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靜的落葉松林中，圓形的傳送門開啟，一行人出現在厚厚的落葉層上。

“就到這裡吧，親王殿下。”

林安對四下打量，還沒有從轉瞬間跨越數萬裡空間距離的現實中回神的斯塔圖親王等五人道。

“雖然沒有來過白地郡，但這種落葉松林的確是我國所特有的。”

“真是不可思議，只是一跨步，我們已經回到國境內。”

聽著手下們的絮語，斯塔圖親王滿臉驚奇地說：

“哦，我親身經歷了一個奇蹟——當然，最神奇的，還是一手造就這個奇蹟的您——衷心感激您的援助之手，我以無法用言語表達我此刻的心情！……哦，如果您不介意，我誠摯邀請您與我們一同前往敦爾刻，讓我們一盡地主之誼。”

“謝謝您的好意，親王殿下，很遺憾我不得不拒絕。”

林安說著場面話，但她的儀態令以往刻板的場面話都變得生動自然起來，令人不忍為難她，使她的眉頭稍微蹙起。

“好吧，是我唐突了！看來我們不得不分別了，真是遺憾，這神奇而美妙的旅程如此短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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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微微點頭。

“我猜想，殿下此時的心情一定如同歸巢的乳燕一般，那麼我便不久留了——這裡是貴國南境的白地郡境內，距離貴國帝都敦爾刻有兩三天路程，離開這片樹林後往南走二三十裡，就有一個鎮集——祝您歸程順利。”

“謝謝您的指點，琳法師，也願您歸程順利。”

目送林安走進傳送門，傳送門消失，斯塔圖親王收起彬彬有禮、溫柔款款的表情，臉色變得嚴肅冷凝，對周圍四位肅立聆聽他們道別的隨行護衛道：

“我們啟程吧——兩天內，我們必須抵達敦爾刻！”

……

在他們離開後大約一刻鍾，原本傳送門消失的地方，又一道傳送門慢慢浮現出來。

林安走出傳送門，閉上眼，刮過樹梢的風將離去之人的訊息帶給她。

她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循著風指引的方向跟了上去。

***

兩天後，斯塔圖親王一行人風塵僕僕地低調回到敦爾刻。

從後門低調地回到親王府，斯塔圖親王沒有驚動親眷，叫來自己的外管家，一邊聆聽這幾年間敦爾刻的風雲變化，一邊在桌上書寫著一封信。

親手將這封信封邊，蓋上隱形臘印，親王將這封信交給自己的心腹家臣。

“去羅斯湖子爵的郊外莊園，把信交親手交給那個莊園管家，中途不許任何人經手。”

神聖帝國政治形態特殊，神權在兩千多年中將皇權壓得喘不過氣，這一代的神聖帝國皇帝安德略三世明面上是個不問政事、風花雪月的老頭，羅斯湖子爵是皇帝的心腹，少數幾個不為人知的保皇黨之一。

是夜，秘密出宮的安德略三世與斯塔圖親王在另一個秘密莊園會和。

“真不可思議，斯塔圖，我十天前才剛剛收到你的信，那上面說你一個月前還在梅林帝都，你是怎麼返回來的？”安德略三世看似渾濁的視線盯著自己的皇弟。

“是安.琳大法師，我的皇兄，如果您有仔細看過我信中的內容，就應該知道，她擁有超遠距離的傳送能力。”

斯塔圖親王也在觀察。

他出使梅林四五年了，每年與國內雖然有頻繁信箋往來，但他不確定這中間的間隔是否已經令敦爾刻物是人非。

良久，兩人相視一笑，擁抱在一起。

“歡迎回來，我的弟弟，看來梅林的風雪並沒有銷蝕你的意志。”

“您也是，我的皇兄。我就知道，歲月流逝無法消融您鋼鐵般的鬥志，在這千年不遇的變革前，您一定會緊緊抓住它。”

兩人敘完別情，坐下來，氣氛和姿態隨意了很多，安德烈三世甚至親自給斯塔圖親王倒了杯酒。

兩人碰杯，消耗了大約半瓶珍釀後，安德略三世道：“說說吧，你在龐培的經歷，還有你這次冒險偷偷潛回的原因。”

“我也正想說……”

