前一尺處，然後微微一震，緩緩地溢位一縷髮絲般細微的霧絲，連線到男子眉心。

男子閉著眼，面色蒼白，霧絲極其緩慢地流入，微微顫動著，以肉眼無法看出的速度在變細。

過了半刻，細如毫毛的霧絲終於斷掉，男子一震，驀地睜眼，眼中乍現兩道刺目的亮光，很快收斂。

睜眼後的男子視線略帶迷茫，身體緊繃，野獸本能般警戒防禦，渾身散發這冷酷暴虐的氣息，身邊強大的壓力讓昏睡中的士兵骨頭都發出不堪重壓的聲音，卻依舊沒能醒來。

迷茫只維續了片刻，男子眼中恢復清醒，壓力一收，有兩個靠得最近的士兵當即滑倒在地，口鼻溢血。

男子好像渾然不見，雙眼中兩個倒六芒星陣若隱若現。他對這種異狀彷彿有所察覺，閉了眼，再次睜眼，眼中的異狀已經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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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級不久，法則降臨的氣息沒有褪盡，還是太明顯了。”

自言自語一句，他皺皺眉，若有所思地想著什麼——

“這個小家夥是人族的參與者之一，倒不算意外……不過他的曾外祖竟然是法師塔的老家夥，而且馬沛也果然有人族的老家夥在那裡坐鎮，保護這些所謂的‘種子’……”

男子撫摸了一下杖頭有些變淡的灰色珠子，妖異的面目上神色不定，似乎有些為難。

“……這個小家夥的身份有點麻煩，不過，相比起另一個的隱世傳承出身來說，又沒有那麼麻煩……說起來，隱世傳承，大部分是那些老鬼留下來的傳承，哼哼，死都死了，還……”

男子低靡的聲音時高時低，在洞中迴盪，詭秘非常。

“不知道那個小家夥是哪個的傳承……”

男子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變來變去，忽然笑了起來，妖異的眉目猶如綻放的曼珠沙華——

“法師塔和隱世傳承，不如一明一暗，兩個身份……死老鬼一定猜不到，我會隱藏在那些老家夥的眼皮底下……”

想了一會兒，男子微微閃動的目光變得篤定，看向伯倫的目光漸漸暗沉下來，然後移開，落到那粒凝聚在空中的還剩大半顆的灰白霧粒上。

“兩個人的記憶，量太大，一下吸收，或許會留下很大的精神隱患，”——何況他才晉升不久，狀況沒有完全穩定，並不宜靠近有人族老家夥坐鎮的地方。

“不如種下一顆種子，慢慢侵蝕……何況，兩個小家夥還會進入‘那裡’，他們在裡面的遭遇，說不定會對我有用……”

主意定下，男子微微點頭，沒有再看那粒霧粒一眼，法杖緩緩前推，將霧粒重新推進伯倫眉心，伯倫的身體猛地一抖，額頭青筋暴現，久久才平復下來。

“……記憶已經消耗了一點，”男子看了伯倫一眼，眼神淡漠，“不過不要緊，我會製造好新的記憶，絕對不會讓你察覺絲毫異狀，直到……”

——直到我完全取代你。

咒語聲中，新的記憶和“種子”一起進入了伯倫眉心，毫無阻礙又神不知鬼不覺地侵入精神深處。

做完一切，男子掃視一週，留意到地上破去的警戒法陣以及士兵的狼藉，皺皺眉，妖異的面孔浮現厭惡和忍耐的神色。

“暫時留著你們的命好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援，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