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兩點的時候，S市中心醫院靜悄悄的，聽不到一絲響動。

照顧了季康生一天的季曉童無比的勞累，躺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

“嘀嘀，嘀嘀！”機器的報警聲忽然響起，頓時響徹整個安靜的病房。

季曉童猛然從睡夢中驚醒，發現季康生床邊的生命體徵監測儀上那本來穩定的數字現在正在劇烈的波動著，顯示著季康生的狀況極差。

“康生！”來不及多想，季曉童一掀被子，下了床，徑直衝到醫院的走廊裡，大聲叫著醫生。

“來了，來了，這大晚上的，在走廊裡大喊大叫，你也不怕把別的病人吵到。”值班的醫生聽到動靜便趕了過來，雖然嘴裡抱怨著，卻還是以最快的速度衝到了病房裡。

警報聲一直沒有停歇，不過是幾十秒鐘的功夫，心跳監測畫面上，季康生的心跳已然變得無比的微弱，近似於一條直線。

看到這場景，醫生臉上剛剛的抱怨神色瞬間消失，他有些慌張的衝到季康生旁邊，掏出手裡的手電筒照了照季康生的眼睛，臉色立刻嚴肅起來。

“十六床病人再次病發，你馬上安排手術室，要立刻手術！”一邊檢視著情況，醫生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醫生，我兒子，怎麼樣！”看著醫生這著急的模樣，季曉童忍不住問出口。

可還沒有等醫生回答她的話，外面便闖進來幾醫生和護士。

手忙腳亂的幫著之前那個醫生拆完那些氧氣管，季康生便立刻被推往了手術室。

季曉童跟在那些醫生狂奔著，直到被攔在手術室門口，才堪堪停下了腳步。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季曉童已然數不清這是季康生第多少次發病，一次比一次嚴重，手術的時間一次比一次長。

看著那手術室上亮起的手術中字樣的牌子，季曉童靠在手術室門口的牆上，整個人都有些癱軟。

那種無力的感覺，讓她整個人都有些絕望。

“之洵，康生又病發了，他又被送到手術室裡了，我現在好慌，好害怕，之洵，你說康生會不會……”季曉童靠在牆上呆了幾分鐘，卻恍若隔了好些年，她忍不住掏出手機，撥通了蘇之洵的電話，她真的有些覺得無力面對，現在的局面。

“曉童，你稍等，我立刻趕過去。”雖然是半夜的光景，但接到了季曉童電話的蘇之洵，二話不說，便立刻換上衣服，往醫院趕去。

放下手機，季曉童掙扎著，挪動到旁邊的凳子邊，忐忑不安的坐下。

與此同時，嘈雜聲響了起來，急促的救護車聲和腳步聲後，一個渾身是血的病人被抬上了病床，著急忙慌的送了進來。

聽著那邊幾個醫生討論的話，季曉童大概知道那個人大約是出了車禍。

那個幾乎被鮮血浸透了的人在她面前被推了過去，鬼使神差的，她多看了一眼那身影，只覺得有些莫名的熟悉，但因為心繫季康生，她便也沒有在意那麼多，只道這世界上，悲慘的事情發生的太多。

此時的丁一諾，也正在開車往醫院趕的路上。

已經是半夜的光景了，她忙完手上的工作剛想去睡覺，卻忽然接到了交警大隊的電話，隨即便知道，陸子安在高速上出了車禍，車子撞上了高速上的護欄，人當場就昏了過去，現在人已經送到了醫院，似乎情況非常不好，所以催著她趕快趕過去。

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丁一諾只覺得心都涼了，明明下午的時候他，她還跟陸子安見了個面喝了個咖啡，他才剛剛說他想清楚了，可怎麼一轉眼，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一轉眼，就出了車禍，生死未卜？

丁一諾這麼想著，只覺得腦袋快要爆炸，她使勁搖搖頭，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給丟開了去，不自覺的加大了油門。

黑色的奧迪在醫院門口停下的那一瞬，白色的寶馬MINI也停了下來，蘇之洵和丁一諾幾乎是同一時間從車裡走了出來。

“你？”曾經有過幾面之緣，所以他們立刻便認出了對方，臉上都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