斯塔圖親王放下架著的腿，坐直身體，將酒杯置於桌上，將這幾年來的經歷見聞，特別是龐培這幾個月來的種種變化一一說出。

“雖然有詳細的情報和眼線，但果然還是不如親身經歷更加直觀和詳盡。”安德略三世嘆了口氣，“出色的繼位者，強者精英紛紛湧和投效，北線的戰事也正式結束了——這個龐大的巨人已經緩慢而從容地完成了轉身，上天可真是厚待梅林啊！”

安德略三世並不缺乏敏銳的政治眼光，儘管一切仍處於萌芽狀態，但他已經能從斯塔圖親王的描述中，感覺到一種蓬勃向上、蓄勢未發的力量潛藏在梅林局勢的表象下。

“是的，雖然不願意，但不得不承認，梅林已經在這場洶湧而至的大潮來臨之際，跨出了非常冒險、但也充滿了預見性的一步，連佩雷帝國那個愚蠢如豬的新皇帝也緊隨在後——我的皇兄，聖.納裡亞家族決不能落後，否則，我們必定會成為這場變革洪流中被淘汰的犧牲品！”

斯塔圖親王鄭重地諫言。

“我明白！”

安德略三世笑了笑，示意皇弟稍安勿躁：

“如果你回得更早幾天，我恐怕無法做出決定，但就在四天前，我們的教皇陛下為我親自做了一次彌撒……”

他對斯塔圖親王細細說來，斯塔圖親王面色數變，最後定格在喜悅中夾雜狐疑凝重的神情上。

“聖山那邊的態度轉變，不再成為阻力，這的確是個好消息——不過，教皇陛下為什麼突然有了這麼大的態度扭轉，甚至同意出兵呢？——在冷眼旁觀神聖諾切王國的糜局這麼久之後，我的皇兄，您不覺得教皇陛下的態度轉變得太突然了嗎？”

“是的，雖然知道聖山絕不會完全放棄神聖諾切王國，但在神聖諾切王室還沒有對聖山徹底膺服認錯之前，聖山理應不會讓他們平白重獲恩寵。”

“但從聖山內部得到的訊息，聖山這段時間並沒有太大動靜，唯一的異常是，教皇陛下將尤金大騎士長與契科夫修士派到紅河高原，進行一個秘密任務。”

“所以，我推測，聖山的態度變化，或許與尤金大騎士長的秘密任務有關——或許，他們發現了什麼，但你知道，被派遣去的執行者都是真正的石頭，除了神明，沒有人能開啟他們的嘴巴。”

聖.納裡亞家族與神聖教廷的關係既衝突又不可分割，親皇室派系是神聖教廷樞機院中的一大派系，甚至連苦修院和宗教裁判所中都有聖.納裡亞的皇子子弟身居高位，其錯綜複雜的局面，唯有安德略三世才理得清。

這位老人看似碌碌無為，在位近四十年，期間皇權始終被神權壓制，但只從他連教皇私下頒佈的秘密任務訊息都能獲得來看，這位老者的深沉和隱忍，遠遠超越了當世——甚至是他前代的任何一位皇帝。

“如果您確定教皇陛下的態度變化與我們無關的話，那我就放心了。”

斯塔圖親王道：

“這是我回來之後聽到的最好消息了，皇兄，雖然有聖山與我們一同分擔壓力，但不援救屬國的決定，給您的壓力不小吧。”

“哼！”

安德略三世一哂，眼底陰霾一閃，嘴角褶出深深法令紋：

“誰不知道，我只是個沉溺在情婦溫柔鄉中，不斷為聖.納裡亞家族不斷製造不名譽私生子的傀儡皇帝，再大的壓力，也有那位剛強果毅的教皇陛下來承受，和我有什麼關係！”

斯塔圖親王自然會意。

“也不知道安格斯二世臨死前是怎麼想的，竟然選擇一位狂信徒作為繼任者——那位陛下或許足夠虔誠和智慧，但論政治手腕，他還遠遠不是您與那些高陽平原貴族的對手！”

要將大部分汙水潑向神聖教廷，僅靠暗中控制輿論遠遠不夠，哪怕神聖帝國的貴族階層，對神權的傾軋也積怨已久。

能有這樣的效果，主要靠安德略三世幾十年隱忍的功勞——就算是最無知的市井平民都清楚，坐在皇位上的那位老頭一直是個愚蠢無能的人偶，根本無法做出拒絕派兵救援的決定，這只能、也只會是新任教皇的意思。

尤其是，克利夫蘭三世從登上舞臺去，就一貫以強硬剛愎的形象示人。

“不要小看他，這位陛下對外示人的形象看起來簡單，但我總覺得，他身上有些摸不透的地方。”

安德略三世道：

“但，不管怎麼說，我們這次必須出兵了，我們下面的那些屬國皇室和貴族們都在盯著，如果傳承了兩千年的神聖諾切王室因為得不到我們的支援而消散，他們恐怕會對聖.納裡亞家族徹底失去信心。”

“有這麼嚴重嗎？”斯塔圖親王驚疑，“魔災十赦令在那裡，不管他們怎麼失望，都不可能放棄他們的土地。”

“你太小看這些貴族了，斯塔圖，任何規則都不可能是完全沒有漏洞的，魔災十赦令也是。”

安德略三世搖頭道：

“各國王室或許的確寧願與國皆亡，但那些貴族可不會願意為王國送葬。”

“你或許還不知道，我們東邊那個海盜起家的‘友鄰’，近來掀起一陣購地風潮，許多秘密大商人都開始在他們境內購地；尤其是丹東，有些相關人員非常活躍，據說他們正在遊說某些強力人士，希望能透過他們，讓朱庇特皇帝和元老院點頭透過某個關於捐贈軍資來獲得封地爵位的提案。”

聯絡安德略三世的上文，斯塔圖親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怒道：“這些該死的東西，他們想獲得佩雷的爵位，以作為退路？”

這無疑是繞過魔災十赦令的一個好辦法。

佩雷的領地是領地，神聖帝國的領地也是領地，哪怕前者的面積不到後者的百分之一，但只要是名正言順的領主，就不算違背“不得逃離領地百里之外”的內容，那些貴族將可以將遠在萬里之外安全後方的小塊領地其作為最後退路。

其實，梅林相對佩雷，是更好的選擇。

可惜，梅林雖然允許交易土地，但卻必定要以軍功封爵，這種投機取巧的方法在梅林行不通，想獲得爵位，就得拿實實在在的軍功來抵，又或者與梅林貴族有親近的血緣關係，可以透過爵位繼承來獲得。

“不用擔心這些小丑們的上躥下跳，佩雷皇帝和元老不會透過這個提案的——在這個時局下，金錢和軍功，哪個更有價值，只要是腦子清醒的人都不會不明白——就算他們原本不明白，在這個獵魔榜出現之後，也該明白了。”

安德略三世撫掌道：

“我真想見一見這個榜單的提出者，他的遠見與才能，必定世所罕見，如同珍珠寶玉般璀璨——他竟然能透過一個榜單，將整個人族社會的資源調動起來，完全圍繞著魔災進行，如果當初魔法王朝有這樣的智者，他們未必會毀滅——這樣的人，如果不是光明磊落的聖賢，便一定是善於玩弄權謀、目標遠大的野心家。”

“不用您說，在獵魔榜的訊息外洩之初，我就已經派人探查，”斯塔圖親王道，“但從各方面看，我最後得到的結果都證明，這是梅林那位年輕皇帝的傑作。”

“不可能！雖然我沒有見過梅林那位年輕的撒克遜陛下，但就算是他祖父再生，在他這個年紀，也不可能有這麼大的魄力主動進行這件事，把舊的遊戲規則完全顛覆！”

安德略三世斬釘截鐵：

“他背後必定有人指點，只是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如果是因為忌憚而打壓，那就有好戲看了！那位撒克遜陛下雖然極有潛力，但能想出這麼驚採絕豔方法、還有敢付諸實踐魄力的人，他可未必駕馭得住！”

“原來是這樣，看來梅林內部也未必比我們安穩，這我就放心多了——不愧是皇兄，聽您一分析，我對龐培的局面才終於清晰起來！”

斯塔圖親王對他的判斷沒有分毫懷疑，欣然拿起酒杯，與安德略三世相碰。

……

莊園的某個角落，一個詭秘優美的身影站在樹梢的陰影下，如同一層朦朧的薄霧，月華透過她半透明的身影灑落地面，斑駁細碎。

耳邊聽著隨風傳入的語聲，林安仰望黑傘般的樹頂，輕輕嘖了一聲。

（未完待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