“好巧啊。”但下一瞬，兩人似乎同時想起了什麼，竟是一起把想說的話壓下了心頭，替換成了這三個不鹹不淡的字眼。

誠然，夜半來醫院，自然不會什麼好事，所以，大家只要心照不宣就好。

淡淡的打了個招呼，兩人均是步履匆匆的走了進去。

距離季康生進入手術室已然是快要半個小時的時間，但裡面的手術卻絲毫沒有要停止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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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曉童等在外面，精神與肉體上的雙重疲倦和擔憂折磨她心神不寧，她整個人坐在座位上不住的顫抖著。

“啪！”手術室的門忽然開啟，拿著白色單子的醫生從裡面走了出來。

“醫生！”看到醫生的季曉童彷彿看到了天使，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就飛奔過去。

“病人心臟衰竭情況進一步加重，我們正在盡最大的努力去搶救，但因為情況過於嚴重，所以病人隨時可能死在手術臺上，這是病危通知書，請你籤一下。”簡單說了幾句季康生的情況，醫生把那張病危通知書遞到了季曉童的面前。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這已然是第三次病危通知。

季曉童接過那張紙，只覺得像是接過了一塊巨石那般沉重。

“快籤吧。”看著季曉童那猶豫的樣子，醫生忍不住催促，季康生的情況太過嚴重，已然再沒有多少時間留給季曉童思考。

季曉童看著那張紙，手裡提著的筆，卻怎麼也放不下去。

不知道為何，今天晚上，她的心裡格外的不舒服，總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她真的害怕，她的這次簽字，會把自己唯一的孩子，送到另一個世界。

“醫生，就沒有別的解決方法了麼？我的孩子還小，才五歲，我求求你，救救他好不好。”季曉童拿著那筆和紙，最終沒有落下簽名，而是抬起頭，再一次巴巴的問著醫生。

“心臟移植，唯有移植，才能徹底解決病人的問題。”醫生沒有猶豫，說出了最佳的解決方案。

聽到這話的季曉童，身子一軟，差點跌倒地上。

這句話她聽過無數遍，她曾對於這個方案充滿了希望，可這麼久的時間，蘇之洵尋遍了各大醫院診所，合適的可以配型的心臟源卻是一無所獲。

這簡直就是大海撈針，這簡直就是個不可能完成的目標。

“難道我的康生，真的就沒有辦法長大了麼。”季曉童呢喃著，淚水滑落下來，她雙腿一軟，幾乎就要跪在地上。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蘇之洵猛地上前，一把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季曉童。

“之洵，怎麼辦，我的康生，我的康生。”彷彿看到了主心骨一般，季曉童一把把那病危通知書遞到了蘇之洵的面前，整個人被他圈在懷裡顫抖著。

“曉童，別慌，別怕，有我。”看到這樣的季曉童，蘇之洵心裡一疼，抱著她輕輕安慰著。

蘇之洵後面的丁一諾看到這個場景，默默的繞開了他們，其實他和蘇之洵是一路過來的，但現在這個情況，她雖好奇，卻也不好問。

她看了兩眼，徑直走向了另外一個手術室。

“女士，請問你是傷者的家屬麼？請你立刻把這張表填了，還有，這是傷者的外套，你幫他拿著。”丁一諾剛到那手術室的門口，便被一個小護士攔住，遞給了她一張紙和陸子安沾著血的外套。

看到那帶血的外套，丁一諾的腦子轟的一下大了，沒有看到東西之前，她的神智還保留著一絲清明，但當她真真切切的感受看到這鮮血的時候，她立刻就慌了。

“護士，他怎麼樣？現在是什麼情況？”她猛地拉住那小護士，話裡全是急切。

“現在還不知道，你快把單子填了，我得拿進去！”小護士搖搖頭，也是一臉的焦急，指揮者丁一諾快些填手裡的單子。

“好好好。”丁一諾連忙應了幾聲，隨手把外套丟在椅子上，便填單子，填完了單子，小護士便立刻拿了進去，丁一諾這才發現，那外套的口袋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凸了出來。

她拿出那東西，發現是兩張摺疊著的紙，她展開——

一張，赫然是那配型成功的單子，而另一張，則是陸子安寫的一些東西。

“小諾，等你看到這張紙的時候，我大概，已經在手術室裡了，你看到那張單子麼，我的心臟和我兒子的一樣，可以給他做心臟移植手術，五年了，我什麼都沒給他，唯有這顆心臟，大概是我唯一可以給他的東西了吧。小諾，謝謝你，對不起，祝你幸福。”

這張紙上，筆跡整齊，儼然是陸子安在思緒良久之後，寫下的內容。

丁一諾看著，眼淚落了下來。

怪不得他下午的時候說的話那麼沉重，怪不得，他當時把那談話弄的就像生離死別，丁一諾此刻才明白，原來那不是像，而是，真的就是生離死別。

其實他說的沒錯，他真的已經想清楚了，他要把自己的心臟，給季康生，讓他代替自己活下去，代替自己，去愛季曉童。

“陸子安，你果然沒讓我失望。”想清楚這一切，丁一諾不知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誠然，這才是真正的陸子安，為了愛情向死而生的勇氣，丁一諾只覺得心中痛的快要窒息。

“康生，我求求你，不要離開媽媽，醫生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康生吧，我求求你，他才五歲啊，啊別讓他死啊，我什麼都沒了，我只有他了。”那邊不知是出了什麼事情，季曉童撕心裂肺的聲音一下子傳了過來。

丁一諾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拿著那單子，走了過去。

因為季曉童的猶豫，這邊的情況陷入了僵局，所有醫生束手無策，而季曉童也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無法自拔。

這個時候，另一個手術室的門也響了一下，剛剛的小護士也是拿著一張紙走了出來。

“陸子安的家屬？你過來一下，因為車禍。陸子安的顱腦受到重創，情況危急要立刻進行開顱手術，這是病危通知書，請簽字。”小護士辨認了一下，才找到丁一諾的身影，立刻走了過來。

丁一諾週週眉頭，拿過那病危通知書，卻沒有馬上簽字，而是走到了季曉童的面前。

“曉童，合適配型的心臟找到了。”她說著，把那張陸子安口袋裡配型成功的單子拿了出來，遞到了季曉童的面前。

“什麼，找到了？”哭得近乎昏厥的季曉童聽到這個訊息，整個人立刻精神了起來，她猛地搶過那單子，果然看到了配型成功的字樣。

“這是，誰的心臟？”看到那單子，蘇之洵也興奮了一下，有些好奇的問道。

“是陸子安的，他現在就在隔壁的手術室裡，這是他的病危通知書，曉童，你才是他認定的妻子，只有你才能決定，是籤還是不籤。”丁一諾的話，說的冷靜，可在季曉童聽來，卻是晴天霹靂。

“什麼？這是陸子安的心臟？他在隔壁的手術室？他也病危？”丁一諾的話就像是重錘，一下一下敲打在季曉童的心上。

陸子安出事病危，季曉童只覺得整個世界都灰暗了下來，她那這那份帶著鮮血的配型成功書和她丈夫和兒子的病危通知書，愣在了原地。

“咦，竟然找到了合適的心臟，而且十一個位點全部吻合，這要是移植的話，成活率高達百分之八十。”一旁的醫生無意中瞄到了季曉童手中的那份配型成功的單據，頓時眼睛一亮。

季康生的病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可這希望卻是用陸子安的命來還？

一命換一命！用最愛的人去換最愛的人？

季曉童那拿著那兩張單子，整個人都呆滯了。

“女士，您最好快一點，病人會等不及的！”看著季曉童呆滯的樣子，那個醫生和那個護士幾乎是異口同聲的開始催促。

可這種決定，季曉童怎麼做的出來？

一個是陪著她度過最艱難五年，朝夕相伴的親生兒子，而另一個，則是她這輩子，最愛的最牽掛的男人，

這兩個男人，都是她生命註定無法割捨的兩個人。

可是現在偏要讓她做出選擇，救了陸子安，季康生就會死，救了季康生，陸子安就會死。

“不，不，不……”季曉童只覺得腦子快要炸開，她拿著那幾張薄薄的紙，雙手抱著頭，無力的後退著……（未完待續）